“呵,”秦唯安不服气地冷哼一声,“秦氏真么大个企业,下属品牌七八个,怎么才给我第二个就是最后一个了,您平时嘴里说着疼我,实际上还是最疼那个白眼狼吧?”
“我要是疼的不是你……”秦旭昇安静片刻,好一会儿终于还是说,“我要是疼的不是你,怎么还会次次拿老脸在你哥那里碰,他那么冷心冷肺个东西,你还真以为他能听我的,别说后面的,就这一个,能给你要过来都算是我烧了高香。”
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之前姜家来求我,让我和他说句好话,我都没把握找借口拖了下来,你要是争气一点,能接住Q.L,我还用受这口老气吗?”
“……”
后面那父子两人又说了些什么,姜楠什么都没再听清。
他只觉得全身的血液一点一点变得冷了下去。
悄无声息地返回,他一时就想要撕破脸皮,不管不顾地将东西砸了立马离开。
但毕竟涉及到家里的生意,他深深吸气,只得先忍耐下来,打算回头和自己的父亲商量后再说。
忍辱负重地拎起自己那两箱大樱珠,想到里面都是自己父亲一颗颗亲手挑出来的,黄的似蜜,红的如珠,他心头就忍不住地愤懑气愤。
又觉屈辱。
从没有哪一刻,他开始后悔自己当初的任性妄为。
如果不是他为了针对叶知秋而故意背刺VIA,他们姜家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种地步里来。
叶知秋……
姜楠闭了闭眼,想到最近新能源市场变动对叶家的巨大冲击,心底不自觉又升起一线隐约的希望来。
叶知秋的出身地位本就差秦见鶴极远,如今叶家更是面临着彻底没落的局面。
叶知秋想要再和秦见鶴修成正果,做梦去吧!
他微微抿唇,拎着礼品箱的手指不自觉收紧。
自己的幸福需要自己去争取,为了自己,为了姜家,为了父亲不再受秦旭昇这种小人的欺辱,他不能再缩在壳里做缩头乌龟了。
他必须要主动出击才行。
什么手段,什么脸面,统统他妈的去见鬼吧。
他只想和秦见鶴在一起。
只要能和秦见鹤在一起,多少个姜家也能救得起来。
姜楠沉默着将东西送进主宅,汪欣招待了他们,笑说秦旭昇有事外出了,有什么事情她可以转告。
既然已经知道真相,姜楠只表面上客气了两句,什么都没有说,就带着司机出了叶家的大门。
但上车之后,他却沉着脸摸出手机来,拨通了叶知秋的电话。
接到电话的时候,叶知秋正在认真挑选面料。
高端的山羊绒面料,有深有浅,有厚有薄,花纹不一,但多优雅持重。
这是他之前让张蓝准备的,但直到今天才真正动手挑选。
几十匹面料一一仔细看过,一一上手摸过,叶知秋最后挑出其中一匹浅灰色格纹来,展开在阳光下细细看了一遍后,他眉眼间溢出笑意来:“就它了。”
“这匹料子确实好,”张蓝笑,“花色也稳重贵气。”
只是,虽是上好的面料,但叶知秋什么高贵的料子没见过?
张蓝有点不明白,这一次他为什么能专注到连电话响了许久好像都没有注意到。
“小叶老师,”估算着电话或许就要自动挂断,张蓝没忍住提醒了一句,“您的电话。”
叶知秋微笑着看了一眼屏幕上那个号码,虽然记不住整个号段,但那组尾号他却十分熟悉。
是姜楠。
“不着急。”他含笑垂眸,抬手将面料搭上人台。
随后,又从手腕针插上取下几枚珠针来,根据秦见鶴的三围,将面料固定出一个雏形来。
电话停了又响,响了又停,无休无止,好像叶知秋不接就绝不会罢休一般。
最后一颗珠针插进去,叶知秋终于直起身来,将电话握进手里接了起来。
“喂,哪位?”他问,声音一贯的清朗柔和,从听筒里传过来,格外从容,格外好听。
树影拂过车窗,映在姜楠的侧颊上,忽明忽暗,让他看起来颇为阴晴不定。
而他眼神里的焦灼,也随着电话被接起,最终慢慢化作了阴沉。
两相对比,叶知秋语气里的悠然从容只衬得他格外紧绷,气急败坏。
安静了好一会儿,将因嫉妒与不甘而扭曲的声带调整过来,姜楠慢慢开口:“你好,叶知秋,我是姜楠,你还记得吧?”
“当然,怎么可能会忘了姜总监。”叶知秋微笑,语气中听不出很明显的情绪,“毕竟咱们曾经合作一场。”
明面上,他说的是当初在VIA,和姜家旗下品牌“金麒”的那场合作。
但同时,也是姜楠无故背刺VIA,背信弃义让人唾弃的无耻行为。
真是会挑人的痛脚下手。
姜楠本就刚从秦家离开,正因为之前这件事情付出的巨大代价而暗自后悔。
此刻听叶知秋这一句话,一时不偏不倚恰堵在他的心口处,堵得他心口发疼,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姜总监找我有事儿?”叶知秋笑问,“如果还是谈合作的话,应该找Q.L商务部才对吧。”
又是“合作”。
明明“合作”是极好的一个词儿,可一旦到了叶知秋面前,姜楠听到就浑身不对味儿。
心虚也好,后悔也罢……
但不可否认,两人简单的几句对话间,即便叶知秋语气一直温和清润,但他心头却还是无法控制地中了几箭,又痛又憋屈。
姜楠气得牙根发痒,但又全无办法。
毕竟,当初是自己率先背刺VIA。
现在,又是自己率先联系叶知秋。
在任何人看来,他的行为确实贱格。
“当初年少不懂事儿,确实做错过事情。”姜楠按着胸口深深吸气,平复自己的情绪,“不过金麒早已以公司立场向VIA发布过正式的道歉声明,这件事情早该翻篇了吧?”
闻言,叶知秋微笑着选了把趁手的剪刀握进手里,
上午的阳光斜斜地从窗栅里透进来,映在他灰调上升的眸子上,犹如冬日结冰的湖面,犀利而冷漠。
那些伤害,加害别人的人,总是很容易翻篇的。
毕竟,受到伤害的从来都不是他们。
只是不知道,如果位置交换一下的话,他们是不是也可以这么容易翻篇?
这么轻易地原谅别人?
“别的不说,”他的语气依然柔和清润,“只是,年少不懂事儿……”
像是忍不住一般,他极轻地笑了一下,继续道,“我怎么记得,姜总监好像比我还大上四五岁呢。”
姜楠气得额头青筋暴涨,忍不住在心底暗骂。
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叶知秋这么牙尖嘴利的?
简直句句话都能让他心梗!
额头的伤疤因为愤怒与气急败坏,此刻弯弯曲曲地凸起在了皮肤上,让他看起来格外狰狞可怕,也格外丑陋。
姜楠自己看不到,可司机却能从后视镜中看得清清楚楚。
虽没有说话,但下意识地,对方却悄悄握紧了手里的方向盘。
姜楠再次深深吸气,决定不再和叶知秋兜圈子,他直接切入正题。
“方便见一面吗?”他问。
“我和姜总监好像没什么私交,更没有什么私下见面的理由,”叶知秋依然是那样的语气,笑着拒绝,“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姜总监忽然约我见面,我确实有点害怕。”
日!姜楠忍不住再次暗骂一声,来发泄自己心底被人拿捏的愤怒与无能。
“如果我说是想谈一下屿哥的事情呢?”他调整呼吸问。
闻言,叶知秋将剪刀放下,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
恰逢高扬为他送了杯咖啡进来,放在面前的小桌上。
“小叶老师,”他说,“为您多加了两颗糖。”
“嗯。”叶知秋含笑点头,用汤匙轻轻搅拌了下,又说,“谢谢。”
相对于别的老师,叶知秋一向客气礼貌,闻言,高扬不好意思地抬手挠了挠头。
天气渐热,窗外偶有蝉鸣声响起,叶知秋露在外面的手臂皮肤被阳光一照,白得几乎透明。
他握着电话往外看了片刻,像是微微有点出神。
说实话,姜楠想说什么,他心里很清楚。
而这些也根本不用外出面谈,因为电话里完全可以说得很清楚。
只是,即便在电话里,叶知秋也不愿意和他深谈,更不用说见面。
他厌恶姜楠,厌恶这种为了自己的小小虚荣就可以毫无底线伤害无辜的人。
一想到上一世,因为齐鑫喜欢他的那点优越感,他竟然可以以那样的方式伤害了他将近十年的时间,叶知秋既无法理解,也无法原谅。
他对姜楠这个人,有着生理性的厌恶。
所以,即便现在,他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可以像刀子一样剜在他心上,他都懒得和他有任何的交流。
叶知秋边沉思边端起杯子,慢慢将杯里的咖啡喝尽了。
边喝,他边回忆着上一世,新闻里秦见鶴用碎玻璃扎透自己手掌的情形。
那时候,他只觉得,这个人对自己可真够狠。
又觉得,这个人的自制力可真惊人。
看着新闻照片上被鲜血染透了的地毯,也会忍不住感叹,那该有多疼啊?
可是现在再想起来,他却只觉得心疼,疼到一颗心都微微打颤。
情不自禁地抿了抿唇,叶知秋眼前浮现出秦见鶴修长的手掌来。
骨节分明,修竹一般,既贵气又漂亮……
那样漂亮的手, 本不该遭受那样的伤害,更不该留下那样可怖的疤痕。
眼底的神色愈加坚定,如果可以,他一定要为他将所有的危险都阻隔在外。
大约他这边迟迟没有回应,听筒里传来姜楠的催促声:“喂?”
叶知秋抬眼,看向办公室里正忙碌的张蓝和高扬。
想到高扬刚刚面对自己那声道谢的反应,他缓缓站起身来。
后面的话,不仅仅牵扯到秦见鹤,还可能不太文明,他不想他们听到。
“见面就不必了,”既然提到秦见鶴,他的声音便冷了下来,“你想谈什么,电话里说吧。”
边说,他边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走廊里很安静,叶知秋不动声色扫视一眼,拉开楼梯间沉重的铁门,走了进去。
即便是上午,外面阳光正好,但楼梯间里依然昏暗。
叶知秋沿着楼梯往上,站到了秦见鶴平时抽烟的那个小小平台上。
有光从身后的窗格间透进来,晕染出一片温柔朦胧的光圈。
叶知秋像平时秦见鹤那样,斜斜地靠在了身后的窗台上。
“想说什么,”他语气极淡,“说吧。”
他只是提了“屿哥”两个字,叶知秋就答应谈谈,可想而知,叶知秋也是知道秦见鶴的小名的。
一时之间,姜楠有点挫败。
不过,并没有关系。
“你应该不知道秦屿这个名字的由来吧?”他问。
“怎么?”叶知秋好笑,不答反问。
终于扳回了一句,姜楠语气上终于染上了一点得意。
“我告诉我你……”
“你真好笑,”叶知秋打断他,“你明明知道他后来的经历多么惨烈,知道他那么幼小,心智都还未成熟的时候就经历过地狱一般的生活与打击,还敢拿这个名字来炫耀,来洋洋得意……”
叶知秋顿了顿,一字一句,如最锋利的利刃一般,直直地,毫不留情地往姜楠心底刺去。
“你明明知道,这个名字是因为爱诞生,也明明知道,因为最初的那点爱意,所以后面的一切,对他而言才变得更加残酷,可现在,你却无视他的痛苦,拿这个名字作为自己的筹码与资本?”
空气中安静了一瞬,姜楠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浑身如坠冰窟般冰冷。
他没想过,他没想过那么多。
他只是想用这个名字来刺激叶知秋,想要让叶知秋知难而退。
“你和秦见鶴有仇吗?”听筒里的声音仍在源源不断地传过来,如恶魔的低语一般响在耳畔,“你这样恶意地伤害他?”
“我没有。”姜楠猛地尖叫,吓得前面司机手一抖,车子差点偏航。
待反应过来,司机已经出了一头冷汗。
忙将车子靠边停下,他担忧地回头,刚要说话,又被姜楠脸上的神色吓了一跳。
好一会儿,他才战战兢兢地发声:“少爷?”
“你下去。”姜楠将视线射向他,眼神凶狠。
司机擦了擦额头的汗,想到之前姜百川的叮嘱,本想拒绝。
可在姜楠凶狠的逼视下,他最终还是推开了车门。
只是,推开车门他也没敢走远,只有些无措地站在车头前面等着。
“你没有?”像是一点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崩溃失控般,叶知秋似笑非笑,“那你那么洋洋得意地向我炫耀是什么意思?”
他几乎没有停顿,话不紧不慢,一句一句地进入姜楠的耳朵,也一刀一刀地扎进他的心里。
“我还真不知道,秦见鶴连名字都可以让人拿来大做文章,看样子,晚些时候真的要告诉他才好。”
“别说的你好像真的很喜欢他,”姜楠声嘶力竭地反击,“你和齐鑫是怎么回事儿你自己心里清楚,怎么,不怕我告诉他?”
“你大可以告诉他啊。”叶知秋微笑,“我行的端做得正,我怕什么?”
“你不要脸。”姜楠气得一双手直抖,连说话都染上了颤音。
“我可以不要脸。”叶知秋面不改色,抬手在口袋里摸了摸,才发现自己没有带烟出来。
他厌倦于现在和姜楠小孩子斗嘴一样的互骂,但嘴上却毫不留情。
“只是,我还有脸,可不像你,脸都毁了还不忘丑人多作怪。”他嗓音清润,话却说得刻薄锋锐到了极致,“姜楠,离秦见鶴远点,你也不想他看到里这副丑陋的样子吧?”
对面啪嗒一声响,应该是姜楠的手机跌在了地上。
伤害别人的时候毫无底线,轮到自己受伤的时候就这么点承受能力……
叶知秋鄙夷地笑了一下,微微垂眸。
话已至此,如果这样姜楠都还不死心的话,那只通过这种方式大概是无法让他退却了。
叶知秋眉心微蹙,看着手机屏幕。
手机砸落在车厢里,姜楠好一会儿才颤着手捞起来。
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里,他的心已经被叶知秋无情地剁碎碾压,此刻早已烂成了浆糊。
离秦见鶴远点,离秦见鶴远点,离秦见鶴远点……
叶知秋的话不停地在他的耳边回响,震得他头脑发懵,双目滚泪。
好一会儿,他才终于记起自己打这通电话的目的。
对,他是想要叶知秋离秦见鶴远一点儿。
叶家已经彻底没落,他叶知秋有什么脸让他离秦见鶴远一点儿?
又有什么脸抢他的台词?
姜楠拿起电话来,一顿疯狂输出。
只是,叶知秋并没有听。
楼梯间里很安静,他将电话握在手心里。
虽能听到姜楠隐约的声音传出来,却并不能听得很清楚。
既然没有效果。
既然已经不舍得再继续用秦见鶴的照片来刺激对方。
这次,就权当给姜楠这种人的一点小小教训算了。
刚要抬手挂断电话,顶楼的门忽然被人推开,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呀声。
叶知秋抬眼,意外地看到了秦见鶴高大挺拔的身影。
他踏着楼梯,正从黑暗中一步步向他走来。
越是向前,光线便越是明亮,他立体俊美的五官一点点变得清晰起来。
下意识地,叶知秋的手垂了下去。
“秦见鶴。”他轻轻叫了一声,眼底灰调减退,迅速盈满了笑意。
“嗯。”秦见鶴应,低沉嗓音里含着笑。
“你怎么……”
“想你了,”秦见鶴说。
他来到他面前,自然而然地将手搭在他身后的窗棂处,将他扣在自己和墙壁之间,“刚打电话,他们说你出去了,我猜你在这里。”
叶知秋抿唇,眼底的笑意更加浓烈。
“秦见鶴,”他说,“我想吻你。”
窗户不大,外加背阴,所以透进来的光线并不多。
半明半暗的光影里,一高一矮两道人影亲密地交叠在了一起。
秦见鶴凤眸微垂,暗沉沉的视线透过浓密眼睫凝在了叶知秋脸上。
叶知秋的脸又小又白,即便在背光的暗影里,依然玉一样润白。
秦见鹤抬手,拇指指腹揉上他柔软的唇瓣,力度不轻不重,却引得人忍不住地想要紧紧追随。
“想吻我?”他哑声问。
“嗯。”情不自禁地,叶知秋仰起脸来,慢慢踮起脚尖。
唇与唇之间的距离只有一线之隔,鼻息已经交融,可秦见鶴却又笑着微微往后退了退。
那声笑很低,荡在在安静空荡的楼梯间里,格外性感,格外招人。
“我也想吻你。”他说。
抿了抿被揉到微微发烫的唇瓣,叶知秋忍不住轻笑出声。
只是,他的笑声刚刚响起,就又被人吞了进去,带着一点囫囵的尾音。
秦见鶴重新低头,热烈地吻了下来。
车厢里,姜楠手抖得厉害。
那支分量不轻的手机不可控制地再一次直直滑落下去,不偏不倚砸在了他的脚面上。
但他却恍若未觉般,只紧紧咬牙,目眦欲裂,被胸口处炸裂般的疼痛与窒息感击到彻底溃败。
之前,叶知秋那些话语的威力,已经足够让他撕心裂肺。
可刚刚,对面传来的那点并不清晰的暧昧与亲密,却比叶知秋那些话的威力还要强大千倍万倍无数倍。
嫉妒使他质壁分离,也使他面目狰狞扭曲,汗水与泪水交杂而下,彻底弄花了他的妆容。
世界好像彻底空了,他甚至连自己的心跳都无法再感受到。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外面司机疯狂敲门,,姜楠才终于动了动。
他微微前倾,猝不及防看到后视镜中,自己苍白的,汗泪交流,浮着一层斑驳油腻妆容的面皮,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绝望如一只利箭,将他牢牢钉在了原地。
他疯狂地让司机滚开,不希望任何人看到自己丑陋狼狈的样子。
慌慌张张地取出自己的化妆包,他边补妆边努力去抓浑浑噩噩大脑中闪过的那一缕微光。
终于,他像想到了什么,立刻弯腰去抓地上的手机,仓惶地将电话拨给齐鑫。
齐鑫那边也正焦头烂额,拆了东墙补不了西墙。
和曼晴的合作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可原先对他舌灿莲花的秦唯安却连见都不愿意见他一面。
不过几天下来,他就比之前消瘦憔悴了许多,满眼都是蛛网般的血丝。
就连满腹怨气的齐瑞昌,到了嘴边的抱怨都没忍心发出来,不得不忍着咽了回去。
不过,他不舍得继续抱怨齐鑫,但却不会给叶知秋留面子。
看齐鑫孙子般好话说尽,卑躬屈膝地挂了一通售后电话,抬手使劲揉了揉脸颊,却揉不掉面上的疲倦。
他早已忘了叶知秋当初介绍曼晴给齐鑫时,自己满心的喜悦之情。
“要不是陶若晴那个继子非要介绍这个姓秦的给你,”他不知道第几次恶毒怨恨地抱怨:“你能走到这一步?我看他就是没安好心,要不然他叶家也不能这么快倒下去。”
“呸!”他粗鲁地啐了一口,“现世报。”
“爸,”齐鑫本就已经足够头疼,闻言克制地抬手揉了揉眉心,“这个事情不怪小秋,他也是好心。”
他顿了顿,还是没忍住,“您老就别跟着瞎掺和了好吧?”
齐瑞昌怎么可能不跟着掺和。
毕竟赔了这么多钱,任谁谁能冷静?
更不用说,如果短期内找不到解决方案的话,不仅齐韵,就连他苦心经营了一辈子的厂子也一样无法保住。
但看齐鑫焦头烂额的样子,他张了张嘴,最后也只重重地叹了口气,一时忍耐着没有说话。
齐瑞昌最近见老了。
尤其出事儿这段时间,白发更是急剧冒出。
听着他那声重重的叹息,齐鑫忍不住心生内疚。
齐瑞昌这些年不容易。
当年工厂刚起步不久,知道他想学这一行,即便手头紧张,他还是咬咬牙筹钱将他送到了国外去。
这么多年来,工厂虽然算不上发扬光大,但长时间下来,多少也积累了一些客户,算得上稳定。
如果他更务实,而不是那么贪功急进的话,这家厂子不一定没有未来。
可是现在……
“再等等吧,月底那个商业协会上,拿着小秋那些设计稿过去,说不定还可以遇到新的转机,”齐鑫安慰他说,“而且,就算秦唯安那边再避而不见避重就轻,大不了咱们打官司,我就不信了,法院强制执行的话,那么大个曼晴,还不够赔咱们的损失?”
电话响了起来,以为又是催债人,齐鑫条件反射地抬手揉了揉脸颊。
倒是齐瑞昌眼睛一亮,立刻催促他:“是姜楠,快接。”
齐鑫有点反感齐瑞昌对姜楠的这种态度,但看着齐瑞昌期待的眼神,他最终还是接了起来。
还未及说话,对面姜楠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嘶哑急促得让齐鑫忍不住微微一愣。
“喂,”他说,“齐鑫吗?”
“是我。”齐鑫微微蹙眉,忍不住将电话拿远了点,看了看屏幕上姜楠的名字。
对面像是笑了一声,那笑声尖锐讥讽,让齐鑫忍不住再次深深蹙起了眉头来。
“怎么了?”他问。
“你知不知道叶知秋……”
“你怎么每次打电话都提小秋?”齐鑫蹙眉打断他。
不仅仅他提到叶知秋,而是他语气里有种难以言说的恶意,让人不自觉就反感至极。
以前,他喜欢姜楠,无论他怎么样,他都可以忍耐。
可现在,他对姜楠早已再无丁点爱意,只剩下心底那些隐晦的反感。
外加最近本就事事不顺,心情焦躁,他更没有什么耐心再继续惯着他。
齐鑫的语气很不客气,姜楠染了疯狂之色的脸上猛地冷了一下。
秦见鶴是天边的月亮,就算拿命去追逐他也在所不惜,可齐鑫是什么玩意儿,竟然也敢看不上他?
他这边脸色一沉,握紧的拳头里,指甲再次怼上了掌心之前被抠出的血痕。
疼痛自掌心里升起,姜楠的头脑终于略略清醒了一些。
他压下心底恶心的感觉,“怎么,最近跟他这么好?问问都不行了?”
而另一边,齐瑞昌也因为齐鑫不耐烦的语气狠狠瞪了他一眼,抬手作势欲打。
齐鑫偏了偏头,努力将语气放的柔和了些。
“嗯。”鉴于齐瑞昌在旁边看着,齐鑫把话说得隐晦,只简短地应了一声。
“你之前说,叶家家里人已经接受了你?”姜楠又问。
“嗯。”齐鑫受不了他父亲在旁边听墙角,起身走到工厂空旷的院子里站住,“等过去叶知夏和高文烨这件事情,我们就结婚。”
原本是想要向齐鑫揭穿叶知秋脚踩两只船的,但听到这句话,姜楠再次顿住了。
那种微薄的,即便明知道没有都会刻意去幻想的希望,再次在他心底缓缓升起。
本就头脑混乱,此刻,他更是像一只落入蛛网的昆虫。
从他的位置看出去,四面八方都是路,可偏偏,他却分不清究竟哪条路才是生路。
这么久以来,他一直没有对齐鑫说过叶知秋和秦见鶴的关系,本就是寄希望于,叶知秋最终可以和齐鑫修成正果。
如果说最初他还想炫耀齐鑫对自己的那点特殊感情给叶知秋看的话。
那么现在,别说他不想破坏他们的关系,说实话,他恨不能上去按头让他们好好在一起。
那样,叶知秋就不能再去碰他的秦见鹤了。
他闭了闭眼,将已经滚到舌尖的话全都咽下去,好一会儿后才慢慢开口:“是吗?”
“那当然。”齐鑫毫不犹豫。
“好。”姜楠喃喃,颇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那就再给你们个机会。”
这句话后,毫无预兆地,他挂断了电话。
齐鑫一脸懵逼,片刻后忍不住皱眉骂了句:“有病吧?”
他和叶知秋的事情和他姜楠有什么关系?
他有什么资格说什么给他们个机会?
还真以为他是谁爹不成?
简直是莫名其妙。
如果不是想着姜楠那边的资源,他真是一句话都不想再和他说。
已是正午时分,夏日炽烈的阳光晒在背上,本该是滚烫的。
可想起刚才姜楠嘶哑阴沉到像是刚从地狱里爬上来的那道声音,他却只觉后背发凉,极不舒服。
安静片刻后,他低头重新解锁手机,调出叶知秋的电话号码来,拨了过去。
铃声响了好一会儿,片刻后,叶知秋接了起来,他的嗓音一贯的清朗:“喂,齐鑫?”
这道声音一传过来,齐鑫立刻觉得温暖舒适了起来,他眉眼间不自觉就染上了笑意。
“小秋,”他问,“你在干什么?”
“叶知夏回来了,”叶知秋那边说,“家里人都在医院,我正过去。”
此刻心情平静下来,齐鑫终于听出他应该是正在驾车。
因为手里的钱全部赔完还欠了债,齐鑫心虚,连陶若晴住院都没敢去看。
此刻闻言,他有点讪讪:“需要我陪你过去吗?”
“不用了。”叶知秋说。
叶知秋的心情显然很好,嗓音里带着清浅的笑意。
齐鑫一时说不出话来,心底却慢慢溢满了甜蜜蜜的感动。
“快到了,”那边叶知秋说,“挂了。”
他一向这样,极少听齐鑫的想法和意见。
话音刚落,齐鑫张嘴待要再说句什么时,对面已经果断挂断了电话。
齐鑫愣在原地半张着嘴,片刻后想到叶知秋年轻气盛我行我素的样子,又忍不住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