癔症—— by烈冶
烈冶  发于:2024年03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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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不要生气,不是故意不去你家里。”
而我没有说话,只是等地铁到站后,在一个无人的角落,才问:“顶楼的卫生间,是不是你?”
穿白色衬衫的仇郁清脸上显现出茫然,但也只有一瞬间,“你希望是我么?”他反问着,低沉的声音缓慢贴到我的耳边:“还是,更希望那个穿西装的我呢?”
一瞬间,我简直可以说是吓得魂飞魄散,慌不择路地,我开始朝家的方向飞奔而去。
回到家,关上房门,我只能听见狼狈的、只属于我一人的,深呼吸的声音。
刚刚那是怎么回事?不对啊,不应该是这样的!难道说在卫生间里面对我做出那种事情的真的是……
不,不对,怎么可能?
还没等我完成自我说服,手机震动,时俊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地发了过来。
“跟仇总谈得怎么样了?据说他今天还亲自送你下楼?我的天啊!这待遇,我看着都羡慕啊!”
我:没有,暂时不考虑重新回公司。
时俊:不对,你怎么这么冷静?要是之前仇总亲自送你,你不得直接晕厥过去!
不是,难道以前我有那么痴汉吗?好吧,想到我现在因仇郁清而产生出的诸多症状,或许真的是忧思成疾也说不定。
后来我试探性地询问了一些曾经我还在公司里面的事情,具体让时俊跟我讲了讲当时我对他具体怎么痴心。
时俊也是个没心眼的,对我此刻的状态未曾起疑,只具体跟我讲述了我入职之前面试时的那翻豪言壮语,听得我简直脚趾扣地恨不得学会记忆清除大法来消除他那段时间的回忆。
照他的描述,我竟从大学时期开始就对仇郁清痴心不改,关注他的账号他的话语他的每一条动态,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成为摄像机后面的那个人,切切实实地用镜头描绘他的躯体。
“哎哟,你少在那给我装蒜了,不就是老板的那个账号‘Yu’?你还说你每条视频都缓存了,每个都看好多遍,我还以为今天这差事,你会一口就答应呢,不过仇总也真是奇了,他那个账号不是已经停更很长一段时间了么?我还以为他是为了诱惑你重新归位才放出这个大招的呢,哈哈哈哈哈——”
时俊的笑声有如魔音贯耳,就算挂了电话,也依旧响彻在我的脑海里。
看着那两个简洁的字母——“Yu”,一想到时俊方才的话语,仇郁清或许是因为我才……
不对,不行!停止想下去!
耳朵开始发烫,我无可救药地重新躺回到沙发上,手里却攥着手机,近乎无法自抑地,想要在网上搜寻那些,曾经我所迷恋的,关于他的视频。
“啪嗒——”客厅的灯被打开,西装革履的仇郁清站在门口处,视线凉凉地向我看来。
“就当是为了熟悉今后的工作内容,看一眼也好。”仇郁清缓步走到我的面前,声音低沉而带有蛊惑性。

想象中的仇郁清,甚至还刻意换上了白天时,我同他见面时的装扮。
他的目的是迷惑我,这一点毋庸置疑。
极为缓慢地蹲下自己的身子,仇郁清冰凉的手指轻轻地放在了我的膝盖上,他仰面看着我,用一种近乎诱哄的语气。
他说:“不过,那种程度,拍不拍也没关系,反正更过分的内容还存在你的手机里。”
他指的是那些……
看着他的脸,就算知道此刻的他不过是我臆想中的幻境,但脸颊上的热度还是不由自主地蔓延到了脖颈乃至两鬓。
“你为什么要同意我拍那些。”我问出了这个问题,我太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虽然我知道,眼前这个臆想出来的家伙只会给我最模棱两可的回答。
他沉默片刻,说:“因为你想,所以我同意,不过其实,比起冰冷的摄像头,在那种时候,我还是更想凝视着你的眼睛。”
啊……真的,他真的十分清楚自己应该怎么说才会让我高兴,我的脸大抵是彻底红了,虽然我不明白,就算我胆子再大,又怎么可能真正提出那样过分的要求,“你……不怕吗?我把那些视频,发出去。”
“……”仇郁清沉默了片刻,他的手肘撑在我的大腿上,轻笑着,是好整以暇的神情,“不怕。”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些许狡黠的意味,却并没有继续告知我这背后的具体原因。
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呢?
我没有追问,是因为凝视着他,我忽然感受到了一种不寒而栗的害怕。
轻轻地将他推开,我站起身,慌不择路地朝卧室走去。
仇郁清跟在我的身后,亦步亦趋,直到我明摆着要将他锁在门外,他才蹙眉露出了一个不悦的神情,“不要这样。”他说。
“以后在外面,不要那样弄我,很奇怪,而且会被人听到。”说完之后,没等他回答,我便狠狠关上了房门,我心虚,甚至有点痛苦,因为我是那么明显地看到,在关上门的那一瞬间,他脸上露出了受伤的神情。
我倒宁愿仇郁清是鬼魂了,因为那样好歹只是外部因素所导致的结果,而并非我本人的状况持续恶化的事实。
捂住自己的耳朵,回忆着今天发生的点点滴滴,我不愿承认因为仇郁清本人的再度出现,我的妄想症似乎有加剧的征兆。
这很糟糕,这……十分糟糕,糟糕到让我想要再去见心理咨询师一面,不为别的,仅仅只是为了自欺欺人一般的心理安慰,毕竟上次去见了心理咨询师以后,好歹有很长一段时间“仇郁清”都没再出现了,不是吗?
可惜,治疗的费用太贵了,在不知道银行卡密码的情况下,仅凭手机里面的这些余额,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长时间。
诚如今天白天告诉他的那些考量,仇郁清的那份工作我自是不打算接的,所以为了接下来的生计,我还必须得继续挣钱才是。
将微信账号登录到了我的新手机中,为了让自己不再看见仇郁清的那些视频照片,我也算是费尽心力了。
上次的接单过于容易,合作过程的愉快拉高了我的预期,我本以为这次上线,我至少能再谈成几单才对。
可现实的打击很快接踵而至,我发现,终究还是我太天真了。
现在各行各业竞争都十分激烈,而我因为在群里向来不甚活跃,所以就算名声还不错,在群里发言,认识我愿意回我话的人却是寥寥无几,更别提现在同地域约拍的人其实也不算多,定价和沟通方面也费时费力,所以一晚上下来,真正谈成的单子其实也就约等于零。
或许可以用自己曾经拍好的片子到公共平台去做个账号,这样联系我的人或许会多那么一点也说不定?脑海内拟定着计划,深感前途渺茫的我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这天晚上我想的是,没关系,就算暂时赚不到钱也不要紧,起码手头上还有一定的存款,用来支撑我接下来一段时间的生活应该也没问题。
然而第二天,当我迷迷糊糊地接到了房东的催收电话,得知我手头仅剩的那么一点余额大概刚好能够支付我接下来一个月的房租时,终究,我还是绷不住笑了。
我就说我怎么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情?搞了半天还有一个大头在等着我。
离开房间,看着我所租赁的这套华丽丽的两室一厅,我开始疑惑为什么曾经的我这么大手笔。
啊,大概是因为曾经的我知道银行卡的密码,可以随便取钱的原因吧。
怎么办?要不要打电话向仇郁清求助?万一他知道我的银行卡密码呢?
我不愿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联系除他以外其他亲朋好友的想法,就好像我的大脑正在刻意屏蔽。
今天,是没有工作的一天,来到客厅,在原地呆了好一会儿,我才发现仇郁清正在厨房里。
他做好了早餐,并招呼我跟他一同坐在餐桌旁。
我没什么胃口,看着他神色如常吃着早餐的模样,我问他:“你知道我的银行卡密码么?”
仇郁清愣住了,他抬起头,答非所问道:“你很缺钱吗?缺钱的话,接受工作就好。”
“回答我的问题。”我真是疯了,我居然意图通过心中的幻想来知道自己的银行卡密码,这大概是走投无路的可悲之人才会去做的事情吧。
仇郁清沉默了许久,只说:“你还没有信任我到那个程度。”说完,他的嘴唇抿了抿:“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那张黑卡的密码,是……”
“不,不用了!”猛然间站起身,将桌上的餐具拿起,逃避般捡回厨房,反正今天没事,我想,不如还是去见心理咨询师吧,这样的话,至少我的病也能早点好。
趁仇郁清的视线没停留在我身上,我再度看了一眼手机交完房租后手机内的余额……真是糟糕,居然连下次支付心理咨询师的钱或许都没有了。
难道真的要接受仇郁清给我的那份工作吗?恍恍惚惚地离开家门,坐上了自己的车,我十分没救地这样想。
仇郁清的身影出现在我的车后座,他的表情十分不满,约摸是因为从今早上开始我便对他爱答不理的。
他……真不像是仇郁清,起码仇郁清不会像这样,直接表现出十分在意我的模样。
思虑至此的我不由一顿,开始不明白为什么我会有对他同我在一起时的既定印象。
“我问你。”开口,我尝试向后座的那个仇郁清搭话,他斜瞥我一眼,像是并不打算理会我的模样,“我们之前,是怎么在一起的?”
“……”仇郁清看着车窗外的景色,眨了眨眼睛,不说话。
“仇郁清,我问你呢。”我锲而不舍地继续询问他道。
“我不想回答,那不是什么很好的回忆。”说完,仇郁清翘起一条腿,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我们现在这样,挺好。”
挺好?我现在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到底哪里好了?攥住方向盘的那只手不由自主地越捏越紧,“你知道什么?说到底,你不过是我幻想中存在罢了!你甚至不是……不是……”
你甚至跟仇郁清一点关系都没有,性格不一样、行为不一样、对待我的态度也不一样,可以说,你甚至不是仇郁清。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忽然那么生气,一瞬间,那些伤人的话语近乎都要脱口而出了,我知道它是一定会对坐在后座的那个仇郁清带来伤害的,可是……
“即便如此,你还是离不开我,不是么?”仇郁清的声音淡淡的,他的目光透过车内的后视镜,漫不经心地盯过来,待我回过神,一眨眼,他便又不见了。
他大抵是躲起来了,因为他就是我,他知道我的心,所以他能够明白,刚刚,我是想要伤害他的。
“哈……哈哈哈哈哈——”手握着方向盘,我竟是直接就这样笑出声来,癫狂的笑、流泪的笑,笑我自己的不自量力,笑我自己似乎就在刚才,把这世界上唯一还爱我、永远不会离开我的那个存在,给伤害了。
分明进入咨询室之前,我是想要治好我的病的。
可当我坐在白医生面前,想到白医生或许会成为我亲手杀死“仇郁清”的帮凶,对于我进行心理治疗的这一行为,我便前所未有地排斥了起来。
是啊,这种完全不诚实的治疗,又有什么作用呢,我欺骗着医生,做着自欺欺人的治疗,要是白医生知道了我愚弄他的真相,怕是会直接将我关进精神病院吧。
“怎么样?今天又想起了更多,关于过往的事情么?最近的事情呢?我觉得或许最近发生的事情也会对你带来一定的影响。”
白医生对我露出了一个微笑,毋庸置疑,她是一个专业素质过硬的好医生,但没有办法,面对她,我真的挤不出一句实话:“生活还是一如既往,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失忆可能会让我对这个世界感到陌生,但也就这样。”
“你说那个‘仇郁清’是你的前男友?那么至少你应该会有他的联系方式吧?你有尝试过联系他么?或者跟他产生发生一些对话。”
“……没有,都已经分手了,我认为分了手的两个人,是不应该再继续联系的。”无比诚恳地,我这样对白医生说道。

第19章 玫瑰墙
我不会告诉白医生我跟仇郁清有联系,正如同我不会告诉顾鑫,我内心的天平已经悄无声息地开始向另一方倾斜过去。
无人知晓我的内心那些小小的秘密,或许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又或者说,强行令自己不那么在意。
为了报答仇郁清帮我找到狗的恩情,我开始有意无意地阻止顾鑫找他麻烦,一般放学铃声一响,我就会约顾鑫去游戏厅,这样沉浸在游戏世界里的顾鑫八成就不再有那个精力去想仇郁清了。
我用我自己的方式来向仇郁清表达感谢,虽然或许仇郁清本人对此根本一无所觉。
然而我这隐秘的努力,最终却还是没能阻止他们两人的关系继续恶化下去。
这个时候就应该隆重介绍一下我中学时代校园内部唯一的大众女神了,以清纯美丽学习好著称,是星期一国旗下演讲的唯一主持人——舒琳琳,她就是当时学校内部近乎所有男孩心目中的梦中情人。
当时顾鑫在班上自封为王,他向来笃信“最牛的男人就要配最美的女人”所以即使在还不大的年纪,他便自顾自地将舒琳琳看做了自己的猎物,召集一众兄弟伙去她们班上围堵,每天早上都在她的课桌抽屉内部放上一些廉价的首饰……这便是那个年龄的男孩最为强硬也最为质朴的追求方式了。
就算舒琳琳本人并没有对顾鑫的感情做出任何回应,学生团体内的那些男生也还是擅自将舒琳琳称作为“大哥的女人”,偶尔走在校园内部遇见舒琳琳,迎着她惊恐万分的表情,他们甚至还会刻意叫一声“嫂子”以示尊敬。
说这么多,其实就是想要表达,在当时的学校里,顾鑫喜欢舒琳琳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就算舒琳琳本人从未正面对顾鑫的“追求”给予任何回应,但在男生圈子中,舒琳琳已经成了“任何人都碰不得的‘女人’”。
其实现在想来,小时候的很多做法的确很可笑,并且也实在太欠考虑,当时我们做的那些事情对女孩儿的伤害毋庸置疑……但是没有办法,事到如今,没人能够穿越时空替我们向她道歉。
但在当时,就在那样的条件下,却有人发现仇郁清会时不时跑到舒琳琳的教室门口,递给她什么东西,甚至在课间,还有人看见他们面对着面用不大的声音急切地讨论着什么事情。
在当时,仇郁清可是学校内部如同过街老鼠一般不受人待见的“怪物”,而舒琳琳则是“校花”,他们两人撞在一起,这话题度,自然毋庸置疑,
但无论结果如何,这件事情本身就极大程度上地挑战了“大哥”顾鑫的尊严,虽然他跟舒琳琳甚至八字都还没有一撇,但落在他的眼里,仇郁清的罪名俨然就变成了——胆敢觊觎他的女人。
我那隐秘的阻拦方式从那时起便再也没有作用,放学后,当顾鑫叫自己的一众小弟将仇郁清堵在墙边,问他“你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仇郁清的回答也很简单,仅仅只是一个轻蔑的眼神而已。
初中时期的仇郁清,被人揍也是从来不还手的,即使当时他的身量已经比在场的所有人都还要高,即使在暴力的凌虐下他的整个躯体都已经摇摇欲坠,但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尝试过反抗,哪怕一下。
没有人因此说他没种,因为他从始至终都如同一颗挺拔的松树那样,直直地站立在原地,未曾为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屈膝。
他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黑色的发丝下,他的目光幽幽地,依次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像是要把我们此刻的模样从此记在心里。
或许有那么一瞬间,我也同他对视了吧。
但当时的我只是极为心虚地移开了眼睛,喉咙紧绷着,却没有为他说出过一句话。
夕阳的暖光未曾照进那个阴暗的巷子里,仇郁清就宛如一匹战败的、干瘦的、许久没有猎到食物的狼王,只以落败者的姿态,看着我们逐渐远去。
我是最后离开那条巷子的。
站在他面前,我想说很多话,临了了,那些话语却卡在喉头,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最终我只向他额首,而后转过身,朝巷外还在等我的顾鑫跑过去。
我不敢承认,我害怕了。
他的恨意如此直白,不光恨顾鑫,还恨我,甚至恨在场的所有人。
而我也是走到巷口,才发现那个纤细的身影。
舒琳琳,此刻顾鑫正手揣兜,站在她的面前,脸上是得胜者的笑意。
我很快意识到,要舒琳琳刚好看到,或许也是顾鑫一手促成的局面。
“你什么意思?”女孩的声音脆生生的,落在在场每一个男生的耳朵里,都令人感到一阵舒心。
“他很惨吧,甚至连手都不还。”顾鑫这样对舒琳琳说。
舒琳琳脸色煞白,她退后一步,看向顾鑫的表情,就好像在看一群怪物:“这些……这些都跟我没有关系!我是问你为什么要把我喊过来!”
“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他就是一个没有用的垃圾,怂蛋。”
“那你也没必要把我喊过来!要我看到这些吧!我……我要告老师去!”说完,舒琳琳便迈开脚步发了疯一般地跑开了,不光是顾鑫,就连我的都愣在原地。
在顾鑫的想象中,舒琳琳应该当即认为仇郁清是个没用的“男人”转而投向他的怀抱。
而在我的想象中,舒琳琳应当像电视剧女主一般,如同正义使者一般忽然出现,不说阻止我们这些人对仇郁清的暴行,起码也应当在看到仇郁清现在的情况后,跑过去关心关心。
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想不通她当时的态度,直到我长大之后,才明白了有一种心态,叫“只是不想惹麻烦而已”。
那之后,舒琳琳其实根本没有像她之前说的那样,把这件事情告诉给老师,起初我还在内心暗自为顾鑫庆幸,也是直到长大后才明白,舒琳琳那么做,只是不希望那些有关自己的“谣传”,再进入到老师的耳朵里。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其实在当天晚上,跟顾鑫分别之后,我有偷偷回到那个巷子里,就算我自己都不太明白我这样做的具体原因。
仇郁清果然已经不在了,我想找到他,并不是因为心怀愧疚,或者想要道歉,我只是想要找到他,跟他说几句话而已。
记得他家的方向,于是我推测着他回家时可能要走的路,并沿着那个方向一直走过去。
我说服自己,这不过只是顺路,这不过只是因为我想要回到学校,去拿一下我落在校园里的东西。
结果我在仇郁清他家的栅栏边,那丛爬满了玫瑰的花墙边,发现了他。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走那么远的路,而我也难以形容,我是怎么走到那条小路,怀着怎样的心情看到伤痕累累的他的。
我的第一句话,很不悦耳。
我说:“那个女生也没管你。”
天色已经很暗了,仇郁清的身影衬在红色的玫瑰墙边,犹如一处怪诞的剪影。
我只看见他的身体略微动了动,黑暗中,我没瞧见他的眼睛。
我又接着说:“你为什么要跟那个女生在一起?你明明知道她……”
“我跟她没有关系。”仇郁清的声音自黑暗中传来,带着些不耐烦的情绪,“这也跟你没有关系。”
“其实……我向顾鑫求情了,说你帮了我,但是他不听,之前我有每天拉他去其他地方玩,让他不来为难你,你应该也知道吧?”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说那些,我只知道我的心跳随着叙述得越来越快而逐渐加剧。
然而仇郁清却只说:“没注意。”
他起身,离开了玫瑰花墙,不知为什么,一瞬间一瞬间我竟错觉,那鲜红的颜色其实是经由他的血液,才染就这血一般的馥郁。
他就这样离开了我的视线,步伐缓慢地朝自己家门口走去,就如同中世纪即将登基的年轻王子,朝鲜血淋漓的王座走去。
他推开门,我听见了一个喜悦而鲜活的声音。
“少爷,您回来啦……”是那个保姆。
仇郁清真的是一位少爷。
一个浑身上下都是谜团的少爷。
一个奇怪而又危险的、对我有着致命吸引力的,少爷。
…………
“所以,我现在也想不通的是,为什么我跟他后来居然在一起了。”双手合十,我蹙着眉头,身躯略微紧绷,坐在白医生的面前,越回忆越觉得心惊。
我不觉得我自己全无错处,我甚至知道,仇郁清是一个睚眦必报、性格扭曲、恨屋及乌甚至有些不择手段的人,虽然我遗失了一部分关于他的记忆,但他留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却是依旧鲜明地刻在我的脑海里。
或许后来我的确喜欢上了他,但令我费解的是,他居然真的同意了我的追求,并相安无事地跟我在一起了?
好奇怪,无论是想像中,还是在仅有过几次接触的现实里,如今的仇郁清,都跟我回忆中的大相径庭。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
手扶额,不行,我暗暗咬牙,为了不让自己的精神状况再出问题,我强迫自己不再想下去。

第20章 黏糊糊
这回,对于我的叙述,白医生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做出更多的评价,她的视线如此地直白,带着些许探究的意味,一瞬间我甚至错觉,或许打从一开始,她便知道来到这个地方也不过只是我的自导自演罢了。
“裴先生,咨询的费用并不便宜,我明白你的情况,如果可以,我也很想帮上你的忙,令你的生活尽快步入正轨。”说到这里,白医生的嘴唇抿了抿,“老实说,我不介意你告诉我你的这些曾经,它们很精彩,也很有故事性,我听得津津有味,可仅凭这些,我无法从实质上帮助你……我现在只能推测出,或许你们之间那些扑朔迷离的过往,令你对他产生了一些执著的心理,后来或许是因为受到了刺激,才会导致现在的失忆……裴先生,你已经到我这里来很多次了,如果你有什么新的症状,请尽量告诉我,如果你认为我无法帮助到你,或许你也可以去医院找医生开处方类药物。”
白医生的意思,我自然是明白的,虽然我不知道自己的叙述究竟为什么会令她起疑,但她看出了我在逞强,并且试图让我说出实话,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可这些情况,我又怎么能轻而易举地说出口呢?我害怕被别人知道,我甚至害怕被治好,我来找白医生聊天,或许都并不是为了达成名为“恢复正常”的目的。
可能仅仅只是……想要达成某种心理安慰的效果而已。
“没事的,白医生,您愿意听我说话,我就已经很感激了……我失了忆,想不起自己还有任何其他的朋友,这些话,这些事情,我也只能告诉身为咨询师的你一个人而已,或许你并没有具体的感觉,但对我来说,你的存在的确起着很重要的作用。”说着,我站起身,再度认真地向她道了谢,便转过身,准备离去了。
“裴先生……”白医生自背后叫住了我,此前她从未对我做出过任何挽留,也未曾对我的生活道出过十分直接的建议,“如果你觉得有必要,甚至好奇的话……我觉得你可以尝试了解一下你同那位仇郁清仇先生在一起的过程,虽然你想不起,我也从来没有听你做出任何表述,但仅凭我个人的直觉而言,我觉得这或许对你来说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抱歉,这并不是什么十分专业的建议,仅仅只是个人的一点私心。”
“没事,谢谢你。”回过头,我冲白医生笑了笑,“我也正有这个打算,下次来我会告诉你的,具体的,原因。”
终于,这次的咨询宣告结束。
不同于我在咨询室内部的洒脱,当我为此次的咨询费用进行结算的时候,才真正意义上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捉襟见肘”。
手上没有几个钱了,就这,还想着下次的咨询呢,真是有够可笑的。
再这样下去,别说心理咨询了,饭都恐怕要吃不起了,裴森啊裴森,你怎么就逊到这个地步了呢?
忍痛结下了这次的费用,我近乎逃也似地,离开了这个用于探寻真相的地方。
下班的高峰时段,街上的行车拥堵得要命,我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怀揣着怎样的心理,目光总频频光顾车辆内部的后视镜。
仇郁清没有坐在后排的座位上,意识到这一点的我既庆幸,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心理。
十分凑巧地,燃料即将耗尽的指示灯在这个时候一闪一闪地亮起,一想到加油又将不可避免地花费掉我本就四面漏风的家底,一瞬间,我甚至产生了弃车而逃的冲动。
当然,最终我并没有这样做,我去加油站加了油,不过选了最低价位的油量而已。
那之后,我便下定决心尽量坐地铁出行。
没有钱,找工作就是必然的事情,此后的那段时间,我用我记忆中为数不多的工作经验编撰了一些工作经历,四处投递简历之余,我试图从电脑内部的文件夹中找到我曾经的一些摄影作品。
多的就不说了,反正饿着肚子来回奔波的感受,我这辈子都不想再体验第二遍了。
当然,即使在这样繁忙的情况下,我的大脑也依旧没忘记发病,仇郁清近乎充斥了我生活的每一个角落,有时候是在我面试洽谈的门外,有时候则会出现在回家打开灯的那一瞬间,他的手曾抚摸过我的腹部,“肚子饿了?”声音足够低沉,宛若诱人沉沦的海妖、精怪,“为什么面试呢?来找我不就好了?”
我必须得承认,在确实窘迫的情况下,我不是没有产生过回头去找仇郁清的念头,我甚至想过索性直接找他要钱,反正我现在的狼狈都是他一手造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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