癔症—— by烈冶
烈冶  发于:2024年03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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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他,这种感觉自我升上大学以来开始前所未有的明晰且浓郁起来,不同于初高中时期那懵懵懂懂纯纯粹粹的爱恋,我的喜欢是掺杂着一个穷苦撂倒的少年人无可献祭的念想与欲望。
最初我想不通他为什么要变成这样,为什么,想要把自己的身体拍成照片和视频发送到网络上,这在我看来是一种足以感到羞耻的行为,是堕落与沉沦的先兆。
但后来,我想通了,我觉得,这大概是因为少年时的仇郁清曾因身体和脸蛋受尽大家的嗤笑,所以而今他便选择以这样的方式获得认可,以寻求心理上的补偿。
想通这一切的我堪称狂喜,因为在仇郁清的众多粉丝中,他的这些曾经只有我知道,他的想法他的初衷他的每一个表情,我都能进行与其他粉丝全然不同的别样解读,我开始觉得他拍摄相片的行为是一种美好,是一种对自己内心的解放。
我想,我大概就是因此爱上摄影的。
我想要学会摄影,想要站在摄像头的后方,想要成为这一切的见证者,想要通过摄像,将仇郁清的每一丝情绪都解读出来。
或许在常人看来我大抵是疯了,但原谅我,那时候的那个念头,已经成为了我对未来生活的唯一向往,也已近乎可以说是……我继续活下去的动力了。
我想要攒钱,我想要买到一台好的单反相机,这样我就能距离我的梦想更近一点,距离“他”更近一些。
不管要债的人是否堵到我的学校门口,无论他们有没有将我打得遍体鳞伤,哪怕校内同学的纷纷侧目会令我感到恐慌难堪,但我知道……只要挺过了这段时间,只要能等到我还完所有债务并买到相机的那一刻,我所经历的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不会每次都接受顾鑫的资助,可他念叨着什么“给一个男人上药腻腻歪歪恶心死了”这之类话语的时候,我又觉得好笑极了,为了缓和僵硬眼下僵硬的气氛,我向他诉说了我的理想,省去了仇郁清这个关键要素,我只是想让他知道我现在已经是有目标的人了。
“嗯,这好歹是条路,总比每天把时间花在游戏里要好。”顾鑫笑了声,拍了拍我的肩,他是第一个知晓我这一想法的人,有朋友的感觉真好。
“哦,对了,我呀,决定一到法定年龄就跟葛佳悦女士结婚了。”像是意图作为回馈,顾鑫又回馈了一个重大的消息给我了。
葛佳悦是他现在的女朋友,挺可爱的一个女孩儿,瘦瘦的,眼睛很漂亮。
顾鑫是个长情且专一的人,对于他们俩结婚的事情我倒是并不意外,只是……“到法定年龄就结?是不是有点太早了!”我还在暗地里追星呢,我真是万分没想到顾鑫的人生进程竟然已经走到这里了。
“刚好手里有些钱嘛,生意刚起步,我想着以我们两个人一同的名义买一套房,这样她后半生也算有依靠了。”顾鑫的想法十分长远,也很有责任心,虽然他只大我几个月,但在我看来,他却好像已经变成了一个真正能够承担起家庭重任的男人了。
与顾鑫的对话令我不由开始反思自己,但反思着反思着,却并没有反思出什么真正有意义的结果来,他离开后日子照旧,依然是做不完的兼职还不完的债,时间一长,就好像当日我在心中立下“成为一个顶天立地好男人”的豪言壮语从没有存在过似的。
那之后不久,在我生日那天,顾鑫给我寄来了一台单反相机。
相机的箱子内部还留下了他的纸条,他说:“相信你的实力,哥推你一把,勇敢追梦去吧!”
那一天,我抱着那台佳能相机,蹲在寝室的阳台外,哭得像条狗。
那一刻我就想——如果不完成我的心愿,就对不起顾鑫对我的鼓励与付出了。
于是在正式开始学习摄影技巧之前,我拿出手机拍摄了一张照片发给了仇郁清的社交媒体账号。
照片的内容自然就是顾鑫新给我买的那台相机了。
我对他说:“仇郁清,我要现在开始学摄影,等我学成归来,以后成为你的专用摄像师就好了!”
我知道,他是不会回复的。
他从不回复任何人,无论是评论区还是私信,高冷得出奇,这一点在粉丝圈子里几乎是公认的。
我也没想过要让他看见,我甚至知道,我自以为是的建立在昔日情分上的过分解读的喜欢,落到仇郁清的面前,都是很冒犯的。
所以我只是虚空地,向他、也向我的内心宣布这件事。
我的摄影师生涯便从此启程了。

赖淑芬被判谋杀罪名成立,已经是我进入大学后两年的事情了。
是舒琳琳给我打电话,来向我公布这件“喜事”的。
“其实如果不是仇家的助推,这件事不会那么快办好,他们请的律师很专业,我妈基本上没有翻案的可能……”舒琳琳的声音是尘埃落定的落寞,我知道,自己母亲入狱,身为女儿的她也很难真心实意地高兴起来。
说不出恭喜的话语,勾了勾唇角,我只能问她:“最近在学校里面,感觉还顺利吗?”
“嗯,挺好的。”舒琳琳的声音似乎带着些许笑意,片刻后,却又像是感受到恍惚那般,她问:“裴森,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么长时间以来,我做的这一切,其实都在仇郁清的计划之内呢?”
什么?难道她的意思是……
我没想到她竟会有这样的顾虑,声音卡在喉咙之中,半晌,我才说:“当初在他收手的那一刻……对他而言,这一切应该都已经了解了吧,毕竟事在人为,后来发生的事情,大概率也不在他的意料之中。”
仇郁清不是那样的人,我无比笃定地这样相信着,毕竟这么多年来,他也并未对顾鑫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二次伤害,这一切的一切,应当也都是因果轮回的巧合而已。
“是啊……反正事情都是我妈做的,或许她的确罪有应得吧,哈哈。”轻轻笑了笑,吸了吸鼻子,舒琳琳抬起头来,“抱歉,我不该怀疑他的,毕竟他还帮了我,算了不说这些了……能不能跟我讲一下你大学的生活?老实说现在我的功课落下了许多,听你说一下大学的美好生活,我也才有动力继续拼命努力嘛。”
大学的……美好生活?好吧,既然她想听,我就跟她讲讲好了。
虽然其实我的大学生活并没有什么好讲的,这些所谓的“美好”,也只是借我室友的一些奇异经历,拿来安慰舒琳琳罢了。
毕竟,一个没日没夜打工还债的苦逼大学生,是没有时间去享受生活的。
本来这应当是一场相对而言还算和谐美好的谈话,坏在最终,临近挂断的时候,我还是没有忍住,向舒琳琳打听了仇郁清那头的境况。
电话那头,舒琳琳静默了良久,片刻后她轻笑出声:“裴森……你跟他的关系,真不错呢。”
一瞬间,我意识到我自己多言了,虽然不知道舒琳琳说出这些话语究竟为何,但我忽然明白……或许在舒琳琳心目中,她是永远无法真正同仇郁清和解的。
“抱歉。”
“没什么好抱歉的,我的答案是不知道,虽然他同样问了我关于你的问题,但毕竟我跟你俩的联系一直都很少不是么?”舒琳琳的话语令我当场愣住,片刻后她笑出声来,似乎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了,“我一定会过得很好。”
“什么?”
“我一定会过得很好,超过你,还有超过仇郁清的。”仿佛一个士兵宣战前为自己打气的冲锋,舒琳琳的声音是那样有力:“这大概是我们的最后一次对话了,以后我不会再打给你,再见了。”
她挂断了电话。
老实说,与舒琳琳的这次通话,曾令我困惑了很长的时间,后来我才忽然意识到……她那时的态度,大概是不能理解。
不能理解为什么我好像就那样接受了仇郁清所做的一切,甚至还关心他,对他抱有善意。
对于一个曾被伤害、甚至被狠狠拒绝过的人而言,这大抵是不可理喻的吧。
不争气。
我也知道我自己不争气。
可选择不去仇恨,又何尝不是在保护自己?
人生中,能够拿到大仇得报剧本的人,毕竟是少数。
我能理解舒琳琳的想法,也欣赏仇郁清为复仇所做出的每一个举动。
他们都是很棒的人。
而我是跟他们不一样的人。
点开仇郁清的主页,第无数次,我侧着头凝视着荧幕中的他,渐渐的,原本迟疑的内心在那一刻迎来了安宁。
不能被昔日的仇恨绊住脚步。
得继续。
得继续生活、继续为目标为理想拼搏才行。
我这么想着,确也这样做着。
应当算是还有些天赋,自从拿到相机以后,我的摄影事业在日复一日的坚持之下,逐渐有了起色。
我十分急切,急切地想要提升自己的技术,想要离理想更进一步是一方面……实在没钱想要赚钱,又是一方面。
自父亲离去后,奶奶的身体撑了约摸一年的时间,一年后,各种慢性疾病果不其然还是接踵而至了。
实在不好意思反复麻烦顾鑫的家里人,可因为学业原因,我却也不能频繁地往来于两座城市之间,路途长是一方面,捉襟见肘又是一方面。
每个月,我都往家里打钱,医药费用连带着自各方而来的催债,就如同一个永远填不满的无底洞。
穷是什么滋味,儿时我是从来不明白的,如今上了大学,却是渐渐地懂了。
有没有什么来钱快的方式呢?我的内心无比焦虑,没日没夜地,想的都是这个问题。
压力很大,头发一把一把地往下掉,就算是兼职+约拍+网络撰稿的钱,也是怎么都不够。
大城市工作的机会更多,奶奶的病是我最为提心吊胆的事情,迄今为止尚还留于人世的亲人已然不多,如果可以,我多么想要抓住这属于我的最后的温暖啊。
心中淤积的事情越累加越沉重,身边无人倾诉,漆黑的夜晚我捧着手机,与仇郁清的聊天框……便是我最后的救赎。
那时的我,精神状态大约也到了一种极度紧绷的境界了,最开始只是尝试性地说出一切粉丝该说的话,后来确认他真的不会回复也八成真的不会看私信之后,我便开始向他倾诉自己的痛苦。
当然,因为莫名其妙的自尊心,我自然也是没有采取什么十分正常的方式的,爱语夹杂着诉苦,大抵是想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走投无路的绝望网民,不欲让任何人发现这个小丑与“裴森本人”有任何关联,我选择才这样做——
“好喜欢你,小狗死了妈妈死了爸爸也去世了,痛苦渐渐随着时间淡去,但喜欢你的感觉,却一天比一天浓烈。”
“他们造谣,说你曾经是一个很坏很坏的人、不值得喜欢……真好笑,我难道不知道你是个很坏很坏的人吗?我甚至明白你是个混蛋的,可我还是喜欢你啊,真无奈啊,我有什么办法呢?”
“被催债的人打了,鼻青脸肿的,好可笑呢,就好像电影里的丑角一样,或许这就是报应?你看到这些会不会感到高兴呢?我替你高兴吧,哈哈。”
“想要赚钱,想要约拍,要是有一天能够拍到你就好了,这是我的梦想,很奇怪吧?每天晚上我都想象着你的样子入眠,我想要看到任何状态下的你,想要将关于你的每一个瞬间都记录在我的相册中,我喜欢你,好喜欢你,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
那时的我,大抵是已经疯了。
我变成了我平日里最讨厌的,总在网络上发表不当言论的那那种人。
我其实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但很诡异的是,我却的确通过这样的方式,缓解了精神上的压力,也因此,我本人在平日里看起来也同一个有礼貌的正常人无异。
其实还有些更加不堪入目的内容,我就不多做赘述了,你们可以尽情想像,反正我觉得如果仇郁清看见我的私信,大概会报警。
但那时他的粉丝已经有很多,其中疯狂程度在我之上的也不是没有,我只希望仇郁清将我看做它们其中之一,我的那些话语虽然的确出于真心,但这样可怖而丢人的一面,我还是不希望仇郁清将它与我本人联系到一起。
说来惭愧,或许是迫于生活的压力,其实那个时候,面对仇郁清,我自作多情的次数也开始变得越来越多了。
在我向他私信了那些疯狂言论的后一天,仇郁清新发布了一则视频,其内容迅速将粉丝群体的疯狂上升到了另一个高度。
当我看见那夸张而性感的运镜、表情挑逗布料稀缺的穿衣风格,一瞬间,我也不知该怎么形容我自己的心情了。
最初的感觉自然是一种自嗨式的狂喜,认为仇郁清是看见了我发送的那些疯狂爱语,才会将这些大尺度的内容发出来以回馈我的喜爱。
但后来,我却又不由自主地对此感到难过,因为有这样想法的人显然不止我一个,这些疯狂的粉丝们开启了狂欢,纷纷臆测着仇郁清发布这一视频的具体原因,在他们看来,仇郁清的每一个行为都能被拆解为对某个具体灵魂的爱意,在他们的想像中,自己早已同仇郁清在脑海中狂恋过千百回了。
当然,本质而言,我与他们也无甚分别,起初我认为我是特殊的,但我也清楚在其他所有人眼中自己都是特殊的那一个。
于是我便又开始对仇郁清这种“自甘堕落”的行为感到愤怒,大抵是觉得自己的东西被别人看见了,你要回应就只回应我好了,为什么还要加上别人呢?
我知道,我的想法是极其可笑的。
就好像一颗砂砾,无论你本身再如何耀眼,当你被淹没进无数的尘土之中,又有谁能够分辨出你跟其他人的差别?
“好喜欢你的身体,想要描摹遍你全身上下的每个角落,好喜欢你,想要跟你接吻,想要被你粗暴地对待,哪怕被侮辱践踏都没有关系,好喜欢你,想要到你的身边去,想要紧紧地抱住你,想要成为你的唯一……好喜欢你。”
“可是,你的身体被别人看到了我还是会觉得很难过,虽然你是模特,这件事本就无可厚非……说不定你早就用那副身体玩弄过很多人的身心了,毕竟你现在已经变得那么好看,一定一直都很受欢迎吧?”
“你还是变坏了,我可以骂你么?我想骂你的,一些并不干净的词汇,但最终还是觉得算了,你堕落了,就跟我一样,我也堕落了,我现在已经变成一个没有底线的,为了钱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人了。”
“……”
“你知道吗?今天我找到一个约拍的工作,给我很高的薪水呢,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十分正经的事情,但是他已经给我转了定金,为了钱我还是要去做,哈哈哈哈,不过你要相信,无论我拍摄了谁,内心深处,最喜欢的那个人依旧是你的,我会想像你的样子,我会一直一直一直一直喜欢你的。”
啊……我真是癫狂了,那个时候的我究竟跟疯子有什么区别啊?
居然还把那件事情告诉仇郁清了……么?
那件事情,对,就是上面说的那件事情。
那仿佛噩梦的开端、潘多拉魔盒开启的伊始,从今往后我的生活提心吊胆的根源。
那是一个很有钱的雇主,最初我拿着摄像机,以为自己顶多只是去拍一些比较私密的照片罢了。
我没想到隔着雾蒙蒙的玻璃,我会被他看中,模特与摄影师的身份就此调转,我倒是成了被拍摄的那个。
丰厚的薪水,前去应聘的人却不算很多,但隐蔽却低调奢华的约见地点,并未使在场的任何人起疑。
得到工作的过程是那样顺利,当即被转到卡里的数万元,令我在犹豫的同时,又无可避免地心存侥幸。
此后,联系我的往往是他的雇员,那雇员会开车将我送到一片神秘的领地,进入房间的时候,我的眼睛会被蒙上一层黑布,那人似乎不愿令我的目光触及他的身体。
相机被收缴,镜头对准到我的身体上,当我对他的要求提出拒绝的之时,他说:“你现在还需要多少钱?只要你听话,你的债务我很快便能帮你还清了。”
声音模糊,仿佛开启了某种变声的设备。
原本还在试图逃避的我,听完这番话语后却忽然诡异地沉默了。
讨债人狂妄的话语犹在耳畔,一次次鼻青脸肿的负隅顽抗,最终得来的也仅仅只是寝室穿衣镜前那副不人不鬼的模样而已。
如果我有了钱,说不定真的能够填平那可怕的无底洞,或许还可以为奶奶请一名优秀的护工也说不定。
或许我只是外表坚强,或许那种朝不保夕疲于奔命的生活我早已过够了。
片刻的挣扎,很快,我便明白内心深处我已经对金钱低了头,彻底妥协了下去。
仅仅只是被拍摄照片而已,对于我这样的男生来说,没什么的。
更何况这个体面的男人很有钱,他应当不会做出毁约的举动。
看吧,我就说,我终究只是个普通人,仅仅一点点的诱惑,我便毫不犹豫地上了勾。
我明明不知道任何一件关于“他”的事。
我只知道他是一个神秘的、不愿暴露出自己任何个人信息的男人。
以及他的昵称。
——Y先生。

捂住嘴巴,不知是止住了回忆的进程,还是截断了喉咙中泛起的想吐的欲望。
长桌对面,白医生的目光暗含着担忧,她似乎对我道出的内容并不感到震惊,甚至欲言又止,一副想要说点什么的模样。
“不……没事,没什么事。”轻轻地,手放回到桌面,我想关于“Y先生”的一切,我是不必向白医生叙述那样仔细的。
反正,都是可怖,都是不堪,都是我身为一个“人”却为了钱财而抛却自尊的过往。
“学生时代,大概全部就是这些,那个人的事情我不想多提,不过我的确通过他拿到了不少的钱,也偿还掉了我们家所有的债务……”说着,拳头却是越攥越紧了,身体紧绷着,我不欲令自己的颤抖落入到白医生的眼中,甚至笑了出来,我说:“其实我还是得谢谢他的,因为如果不是他,后来奶奶生病去世,我是不会有钱张罗着将老人家安置好。”
是的,是这样。
即便再怎么努力地挣扎、即便再如何想要摆脱现状。
但终究,在那黯淡而又迷茫的大学时期,我还是失去了我唯一的亲人。
奶奶说,不必救了。
她执意出院,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痛早已剥夺了她求生的念想,或许在她看来,是自己的病情拖累了我一直奋起向上飞翔的翅膀,她不知道我从哪儿弄来那么多钱,她从不多问,但我知道她或许早已猜到。
那是大四下学期发生的事情,奶奶的葬礼结束后,我还清了最后一笔欠款,跟Y先生的交易也终于濒临结束了。
其实,那个男人从来没有伤害过我,他甚至准许我戴上面罩,仅仅只是摆弄出一些难堪的姿势罢了,甚至连手都很少触及到我的皮肤上。
可心理上的不安,却又是另一层面的折磨,虽然协议上写明了相片的内容不会外泄,但我却仍旧害怕它们会以某种我无法接受的方式出现在众人所熟知的社交平台上。
奶奶的离去似乎令紧缚在我身上的最后一条锁链也无声间碎裂了,反正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真正喜爱我、在乎我了,我开始变得大胆,仅存的一点点自尊心也似乎开始被我抛掷到脑后了,到了合约的后期,我近乎能毫无障碍地做出所有Y先生要求的动作,当他的手第一次触碰到我的身体,我的第一感受竟不是厌恶或反感,我甚至对他说:“这么长时间以来,真的谢谢你了。”
他把我按在墙上,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粗暴力道,掐捏着我的皮肤,我明明知道这一切已经逾越了合约的内容,但我却没有做出任何抵抗,直到他在我耳边轻声说:“自甘堕落的人,是你才对吧。”
他离开了我,而非我挣开了他,那一天,合约结束了,一年半的时间,我从他手中拿到了近百万元,但却没有一分是花在我自己身上。
我依旧一贫如洗,我只是回到了自己高中毕业以前该有的模样。
Y先生离开的时候,就连脚步声都是干脆且决然的,他在我的生命中匆匆略过,未曾留下任何痕迹,正如同我干涸的眼眶,时过境迁,竟除开空茫的情绪之外,一滴泪水都流不下来了。
所幸,我还未曾丢下最后一样东西。
那就是我的相机,还有我的理想。
入夜,在寝室内的一片昏黑中,我翻看着这段时间以来,我所拍摄的所有作品。
清新的沉重的古色古香的,或人物或景象或小动物们生龙活虎的瞬间。
它们令我感觉自己还有一口气,它们令我觉得,自己稍微活了过来。
不过,它们都不是我的最终理想。
打开手机,如同拥有肌肉记忆那般,我的手指无比熟练地,第无数次点开了专属于仇郁清的对话框。
我一个人的独角戏,一直唱啊唱,唱了三年的时间,乐此不疲,甚至还如同不断施加干柴的火苗,愈烧愈烈了。
真是奇怪,在同Y先生结束合约的地方,没有哭;在回到学校的路上,没有哭;蹲在寝室的阳台上,也没有哭;但此刻看着手机内部简简单单的对话框,眼前却忽然开始朦胧起来。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我没有放弃哦,我可能放弃了自己,但是却一直都没有放弃关于你的理想。”
“等我毕业之后,就来找你好了,你回国了么?我听说了,前段时间你已经回国了。”
“毕业后,我就应聘了仇郁清所在的公司,那时他还没有完全继承家族的企业,这家模特公司是他自己一手创立的,门槛很高,求职过程也并不顺利,但是我一直没有放弃,反正几经辗转,我最终还是成功走到了他的身边……然后……然后就变成了你现在看到的这幅模样。”摊开手,此刻我的表情,大抵是无奈且自嘲的。
试问我自己,如果时间能够重来,我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吗?
我了解我自己,所以答案应该是“会”的。
“但是却依旧没什么突破呢,总觉得还有什么没有思考到的地方。”手指缓慢地拨弄着额前的头发,我真如此刻所表现出来的这般从容不迫吗?大抵不是的,只不过是因为白医生在我面前,而我死要面子地强撑罢了。
白医生略微蹙眉的表情令我的心脏不安地跳动,而紧接着她又道:“裴先生,我觉得你刻意略去了很多细节。”
啊……被拆穿了。
是,是这样。
“顾鑫,我是说,那位顾先生,在你大学毕业的时候,他的情况怎么样?”摊开手,白医生发出这样的疑问,我很意外她居然仍旧注意着顾鑫的动向,我本以为在讲到他受到“惩罚”的结局之后,普通人都会将他认定为“一个已经有结局的角色”了呢。
“他啊……他跟他女朋友结婚了,就在我刚毕业四处求职的那段时间结婚的,那会儿他的生意似乎不如之前那样红火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嘛,总体而言他们的婚后生活过得很好。”勾起唇角,说到顾鑫,我的心中总有一些暖暖的感受,其实自从他结婚之后,我同他的交流就变少了,毕竟他的生活已经迈向了一个全新的阶段,而我似乎也全然跟他走上了一条完全不一样的道路了。
若硬要说一件我跟他最后产生紧密联系的事件,那便应该是那件事了。
是的,那件事。
漫不经心的笑容逐渐泯灭,我忽然不想再继续说下去了,我的记忆中有太多的不堪,或许儿时的那些事情关乎少年纯真的理想,还能被我当做某些可爱的睡前故事同白医生讲讲……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更为深邃、离我更近的事件被发掘出来,就连是我,都不免感到有些难以启齿了。
“今天就这样吧。”笑了笑,我站起身,自己终结了这次的对话。
“裴先生。”在我转过身意图打开门的那一瞬间,白医生叫住了我,“你找到答案了么?”
“什么?”
同样站起身来,跟随到我的身侧,白医生脸上的表情是纠结且痛苦的,“我马上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不想留有遗憾,今天你来找我的时候,我看出你想要通过这次回忆知道点儿什么,所以我想问问你,你找到答案了么?”
该说不愧是心理医生么?还真是有够敏锐的。
“大概吧,但还没有知道全貌。”冲她露出一个艰涩的苦笑,我忍不住出言宽慰道:“白医生不用感到遗憾啊,我已经全部告诉你了,从初中时期开始,到入职仇郁清的公司,我几乎已经全部想起来了,而且病情也得到了缓解,你功不可没呢。”
“是这样……吗?”白医生垂眸,她的嘴唇略略有些颤抖,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一刻我想,如果她也对我有所隐瞒的话,我也是能够理解她的,毕竟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对她说真话不是么?
一路将我送到大门口,远远地,我望见仇郁清那辆显眼的黑色轿车停驻在距离此次会面地点不远处。
分明没有告诉他具体位置的,究竟是怎么找到的呢?
“所以接下来,裴先生打算怎么做?”白医生的问话中断了我的思索,同我一样,她好像也正经受着某种十分令人为难的抉择,“我么?大概就是向仇郁清确认一下他究竟是不是那个‘Y先生’吧,虽然还有一些更具体的事情没有做,不过这你都不用担心,安安心心回家吧,接下来的事情我自己是可以处理的。”
这就是我跟白医生的最后一次对话么?
凝望着她的眼睛,看着她犹犹豫豫点头的模样,我的内心惴惴,有一种临走前不确定钥匙是否被自己留在家中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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