癔症—— by烈冶
烈冶  发于:2024年03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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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见现实中的仇郁清询问我的声音,他将我抱得更紧了。
我仰头看向他,他挑了挑眉,压低声音问我,“是不是想要亲亲?”
我不想,我不知道,我只是下意识地求救,哪怕我明白就算是现实中的仇郁清也救不了我。
他的头伏在了我的大腿上,他按住了我的额头,令我抬起下巴,吐出的舌尖很快将的嘴唇濡湿了。
我听见下方的仇郁清说:“其实我最想这样,就在这里。”
然而上方的仇郁清却只是慢条斯理地吻着我,说:“我知道,你是因为生病了,才会找我索吻的。”
究竟是怎么回的家呢?我不知道了,我只知道仇郁清将我放到沙发上,吻了一通后,便回身做饭去了。
他的胃口似乎变得很好,还做了三菜一汤,其间他招呼我多吃点,而我想的则是,还好,跟我回家的,只有一个人。
“抱歉,明明说了我做饭给你吃的,但是从头到尾都是你在忙。”饭后,我的状态好了一些,在仇郁清将碗放到洗碗机里面的时候,我这样对他说道。
“没事,效果都是一样的。”回过头,他看着我,忽然说:“这是分手以来,你第一次允许我光明正大地主动进入你住的地方,真好,让我想起了之前你很热情地邀请我来你家的时候。”
……是我的错觉么?总觉得,仇郁清的措辞很奇怪。
他说“光明正大地主动进入”?
难道说……他曾在我没有邀请的情况下进来过么?不对,这样也说不通啊,他有什么理由这么做?而且……他那仿佛进入到陌生环境的踟蹰,看上去也不是虚假的,还是说果然,我眼前的这个仇郁清也是幻觉呢?
疯了,要疯了,不行,果然,果然还是得再跟白医生好好谈一次才好。

第29章 想起
饭后,我的思绪稍稍清晰了起来,大脑掌控身体的能力也逐渐恢复,彼时,我正跟仇郁清一起看着的老电影,身体微斜,我就像是倚靠着他那般,同他自然地贴近着。
这样的场景,应该曾经也有过,否则我不会感到这么熟悉,仇郁清的动作也不会那样自然。
我忘记了,也近乎无法思考自己究竟是怎么又一次跟仇郁清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支起身子,我侧过脸看着他,仇郁清回望过来,黯淡的荧幕光只将他深邃的五官描摹出轮廓,如梦似幻。
很美好,但却极不真实。
这时我才忽然意识到,仇郁清应该回家了。
他不能住在我这里,我的身体状况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而且……我也不能保证,刚刚在车里的绝境不会第二次出现。
“怎么了?”他问我。
“很晚了,”我说,“回家吧,我送你,我困了。”
仇郁清一愣,露出的表情,就好像是被我的话语伤害那般,“我以为你会不忍心让我在这个时候回去。”他的话语直白,就差直接把“我想留宿”写在脸上了。
“我……身体状况不太好,脑子也时常不清楚,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狼狈的样子,真的。”如果可以,我很想抬手抚住仇郁清的脸,那漆黑的眸子在夜色中颇具欺骗性,那莫名的性吸引力,令我错觉他就是天神专为我造设的狐妖。
“你有什么样子是我没见过的。”抓住我的手腕,仇郁清开始用他的脸颊缓慢蹭动我的手掌,他明白只要这样示弱就能令我心软,其流程之熟练,甚至到了一种驾轻就熟的地步,“裴森……我好久没有看到过你睡着的样子了,如果晚上就这样回到家,我可能会失眠的吧。”仇郁清的脸贴得越来越近,近到我心跳失衡气血上涌,鼻腔也开始觉得痒痒的,我大概是要流鼻血了,该死的……为什么我就无法对他说一个“不”呢?
“……就算你留下,也不能跟我一起睡,明天我打算去治病,可能也顾不上你。”语气虽是强硬的,但是我知道,我的内心基本已经为他妥协了。
直到这时我才开始明白,为什么跟仇郁清分手后的我会索性换掉手机切断联系方式,并将一切与仇郁清有关的事物都尘封进角落。
因为……仇郁清只要在我身边存在一天,我就不可能对他全然戒备、厌恶。
他就好像一剂致命的毒药,带着成瘾性的效果,将我的意志逐渐土崩瓦解掉了。
所幸,最终仇郁清还是同意了睡在客厅,更过分的事情,他没有强求。
大概是因为知道仇郁清住在我的家里,这天晚上我睡在卧室,只觉得浑身难受。
那种感觉就好像被一只鳞片冰凉的蟒蛇缠绕,令人不安,又有一种被即将被吞噬殆尽的窒息之感,伴随着些许的记忆碎片,凌乱地分散在我思绪深处的各个角落。
醒来的时候,我感觉我的额头被一只冰冷的大掌轻轻抚摸着。
恍恍惚惚地睁开眼睛,我的目光跟仇郁清对视了,他坐在床沿,回过身来看着我,见我醒了收回手,问我是不是做了噩梦。
我没有回答,只是游移不定地朝门口的方向望去,不知道是不是我记错了,昨天晚上进门的时候,我的房门应该明明应该是反锁了的。
“你怎么进来的?”我问仇郁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又想起了一些事情,连带着对他的语气都不由自主地变重了许多。
仇郁清眨眼,“开门就进来了,怎么了?”语气自然,让人瞧不出一丝破绽,其实单看他的模样,很难相信他是那种说谎不眨眼的类型,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相信自己所言非虚,毕竟……仇郁清也不能算是一个十分正常的人。
还是说,其实眼前的这个他不过也只是我因错觉而生出的幻境呢?
“我记得我锁了门。”站起身,我的头脑略微有些眩晕,脚步不稳。
仇郁清站起身,半扶住我的肩膀,姿态是保护的,“没锁呀,”他说,“早饭做好了,叫你不应,我才进来的。”
是这样吗?略微抖开仇郁清扶在我肩膀上的手,我想……无所谓,反正,都不重要了。
“你怎么了?”我在卫生间洗漱,仇郁清半倚在门口,他觉察出了清晨我对他不算友善的态度。
我回望着镜子内部他的眼睛,问他:“我们之前……其实是肉体关系,并没有在一起,对么?”
是这样的。
我知道答案,通过昨晚上那些零零散散的记忆碎片,我想起了,虽然内容不多,也不算具体。
当彼时已经被仇郁清拒绝过n次的我当面找到他,心说死也要死个明白的时候,他没提及厌恶,也没说到那些不堪的过往,而只是告诉我:“我无法。”
“我无法”,这冰冷的三个字,最初的我怎么也想不通。
直到后来我才意识到,仇郁清的意思,其实是在说——他不觉得自己有去爱一个人的能力。
这便是一切的伊始了。
时至今日,我已想不通我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惊人的毅力,甚至天真地认为,凭借我的力量,能够改变仇郁清的本心。
或许并不怪他,该怪的,其实是执迷不悟的我。
“那又怎么样?”仇郁清的回答,令我陡然间回过神来。
我回身看向他,这时我才发现,他的眼眸不知何时已经浸透了冷漠,是令我感到陌生的冷漠,是让我无比熟悉的……冷漠。
拒绝我的求爱时,他曾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面对这样的他,我本能是畏惧的。
我的身体开始颤抖,牙关竟有些无法咬合,我说:“……你说什么?”
“我是说,那又怎样?在那之后我们依然在一起了,不是么?”仇郁清说着,走上前来意图抓住我,我好想躲开,但是我不敢,我就那样被他拉着,来到了饭桌。
这种感觉……也很熟悉,甚至可以说是最熟悉的。
他给我夹菜,我不想吃,但迎着他极富强迫意味的视线,我还是那样令自己吞咽下肚。
见我吃完了,仇郁清抽出餐巾纸,帮我拭净了嘴角,末了他轻轻捏了捏我的脸,道了句:“衣服给你选好了,放在架子上了,换好之后我就带你去医院。”说完,他便起身意图离开,而我则处于本能一般,抓住他的衣服,迎着他回头的视线,我说:“你还没吃呢。”
为什么要关心他呢?我明明很生气。
气他又变成这副样子来压制我。
也气我自己,看见这样的仇郁清,就完全无法硬气起来,也就只能做出这种小小的要求。
仇郁清看着我,半晌,才终于坐下了,“你还记得。”他说,“其实,没关系,我看着你吃就好了。”
话虽这样说,但奈不过我的一再要求,他终于还是进食了。
看着这样的他,我莫名松了一口气,却又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为什么而宽慰着。
饭后,我穿上仇郁清为我选择的衣服,坐着他的车,去往医院了。
这套衣服,家中的衣柜原本没有。
很奇怪,他是从那里拿出来的?熨烫得这么工整,竟也不像是从那个角落里面抽出的,这种面料,需要一直挂着。
想不通。
干脆不想了,大脑会过载的。
我都已经是精神病人了,干嘛还要强求那样许多?
不过车行到一半的时候,我还是问仇郁清:“所以,当初那种关系,提出的人是你还是我?”
仇郁清抿了抿嘴,没有回答。
“应该不是你,那时候你对我……一点兴趣也没有,应该是我。”轻笑一声,我自问自答道:“我真是个……大笨蛋,那种关系开头,怎么会有好结果?”
再度静默许久,一直到车辆停靠在医院外的泊车位,才听仇郁清说:“我们是从同学关系开始的。”
“……”他这是在辩解么?
“然后,是仇人冤家?”自嘲地笑了笑,这时我才意识到,原来我跟仇郁清的关系好像从一开始都不算太好的。
“好了,回去吧,我在外面等着就好,你不用送我了。”止住脚步,心虚一般,我不想让仇郁清靠近心理咨询室半步。
并没有顺应我的要求,仇郁清抬眸,目光落到了某个地方,忽然说:“那个女人一直在看这边,她是你的心理咨询师么?”
嗯?回过头,果不其然正对上白医生探究的视线,已然注意到了这边,她抬步走过来,“这段时间都没有见你,还以为你不来了。”一边对我说着,白医生一边抬眸看向仇郁清,她的眼神在探究之余,又略有几分戒备,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这位就是?”
“我是他男朋友。”仇郁清说着,朝白医生伸出手,“他的状态有些不太好,但对你的治疗一直都持肯定的态度。”
不对……身躯略微有些僵硬,我抬眸看向仇郁清,不明白他为什么在医生面前自称是我“男朋友”,而且,他怎么知道我的状况不太好?我一直以为我表现得天衣无缝啊!
奇怪,好奇怪。
明明刚搞清楚了一些事情,但好不容易搞清的这些又往往牵扯出更多,让我困在思维的牢笼里,挣脱不出。

第30章 保姆
“难怪听你提起的时候,总觉得‘仇郁清’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原来是在杂志上见到过。”同仇郁清分别后,坐在白医生对面,她为我们这次的交谈起了一个不算尴尬的头。
“是吗?什么杂志?”我心不在焉,也是随口一问,其实余光还在留意门外,想知道仇郁清究竟走没走。
白医生答:“时尚杂志,当然,还有金融相关的,毕竟是……”说到一半,她的目光转到我的脸上,表情展露出担忧,“没事吧?你的脸色看起来虽然比先前来的时候红润了一些,但是神情却……是因为你男朋友的缘故么?”
“不,是前男友。”终于纠正了这个措辞,其实在外面的时候我就想说了,“白医生,我想起来了一些……关于我跟他之前的事情。”
“嗯,你说。”
白医生仍如往常一样善于倾听,但死乞白赖追求仇郁清的那些事,因为过分丢人,我终是选择了概述,只详细地告诉了她,自己究竟是怎么想起来的。
“嗯……跟我预料得没错,看来随着你跟他相处时间的增加,重新回忆起你们之前的那些事,都是迟早的,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个好的现象,恭喜你了。”
“嗯,”得到了白医生的宽慰,我的内心稍稍安定了些许,垂眸,我双手紧合着,凝视着自己紧扣在一起的大拇指,犹豫了许久,我说:“只是,我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嗯?能不能描述得具体一点?”白医生抬眸,要我说得更仔细些。
“有时候……我觉得他的状态跟我熟悉的那个‘仇郁清’不太一样,虽然大多数时候他是温柔的,但偶尔,他会变得像往常一样强势冷漠……我有些怕他,虽然我感觉我仍还是喜欢着他,但我的身体却排斥他的靠近……很奇怪,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分明小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分明以前,哪怕被他冷漠以待,我仍旧还是会没脸没皮地接近他,想要了解他,想要成为他生命中特殊的那一个。
为了真正意义上地接近仇郁清,年少的我,可是做了一件又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顾鑫带给仇郁清的那些伤害,既已成定局,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挽回的了。
我很想要弥补他们之间的关系,尽量用最为隐蔽的方式。
在那时的我看来,那个名叫舒琳琳的女孩,是那个足以解铃系铃的存在,毕竟顾鑫仍旧耿耿于怀,那日的殴打并没有起到让舒琳琳心甘情愿“离开仇郁清,转而投向他的怀抱”的效果。
好吧,我也承认,我很好奇仇郁清跟那个女孩儿的关系,毕竟哪怕被顾鑫屡次找茬,仇郁清也偶尔会去到那个女孩儿的教室门递给她一些东西,我曾趁放学的时间询问过仇郁清,可他似乎铁了心地不打算搭理我,就算我告诉他“这样你会招到顾鑫更凶狠的报复”也无济于事。
顾鑫那边自然也是说不通的,当我得知他打算趁着期末考的那段时间叫来一面包车的社会兄弟围堵仇郁清的时候,我的心中十分着急。
仇郁清在班上的学习成绩向来不错,他也因此颇得老师的青眼,这使得班上一些老实本分的中层学生不敢在明面上对他过于过分,我不想让顾鑫的行动影响到仇郁清的成绩,毕竟这似乎是他在学校内的唯一闪光的武器。
仇郁清和顾鑫两头都没有办法,无奈,我只好将目光投向了那个漂亮女孩儿——舒琳琳。
又是一次放学的时间,我先一步辞别了顾鑫,不远不近地跟在舒琳琳的身后,我原本打算等到一个无人的地方去拍拍她的肩膀,将最近的这些事情好好问个清楚。
然而当她刚出校门,就在我即将打算迈开步伐追上去的时候,我却见到了一个始料未及的身影。
一个身材丰腴面容姣好的女人骑着一辆电动车,停在了舒琳琳的面前。
她亲切地叫舒琳琳快坐到车后座上去。
那个女人我见过,是仇郁清家的保姆。
这是怎么回事?
心中陡然生出了一个猜想,望着渐行渐远的两个人,我连忙拦截了一辆出租车,决定跟在那两人身后。
她们是什么关系?难道那个女人也是舒琳琳家的保姆?不像啊,毕竟没有那个保姆会骑着电瓶车来接自己家的小姐放学;那难道她俩是姐妹?有可能,毕竟那个女人看上去很年轻……当然,也不排除母女的可能,不过,我的内心不大相信,毕竟舒琳琳平时在学校里的打扮看上去很时髦,留给大家的印象也是家里有钱的大小姐,虽说是穿的校服,但鞋子和首饰无一不是名牌……所以究竟……
当出租车停靠在路边,我脑海中的疑惑终于在这一刻有了答案。
车开了这么长时间,其实就连我都万没想到,这个地方会是舒琳琳她们最终的目的地,这里位于这座城市的郊区,严格说来,算是在农村地界,一楼一底的平房加上一个小院子,是村内每家每户的标配,而当我靠近舒琳琳二人进入的大门时,也正好听见舒琳琳喊那我曾在仇郁清家中见过的女人为“妈”。
居然真的是母女,舒琳琳居然会有一个这么年轻的妈,结合我曾在仇郁清家外部看到的景象,现在基本上可以确定,正因为舒琳琳的妈在仇郁清家帮佣,仇郁清才会偶尔去给舒琳琳送东西,这样,一切也都说得通了。
得知这层关系的我不知为何,稍稍松了一口气,起码现在能够证明舒琳琳很仇郁清的关系不是大家所臆测的那样。
然而正当我打算离开的时候,舒琳琳母女接下来的对话却无比清晰地传进了我的耳朵里——
“你以后不要让仇郁清到我教室来送午餐了,好烦,我都被同学笑话了。”舒琳琳的声音脆生生的,言语中尽是埋怨。
“有什么不好的吗?他可是少爷,少爷给你送东西,你还不满意?”女人揪了一下舒琳琳的耳朵,舒琳琳倒也不反抗,只歪斜了一下身子,跟那女人一起坐在了院内的长椅上,“不好,你都不知道学校里面有多少人在笑他,要是让他们知道我……哎呀,反正不要了!妈你也注意一点,不是马上要过年了吗?他手臂上的伤,被人看到了可不好。”
“那有什么?还不是他爸叫我帮忙管教的原因。”说着,舒琳琳身旁的女人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我又不是仇郁清的亲妈,你都不知道,那小孩有多难教……我倒也希望仇先生能早点回来,把人招惹了,没名没分地吊在手上,又落一个儿子叫我照料,他把我当什么了?”
“不要跟我说这些!”舒琳琳兀地站起身来,她的语气难掩怒火,指向内门的手指也略微颤抖着,只听她压低声音近乎咬牙切齿道:“你把我爸爸当什么了?他还在屋里躺着呢!”
“废人一个,躺啊!让他躺!反正他也只能躺一辈子了!还不都是靠我,还不都是我一个人撑起了这个家!琳子,你怨我?你要是我,你也早跑了!还留在这个家里做什么?我这样的条件,仇总都说爱我呢!是你你不想跑?”
“妈!”舒琳琳气急了,连忙上前去捂女人的嘴,这些事显然也是那女人这一辈子的心结,一旦开始念叨起来,就一直不停地说个没完,我蹲在门外听着,简直头都要炸了。
“算了……算了妈,只是……只是我听说,今年过年老先生他们也可能会到这边来,到时候要是仇少爷他……”
静默片刻,女人冷笑一声,“少爷已经‘哑’了,只要在屋里,就不会说半句话,更何况仇先生也要回来,怕什么?反正都是仇先生要我管教的,只要过年的时候,仇郁清身上伤好了,有谁知道?等年后仇老先生他们一走,仇郁清相关的事情,还不都落到我的头上?”
“……”
我是步行离开那片村庄的。
走在去往大街的路上,我步履凌乱,神情也是恍惚的,我试图理解那对母女话语中传递的信息,然而却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事实居然是那样。
那之后,我又想办法跟舒琳琳班上的班长取得了联系,得到的确切消息也正是,舒琳琳在学校里,是会偷偷向老师申请贫困补助的。
给出的原因是父亲瘫痪在床,家里的一切开支都由在外做保姆帮佣的母亲承担。
“其实关于舒琳琳,在评选贫困生的时候,大家都有争议……毕竟她平时的吃穿,看上去也不像是那种家庭……但后来舒琳琳的母亲到学校来解释过了,说的是因为雇主可怜她们母女,所以总是顺手从大城市给她们捎带点儿东西。”
这些,可以说是学校内部的惊天大秘密。
我也是花了相当的时间才理清了这其中的关窍,原本这应当是校园内部的头号八卦,但当时我思虑着舒琳琳在学校内部的名声以及顾鑫的面子,所以这件事跟谁都没有提。
我的第一反应,是找仇郁清核实这件事。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不更新哦!

仇郁清怎么可能愿意搭理我。
我能做的,无非就是跟在他屁股后面,把我的问题重复无数遍而已。
我唯一确信的是,那些话,他应该是尽数听了去。
我们之间没有没有任何交流,只形成了一种无声的“默契”,我跟着他,他沉默,仅此而已。
后来他大概是被我叨扰烦了,于是做出了妥协,又或许是想叫我知难而退。
那天,没有再在别墅外缘的玫瑰墙处停留,他闷头走进了院内,并且,没有关上那扇铁质的大门。
我屏息,自是跟了进去。
他敲门,我找了个地方藏匿了起来。
门打开,舒琳琳的母亲惊讶地出声,她似乎很意外仇郁清今天居然这么早就回家来了。
“进来吧,少爷。”
在进门之前,仇郁清回过头,朝我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只是略略勾了勾唇角,那是一个讽刺的笑,仿佛在说“既然你这么好奇,就让你亲眼看看好了”。
仇郁清写作业的书桌在一楼,位于毗邻窗户的位置,采光很好,也让我能轻而易举地看见屋内的景象。
他打开了窗户,屋内的声音便传了出来,我听见那个女人在屋子里,絮絮叨叨。
“哎呀,少爷的成绩可真是不错,比我们家琳琳的好多了呢,科学家的孩子就是不一样,生出来的娃都比我们这些普通人聪明一大截呢。”话虽是夸奖,可语气间,却是浓浓的讽刺。
我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仇郁清的爸爸是科学家吗?怎么没听说?还是说……是他妈妈?
“可惜啊,太过聪明的人总是短命,也留不住自己的男人,就好像咱们的仇小少爷,虽然聪明,但这么简单的试卷还总会做错几道题。”那女人缓慢踱着步,走到仇郁清的身后,直到这时我才看见,她的手上正拿着长满尖刺的玫瑰荆条。
从始至终,仇郁清都只是坐在书桌前,执着笔,写着题目,他好像并没有听见那女人尖利的话语,也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无动于衷。
“上次我们怎么说的呀?”女人抓起他的手,长袖顺着手腕下落,露出了那伤痕累累的手臂,“一分十下,你考了117分,所以应该打三十下,对不对啊?”
她指的是这次的数学考试,仇郁清全班第一,唯一错的一道题,是第一道选择题,刚好三分,数学老师曾当着全班的面表扬仇郁清,但随即又批评道:“这么简单的题怎么会错?下次可别再拿马虎当借口了。”
班上不是没有人怀疑,是仇郁清故意做错那道最简单的题。
可是,好奇怪,如果说仇郁清知道做错了题就会挨打,那他为什么要……
“啪——啪——啪——”
思虑间,荆条抽打在皮肉上的厉响伴随着刷刷的风声,鞭挞在我的耳膜上。
仇郁清未曾起身,那女人疯了一般,先是抽打着他的手臂,而后又直接将那荆条甩在了他的脊背、小腿上。
仇郁清垂眸,就好像一个没有灵魂的布娃娃,唯有他停驻的笔尖与泛白的手指,才能够看出他是一个有感觉的、活生生的人类。
一瞬间,窗外的我好像同他对视了,一个眨眼,我发现我的眼中竟不自觉地落下泪来。
仇郁清没哭,但我却哭了。
我想叫那个女人别打了,他很疼,他身上还有其他的伤口还没愈合,她怎么能这样?
可是我发不出声来,一如那日在小巷,我看着仇郁清殴打顾鑫那般,沉默着。
我是冠冕堂皇的怜悯者。
是无能为力的加害者。
我的哭声被那女人的嘶叫掩盖,我听见她说:
“没用的东西,那么聪明,怎么不早点把你爸叫回来啊?”
“在等过年是吧?你以为过年就会有人来替你伸冤了吗?你可别忘了,老先生走之后,我还是会被你爸叫到里来,照,顾,你,啊!”
“不娶我回家,光要我照顾儿子算什么?没用的东西!连讨你爹欢心都不会!没用没用没用!”
那是恶魔。
我对自己说。
无能怕事的我,年纪尚幼的我,又有什么能力跟恶魔抗衡呢?
等到加驻在仇郁清身上的刑罚施加完毕,天已经彻底黑下去了。
不止三十下。我掰着指头咬着唇,眼泪已经将整张脸糊得紧绷绷的。
不止三十下!
我在心中嘶喊。
那时的我还不明白,这世上的大多数事情都没有定数,不能指望坏人信守承诺,正如同应该明白争取也不一定会有结果。
那女人已经挟持着仇郁清伤痕累累的仇郁清,向二楼走去了。
那鲜血淋漓的玫瑰荆条落在书桌旁,连同着星星点点的血迹,斑驳地,散落一地。
“你为什么不反抗呢?”又一个放学的傍晚,我在仇郁清身后,不解地喊叫着,“你就不恨她么?她那样说你,说你的妈妈啊!”
小时候的我就是这样,不诘问加害人,反倒质疑被加害者。
至今我仍还记得那天的晚霞,夕阳洒在这条人迹罕至的小路上,一半灰黑,一半金色。
仇郁清转过身,眼眸被两种光线映照着,他一半张脸是即将融化进黑暗里,另一半却依旧那样易碎而夺目。
他说:“她想让我死,那我死就好了。”
“为什么?”
“我根本不记得‘妈妈’,也不知道你口中的‘恨’是什么。”
我愣住了,我看着我眼前的仇郁清,才发现他的神情中已不复当初看向我和顾鑫时,那浸染着恨意的颜色。
他已经变得无所谓,此刻的他,就连对“恨”的欲望都没有了。
“在这个冬天,我打算就这样死掉好了。”仇郁清的声音很平稳,就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物,“很没意思,也无所谓了。”
“不。”我无法理解,眼中泛着酸楚,我第一次鼓起勇气走上前,用力捏住了仇郁清的肩膀,“这样的话,不就如了那个女人的意了么?也不会……也不会有任何人因此感到愧疚!仇郁清,对不起,我不该那样的……我不该就那样看着,我不该什么都不做,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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