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回不去了。
小然,我不敢回去。
我想你这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没有一个好的家呢?
我不敢回去,我不敢让自己面对你。
我买了一包烟,我和你一起试着抽完,然后我再自己去散步。但你跟了上来,在桥上的时候,你在我的面前,像是一只小鸟。随时会飞走,但我想让你留下来。
就留在我的身边吧。
那时候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我终于还是对你说了喜欢。后来我想,我真是一个大笨蛋,连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都没问,就不管不顾地告白。
小然,你问我要不要和你在一起,但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喜欢你?
在我们谈恋爱之后,我也没问过。
他喜欢我,我接受了,单向的感情变成了双向的,就是这么简单。
就像《大话西游》里的那个究极问题——爱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需要吗?不需要吗?
到底需不需要。
我也不知道。
我又开了一瓶酒,读着这些年来错过的email对我来说,是一种重复着心痛的过程。在我这里,它几乎到达了疼痛的顶级。它让我忘记了所有,只想不断地看完它。
2014年4月23日——From Zhou
小然,和我在一起开心吗?
我觉得你也是开心的,对不对?
因为看见你笑了,是我让你笑的。你给我做了好多好吃的,给我买了沙发床,让我去了你的卧室。我亲你的时候你回应了我,我抱你的时候你也把我搂得很紧。
你也喜欢我。
你不知道这对于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的第一段,正式的,完全的,认真的恋爱是和你。
你入侵了……我。
你占领了我。
但请别把这些当做不好的词。
我和我哥见第一次面的时候他发现了,他说我最近看起来不一样,最大的可能便是谈了恋爱。我拿不准他的意思,觉得他是我爸妈的间谍,没有对他坦白。但后来我还是说了,因为藏不住。
藏不住的意思是……
我想对全世界炫耀你。
我想给你很多很多,最大的愿望是让你开心,但我又很难把握一个合适的度。我待在你的身边观察你——吻过你肩头陈旧的烫伤,在你的窗前拥抱,用力地、拼命地想给你我最好的东西。
也许一切还不够多。
杨舟写到,也许一切还不够多。
但我却觉得,他已经给了我很多。
2014年11月1日——From Zhou
小然,我大概和你相处的时间真的不算多吧。
就算把我们还没有正式恋爱的那段时间加起来,大概也才一年多一点。
我还没有真正地了解你。
就算我开车送你去学校,就算我们经常厮混,就算我也学会做饭给你吃,就算我们一起拍照、一起和舒悦他们打雪仗,一起在冬夜里吃饺子……
我原本以为我们会有更多。
一年,两年,三年。
五年,六年,十年。
最好是地久天长吧。
后来我发现你有一点改变,那就是对我更好了。真的,可能你自己都没察觉。我的一些任性的小要求你都满足了我,对我说话的时候很温柔,我亲你的时候你的反应也很可爱。
于是,我不再害怕了。
因为你真的很喜欢我。
我只能加倍地喜欢你。
可是现在我回想起来,我觉得我做错了一件事。
我不应该带你去见我哥。
或者说,我不应该那么早的带你去见我哥。
一切是不是都是从那一刻起开始变化的?我太迟钝了,我居然都没有发现。我太天真了,我以为我哥不是我爸妈的间谍,但其实他是。
他对我说,是我害了你,让我别再去找你。我气疯了,我对他说我怎么可能害了你,我们是自由恋爱的,不是吗?为什么爱一个人会是一种伤害?
我都想好了。
我想陪你等着你毕业,然后带你来北京,这样的安排让我可以一直和你在一起。
可我还是太得意忘形。
我没想到的是,你不愿意。你让我先回去,我快恨死异地恋了,但我又说不过你。
关于我让他回去上学的事情,我有好几年没有再想起。然而在这一刻,那些他每周都会坚持飞回来看我的回忆再次涌上了我的心头。
光机票就花了不少钱吧,每一周的长途跋涉,人又怎么会不累呢?可他还是每次都来,每次都笑着向我跑来。
2015年1月3日——From Zhou
小然,好久没继续,再让我想一想那时候发生的事情。
我哥把你带来北京的那一次,其实后来我仔细想想,他应该没安好心。
他大概是想让你亲眼看一看我的生活,然后让你知难而退?多半是吧。可你这个笨蛋,你怎么就这么对我没信心。
你觉得我需要那些吗?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其实我只想和你待在一起,和你一起吃煎饼果子,和你一起去打电动,最好可以抓一个可爱的娃娃送给你,如果什么也抓不到,就把我自己送给你。
我曾经不理解你。
但我后来渐渐懂了一些。我哥说你是个很不错的人,但无法跟我在一起,因为你知道我的世界是怎么一回事了,于是你退缩了回去。
我不怪你。
我只是讨厌我自己。
他们把我关起来的时候,我是真的快饿傻了,那时候饿到最后只想睡觉,我妈哭的眼睛都肿了,却还是不放我出去。
小然,你对我说,我们暂时分开,你不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可我又能怎么办呢?这是你的真心话吗?我只能相信你,对不对?
但我庆幸我出来了,不然你该怎么办。
你连生病了都不告诉我……小然,我看到你那么瘦的时候,我心都碎了。真的,像是玻璃一样,碎成一片一片,可是我只能自己捡,你还需要我照顾。
我托我哥问了别的医生,问了很多个医生,都说你这病不用担心,会好的。但我偷偷看了你吃的那些药,我好担心啊,我不知道那些药是由什么组成的,我害怕有副作用。
于是我天天上网查,天天搜有没有和你一样的病人,他们康复后有没有复发,该吃点什么,这些我都看了。我听说你在医院住了几天,胸腔里面的积液是被医生抽出来的,那疼不疼呢?
小然,我真的没法去想这些。
那疼不疼呢?
我恍惚地想,那好像……不怎么疼。但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这些过去的email时,我突然又很娇气地疼了起来。住院很可怕,我其实很想回家。
2015年5月27日——From Zhou
我跟你“分手”了。
我对我爸妈说,我会回去上学,走他们为我安排好的路。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会再见到你,我很担心你。
在北京的时候我天天学习,想着一定要好好把文凭拿到,毕业了就去找你,这样最起码我可以凭自己的能力找一份不错的工作。我再也不想靠我爸妈了,我想变成“我”自己。就算他们短时间内不会同意,我会等着他们同意的那一天。
但是你还是真的和我分手了。
这就是我为什么恨异地恋的地方,连分手都不能当面讲清楚。或者说,就是因为不能见面,所以才会分手。
你真的要把我气死了,小然。
我不相信你会真的拉黑我,但这就是事实。
你还说你不爱我了,爱我很痛苦。
小然,其实我知道。
有次我俩在剑网3里面看挂机看风景,我对你说我要去学习,你是不是以为我不在了,但我没有去,我一直盯着屏幕看。我看见你说的那些话了。
你说——
“我很想你。我爱你。不知道怎么再继续了。也许不能继续了。”
我终于不能再只考虑我自己。
我哥说的是对的,是我伤害你了。
是不是和你分手,你会好过一些?
杨舟在问,是不是和你分手,你会好过一些?
不,我想,也没有。我还是花了很多很多的时间去让自己好受一些。真的爱过一个人,怎么可能很快的走出来。真的爱过一个人,怎么可能假装无事发生。
我的身体——人的身体——说到底只不过是一个容器。那些爱的痕迹都在这个容器里,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性。
2016年3月5日——From Zhou
小然,好久不见。
我们的故事不算复杂,只是有一点令我难忘吧。
去年没继续写下去,是因为我终于还是出国了。我接受了你不会再来找我的事实,所以我没有继续等下去了。北京的公寓还在那,一直没有退租,我想着你是不是会来,但你没有来。
有一段时间我是在怨你的。
可能就和每个被甩的人一样吧,难过里面……还掺杂了我可怜的自尊。我会想,你是不是找了新的男朋友,但我远在千里之外,我又能说什么?
也许你想要的很简单。
你是那么的纯粹,你那么坚强,我却让你哭了好多好多次。对不起,小然,对不起。
想明白了之后我就换了环境。
但是我却开始变得很差劲,没有办法的,退学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一件事。
出国了之后我哥不怎么来看我了,我爸妈也没有再让人盯着我。我大部分时间会去找我姐。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姐,叫做杨风。她是我们家常年在外的一个,我有一些年没和她在一起玩儿,出国了自然要多见见。
她大概听说我谈了个男朋友,但却不知道我们最后的结局竟然是那样。
她说我太胆小又太心软,拼命了一次没有拼到底,被你放弃也不奇怪。
我觉得她说的没错。
我现在变得很平静了,我觉得我不怨你了,也从爱你的状态里慢慢挣脱。只是不管我去纽约,去波士顿,还是去洛杉矶……我去到任何一个地方,我都总是想起你。
这听起来有点儿不可思议,但我不觉得是坏事,我也不想改变。
通过我姐,我认识了一些朋友。比起我刚来的时候好一些,我在这里开始渐渐有了一点人际关系。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不想说话,可以几个月都不说话。有个叫严炆的男人经常和我一起玩儿,他说一开始还以为我是个哑巴。
我变了一些。
量了身高后我又长高了一点点,现在有一米八五,只是体重没跟上。
严炆跟我有点像,他家在国内做运输生意,上面有个哥哥,也是早早就出了国。我们约在一起健身,他知道我有时候会弹吉他,还带我认识了一些乐队的朋友。
有一阵子我经常去和乐队的人一起玩儿,也经常睡不着的时候练习吉他。我传到网上去了,没想到播放量还挺高……你肯定没听过,毕竟是你离开后我才开始去学一样乐器。
我有时候只是想找一件可以让我分心的事。
2017年2月14日——From Zhou
小然,最近没有很想你。
好吧,我说谎了,还是很想你。
我体重上来了,在健身房苦练了一段时间后发现效果还不错。情人节我姐和她男朋友约会去了,一个人高马大的白男律师,不知道到底哪里好。
我来了洛杉矶,想着在这里待一段时间。不过严炆这个人……却在今天说喜欢我。啊,好烦啊,我一直以为我们可以只做朋友。
不过我得坦白,来了这边,或者是之前在北京的时候,其实都有人在追我。以前我每次都很骄傲地说,我有男朋友,但是现在我不能这么说了。
因为我不再拥有你了。
小然,说来也很奇怪。我觉得我在和你恋爱里生了一场病,至今都没有痊愈。2010年我们认识,夏天确认了关系,然后和你谈恋爱谈到了2012年年底。只有一半的时间是能见到的,另一半的时间一次也没见到。
我觉得这对于初恋,或者一段恋爱关系来说,其实我们的相处的时间不短也不长,可是这之后过去了很久,一眨眼的样子,如今已经是2017年。
严炆说,为什么我还没忘记你啊?我说,我也不知道。
但我的确丢失了你。你在哪里?做什么工作?你现在应该也更加成熟了,想再见见你。
2017年4月5日——From Zhou
小然,我拒绝了严炆,我没法和他谈恋爱。
我觉得我有病,难得有一个还算不讨厌的人,但我只要一想到我将要爱他,便让我痛苦。
严炆和我聊,他说我不会找到你的,既然一段感情已经错过,那就只好让它错过。
你说他是真的为了我好,还是为了和我谈恋爱,杜撰出来的一些说辞?
总之,我没有和他谈恋爱。
我爸妈看见我在网上的视频了,他们说玩玩可以,但当不了职业。我也没指望多赚钱,但还是挣了一些,加上这几年买的股票,跟着我哥做了一些投资,我算是自己赚到了一些钱。
但我还是不知道以后我要做什么。
也许什么也不做了,就这么老死在LA的沙滩上。
不过你说,我还会再见到你吗?
他见到我了。
605封未读邮件,我一封封地看过去,直到双眼干涩。
我似乎是趴在桌子上睡了一觉,酒也喝干了两瓶,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没有注意,又差点儿被自己把自己绊倒。
舒悦给我打来电话,语气里充满了担心,她说:“谢然,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说。
“你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已经过去两天两夜了。”
“放心,我真没事。”
“你什么时候回北京?工作呢?”
“工作?不重要,我请了假。”
我去浴室冲了个澡,差点又在热水下睡着,但我不能。
现在还不能。
2017年11月20日——From Zhou
小然,下个月又到你的生日。
为什么我还在给你写信?每次我都以为这是最后一封了,但还是忍不住。我知道你不会看到的,如果你看到了你一定会回我,所以你只是不会看到,因为我和你已经是陌生人了。
不想接受这个事实。
写这些对于我来说,可能也是一种安慰。
反正你都看不到了,那我想说什么都可以吧?
冬天要记得保暖啊。
送你的围巾还在戴吗?
不可能了吧。
好想你啊。
我知道是自己没出息。
最后一封信结束了。
我又反复点开、刷新邮箱界面,确认再也没有未读后,心里的那块石头却依旧没有落下。
1350条微博,605封email。
2012年到2017年,将近两千个日日夜夜。
小羊始终没有忘记我,他在我看不见的角落,在大洋彼岸陌生城市里,对着一个不会回复他的人说了很多话。
他的表达并不全部都是清晰的,有很多时候看起来有些疯疯癫癫,带着一种偏执性。
他一开始觉得我肯定能看见这些,在微博和email里都会发出质问——谢然,你为什么不回我?求求你,回我一句吧。
然后有一阵子,他又清醒过来,会这么重复地写——谢然,我知道你看不见,不怪你。
最后,他又求我,让我回复他。
我不知道他怎么了。
但我知道严炆要带他去看心理医生是一件很正确的事情。
严炆应该就是严律的哥哥,是在洛杉矶陪着他的人。杨舟去年12月回国的时候,不知道严炆是否反对,他今年春天回去处理私事,也不知道是不是和严炆有关。
不过这一切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我的心也碎了。
他说,他碎裂的心只能一片一片自己捡,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捡了起来,但我现在的想法是——我的可能捡不了。
我从来没有遇到过像是杨舟这样的人。
以前没有,将来也不会有了。他给予我的,给予谢然的,就是一整个宇宙。再也不会有一份爱,会比杨舟给我的更好了。这是宇宙中,他给我的最好的一份,谁也拿不走,谁都不可能拿走,神也不可以。
如果我早一点看见他写给我的东西,我一定会去找他的。
在这份爱面前,其他的一切都是渺小。我愿意交换出我所能给出的一切,就算别人再怎么阻拦,我爬也要爬到他的身边去。
可我没有看见。
现在我知道了,那并不是命运让我再次遇见他,而是他亲手改变了命运。他说找到一个跟我很像的人,不知道要不要回国一趟,也许他隔天就买了机票回来见我。
他见到我,我居然说还想追他。他没有拒绝我,那时候他在想什么?我说愿意和他上床,他也没有做到最后一步,那时候他又在想什么?我追了一半了,严律对我说了几句话,我想着冷静几天想清楚了再去找他,可在他的眼里,我是不是又要放弃他?是不是一切又回到几年前?我……我还是没有相信他。
我无法原谅自己。
我无法原谅命运。
我无法原谅对他撒的每一句谎。
我做了一个差点毁掉他的决定。
窗外的夜色在一点点消退,白昼又要来临了。我如梦初醒般地站起来收拾屋子,把舒悦给我买的东西努力吃掉,想让自己赶紧恢复体力。
金色的太阳再一次跃出地平线,将它的光芒洒向人间。我看着那照亮万物的光,终于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这一次,我是真的想明白了。
我知道要怎么做了。
就在这时,蒋承临给我打了个电话给我:“喂?然然。”
“嗯。”我说,“有什么消息?”
蒋承临说:“那小子没事啊,就是单纯地不想回家见你吧……还有,他可能要离开北京了。”
我的脑子里顿时“嗡”的一声,声音都变了:“他要去哪儿?”
“哪儿?”蒋承临有些迷茫,“应该是回美国吧。”
“什么时候?!”
蒋承临说:“好像是今晚……你回家一趟找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
我喃喃地说:“找到了。”
找到了。
但我还赶得上吗?
今晚……为什么会是今晚?
不,我一定要赶上!
“蒋哥,你再帮我一个忙吧。”我咬咬牙,认真地说道。
“你说。”蒋承临说。
“你帮我买一对戒指。”我说。
“什么玩意儿……?”蒋承临惊呆了。
“然后借我一辆你的车,你现在就去买,开到机场这边来等我。”我快速地说,“后备箱里,你给我多塞点玫瑰花,我把我经常去的那家店推给你,差不多就是这样。”
“喂喂喂!”蒋承临慌乱得像是一条狗,“你等等……你这个也太极限了吧?他妈的……我怎么买戒指啊……?你尺码多少?要什么款式?喂喂喂——”
我一边交代,一边换衣服,然后走到房间里,把秘密罐子收拾好。我叫来舒悦,让她帮我一起整理杨舟的email。
“你说什么?”舒悦一脸难以置信,“你要把这些弄成word文档?”
时间越来越少,我却越来越冷静,我说:“嗯,记住,一面只留一封信。快弄,我还要去打印。”
605封email……
不再是网络上的一段数据了。
我把它们全部整理了出来,605封邮件,现在它们都在我的手上。
坐上去北京的飞机时,我拿出了一支笔,开始给过去的小羊回信。
我知道我写不完了,但,能写多少是多少吧。
那一天,我最多只回了13封,写在每页的下方。
落地北京后,蒋承临立刻打电话给我,痛骂我:“你不可理喻!”
“你在哪儿?”我笑道。
蒋承临说:“东西都给你弄来了,你吃饭了没有?”
我说:“没有。”
蒋承临说:“吃点儿?”
我说:“我很忙,没空。”
“你又要忙什么?”大龙的声音凑了过来,他听起来比蒋承临要兴奋一些,“然然,你要去干什么?玫瑰和戒指都给你买好了,你是不是疯了?”
我笑得更大声了:“真没有。”
晚上八点半,我在机场旁边的酒店开了一间房,去超市里买了一些安全套和润滑剂。再回来去酒店的时候我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已经九点十五,接着快速吃了一个三明治。
蒋承临给我的车钥匙已经拿到了手,他说戒指在副驾驶座,后备箱的花选的都是红色卡罗拉。我说,谢谢你们。他和大龙拿我没办法,只是说让我之后一定要好好交代。我说,一定。
北京的这个春天还在下雨,我回来的时候不明显,但此时我做好准备后,夜雨却再次下了起来,我只好走进便利店,随手买了一把黑色的伞。
一切都准备好了,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进度。我坐进车里,关上车门,外部的噪音被隔绝开,那不停旋转的世界终于有了一丝短暂的缝隙。我闭了闭眼睛,然后拿出手机给杨舟打语音。
我做好了他不接的准备,但这一次,也许是因为他即将要离开北京,也许是因为我这段时间实在是太烦了,在我打第二个的时候,他接了起来。
“喂?”我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小舟?你在哪里?可以……可以见面吗?”
他回我:“不了吧。”
即使是有心理准备,但听到了之后我还是失落地说:“我……只见一面可以吗?我知道……我知道你马上要走了,所以不会耽误你什么的。我只有几句话要说……可以吗?”
杨舟那边没有立刻回我,我抓紧又说了一句:“求求你。”
半晌,他语气放缓,问道:“你在哪里?”
“我就在机场附近。”我说,“不耽误你,只有几句话。”
他说:“定位发来。”
我照做,然后道:“车牌号也拍给你了,我在车上等你。”
我坐在车里等他,心脏砰砰砰地跳,不一会儿手腕上的破表又在问我是不是在运动,我一气之下把表摘掉了。
夜色深了些许,淅淅沥沥的小雨一点点打湿了车窗玻璃。我想起了从前杨舟开着他哥的车回来的时候,他也是在夜里一直开着车,一直开到曾经我家的楼下。
四十分钟后,我才等到杨舟,比我想象中要慢许多。
他敲我车窗的时候我正低头看着手机,猛地一惊,手机掉在了缝隙里。但我也顾不上这么多了,用手示意他上车。他经过车前,透过朦胧的玻璃,我看见他穿了一件很酷的黑色风衣,敞开的衣服里面只有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他上了车,带着一身弥漫的水汽坐进来,然后关上车门。
“什么事?说吧。”杨舟淡淡地开口,眼睛盯着面前,似乎不打算再多看我一眼。
而我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半天,最终在他皱起眉头看向我的时候,才笑着说:“对不起。”
杨舟微微地张了张嘴,问我:“什么?”
我冷静地把车门锁上,然后将车驶了出去,说:“我不打算让你走。”
杨舟终于忍不住挑起眉头,怒道:“谢然!你是不是神经病!”
“是。”我笑了笑,“我是神经病。”
“你要带我去哪儿?”过了一阵,杨舟忍不住把安全带系好,嘴唇抿得很紧,“你驾照什么时候考的?”
我说:“半年前,今天是第三次上路。”
他顿时不说话了。
其实我没有目的地。
我只是不想让他走。
“小舟。”我叫他。
时间接近了深夜,一路上的车流渐少,雨雾中的世界全都是湿漉漉的,雨降落下来,空气似乎都变成了一片海。
“你想让我看到的东西,我看到了。”我说。
杨舟侧过脸看着窗外,对我所的话充耳不闻,只是安静地看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我单手拿了那些打印出来的信,在某一个红灯处停下的时候递给他。
他低着头看了看,然后又抬起头看着我,我说:“对不起,我以前一直没看见。你运气差,选了一个我最不常用的qq邮箱,所以一直到现在才看见。我前几天飞回老家了一趟,已经全看完了。”
“但是……但是太多了,小舟。我只能先回你13封。”我解释道。
杨舟翻过了一页,露出我的手写字迹来。红灯在这一刻变绿,我一脚油门出发向前。
我一边开车,一边用余光看见杨舟低头时的睫毛颤动,他看了一页,很快又看了另一页,接着是第三页。
“小舟。”我的喉咙发紧,“我要跟你说对不起,我的确是跟严律说了几句话,他看起来挺关心你的,对我说的话也不是很客气。但我发誓,我这次没打算听他的……我说追你,不是假话,是认真的。”
“我没有放弃追你的意思,我知道我这次一定要想清楚了。以前……以前你让我别听你哥,还有你家里人的话……但我没做到,我还是听了。对不起,我……我当时只是,我只是觉得……”
我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当面承认这件事对我很难,但我必须要说。
“我觉得我配不上你。”几秒钟后,我说。
我没有继续说下去。
车里安静了下来,夜色裹挟着风和雨,我们的车还是在继续前进。我侧过头看了看杨舟,发现他仍然低着头,似乎没有怎么听我说话,目光仍停留下我回信的第三页上。
又到一个十字路口,红灯上的数字在缓慢地跳动。
我伸长胳膊,把后座上的一个袋子拿过来递给他,对他说:“这个本来是你送我的,不过这几年你不在,所以里面有一些我的秘密……现在我想送给你。”
杨舟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收下了那个袋子,他慢慢地将秘密罐子拿了出来,漆黑的眼睛里终于浮现出了一丝异样的情绪,嘴唇抿了抿,却还是没有对我说话。
“送给你。”我固执地又说了一遍,“里面都是我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