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航行—— by甜梅星
甜梅星  发于:2024年03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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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确定你们不会再见面了?他不会再瞒着家里人来见你?”
“嗯,很确定。”
“他也并不知道自己被’分手’了,是吗?”
“就算我跟他说,他也不会听的。”
我们三人安静了一会儿,一时之间只剩下喝饮料的声音。
舒悦很轻声地问我:“这样到底有什么意义啊?谢然。”
我说:“意义是……我再陪他走一段,然后我会选一个比较合适的时机彻底离开。你看,我现在已经见不到他了,我们所拥有的也只是通过互联网的联系,再过一阵,我会消失。”
“他如果再找来怎么办?”
我笑道:“他不会来的,他家里人不让啊。”
我说的再多,也比不上在舒悦手机里百度杨舟他哥名字来的靠谱。她立刻睁大眼睛,说:“我靠,小杨他哥居然有个百度百科。”
张尘涵也凑了过来看半天,两人都陷入了一种很梦幻的表情里。
我摊开手,说:“这下你们知道了吧?我们是不可能的。”
我们不可能。
无论是他来我的世界,还是我去他的世界,都不可能。
这个世界并不是所有问题都有答案,无解躲在黑暗里,无解在每个人的心里。
临走时,我们最终又去坐了一次旋转木马。
这次换了我和舒悦坐在南瓜马车里,旋转起来的那一刻,她握住我的手对我说:“你能喜欢上杨舟,其实已经挺勇敢了。”
我想也是。
但可惜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拥有一具很快就会腐烂的肉身,所以……我要收回我的勇敢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不更了!这周提前到今天啦!
ps:对了本文还包含了一点关于剑网3的内容,但不会详细去写游戏部分,只是提到,我已经A了很久了写的时候全靠回忆,如有错误多多包涵。。

第54章 生活是一片海
剑网3承载了我和杨舟的许多记忆,我俩一起打怪刷本,一起看风景截图,一起有事没事地挂机。
杨舟说,他喜欢出现在我在的每一个风景里。
这样还算和谐的生活一直持续到我俩去打竞技场。
朋友们,和熟人去打竞技场一定要慎重。
我们因为打竞技场跪得次数太多而吵了一架,冷战了几天后他给我打电话,让我上线要跟我继续打。我冷笑着说,我才不打了,跟你永远也打不上去。他在那边说,绝对不可能!再试一次!
聊到最后我们都笑了起来,最后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放弃吧大家都是手残,还是去看看风景吧。
生日当天我收到了一个来自北京的包裹,收件人我不认识,是个陌生人。包裹拆开后,里面是一套衣服,从头到脚都有,帽子围巾、羽绒服运动裤……还有一双很漂亮的新鞋。
那个牌子我买过盗版,至今还在穿。
我没有问杨舟是不是他,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变得没有那么重要。我只是换上了这些新衣服,迎接了我的2012年。
一个崭新的年份,似乎一切过错都可以得到修正。
元旦我在家睡了三天,起来听见了门口的狗叫声——汪,汪汪汪!
我开门,熟悉的小黄狗身边站着一只小黑狗,两狗都绕着我的腿转,时不时地闻闻我的鞋子。我蹲下来,拖着小黄的下巴,有点儿震惊地质问它:“这谁啊?咱家不支持串门。”
小黄还是汪汪汪。小黑也跟着汪汪汪。我实在头大,只好弄了点剩饭到它的狗盆里,它俩摇着尾巴吃了起来。
杨舟走后,小黄莫名地消沉了很久,它时常站在路口遥望某个方向,听见行人的脚步声也会立刻抬起头。但它始终没有等到那个对它很好的人,会给它做狗窝的人,会陪它在半夜生产的人。
我还是这么不咸不淡地“养”着小黄,喂它一口吃的很简单,也没什么压力。但有一段时间,小黄离开了我。
那天早上我醒来,照例给它的碗里放了点剩饭,然而直到我下班回来,小黄碗里的剩饭也还是原封不动。
它不见了。
我不知道它去了哪里,但既然它想见的人不在这里,它的离开也是理所应当的一件事。
再之后就是今天。
它带着一个朋友回来看我,而我对它这段时间以来的冒险一无所知。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打开二楼的窗户,看见小黄和小黑在荒草地里追逐着玩耍,两只狗你来我往,在雪地里留下了一圈一圈的小脚印。
杨舟对我说他要回去过年了,我们在放假前打了一通很长时间的电话。
“之前的游乐园好玩吗?”他笑着问。
我躺在他睡过的沙发上,任凭暖风吹着我的脸,我懒洋洋地说:“还行,反正是陪舒悦去的。”
“有拍照吗?我想看看你。”
“有拍,但是照片不在我这里。”
我对他说了在霸王龙前和那个妹妹合影的经过,杨舟说,她都能亲你!
我说:“你不会在吃小孩子的醋吧……”
他说:“有一点。”
这句话之后,我的心好像又被泡在了温暖的水中,一种近似失明般的感觉照亮了我,但也在一点点地伤害我。而这种伤害,是经过我允许的存在。
有几分钟谁也没说话,我听着耳机那边杨舟的呼吸声,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他说:“我考完试了,这学期很不错,但离年级第一还差了一名。”
我笑起来:“太厉害了吧。”
他说:“所以……你别忘了我和你的约定,这之后我一定会找份好工作。虽然一辈子可能都不会变得像是我爸我哥那么有钱,但比一般人还是强的。”
我说:“好。”
新年我过得十分糟糕。
今年我甚至没有给自己下面的想法,只是拆了一桶泡面凑合凑合。
我还是跟去年一样,从我朋友那里要了一张他家年夜饭的照片发给杨舟。他说今年他没在家,前不久他们全家一起飞到国外,准备奢侈地延长假期。
“我妈拉着我去滑雪了,小然。”
“好玩吗?”
“没有你就不怎么好玩。”
“注意安全。”
我浑浑噩噩地过完了春节假期,实习期还没有结束,这之后我依然每天坐公交去上班。一个月之后,我终于把实习证明的章盖上,告别了那里的生活,得到了几千块钱的存款。
校园招聘会的规模很小,没什么好的单位会来我们学校。
我和舒悦、张尘涵一起参加了招聘会,三人拿着打印出来的单薄简历,穿行在招聘会为数不多的摊位间。我到处投了简历,负责招聘的人总是很礼貌地收下了,有的给我介绍了很多工作的内容,有的给我留了联系方式。
但很少有能够满意的。
老师也这么说,一年能挣个五六万,其实算不错了。
我感到了对社会的巨大茫然,一股力正一点点地把我拽离学校的象牙塔,卷入一个更深的规则与游戏旋涡。我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无法依靠,而我需要活着。
想法很好,但直到毕业前的那段时间,找工作四处碰壁的我,选择了在家里休息。
我回到了一种更早以前的状态,肆无忌惮地什么也不考虑,每天不是在看电影,就是去找舒悦上网。张尘涵的工作挺顺利,实习的那家公司已经答应他可以留用,而我和舒悦则像是被放弃的那种人。
杨舟春季开学后似乎变得更加忙碌,他和我聊天的频率锐减,但还是依然坚持着每天都要跟我说上几句,即使偶尔我睡着了不再回他。他剑网3也不怎么玩了,七秀小萝莉的号是我在帮他清日常。
一切都跟我设想的差不多。
我们正在一点点地“远离”对方。
时间、地点、身份、爱好、阶级……我们之间的桥在被反复拉扯,直至断裂,最后轰然倒塌。
六月份,我拿了毕业证,去参加了毕业典礼。杨舟问起我工作的事情,我对他说我留在了上一家公司里。他问我还在上晚班吗?我说正式员工上的频率少一点。
没有了学生身份的我,是一粒被投入海里的渺小石子。大海与人群无情地淹没了我,我却在家过“暑假”。城中村万年不变,我去了以前兼职打工的店里,老板们都认识我,但都不知道我已经毕业了。
我问:“可以让我在这里打工吗?”
他们都说:“可以啊。”
于是我回到了自己熟悉的环境,赚着一点钱,在一个安全的圈里,生活。
杨舟则直接放弃了暑假休息的机会,在北京的一家大公司里提前开始了他的实习。他和我的实习生活完全是两码事,是坐办公室的,有导师带着,需要写方案、开会——他给我发过一张给公司里面会议室的照片,磨砂玻璃,投影设备非常高级,围坐在桌子前的每个人都拿着笔记本电脑。
跟电视里演的很像。
他的实习生活非常忙,本来属于我俩的时间已经不太多了,这下更没什么时间在一起聊天。每天他给我发消息的时间也越来越晚,有时候凌晨一两点还能看见他在线。
我在一旁看着杨舟的生活,反复地意识到我正在一点点“腐烂”。去年我跟他还在一起的时候,我也有一种要非常努力的冲劲,那时候我也想给他好的生活,最后发现自己只是徒劳。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但如今我似乎连这种徒劳的努力都做不到了。我不知道自己的身上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每天一醒来只有无尽的疲惫,再一晃眼已经到了下午三四点钟。
我只能靠简单的打工来维持一种看似正常的正常。
而有一天,我在打包盒饭的时候,那家小饭馆里来了个我很久不见的男人。
我抬起头,有点儿吃惊地看见我爸坐在最里的一张桌子前。他也看见了我,对我微微点了点头。出乎意料的是,他今天没有喝酒。
我把手里的活干完了,走过去叫了他一声:“爸。”
“谢然啊。”他也对我笑了笑,“你是不是长高了一点。”
从我有记忆开始,我爸几乎总是醉醺醺的,我真的很少看见他这么清醒的时刻。他的鬓角白了些许,整个人也瘦了一些。距离上次见面快两年,我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你那些高利贷呢?”我爸问。
“我……”我想了想不知道如何解释,于是岔开话题,“你别管了,没事的。”
“嗯。”我爸低头啃着鸡腿,过了一会儿抬头,“我不管,这是你自己的事情。”
“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明天我就要去别的地方打工了。”
“去哪儿?”
“可能去广西,也可能去越南。”
“越南?”
“嗯。”
我爸说出了一个我无法理解的地名。越南,这简直像是天方夜谭。他有护照吗?一句英语也不会说,就一下子要去越南?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问他。
我爸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面前的东西,用牙签剔牙,垂着视线说:“先待个几年吧,老刘说那边不好经常回来。”
“哦……”
“走了。”我爸站了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看着这个男人走出了饭馆,刺眼的阳光顷刻间淹没了他,他却仿佛迈入了一片纯白的雪里。
这之后,我再也没见过我爸。

第55章 在虚拟中相爱
我还是需要一份稍微正式点的工作,不管到底是做什么,薪水待遇有多少,有没有发展前途。我已经毕业了,如果我一直不找工作,那么我就会变成像我爸那样的人。
九月份的时候,我和舒悦常去的那家网吧老板问我有个工作想不想去。我那时候正在着急,没想太多便问他要了联系方式。
那是一份游戏代练工作室的工作,在一个居民小区楼里面,老板租了个三室一厅。最大的那间房放几排电脑,还有两间算员工宿舍,摆了几张上下铺。客厅里面堆满了东西,冰箱里面也是,太乱了……乱到房东看了要报警的程度。
工作室全是二十来岁的男孩在做,他们有一个淘宝网店,可以给顾客代练各种游戏,升级做日常抓宠物……什么都做,只要能做。
老板秦哥年纪最大,体型偏胖,整个人总是笑嘻嘻的,看起来很好相处。实际上工作室里面的每个人都很好相处,见我来了就像欢迎一个新室友。
工作内容自然不用多说,其实挺简单的,常玩游戏的人几乎也用不着培训。老板一个月给我三千五,管饭,甚至还包住,问我有没有问题。我说有,他愣了一下,问我哪里不满意。我说,没什么不满意的,但我不住这里。
他笑着说:“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不强求你住哈哈。”
我努力压抑住自己嫌弃的表情,说:“这卫生能不能打扫一下?”
他沉默了一下,无辜地反问:“这不挺干净的吗?”
这群人看来是真的没什么意识。
第二天我来上班的时候,先把他们那一坨积攒的塑料瓶子全都卖了,还有冰箱里那些烂菜、桌子上吃了一半的零食,统统给扔了出去。
我的电脑位置安排在了最外面,给顾客们打怪的间隙里,我又顺便拖了个地。一个星期之后,秦哥说要给我加五百块钱,我也没拒绝。
游戏代练有些挺好做的,因为工作室自己有脚本,而且是多种多样的脚本。比如有那种自动打怪的,开了脚本之后账号里面的角色会自动打怪,我只要多开几个窗口,便可以同一时间刷许多个顾客的号。
另外一个赚钱的是卖物资,工作室蹲点守着游戏里面一些资源的刷新,全部薅走之后再卖给需要的玩家。
还有一些收费比较高的,要看顾客想要在游戏里面达到什么目标,完成这个目标又需要花多少时间和精力,最后综合算出一个价钱,看对面愿不愿意接受。
我做过最讨厌的是某个游戏里面的一个成就,完成那个成就,可以获得一个稀有的外观奖励。但完成需要大量的时间,特别麻烦,所以我每次都收费很贵。
秦哥一般充当客服的角色,他脾气好,适合面对一些傻x发言,换了我我一天都干不下去。
我很快和工作室里的人打成了一片,而且我来了之后因为自己受不了而帮他们随手打扫卫生,但没想到因为这个举动被他们奉若神明。等到我偶尔心情好给他们做几个菜的时候,这帮人恨不得跪下叫我爸。
我说:“我没这么多不肖子孙啊。”
他们说:“太好吃了,实在太香了,谢然哥再给点吃的吧。”
他妈的,明明我在这里面是最小的一个。
虽然我不住在这里,但在这里的生活却像是我的一段“男生宿舍”时光。几个兄弟在一起,每天都是热热闹闹的,喝着可乐吃着零食,面对的都是“这个怪好不好打”“那个成就如何快速完成”“老板号里的金币真多”这类的事情。
我久违地找到了一种平衡,总算是稍微摆脱了一点我身上的疲惫感。我想更关键的一点是我开始有了一个相对稳定的收入,除了路费和生活费,我几乎不花钱,每个月的工资都能剩下存起来。
夏天过去,杨舟结束了他的第一份实习,有天中午给我打来电话,我抓起手机就到外面去接了。
“终于结束了!”杨舟笑着说,“累死我了,熬完了,公司里面全是装x的人,给我烦得不行……你最近怎么样?”
我也笑:“还行。”
我一边跟他打电话,一边脚下不自觉地走到了楼下小超市,想着要不要买瓶水。冰柜一打开,一阵冷气朝我扑来,杨舟在此时说:“我是不是快一年没见你了。”
他的声音对于我来说忽然有些陌生,我从冰柜里挑了瓶水,对他说:“视频里见过。”
“我说真人。”他纠正我。
“嗯。”我平淡地说,“是的,有一年多了吧。”
日子越过越算不清了,我们两人都记不住更准确一点的日期,但多一点少一点都没关系。
“再等等我。”杨舟说,“我在往你那走了。”
“好。”我说。
我跟他没聊很久,但是对他说有空记得上一下剑网3的号,我帮他的七秀萝莉刷了装备。杨舟变得很惊喜,隔着电话我都能听出他的笑意。他说他现在立刻就去看,我说倒也没有那么急。
挂了电话,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拿着手里的水去结账,然后返回工作室去。
秦哥见我回去了,突然开始带头八卦:“女朋友?”
我摇头:“没,没有女朋友。”
“不像啊。”秦哥乐呵呵地说,“谢然你居然没女朋友?别装了啊,我们这里又不禁止谈恋爱。”
我笑了笑,说:“真没有。”
“那你下次电话就在客厅接啊。”秦哥一点儿也不信我,狡猾地道。
“行。”我爽快地说,“我跟我妈煲电话粥你可别管我。”
“切。”秦哥也笑起来。
我出去接是担心杨舟要视频,要是给他看见我在这地方做代练,他肯定又会说我了。
有时候我挺烦的,因为他会对我说这个不好,那个不好,觉得我干这些没什么发展,我当然知道没什么发展,可我又能怎么办?
最简单的方式是——我什么也不说,我隐藏着自己。
晚上我回家,七秀小萝莉早就在线上等我,我带杨舟去做日常,队伍里面一个路人问我们:“二少和秀萝是一对吗?”
无异:【嗯!】
无异:【二少是我男朋友。】
路人祝我们幸福。
做完了日常,杨舟说要去学习,但是还开着电脑和我坐在一起挂机看风景。我们两人选了一个人少的地图,坐在湖边上的一艘小船上。
剑寻鞘:【你快去吧。】
无异:【有事叫我!】
我一个人坐在电脑面前,看着游戏画面,看着我们坐在那条虚拟的小船上。烟波浩渺,飞鸟成群,水草和倒影,青山和涟漪。
我忽然觉得做出这个游戏的人很伟大,他创造出了一个我和杨舟仍然在一起的世界,这一切在最初只是数万行冰冷的数据,但当我们存在之后,游戏世界也变成了一种真实。
剑寻鞘:【我很想你。】
我操纵着我的角色,面对着已经离开的小萝莉,说出了一些疯话。
剑寻鞘:【我爱你。】
剑寻鞘:【不知道怎么再继续了。】
剑寻鞘:【也许不能继续了。】
我的话也只是一段数据,在无人看见的虚拟世界中一晃而过,没入了虚空。
这之后我依然在工作室里做代练,一个小小的改变是,我开始抽烟。
不再是假装抽一抽,而是真的开始慢慢学会了抽烟。
有一些是环境因素,比如工作室里的人经常抽烟,一来二去我也被传染了。有一些是进入秋天以后,我的心情又变得奇差无比。
情绪是一阵阵的,时好时坏,完全不知道未来会如何,所以当我觉得苦闷的时候,烟也抽得多了。
十月国庆节结束,舒悦突然过来找我,而且是找到工作室这里来的。
“谢然。”舒悦进来的时候我差点儿一口可乐喷到电脑屏幕上,工作室里的其他男孩也全都震惊地看着她。
“怎么了?”我立刻站了起来,“你怎么找到这来的。”
舒悦眼睛一圈的黑色睫毛膏不防水,她眼泪一出来就晕染开,像个大熊猫……秦哥看了一眼,在厨房里手滑打碎了一个杯子。
“你有空吗?”舒悦有些抱歉地看着我。
我看了秦哥一眼,秦哥用口型对我说:“你快哄人家。”
我说:“有。”
舒悦说:“那你能等会儿能陪我去一个地方吗?”
我说:“张尘涵呢?”
舒悦说:“上班。”
我无奈地说:“我也上班呢……”
舒悦说:“我……我还不想跟他说这件事。”
这一瞬间我的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我甚至很怕她说出“我怀孕了”这种离谱的话。
我临时请了个假,工作室里的人全都双眼冒火花,八卦的气息已经浓得快要溢出来了……
秦哥拉住我,低声说:“还说没女朋友!女朋友这么好看!”
我只能说:“回头跟你们解释。”
我带着舒悦走到楼下,她从包里拿出烟来,给了我一根。
那年在砂锅店,她也是这样忽然开始抽烟,我说女孩子抽烟不好,这话她肯定没放心上。
我问她怎么了,她吐出一口烟,一双眼睛好像是一池忧伤的湖水。
她说:“谢然,原来我不止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我说过,我很讨厌我爸,舒悦也是如此。
她爸之前在外面有了一个私生子,比她小五六岁,从来没见过面。
我一直以为这就是故事的全部了,但没想到还能听到其他的部分。最关键的是——
她补充了一句:“两个同父异母,但不是一个妈。”
我快速理解了一遍,说:“也就是说,你爸除了外头养了个小三,还有个小四。”
“是这样。”
“小四生了个女儿?”
“嗯。”
“多大?”
“可能七岁吧。”舒悦手里的烟烧了一大截,烟灰自然而然地落下。
“你怎么知道的?”
“也是无意中遇到的。”舒悦笑了笑,“我才知道她女儿生病了,挺严重的。但我爸不是看不上女孩嘛,也没怎么管她,所以我妹妹一直是她妈带着,我爸出了一部分医药费,我听那女人的意思是,多的钱我爸也不想出了。”
我实在不知道怎么说。
但我理解这如同三流狗血剧一般的生活,居然是舒悦真实的人生。就好比我自己的家庭那样,处处都是苦涩的眼泪,和她是不同的苦,却又是相同的苦。
我们在工作室的小区门口把烟抽完,接着一起去坐地铁。当我听到舒悦想去探望她那个几乎等于陌生人的妹妹时,我终于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病?”舒悦看着我,轻声问。
我说:“你有病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但我确实不懂你为什么要给自己添堵。”
“去你的。”舒悦给了我不痛不痒的一拳。
进站的地铁带来了呼啸的风,明黄色的车灯宛如巨兽的眼睛,我和舒悦坐上地铁,一直坐到很远的一站才下车。这里是新开发的住宅区,下来后好像到了另一个城市。
我说,见面了你能说什么呢,不会很尴尬吗?她说,所以我才拉上你陪着我。我说,我有这种消除尴尬的功能?她说,大概有。
在一个小区楼下的花店,舒悦买了花。我说送花很不实用,舒悦说只是单纯的喜欢,喜欢不用考虑实用。接着是水果店,她选了最贵的果篮。
我帮她提了果篮,跟着她进了小区,上电梯的时候她很紧张,把脑袋搭在我的肩膀上。电梯到了之后,舒悦又迅速恢复了正常。
真的是疯了。她疯了,陪她到这里来的我也疯了。
我们按了门铃,那之后很快有一个中年女人过来开门——她很瘦,穿了一件淡黄色的衬衫,头发没有烫染,只是简单地挽在脑后。看见我们,女人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这种惊讶褪去,变成了一种很复杂的情绪,她笑着看向舒悦,道:“小悦怎么来了?这是……”
“白阿姨,这是我朋友,谢然。”舒悦也笑了起来,“我俩正好路过,想着来看看婷婷。”
“阿姨你好。”我也打了个招呼。
屋里边不大,是个一室一厅的户型,但是收拾的非常干净。我和舒悦换了鞋,有个小女孩睡在床上正在看动画片。她在屋里戴着帽子,脸色几乎没有血色,我一看就知道她病的很重。
“太客气了。”女人接过我们手里的花和水果,立刻去厨房要切了给我们吃,“婷婷,姐姐和哥哥来看你了!”
“你好呀,婷婷。”舒悦和我进了房间,跟床上的女孩打招呼。
婷婷有一双好看的大眼睛,她见到我们之后先是不说话,有些怯生生的,但舒悦这个话痨不管有人没人接话都能聊起来,渐渐地婷婷也放开了些许,会和我们小声说话。
我问婷婷,你在看什么动画片。她说是虹猫蓝兔七侠传。舒悦说我也看过,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灌篮高手。
白阿姨切好了水果送过来给我们,我们三个人一边吃一边聊着天。婷婷忽然说,想给我们画画。她有一盒12色的油画棒,还有一个速写本,打开来放在膝盖上,低头认真地给我们画画。
我们顶多待了一个小时,婷婷就已经喜欢上了我们。分开的时候她很不舍地对着我们挥手,舒悦说,姐姐下次有空再来。
这对于我来说是一次非常特殊的探望。
舒悦和白阿姨没有提到任何关于家庭和背叛的事情,在剔除了舒悦她爸和婚外情之后,她们还能有着什么样的关系?一个独自带着孩子的女人,一个生了病的私生女,一个迷茫的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女孩。
她们之间,还能剩下什么?
舒悦的心情非常不好,我们难得找了家咖啡馆,在里面点了糖分很多的热拿铁,她坐在我的对面,工作日的咖啡馆里只有我们两人。
舒悦犹豫着说:“你看见婷婷的……”
她用手指了指头,我意识到她在说什么了。
“没头发了吗?”
“嗯,所以才一直戴着帽子。”
舒悦用手捂着脸,过了很久才说:“你还记得……我以前因为好玩,把头发剃光了。”
“嗯,记得,我不是还送了你一个发卡吗?”
她皱着眉,把手拿下来,眼睛盯着桌子上的某一点看:“我很难受,谢然。”
“我觉得我很不幸,我时常问我自己……为什么我会出生,为什么我爸会是我爸。但其实我已经拥有很多了,而婷婷却没有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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