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好。”
“有一天我和张尘涵去问医生,医生说这病会呼吸不畅,你没感觉的吗?”
“我有,但我以为是感冒。”我说,“而且我心情很不好,舒悦,我心情太差了。”
最后,她握着我的手,问我:“忘记他,会好起来吗?”
我摇了摇头。舒悦继续把苹果切成小块,然后用牙签插着喂我。
杨舟肯定不是压在我心底唯一的一件事。
病了之后我想了许多,我的生活总是乱糟糟的,杨舟给我带来了一段小插曲,可是我的底色——我生命的底色依然是灰白的,无血色的,摇摇欲坠的。
我会变好。
可我赶不上很多事情。
后来我在医院实在待不下去了,一直缠着医生想让他给我办出院手续。他看我很坚持,于是也松了口,只不过又让我签了一堆东西,之后出现什么问题全都是我的责任。
临走之前我接到了杨帆的电话,有些意外,但我还是耐着性子说道:“喂?杨帆哥?”
杨帆说:“小然你最近不在家?”
我说:“嗯,生病了,在医院住两天。”
杨帆说:“哪家?严重吗?我让我助理去你那边一下。”
杨帆的助理挺万能的,我感觉基本上什么事他都能做,上次帮我订了机票,还给我买了很好的咳嗽药水,甚至还想帮我遛狗。
我说:“别……没事的,哥。哎,就是我那个咳嗽嘛,来医院查了,现在已经没事了。”
“不是感冒吧?”
“嗯,不是感冒,但也没有那么严重,我已经要出院了。”
过了一会儿,杨帆的语气里带上了一点无奈,他说:“好……有需要的地方一定要和我说。”
我笑道:“一定。”
“还有一件事。”杨帆说,“小舟他……应该去你那边了,你们再聊聊吧。”
“哦。”我顿时浑身一冷,仿佛被人当头倒了一盆冰块,“哦,好的,我知道了。”
杨舟终于还是从北京来了这里,来到他已经缺席了很久的夏天。
张尘涵和舒悦开车把我从医院送回家,果真看见许久不见的杨舟坐在我家门口的那块空地上,小黄钻他怀里想跟他玩,他也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敷衍着摸它。
车停好了我走下去,对他喊了一句:“杨舟。”
可惜我这句话喊得多半有气无力。
杨舟头发长了不少,穿着黑色T恤和破洞裤,听见我喊他之后抬起头来看着我。
我什么想法也没有了,只是觉得心里很空,我说:“不是给过你钥匙吗?”
杨舟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瘦了一些,像是一个忧郁的流浪歌手。
“我想等你回来。”他直直地望着我,过了很久才缓缓开口,“你去哪儿了?”
我没来得及回答,张尘涵和舒悦都下车了——我住院用的东西都在他们手里,病历本和开的那一大堆药用塑料袋拎着,还有拍的片子也在。医院的东西很显眼,杨舟看了一眼便道:“你生病了?”
他紧张了起来,有些手足无措。我太熟悉他了,他紧张起来的时候指尖总是会轻微颤抖。
“嗯,等下说。”我安慰他,“已经没事了。”
张尘涵看见杨舟,笑着打了个招呼:“你来了。”
舒悦也勉强笑了笑,说:“小杨你好。”
我说,别堵在门口啊,我家门口不罚站。
开门之后这三个人都跟着我沉默地了进去,我把舒悦给我的东西先放在沙发床上,然后对他们道:“谢谢……等明天我就把钱转过去给你们。”
张尘涵笑了笑,说:“真的没事,你太客气了。”
舒悦的眼神在我和杨舟之间转来转去,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张尘涵眼疾手快地拉住胳膊,先发制人地说:“悦悦我们走吧,不是说好去吃饭的吗?”
“哦……好。”舒悦跑过来握了一下我的手,“你别自己做饭了,太累了。就去前面的店里买点吃的,不行打电话给我。”
我说行。
他们两人走了,我舒了口气,现在总算是只用面对杨舟一个人了,刚刚那诡异的气氛我真不知道怎么形容。
我转过头,在灯光下仔细地打量杨舟。凑近了看才觉得他黑眼圈很重,整个人脸色有些苍白,嘴唇也没血色。
“你什么时候到的?”我问。
“中午,刚下飞机就过来了,没等很久。”他闷闷地道。
“吃饭了吗?”
“没。”
“那你去外边儿买点吧,街前面那家卤菜店换了新老板,感觉比以前更好吃了,你带一点回来。”我平静地说。
杨舟看着我,微微偏着头,似乎在思索我话里是否还有什么别的意思。
我笑了笑,说:“我不走,就在这等你。不管我们聊什么,也是得先吃饭啊。”
他这才说好,点头出去。
家里不乱,多亏了张尘涵和舒悦这一对田螺情侣。我烧了水,把窗户都打开来透气,小黄不在——这次小黄还是寄养在王医生那儿了。
我坐在椅子上等水烧开,然后灌进热水瓶里,从瓶子里数了一把我要吃的药,放在那儿等水变凉一些。
杨舟很快回来了,他打包了两份快餐,加了一份我们都很喜欢吃的卤鸭爪。我俩坐在桌子前,像是以前那样吃饭,只是今天什么话也没有说,可能因为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我不知道杨舟是怎么从他家北京别墅里出来的,但我有一种直觉,他应该最终还是接受了我给他的建议。
各退一步,这样也好。
他爸妈才没有继续关着他,他哥才对我说要我再和他好好聊一聊。
我吃了几口便没了胃口,盯着塑料饭盒里的米饭发呆,过了一会儿还是无法压住胃里涌上来的一阵恶心感,捂着嘴跑到水池边干呕了几下。
“小然?”杨舟立刻放下碗筷走过来,他从背后环着我,手臂箍着我的腰,另一只手打开水龙头,冲掉了我那些零零碎碎的呕吐物。
我吐不出来了,但感觉食道还是有着一种往上涌的抽搐感,杨舟拿了个杯子接了清水给我漱口,搂着我坐到沙发床上。
他跪在地上跟我说话,手捧着我的脸,问我:“你不是说已经没事了吗?”
我说:“嗯,应该是没事了,我现在已经不咳嗽了,大概是吃的这些药会有不良反应,没关系,慢慢地就能不吃了。”
我伸手触摸到杨舟的脸,他朝我抱过来,双手紧紧地环住我的背。
我说:“哎哟,别……抱得太紧了,没法呼吸了。”
他说:“就一会儿。”
我也回抱住他,闭起眼睛感受到他的存在。片刻后,我察觉到杨舟的身体开始轻轻颤抖,我叫了他一声,他带着哽咽的鼻音回应我。我把他推开了一点,看见他眼角全红了,眼泪顺着他的脸颊一直滴落在我的手心里,甚至还是温热的。
“你……”我开口只说了一个字,便意识到我的情绪也不太对。
我的视线模糊了起来,逐渐看不清杨舟的脸,只是感觉到他吻掉了我的泪水,随后一切的光亮又再次降临。我也亲了亲他,尝到了一点泪水的咸味。这一刻我忽然有一种神奇想法,那些堆积在我胸腔内部的致命液体说不定也是眼泪的一种。
哭着哭着,我俩忽然笑了起来。
我说,梨花带雨了,小羊。他说,那现在不是破涕为笑了吗?
我眷恋地勾住他的脖子,再一次认真地亲他,他的嘴唇微微张开了些,我便不顾一切地闯进去。所有的一切交融汇合,我的感受,我的眼泪,他的感受,他的眼泪,全都化为一道闪电,撕裂了夜空。
他把我推倒在床上,又无缘无故地哭了起来。我说,别哭了好不好。他猛吸了一口气,然后低声说好。
我们聊了很久。再一次的。
这次没有隔着电话,两人都能实实在在地感受到对方,说话的时候能够互相触碰。
杨舟对我说,他按照我的说法跟他爸妈承诺,会和我“分手”,但还是希望能够回去看看我。
“我爸妈同意了。”杨舟平静地说,“他们好像也都松了一口气,我妈说,等过段时间我就会好起来了,我还年轻,未来还有很多更好的事情在等着我,只要我不再执迷不悟。”
“执迷不悟吗?”
“嗯。”
“你妈只是爱你。”
“嗯……我不确定。”
“不应该去怀疑。”
“嗯。”
杨舟说:“幸好我回来了,我不知道你病得这么严重。”
“记住你的任务,你是回来跟我’分手’的。”我笑着说。
杨舟和我额头相抵,无比认真地说:“我不会跟你分手,我回来是想对你说……目前我的确什么能力都没有,我所拥有一切都是家里人给我的。我想让你等等我,等到我有能力了再来找你。你说的,你还喜欢我,你会等我,你没骗我……对不对?”
“对。”我说,“我不骗你。”
杨舟家里人只愿意让他再回来见我一次,暑假结束后,他必须要回去了。他们具体是怎么协商的我没细问,反正也没什么必要。
这天之后我一直待在家里休息,虽然出了院,但我的身体确实是没完全恢复。二十年来我从没生过这么严重的病,这简直是我人生中的一次全新体验。
杨舟还是住在我家,只不过他现在睡在二楼,我睡在一楼,这样比较方便,不用让我整天爬来爬去。我们聊完了那一次之后,也都很默契地不再提“分开”的事情,就在家待着,像以前一样吃吃东西,聊聊天,看看电影。
他现在负责了大部分的家务,虽然干的不怎么好,但比起以前什么也不会的他来说,如今是很大的进步。做饭也会做一些,只是偶尔我们还是需要在外面买点外带食物,没别的,就是有些馋。
有时候我觉得自从我俩说了“暂时分开”后,杨舟便主动往后退了一步。他最多也只是很克制地亲亲我的脸颊,再多的事情一次也没有过。
我把这称为,爱意的消退。
我想,就算是一段再怎么健康的爱情,也永远不可能始终呈现出上升的直线。爱情有波动,也许在下降后会回升,也许回升后又渐入平缓。
以我和杨舟之间的矛盾点来说,我对于他还能在我这里过暑假这件事已经很惊喜了。他少爱我一点也挺好,这样他的痛苦会慢慢减少,直到像是一个大病初愈的人一般,回望过去的这段日子,觉得还是不要再经历的好。
然而有一次我睡到半夜醒来,发现杨舟坐在我电脑面前盯着屏幕看,夜里他开了一盏很小的台灯,只能驱散围绕着他的一小块黑暗,他更多的身体都隐匿起来,潜入了我看不见的地方。
我睡在床上,盯着杨舟优越的下颌线看了一会儿,轻声问道:“你……干嘛呢?”
大半夜的,三点多钟,他还不睡觉的吗?这样的状况持续多久了?我怎么居然现在才发现?
杨舟回过头来,愣了一下,立刻对我笑道:“你怎么醒了……”
“我问你大半夜不睡觉在这里干嘛呢。”
“没事,我就睡不着,随便看看。”
杨舟站起身来给我倒了杯温水,走过来喂我喝了两口。我还是要闹着要起来看看他到底在做什么,他只能无奈地按住我的肩膀,坐到我的床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真没什么,我就是想查一查你吃的那些药,还有其他得了这些病的人有没有后遗症,会不会复发之类的。”
“你……看了多久?”我的心瞬间被揪住。
“好像……能搜到的我都看了,几乎每条。”杨舟不敢看我,只是望着其他地方。
过了一会儿,我才说:“你傻子吗?只要问问医生就行了吧,而且我这病也不是什么治不了的绝症。”
“我不知道,我也觉得我有点傻,可我就是控制不住。”
最后我伸手摸了一下杨舟的脸,对他说:“去睡吧。”
他说:“好。”
他关了电脑,走过来整理了一下被我踢开的被子,然后低下头吻了吻我的额头,对我说晚安。
可他不知道,他走之后,我一个人又悄悄哭了很久。
第50章 再一次结束的夏天
我的暑假整个报废,别人都在游山玩水,我每天都在吃药睡觉。说实在的有些不开心,但也无可奈何。身体是本钱,没了好身体,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不过好在我恢复得还算可以,后来去医院检查了一次没什么大问题,自己也感觉越来越有精神,不再像是之前那样病恹恹的。唯一差点意思的是,我的体重还是没涨上来,而且某一段时间我的口味变得很奇怪。
我很想吃蘑菇。炸蘑菇、煎蘑菇、煮蘑菇……不论是那种蘑菇,我都想吃。那阵子舒悦和张尘涵出去旅游了几天回来看我,说见我挺好的,就是每天都在吃蘑菇,也不知道为什么,是不是又得了什么“蘑菇病”。
我说:“我不知道,感觉是吃了药之后才想吃蘑菇的,很奇怪。”
“你想吃就吃啊,我给你做。”杨舟倒是一点儿也没不耐烦,还一直陪着我吃蘑菇。
舒悦在qq上问我分手到底是分了还是没分,怎么感觉藕断丝连。我回她,我说分了又没完全分,属于薛定谔的分手,不过这之后杨舟要回去上学了,应该等他毕业了才会见面。我收到了舒悦发来的一长串的省略号,于是便知道她有多无语。
我们四个人出去一起吃了顿饭。
一整个夏天都没怎么见太阳,我出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好像是有点儿过于苍白。尤其是和张尘涵对比,他最近在外面乱跑,晒得皮肤变成了一种健康的小麦色。
“吃火锅吗?”舒悦问。
我想起这是她和杨舟的最爱,想也没想地说道:“嗯,吃火锅。”
“我开车。”张尘涵笑着说,“爱情司机再不开张都快下岗喝西北风了。”
杨舟听见这熟悉的四个字也不禁跟着笑。
我喜欢看他笑。
遗憾的是近来他笑得太少。
我其实只对舒悦说了我和杨舟要分手的事情,但张尘涵是舒悦男朋友,我猜测舒悦会对他说。不过吃火锅的时候看他一脸正常,所以也有点儿拿不准他到底知不知道。
无所谓了。
那天我们吃完了火锅,便宛如一场暗中进行的告别仪式。张尘涵和舒悦什么也没说,就像是每一个习以为常的日子那般。最后,他俩把我和杨舟送回家。
“你该收拾东西了吧?”我问,“后天开学?买的是什么时候的机票?”
杨舟正在用水壶接水烧,他想了想,平静地道:“嗯,明天下午的,东西我等会儿收。”
“我帮你。”
“不用。”
“那我看着你收吧。”我只能这么说。
杨舟熟练地把水壶放在炉子上,然后点火,他回过头看着我,缓慢地说道:“我怎么感觉我又长高了,看着你的视角有点儿不一样。”
“……”
我嘲讽道:“几岁了你还长高,是不是做梦。”
“来比比。”杨舟对我伸出手,拉着我凑近他,我俩面对面站直身体,他是比我高的,但我也没感觉高多少。
“都说你做梦了。”我笑着说。
他伸出手抱着我,脸顺势埋在我的肩颈处,黏黏糊糊的说什么也不放手。突然之间我起了坏心思,嘴上开始故意逗他:“你明天就走了……今晚我俩分手前要不要最后做一次。”
杨舟立刻僵硬起来,红着脸把我推开,说:“不做。”
“啊?”我失笑,“不做?”
他背过身,去等水烧开,耳朵尖也有点儿红,半晌才道:“嗯。”
我说,为什么?他说,你身体不好,不能。我说,其实我都好了啊,你没发现我早就不咳嗽了吗?现在药量也减半了,估计再吃几天就彻底不用了。他说,那我俩也没分手,不成立。
无论我怎么说,杨舟都说不要。我一点点靠近他,从背后伸出手抱着他。
杨舟有点儿恼羞成怒地推开我,用一根手指戳着我的额头,假装凶狠地道:“离我远点,小色鬼。”
我再也忍不住了,于是大笑起来。
说是要收拾东西,但杨舟只拿了一个背包,他那四个夸张的行李箱一个都不想带走。背包里装了几件衣服和证件,根本没有一点儿重量。
“唱片和书要拿走吗?”
“不要。”
“这个唱片机呢?很贵的吧。”
“没事,留下来吧。”
“你的……耳机什么的,看起来也挺贵的,不带走吗?”
“嗯,就放着。”
“那……还有什么需要的?”
“有吧,我撕一张冰箱上的大头贴。”
在许多东西中,杨舟只选了一样已经贴在冰箱上的大头贴。他找了把尺子,站在冰箱门前面,用尺子慢慢地把一张我俩的合照给铲了下来,然后放进钱包的夹层里。
他满足地看了半天,说:“这样就行。”
于是,在即将分别的前一晚,我俩去吃了肯德基,又一起去跟小黄散了步。我们没有正儿八经的狗绳,就随便不知道从哪找了一根绳圈着小黄,它也挺配合,基本上我们走哪它就走哪。
这只是一个普通夏夜的晚上,跟其他时光也没什么不同。我和杨舟绕着铁轨走,荒草地里自由生长的杂草淹没了我们的脚踝。他给我哼了一首歌,是周杰伦的,曲调非常熟悉,却总是想不起来是哪一首。
月亮渐渐爬上了天际,在夜空中稳稳当当地待着,对着大地上的我们投射下温柔的银色光芒。我们开始走回头路,杨舟走着走着在荒草地中停下脚步,他说亲一下吧,小然。
我对他笑,很听话地主动上前吻了吻他。他的嘴里因为之前吃了牛奶糖的缘故,尝起来是甜甜的。
他说,小然,我们没有分手,只是暂时分开,你千万别忘了。
他说,我会给你打电话,你想我的时候给我发消息,我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他说,大学也就几年,等读完了我找到工作,赚钱了就来见你,我一定会再来见你。
好不好?
你相信我吗?
我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
我会一直一直爱着你,你等我回来。
我等你。
我们的话语……总是这样。
没有章法,没有逻辑,没有理由,没有开始,没有结束,没有他人的视线,没有恨,没有天地,没有日月。在什么也没有的夜里,我们真正拥有了彼此。
一遍遍的,反复又反复的,需要承诺的,不太有信心的,彷徨的,孤独的,陌生的又熟悉的话语……最终变得像是眼泪一般苦涩。
所有的,淡去、离开了。
而剩下的我们,决定不再哭泣。
这一晚我们睡在一起。
肢体纠缠着而没有任何缝隙,毛毯盖在我们的身上,杨舟的温度填满了我每一个失落的空白。
天亮之后,在确保所有联系方式都更新到最新后,我和杨舟打算去老地方的馄饨店吃早餐。而又因为我们到的实在太早,差不多是和老板一起进入了店铺。
阿姨看我们眼熟,有些惊讶地笑了笑:“这么早啊。”
“嗯。”我和杨舟牵着手,“好久没吃了。”
“是好久没看见你们了。”阿姨一定注意到了我俩在牵手,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对我们很温和地笑,“还是和以前一样吗?”
“嗯。”
“好嘞,你们先坐。”
我和杨舟在白天正式热起来之前,坐在街边的馄饨店里,一人捧着一碗馄饨满足地吃。偶尔我会抬起头来看向对面的他,他垂着眼专注吃东西的时候很可爱。我看见他嘴唇上沾了一点葱花,便抽了纸巾帮他擦了擦。
“嗯……”他忽然有些不怎么好意思,连忙接过我手里的纸巾,“我自己来。”
我笑着看他,说:“害羞什么。”
杨舟愣了愣,从他身上升起来的日光照亮了他漂亮的眼睛,于是他也笑了起来,说:“没有,吃你的。”
下午的航班,其实吃完早饭回去之后再过不久就要出发了。
我还是不怎么放心地看了看杨舟的背包,给他塞了点晕机药和纸巾。
“那么。”我看了看他,故作轻松地说,“就这样了?”
“就这样。”他凑近了我,微微笑着,“我回去,然后到家了给你打电话。”
“你只是去上学。”
“嗯,只是去上学,每过24个小时,就离我俩见面的时间更近了一点。”
我只是笑,不再去接杨舟的话茬,生怕我俩又会再次陷入那漫无止境的话语陷阱。
这样很好。
这样……比我之前设想的要好上千百倍。
没有人规定,分开一定是痛不欲生的。可以有另一种方式,可以制造一些温暖的回忆,可以让主人公在以后的时间里回想起来时不用厌恶与憎恨。
杨舟背上包,我陪他从我家走到路边好打车的地方。
还是照旧,我们穿过那段城中村狭窄的小巷,一路上都贴着边走,这段路杨舟和我走过很多次,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我经常要消化他得回学校上课的事实。
今天仿佛一样,又有点儿不同。
但不管怎么样,天气是特别好。湛蓝的天宛如澄澈的湖水,云是柔软的白色荷叶,风是偶尔掠过的涟漪。人类的悲欢离合和这个世界比起来,压根不值一提。
我们不断地向前走着,杨舟总是喜欢侧过头来看我。
“你走我前面吧。”杨舟突然停下脚步,对我说。
“为什么?”我不解,“别浪费时间了,我怕你坐飞机迟到。”
“不为什么。”他笑着。
“为什么?”
“不为什么。”
“……”
我还是让他走在了我的前面,因为看见一个人离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想,还是让我来看他的背影吧。
无论怎么拖延时间,这段路始终存在尽头。我和他走到路边,他拦了辆出租,对我说:“小然,你电脑桌的抽屉里我给你留了一张银行卡,密码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日期。”
“什么?”我有点儿懵,“我不能要你的钱。”
“你先收着。”他像是早就料到了我的反应一般,“我故意现在才说的。”
“不行……我到时候寄给你。”我连忙摇头。
“小然,你听我说。”杨舟伸出手把我抱进他怀里,“这笔钱是我跟我哥借的,以后要还,也不多……就是给你留下来应急用。你先拿着,等我回来再还给我吧,听话。”
他的声音很轻,却又无比认真地在我耳边跟我说话。
这一刻,我的眼眶和鼻尖开始酸胀,胸口和骨头缝里细细密密地传来一阵阵的隐痛,我想说点什么,却压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等我回来。”他说,“别哭。”
杨舟最后抱了我一下,然后坐进出租车里。我看见他关上了车门,不再朝我看过来,他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反倒是显出了一丝冷酷的感觉。
出租车缓慢启动,带着他驶向前方,却正好碰见路口的一个红灯,刚好六十秒。
“不,等、等等……”我喃喃地念着什么,脑子里面被搅得混乱不堪。
四十秒了。
我以为我做好了告别的准备,但其实我根本没有。
二十秒。
我骗了杨舟,我是个没有心的骗子。因为我根本没有像他那样,对我们的感情有着那么强烈的执着。我是很胆小的一个人,很痛苦的一个人,很自私的一个人。
这应该就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我给我们之间选择的方式是渐渐远离,筑起高墙,再让时间冲刷掉我们相处的这一年,最好的无疾而终。
“叮铃铃——”我的身边突然响起了一阵铃声,有人叫了我的名字。
“小然然?”王医生骑着自行车停在我的身边,脸上的表情有些茫然,“你一个人傻站在这里干什么?病都好啦?”
我回过头,感觉这一刹那,漂浮在我周遭的灵魂碎片全都重新涌入我的身体。
我说:“王医生,借我一下你的车。”
“哎?哎哎哎?”
我夺过王医生的自行车,不顾一切地骑了上去。
三、二、一。
车流重新向前涌动。
风吹过我的发梢,它在陡然间变了方向,我用尽全力地骑着车,风却好似在和我较劲,又像是在惩罚我一般,不断地、不断地阻拦着我。
“等一下,等等!”
我追出了两条街,带着杨舟离开的那辆车实在太快了,我怎么努力也追不上。
“等等我……”我有些气喘地停了下来,无望地看着杨舟从我的世界消失不见。
那份燃烧会在今后的每一个小时里渐渐冷却,到头来只会在心上刻下黑色的疤痕。然而在彻底冷却之前,它将日日夜夜地折磨我。我无法再触碰杨舟,他从此只会存在于那些虚拟软件里,我仍然可以听见他的声音,看见他的脸,但那永远不等于真实。
于是我明白,我的夏天,再一次地结束了。
—间奏之 雪天里的热奶茶 end—
作者有话说:
卷二完啦,后天会开启卷三。
卷三是两人分开的时光,是有关主角的成长与蜕变之章。所以卷三很重要,我任性地祈求大家不要跳着看……
受不了的宝宝们可以养肥,对于还在追更的读者我先说声感谢,因为一本书的追读率对我也很重要……
ps:这本书我埋了很多细节,期待你们发现!!!
pps:重逢是在卷四,也是最后一卷。会甜!我发4!!
2012年,玛雅历预言这一年是我们的世界末日。
每一次遇上这种世界末日的说法,我朋友舒悦都会处于一种既相信又不相信的状态。她总是一边幻想着世界末日赶紧来,又一边祈祷着世界末日千万不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