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舒悦的状态很危险,于是拉着她的手,很认真地对她说:“舒悦,这不是你的错,跟你没有关系。”
“我知道,我知道,谢然……但我还是会难受。”舒悦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有些缺氧,“我还觉得我在背叛我妈,但这也不是她的错。”
我紧紧握着她的手,看见她再次流下眼泪,最后我只能坐到她的身边,然后让她靠在我的肩膀上。
“我都不知道婷婷能活多久。”舒悦喃喃地道。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喝完咖啡后,我对舒悦说:“下次我还陪你一起来看她,好吗?”
多半是那杯很甜的热拿铁起了效果,舒悦现在看起来情绪好一点了,她点点头说:“好。”
“你也可以找张尘涵。”我说。
舒悦摇了摇头,说:“我只想对你说,谢然。你觉得张尘涵挺好的,是吧?我也觉得他挺好的,但……他好像始终不能理解我。”
我笑了起来,很诚实地对她说:“其实我很多时候也不能理解你,你别是真的把我当女生了吧。”
“不是。”舒悦还是摇了摇头。
那天回去的路上我做了个决定,我决定把我的头发留长,这样也许哪一天,我可以把头发剪下来做成假发送给婷婷。
做完这个决定后,我的心里产生了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但我说不出这到底意味着什么。我几次三番地打开手机,点进和杨舟的qq聊天里,忽然觉得要想说清楚这一切,似乎无法仅仅简单地通过文字去表达。
文字像是在过滤,一些东西能留下来,一些东西则会消失。
到了最后,我只是简单地问他吃过了没有。杨舟并没有回我。我握着手机,心神不宁地上游戏里做日常,一直想着他在做什么。是去和同学聚会了吗?是认识了新的朋友吗?是在和家人度假吗?
翌日我醒来时,手机上有杨舟的未接电话。我重新给他拨了过去,匆匆聊了几句后他说马上要去图书馆,我便连忙挂了。
我去工作室上班,秦哥和其他同伴都纷纷嚎叫,拦住我问我舒悦的事情,我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们,说:“真不是我女朋友,她是我朋友,已经有对象了。”
这话我从小到大不知道解释了多少遍,但还是会有源源不断的人来问我。
我说,我知道你们不相信男女之间有纯粹的友谊,但是有一种情况例外,除非彼此互相看不上。他们说,哦,那这样似乎可以说得通。
但真正的原因是我认识舒悦太久了,她几乎已经变成了我的家人,像是我的姐姐或者妹妹。但这话更玄乎,还不如用看不上来解释会更好。
这年剩下的日子过得很快,只是我和杨舟之间的联系越来越少。舒悦跟我提了一嘴《2012》这部电影后,我回家分了两次看完了。
十分扯淡,不看也罢。唯一吸引我的是那个过于精确的日期——2012年12月21日。
我想起以前杨舟问我的问题——“如果有一天,我们打开房门,发现我们是地球上最后的两个人类……那会怎么样?”
现在只有一个方法能够回答他,那就是……
我必须首先在这场末日中幸存下来,再跋山涉水到他身边,也许我会变成那个敲门的人,也许他不会再为我开门。
那个周末我答应了舒悦一起吃饭。
张尘涵刚刚发了工资,请我们吃了特色烤鱼,没有刺的,我很喜欢。舒悦的心情似乎又好起来了,不再为婷婷的事难受,我便放心了一点。
吃完饭我们坐在座位上闲聊,他们问我圣诞节的打算,我说睡觉,要不就是上班。舒悦叹了口气,张尘涵抱胸看着我,提议道:“不然你跟我们一起过?”
“我当你们圣诞树上的灯泡?”我好笑道。
舒悦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不是,你当圣诞老人。”
我知道他们是好意,但还是……算了吧。正当我想着怎么回绝的时候,却抬头看见了店外面一闪而过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作者有话说:
明天加更一章
我放下筷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舒悦愣了愣,说:“怎么了?你不想当圣诞老人我不勉强,你坐下再吃点。”
“你们先吃。”我说,“我出去看一下。”
舒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看什么?喂,谢然——”
十二月的冷风拂面,我从温暖的烤鱼店里一出来就跟上了秦哥。这一带路边小店很多,但本质上这里是老城区里面弯弯绕绕的旧居民小区,漆黑的巷子互相缠绕,没有光亮和摄像头的地方多了去。
刚刚只是一眼,我便感觉秦哥的状态不怎么对,他周围几个男人围着他,其中一个有些不客气地拎着他的后衣领。我双手插在口袋里,左右看了看,不急不慢地跟上了他们。
也许是我想多了,也许不是,希望是我想多了。
过了片刻,那几团人影在一个巷子的死路里停下,发生了一些肢体间不和谐的推搡。秦哥被围在中间,几个人威胁着他,大概的意思是让他还钱。
我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看见秦哥捂着脑袋,十分窝囊地道:“还……我还……一定……”
旁边一个人抬手要打他,我冲上前拦了他一下,那人的手肘往后,狠狠地撞在我的鼻梁上。
秦哥有点儿懵:“谢然?”
我捂着鼻子,镇静地说道:“秦哥。”
周围的几人也有点儿懵,在这个瞬间秦哥像是得到了什么勇气一般,大声地对他们说:“我会还钱!今天就这样了!”
“大家都在那边等你半天了。”我跟着说,“工作室团建呢,十几个人都在,你躲这儿干嘛呢?”
秦哥走过来拉着我的胳膊,身体还在微微发抖,道:“嗯,我跟你回去。”
“哎。”那几个人开了口,“我们的事要尽快,今天就算了。”
秦哥皱着眉,道:“知道。”
我和秦哥两人走在一起,快速地走回到马路上,街边的灯火照亮了我们,秦哥表情复杂地看了我一眼,道:“谢然……”
“你先回去吧,明天去工作室再说。”
“好……谢然你没事吧?”
“没事,我就被撞了一下,不疼。”
秦哥打了个车走了,我站在路边,舒悦和张尘涵也在此时从烤鱼店里走了出来,我赶紧朝他们走过去,一手搭着一个,陪他们去停车场找车。
“你到底干什么去了?”舒悦一头雾水。
我笑道:“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张尘涵在灯光下仔细地看了看我,确认道:“你没打架吧?”
我连忙摆手:“没。”
我的确很久没打架。没被人打,也没打别人。
在稍微长大了一点儿以后,我越发觉得暴力是一件很丑陋的东西。暴力可以在短时间内解决一些问题,但永远也无法真正的让一些躁动平息。
回家后我接到杨舟的视频,我脱掉了外套,开着空调,只穿着一件白色毛衣坐在电脑前。
视频那头的杨舟好久不见,我对他笑了笑,主动说道:“怎么了?”
他额前的碎发有些长,五官似乎又长开了一点儿,温润的嘴唇抿着,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整个人的气质和之前有点儿微妙的不同。
杨舟看了我好一会儿,我吸了吸鼻子,又问了一次:“怎么了?”
“小然。”
他拧着眉,非常严肃地说:“你流鼻血了。”
“什么?!”
我下意识地用手摸了一下,果真摸了一手血。我迅速地关掉了视频,然后走到卫生间——镜子里面的人脸色苍白,我用水冲掉了流出来的鼻血,但是没能立刻止住。抽纸被我抽得乱糟糟的,我不断地擦拭着,最后整个人仰着脑袋坐在马桶上,轻轻地压着鼻子。
我心乱如麻,大概明白为什么忽然流鼻血了,多半是之前在巷子里被那人的手肘撞的。
早不流晚不流,偏偏我和杨舟打开视频的时候流。
过了一会儿我走出去,重新给杨舟打了个视频电话,他接了起来,依然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纸巾还塞在我的鼻孔里,但是已经止住血了,我说:“没事,估计是天气干燥。”
杨舟说:“真的吗?”
我说:“你什么意思?”
杨舟说:“没什么意思。”
我有点儿烦躁地说:“你别说的好像……”
“好像你总是在撒谎?”杨舟扯了扯嘴角,他把脸上的眼镜拿掉了,脸埋在了胳膊里——对着镜头,我只能看见他的发顶。
我像是顷刻间被什么人掐住了喉咙,想说的话都黏黏腻腻地堵在喉咙里。因为说不出来什么漂亮话,所以我只能这样沉默下去,而偏偏这沉默在此时此刻又好像是另一种形式的默认。
“对不起。”过了很久,我说。
杨舟抬起头,突然短促地笑了一下,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却什么笑意也没有:“你对不起谁啊?”
“你别这么跟我说话了,行吗?”
“我也不想的。”杨舟在那边低着头,“我也不想。”
看见他这样,我忽然有些喘不过气。接着,杨舟站了起来,把耳机摘下,他的身影消失在我的面前,不一会儿我看见他拿了一个行李箱出来,面无表情地开始收拾东西。
我顿时叫道:“杨舟!”
他收拾东西的动作很大,我看见他在公寓的各个地方随便拿了点儿东西扔进行李箱里。
我慌了起来,说:“杨舟!戴耳机啊!”
他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我只能看见画面,却听不见声音。过了一会儿他停了下来,背对着我,肩膀轻微地抖动着,然后他把阳台的门拉开,用力地砸烂了一个花盆。
目睹全过程的我浑身僵硬,我仍然坐在椅子上,可那一瞬间我却仿佛听见了一个声音:“你也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维持不了多久,也许已经到了该彻底结束的时候。”
我被吓了一跳,也在房间里站了起来,那声音说不出来是男是女,甚至像是一段合成的电子音。在我意识到的一瞬间,说话的人便消失了。
视频那边,被杨舟砸烂的花盆碎片四处飞溅,褐色的泥土散落一地,那本就枯萎的植物更像是重新又死了一遍,死到不能再死了为止。
我什么也做不了。
如果我在杨舟的身边,我可以去抱抱他,可以哄哄他,但我不在,我实在是没办法。
片刻后,杨舟的情绪似乎被压制住了一些,他走过来,重新出现在我的面前,戴上耳机对我说:“我想去见你。”
我的嘴唇颤抖着,我说:“别。”
“我想想办法吧。”他说,“我看看能不能打得过我家的保镖。”
“你别开玩笑了。”
“他们顶多三个人……或者我再去求求我哥。”杨舟在镜头前面自言自语,“谢然,如果’我’不是’我’就好了,为什么’我’是’我’?”
“我想变得普通一点,就像舒悦,每次看见她我都很羡慕。”
“我想跟你一起长大,我希望我爸妈就是普通工人,这样我就算我出柜了他们也没法拿我怎么样。”
“谢然。”
“谢然,我想去见你。”
“我后悔了。”
“我不该答应你的。”
“暂时分开不是什么好选择……”
“你骗我,我哥骗我,我妈也骗我,所有人都骗我。”
“为什么?”
“谢然,为什么是’我’?”
“谢然。”
“我爱你。”
杨舟说了很多很多,说的很没有逻辑,他只是一股脑地把这一年多以来的情绪向我表达出来,他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像是珍珠一般落在桌子上。
他每说一句话,都像是有一把锋利的刀子捅进我的心里。刀子抽出来的时候却没有血,我感到的是一种无尽的干涸。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艰难地说了一句:“我挂视频了,你别来,去睡觉吧。”
我一夜没睡。
想睡的,但是睡不着。一闭上眼睛,杨舟的脸就会出现在我的面前,于是我的胸口又疼了起来。后半夜的时候我躺在床上,忽然感觉到呼吸有些不畅,有些担心是不是我之前的病又复发了。
第二天我起来洗了个澡,鼻血已经完全不流了,但是鼻梁上面有一块很明显的青。昨天我自己没发觉,估计杨舟说我骗他就是因为看见了这个。
我找了个口罩戴着去上班,在qq上给杨舟发消息:【起来上班去了。】
小羊:【好。】
小羊:【我也去学校了。】
他回的很快,语气也很正常,但我知道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已经彻彻底底改变了我和他。再过不久吧,再过不久……
我没什么精神地去工作室,发现里面的气氛有些不对劲,大家都聚在客厅里面,秦哥也在,看见我来了对我打招呼:“谢然。”
“早。”我说,“开会?”
秦哥叹了长长的一口气,带了点愧疚的语气对我们说道:“这个工作室的老板很快就不是我了,但大家放心,工作室还在,你们还是正常来。”
所有人都有些面面相觑,只有我不那么惊讶。秦哥给我们每个人提前发了个红包,等到结束后他私下底找到我,对我说:“谢谢你啊,谢然。”
我说:“没事,到底怎么回事?”
秦哥说:“哎,就是之前欠了点,但是他们要得急,我没办法拿出那么多,干脆把工作室给他们算了。”
我说:“这不是一个好选择。”
秦哥说:“那我能怎么办?没有办法……就这样吧,我每天担惊受怕的也不是事儿。走一步算一步吧,谁也不知道前面有什么等着我。”
秦哥的话令我一阵恍惚,走一步算一步,我的前方又有什么在等着我呢?
工作室老板换了人,大家都不怎么开心。
每天的工作还是那样,可是秦哥走了,就是有点不一样。
我觉得大家每天朝夕相处,这里有一种“江湖气”的存在,少了谁,这“江湖”都变了味。
很快有人提出不干了,这里本来也不是正儿八经的公司,说走就走也挺正常。再加上年关将至,有些人拿了秦哥的红包和当月的工资,干脆提前回家过年,等过完年再出来碰运气。
我也不干了。
主要是没什么心情。
杨舟彻底把我的生活打乱,我努力建立起来的一点点“秩序”全然崩盘,什么也不存在了。我又回到了之前刚毕业的那种状态,睡在家里什么也不做,甚至连电影也不想看。
舒悦有空的时候就喊我和她一起吃饭,我们经常聚在一起,去张尘涵的公司楼下等他。张尘涵的学生气在这半年之间褪去得很快,他还很年轻,但是又成长得很快,听说公司里几个女同事对他表白过。
张尘涵义正言辞地说:“我当然……立刻拒绝了。我这么大一个女朋友放在这儿呢。”
吃饭的时候,张尘涵伸出手温柔地捏了捏舒悦的脸颊。舒悦给了他一个眼刀,威胁道:“你最好是。如果你欺负我,谢然会打你的。”
我面无表情地说:“对,我会揍你的。”
“……”
张尘涵某些不好的记忆复苏了。
我和舒悦还去看了婷婷一次。我担心她去一次难受一次,不过倒是我想多了,她再也没有像是第一次那般在咖啡店里和我说话。
婷婷很喜欢我们,我们也很喜欢她。这次去的时候婷婷拿了她画好的画给我们看——画中代表我和舒悦的两个小人站在一块儿手牵着手,背景是一片蓝天白云下的连绵青山。
“我不要和谢然牵手。”舒悦锐评。
我笑道:“切,我也不稀罕。”
舒悦打开手机相册,找到她和张尘涵的照片给婷婷看:“这个才是我男朋友。”
婷婷偷偷笑了起来,问我:“谢然哥哥有女朋友吗?”
我趴在床边上,小朋友的眼睛里露出了期待。我想了想,悄悄地拿出杨舟的照片给她看,对她说:“哥哥没有女朋友,这是哥哥的男朋友。”
“咦?”
“一个人可以喜欢女孩子,也可以喜欢男孩子哦。”舒悦笑道。
“嗯。”婷婷懵懵懂懂地点点头。
我又说:“这是哥哥的秘密,你帮我保管这个秘密行不行?”
“好!”婷婷一口答应。
我和舒悦一起去坐地铁,车厢里的暖气很足,我把羽绒服脱了挂在手腕上,心里却在一直想着杨舟。直到舒悦喊了我几声,我才回过神来:“怎么?”
“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我笑了笑:“没,有点儿困了,想回去睡觉。”
谁知道我走出地铁站,人刚刚踏上上行的电梯,头顶还未完全见到日光时,就听见前面的女孩子惊呼了一声:“下雪了!”
我跟着抬起头,一片微凉的雪花如羽毛般轻飘飘地落在我的额头上,我试图用手指碰了一下,但雪花太脆弱了,连痕迹都未留下。
我在风雪中赶回家,街上的行人很少,大老远地我看见王医生的诊所里面亮着灯,麻将馆已经人来人往,热热闹闹地传出声音,卤菜店的前面排着长队,有几个眼熟的阿姨在买东西,我经过的时候对她们笑了笑。
家门口的狗窝静悄悄的,小黄和小黑碗里的食物又剩了不少,说起来,我又有一阵子看不见它们了。我暗自叹了口气,心里想着这也不是我养的狗,随便吧。
回家后我反复地拿出手机来,点开杨舟的qq资料看,过了一会儿又进去他的qq空间,里面什么也没有,杨舟似乎并不喜欢发这些东西。
我想了很久很久,明白我们之间这样不健康的联系也差不多到头了。这算什么呢?他的家人并不支持这一段恋情,杨舟也说了我们会“暂时分开”,以朋友的身份说话,我等他回来,这到底算什么呢?
那晚我在今年的初雪中睡着了,半夜里我醒了一次,听见外面呼啸的风打在窗上,窗户发出砰砰的细响,我躲进被子里,却记起有个人会在这样的天气里把我搂紧。
第二天醒来以后,我听见外面传来一个声音。
“小谢!”魏爷颤巍巍地喊我,“小谢!”
我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只匆忙地套了一件羽绒服,揉了揉眼睛赶紧过去开门,问:“怎么了?魏爷出什么事了?”
老人一双浑浊的眼睛看向我,手哆哆嗦嗦地指着我家门口不远处的那棵树,说:“那是你家的狗吗?我今天一早看见它……”
我顺着魏爷指的方向看过去,树下的空地上躺着一个小小的身体。
“小黄?”
睡意在这一刻烟消云散,我穿着拖鞋就跑了出去,走近了才看见,小黄一动不动。我蹲在它面前,发现的它小小的身体已经完全冰冷,一点儿温度也没有。
小黄死了。
我呆愣在原地,感到了一阵天旋地转,这棵树的树梢上有一点昨夜的残雪,一阵风吹来,残雪落了下来,正好砸在我的手背上。
这只野狗死了。
第一次见它是什么时候?哦对了,还是夏天的时候……不知道它从哪里跑来的,睡在杨舟的怀里,跟他莫名的很亲,却对我十分警惕。
它怎么死的?
小黄经常消失又再来,是这路边最常见的一种小野狗,从出生就没有家,它一定对这个城市非常熟悉,去过很多连我都不知道的地方。小黑呢?它是不是还活着。
死之前它痛苦吗?
它做过妈妈,虽然与孩子们的相处不多,但它生下了它们。它很喜欢杨舟给它做的狗窝,也愿意吃我们给它的食物。至于后来为什么又离开,它没有告诉我。
魏爷一步一步地挪了过来,道:“小谢啊……”
我用手擦了下眼泪,回过头道:“没事,魏爷。”
“这狗可能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嗯。”
“也有可能是天冷了。”
“嗯。”
“会过去的。”魏爷摸了摸我的头。
“嗯,我知道。”
我找了个塑料袋,把小黄的尸体先装在里面,免得它一直冻着。之后我给舒悦打了个电话,问她能不能陪我去埋一下小黄。
舒悦也感到难以置信,在电话那头说:“小黄死了?就是之前你让我帮它的后代找领养的狗狗?”
“嗯。”我用手捏了捏眉心,“我想把它埋了,怪可怜的。”
“好。”舒悦一口答应下来,“你等一下,我让我男朋友开车过来。”
说来就来。
下午的时候,张尘涵开车带着舒悦来找我,后备箱里还有两把铁锹。
他们一起走下来,问我:“想把小黄埋在哪儿?”
我想了想,竟然也没有头绪。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我只是有了一个初步的想法就任性地叫上了我的朋友们,但最终要去哪儿,我也不知道。
张尘涵的想法很简单,说:“就埋这棵树下?”
“还是算了吧。”舒悦说,“这里风水不怎么好的样子。”
“……”
我露出了一个迷惑的表情。
张尘涵笑道:“那不然我们开车出去转转吧?之后再看哪里合适。”
“小黄……放后备箱你不介意吗?”我有点儿犹豫。
张尘涵推了推眼镜,还是对我笑:“不介意,没事儿,它是一条好狗狗。”
我们最终开到了近郊的地方,这边野路多,人少,树也多。下午两点多,风雪都停了,冬天的晴日从云层后浮现,阳光暖暖地照在我们身上。
我们在路边看中了一棵很高大的树木,下来后我和张尘涵两人一人拿一个铁锹,没一会儿就挖了一个小小的坑。我把小黄放了进去,它什么也不知道,也许灵魂已经飘走了。
泥土一点点地被我们填了回去,我在上面踩了踩,确保没什么问题。舒悦站在路边上,遥望着远方,说:“那边有一片别墅,以前我爸想买的,但是有些贵。”
我听着她的话抬起头,看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这地方我来过——以前杨舟带我来见他哥,就是开到了这里。当时还说以后来喝奶茶,没想到再也没回去过。
不过,杨舟离开了这里,他哥不一定还留着这套房子,说不定已经卖了。但也说不定,毕竟有钱人买房就像逛超市,买回家不要也就不要了。
“走吧。”我说,“我请你们吃顿饭。”
舒悦有些得寸进尺:“是你亲自下厨吗?”
我笑道:“你想吃啊?”
“想吃啊,可想吃了。”舒悦眼睛亮了起来,“可恶,都没吃过几次。”
“行。”我爽快地答应了她,“回家买点菜我做给你们吃。”
等招待完这两个人,我坐在桌子前看着面前多出来的碗筷,心头闪过恍惚的感觉。我把杨舟留下来的唱片找出来了,是那张做饭时候最好不要听的《月之暗面》,然后,我一边听着这张专辑,一边站在水池边洗碗。
“汪!”
门外陡然传来一声狗叫,我立刻把水龙头关上,满手泡沫地站在原地,狗叫声却消失了。
我接着洗碗,不太确定那是一声幻听,还是小黄和我最后的道别。
第59章 幸存下来吧
杨舟安静了几天,似乎一个人在消化着什么,直到有天晚上,他在十一点钟的时候突然打电话给我,很平静地对我说:“我买了机票。”
我的头一下子疼了起来,是真的疼,感觉两边的太阳穴都很涨。
“然后?”我问。
“我想去见你,我们一起过圣诞节。”他说。
“你爸妈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我提醒了他。
“我知道,你现在只是我的‘朋友’。”他有些自欺欺人地说。
“他们没禁止你再见我这个’朋友’?”我又问。
杨舟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他在那边失落地说:“那我要怎么办?”
我说:“你什么也不用做,在北京上学就行了。你……你没有别的朋友了吗?没有人和你一起过圣诞节吗?”
他说:“你知道我不是真的想过圣诞节,小然。为什么你总是这样对我,我只是喜欢你,我没犯天条吧。”
我想,的确没有天条规定我们不能谈恋爱,但这又不是天庭,这里只是凡间,没有天条还有家规呢,家规就是不允许。
不知道回事,我想到这些的时候觉得特别滑稽,明明是一件挺令人难过的事情,但我忍了一会儿却还是笑了出声。
杨舟有点儿生气:“你……还笑?”
我几乎控制不住我自己,笑着笑着眼泪流了下来,我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想先对他说对不起,结果杨舟一声不吭地把电话挂断了。
我又笑又哭了一会儿,像是整个人的控制系统失灵了一般。如果这时候有个人能告诉我,爱上一个和自己天差地别的人该怎么办,我真的会给他跪下。
在无风的冬夜里,我坐在沙发上点了根烟,然后一遍又一遍地给杨舟打电话。
他总是不接,直到我听见那句:“您拨打的电话暂时……”
我会迅速地、固执地再拨过去。
仍旧是没有回应。
烟灰散落在我面前的桌子上,不是他留下的那包——那一包早就受潮了,但我不舍得扔。我神经质一般穿上了衣服,走到外面,绕到那段被埋在草地里的废弃铁轨边上,在低温中坚持不懈地给杨舟打电话。
不知道打了第几个,杨舟终于接了——
“对不起。”我像是溺水的人一样抢先说,“杨舟,对不起,我有病,我不笑了,我真的不笑了。我等你回来好不好,我会等你的……不管你来不来我都会等你。”
“我就是……我就是太累了。你看我一直在上晚班,我已经不是学生了,我也不是什么厉害的人,所以每天都要做许多事情维持生活。”
“你别求你哥了,也别惹你家人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