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连串的动作,他做得极其顺手,甚至还分心问裴弃,“难道师父不想要我赢来的吗?”
裴弃摸了下鼻尖,“想要。”
秦叙笑了,手指上沾满了葡萄汁液,“我一定给师父赢回来。”
裴弃脸有点烫,他才是师父啊,怎么一天到晚被徒弟宠着?
这么一打岔他就又忘了跟秦叙说他不上场的事情,第二日舟车劳顿,到了行宫裴弃就睡了过去,直到翌日清早,秦叙看到了他身边一左一右坐着的人,眸光轻闪。
太子李怀安和方辞礼占了裴弃身边的位置,秦叙绕到他身后站着,裴弃还没有察觉到不对劲,“秦叙,这是太子,也是我带大的第一个孩子。”
“第一个带大的孩子?”秦叙重复道。
放辞礼被他话里的醋味给呛了下,偏偏裴弃还不知死活地转头找太子确认,“是吗,怀安?”
李怀安凤眼狭长,不笑时冻得人遍体生寒,但笑起来又是春风拂面,“是,哥哥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
秦叙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裴弃上次还说只有他一个徒弟,现在却说还有个一手带大的孩子。
方辞礼扑哧笑了声,见三人转头看他,赶忙摆摆手,“没事,你们聊,我吃茶,这茶清香扑鼻,舌有余甘,甚好啊。”
“这是曼亭峰的武夷茶,一年只得一斤,都在我宫里了,哥哥也尝尝,若是喜欢,我叫人送到秦府来。”李怀安倒是很贴心,给裴弃倒了盏茶。
裴弃端起来嗅了嗅,“嗯,不错,但送我就算了,你自己留着吃吧。”
“哥哥不喜欢吗?”李怀安招手让内侍上来,“去换郡王喜欢的雨前龙井来,这武夷茶撤下去吧。”
裴弃转头,把茶递给秦叙,“尝尝?”
秦叙终于笑了,他圆圆的杏眼看着分外讨喜又乖巧,“好,师父对我真好,只是……”
“什么?”方辞礼嗅到了看戏的味道,迫不及待地问,因为兴奋,他原本白的病态的脸上都出现了些微的红。
秦叙看着裴弃,眼睛明亮直到裴弃问,“只是什么?”
他问,“这是太子殿下斟的,我能喝吗?”
方辞礼一口茶水梗在喉咙上。
李怀安瞧了他一眼。
裴弃扶额,也不知道秦叙怎么了,自从他脚崴了之后,这人就天天跑来“争宠”,关键是他满心满眼就你一个人,这种被人时时刻刻放在心上的感觉,根本让裴弃讨厌不起来,反而更纵容他了。
但现在,裴弃只想踹他一脚。
裴弃干笑,“太子不会生气,太子是储君,区区一杯茶水,太子殿下不会生气的,你喝吧。”
李怀安又给裴弃斟了盏龙井,“哥哥尝尝,行宫简陋,茶水自然没有宫里收集的松针雪水好。”
“挺好的。”裴弃惜字如金,他怕又刺激的秦叙给他冒两句话出来。
李怀安笑,“辞礼都给了八个字的评价,哥哥怎么只说三个字?”
方辞礼抱着橘子剥,越看越有趣。
裴弃想逃,他忘了!太子小时候天天哭,他跟方辞礼说话有一会儿没管他,回去都要哄半天,非要裴弃保证,只会有他一个弟弟,会一心一意地疼他,才肯上床睡觉。
也就是当上太子之后才开始沉稳的,以至于他都忘了太子还有这样一面,不巧,今天一刺激,又冒出来了。
裴弃忧郁了。
方辞礼在一旁憋笑憋得肚子疼,两个小心眼碰到一起了,真有意思!
裴弃瞪了眼方辞礼,你把我想说的八个字都说了,我说什么?
方辞礼装作没有看到他眼神的控诉,一口一个小橘子。
裴弃咳了声,“常年都喝这个,喝习惯了,哪里还有什么评价。”
“好吧。”李怀安用颇为怀念的声音说,“哥哥,今晚你能不能来我的院子陪陪我?”
“不能。”裴弃拒绝得很干脆。
开什么玩笑,他今天坐这里跟太子谈笑风生,太子三师在下面眼睛都要把他盯出洞来了。
要真敢深夜去太子院子,他前脚进去,后脚那些人就得去陛下跟前跪着号哭,说不定还要抱着柱子撞两下,说他带坏太子。
秦叙不知道他的想法,嘴角翘了起来,绕到前面蹲下,“裴弃,我去给你赢个第一回来。”
裴弃支着下巴看下面的宁国公,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落进他耳中,“你收着点,别到时候锋芒太露,又有人来跟我抢你,今天人有点多,我怕抢不过。”
“美玉到哪里都是光彩熠熠的,再多的尘土也盖不住,郡王不必为此担忧。”宁国公像是没听见,甚至还转头冲他们笑了下,又瞧见太子,躬身行了一礼。
秦叙把一口没动的茶水放下,“不会的,像我这样野蛮的人,不会有人喜欢。”
裴弃:“胡说八道。”
李怀安默默赞同,就是没有人喜欢。
秦叙笑着蹭了下他的手,起身朝下面走去,宁国公活动了下筋骨,偏头说,“这身骑射服不错啊,裴郡王真舍得给你花钱。”
秦叙今日穿的是青梅色骑射服,淡雅有致,那布料轻柔,在光下一照,整个人都像是被光拢住了,瞧着就温和乖巧。
“是啊,我师父疼我。”
宁国公说,“我今日也要上场。”
秦叙转头看他,“然后呢?”
宁国公指了指高台上的红绸,“拿到了那个,我就能跟陛下提要求。我说了,裴弃不适合当你的师父,你跟着他没有前途,跟着我,我会给你一个锦绣前程。”
秦叙目光瞬间变得阴冷,宁国公还没有打消要带走他的念头!
秦叙眼眸半眯,上下扫视了一番宁国公,眼里带着轻蔑,背对着裴弃,他不介意把攻击性的一面暴露出来,“就凭你?”
宁国公笑了,“呵,是啊,就凭我,老夫当年也是在南蛮之地征战过的,出生入死的时候,你还在玩泥巴。”
秦叙不欲废话,“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老了。”
宁国公险些笑出来,他承认他很看好秦叙,但这并不代表秦叙现在就有跟他一争高低的能力。
顺德帝骑在威风凛凛的玉骢马上,瞧见了挽弓的宁国公,他指着宁国公笑骂,“你个糟老头子,你来跟孩子们抢玩意儿!”
宁国公笑着掸了下弓,“陛下,有人说臣老了,臣不服,自然要出来证明一下。”
顺德帝挑眉,“哦?谁啊?胆子这么大,你可是朕亲封的一品军侯,说出来,朕责罚他。”
站在一旁的裴弃已经把邹家八辈祖宗都问候完了。
宁国公目光在身后的小辈身上逡巡了一圈,似笑非笑地说,“陛下,臣想拿了第一之后再去问问他,臣宝刀老了吗。”
顺德帝笑了,“既然你个糟老头子来了,那朕就放宽些,让第二名也拿点赏赐回去,不能叫他们白练了那么久。”
“好!陛下圣明!”众人都是满面的红光,气氛瞬时热闹起来。
顺德帝取箭搭弦,朝远处射出一箭,众人策马狂奔而去。
李怀安负手站在坡上,“哥哥是担心你新收的那个徒弟吗?”
裴弃推着方辞礼往小道上去,嘴比蚌壳硬“有什么好担心的,我是他师父,又不是他爹。”
话虽如此,但裴弃心里还是有些压不住的燥,他担心秦叙太激进了,会受伤。
但他还不够了解秦叙,秦叙从来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焦急,他看了眼宁国公策马离去的方向,扬起马鞭狠狠抽了一鞭子,马儿吃痛狂奔起来。
他反手从背后摸出三支箭,在宁国公搭弓瞄准时,他三箭齐发,整齐地闷响之后,两只白兔和一只麻雀就倒在地上。
秦叙回眸,轻启薄唇,嘲讽地笑,“来吧。征战沙场的老将军。”
宁国公冷哼,“截胡算什么本事?”
秦叙说话时又抽了三支箭出来搭在弦上,语调嘲讽,“这叫什么截胡,就你这个速度,等你放箭,它孙子都生下来了。”
话音刚落,他的箭猝然离弦,没入草丛,正中一只小幼鹿和两只鸟。
宁国公盯着那几只倒在地上的猎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有本事,你截胡我啊。”秦叙笑起来,此时他的杏眼里满是蔑视,他舔了舔嘴唇,“让我看看征战南疆的老将军和雪山里的狼王相比……谁更厉害。”
宁国公不欲多费口舌,转身策马而去。
可是秦叙一直跟着他,马上放箭,却分毫不颤,一路上秦叙背上的箭都用完了,他还一根都没有射出去。
“现在呢,没有箭了,前面也没有给你补箭的地方。”宁国公狡诈地笑了,双手缠着缰绳,慢慢绕着解下来。
秦叙歪头嘲讽一笑,“你就是靠着你这个脑袋打下南疆的吗?”
宁国公:“……这张嘴真是和裴弃的一样毒!”
“我师父说话很好听的,只是你不配听到而已。”秦叙抬头看了眼高耸入云的树冠,将近晌午了,不知道裴弃吃东西没有。
宁国公取箭搭弦,凝神对准了秦叙,“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我这颗打下南疆的脑袋,能不能降伏你这个小狼崽子。”
秦叙哂笑,这笑容实在不像是个十四岁的孩子。
他抬手打了个响指,高耸的古树上登时落下一捆箭,他从马上一个干净利落的翻身,接住箭,割断捆着的细绳,往后一抛,精准落入箭囊中。
宁国公眯眼,“咻”一声放了箭出去。
冲着秦叙的眼睛而去!
秦叙勾唇一笑,徒手接住宁国公的箭,反手搭在自己弦上,稳稳落在马背上。
弓满弦绷。
那弓几乎都要被他拉断了。
宁国公眯眼盯着他,真不该收着力道,就该给他一点教训!
秦叙笑,满是不屑,他自然看出来了宁国公想学他徒手接箭。
但是,他为什么要射宁国公给裴弃添麻烦?
第40章 裴弃一个废物
他手上的弓已经开到了极致,可他面上仍旧云淡风轻,像是这不过是小菜一碟。
“怎么,在想射中了我要找什么样的借口吗?”宁国公悠哉地抚摸着自己的弓箭,考虑着要不要一箭劈开秦叙射来的箭。
秦叙崩然松手!
宁国公猛然在马上翻身,可那箭却直接擦着他的耳垂过了!
他瞪大了眼睛,箭矢带起的风刺得他眼睛疼,他突然意识到了一点,秦叙绝对不只能开四石弓!
“这是送你的,老了就应该回去呆着抱孙子,别出来丢人现眼。”不得不说,秦叙这张嘴跟着裴弃真是学到了东西,骂起人来直戳心窝子。
宁国公还没有来得及生气,因为他听到了一两声细细的叫声,回头瞧见了一片枝桠遮挡的树丛,秦叙射出的箭就是往里面去了,隐隐约约看到一只花色不错的狐狸在垂死挣扎。
“喜欢狐狸吗?”秦叙骑着马走近,虽然矮了一个头,但气势却远比宁国公更加凌厉。
宁国公笑了起来,像是很开心的样子,实际上他确实很开心,觉得自己的眼光不错。
宁国公朝手心吐了点唾沫,随手一搓,往耳朵上的伤口糊上去,“喜欢啊,但我更喜欢你这样的天才。”
秦叙嗤笑,“北面的山坡上有一只灰兔,你若是中了,我就拜你为师。”
宁国公转头太快,脖子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哒声,后脑勺铺天盖地的酸意都涌上来,他强忍着问,“真的?”
秦叙说,“我从不说谎,但要当我的师父,就必须比我强。”
宁国公摁着后脖子转了几圈,咧嘴笑了,“裴弃一个废物,你还不是……”
在秦叙森冷的目光下,宁国公选择了闭嘴,两人策马往北坡去,那山边确实有一只灰兔,但听到马蹄声跑得也是真快。
宁国公不敢耽误,抽箭搭弦,对准灰兔背部就是一箭,但身旁一只箭破风而出,追着他的箭而去。
实现了宁国公方才的从中间破开对方箭的想法。
秦叙的箭直直地穿开他的箭,钉入灰兔背部!
宁国公愕然回头,秦叙轻描淡写地调转马头,道,“看清楚了吗?这才叫截胡。”
宁国公目光沉了下去,他看着手里的弓箭,意识到了一件事,他老了。
他盯着秦叙的背影,想,不能再等了,秦叙必须要拜入他的门下!
而行宫外的山坡上没去围猎的三人席地而坐,面前摆着盘棋,李怀安落下最后一子,“哥哥心神不宁,输了。”
“我这叫手生了。”裴弃哼了声,就地滚了圈,仰躺在草地上。
方辞礼毫不留情地拆穿他,“信了你的鬼话,你还不是担心你那个小徒弟。”
裴弃双手枕在脑后,双腿交叠躺在草地上,初秋的暖阳照得他很是舒服,“担心他?没有的事。”
他压着心底那一丝微妙的感觉,仍旧犟嘴。
李怀安似乎是看了他一眼,突兀地问,“哥哥还记得葛涯吗?”
“嗯,”裴弃侧头,“怎么了?”
李怀安说,“葛涯几日前在睡梦中断了一根肋骨,但身上没留下半点痕迹。”
裴弃兴致缺缺,葛涯那样嘴贱的人,被打死都是应该的。他突然扭头,“你不会怀疑是我吧?”
“我知道不是哥哥,哥哥一向喜欢报名号再打人。”李怀安笑。
这指向很明显了,方辞礼招手让松墨推他去看看狩猎的计数牌子,只留下两人在这里。
裴弃坐起来,“你怀疑秦叙?”
李怀安点头。
裴弃摆手说,“不可能,他乖得很,已经卸了葛涯的下巴,怎么可能还去动手呢?要说动手,那也应该是对徐尚书那个女婿下手。”
“乖?”李怀安重复着这个字,眼神幽暗。
裴弃颔首,“是啊,我家这个小徒弟,又乖又可爱,而且,他才十四岁,还是个小孩子,怎么可能去做这么凶残的事情。”
李怀安轻抿了口茶水,“哥哥很疼他。”
裴弃被他这摸不着头脑的话弄懵了,“嗯?你今天怎么了?说话没头没脑的。”
“哥哥方才说我是你一手带大的孩子,只是为了逗他玩,对吗?”李怀安说得很平静,可话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
裴弃尴尬地笑了笑,“额……是,小孩子嘛,逗一逗才好玩。”
李怀安问,“哥哥还记得我多少岁吗?”我也才十四岁啊,和你口中那个小孩子一样大,哥哥。
裴弃别开脸。
“哥哥今日把我倒的茶给他喝,用我逗他玩,下棋的时候心不在焉,说话的时候总喜欢提他,我们几个月才能见一次面,你们日日都能相见,哥哥就不能认真一点吗?”
裴弃终于听出了他话里的委屈,“对不起。”
李怀安没说话,那些朝臣要求他们不能相见,裴弃没有任何反抗,直接就答应了,当真不见他。若不是他求着父皇开恩,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哥哥。
后来他问过裴弃为什么,裴弃只说,他是储君。
知道哥哥收了个徒弟心里就一直不开心,本来想着今日哥哥只要解释一句,哪怕说是因为父皇才收养的秦叙,他都能不计较。
可是裴弃却一直都挂念着那个徒弟,一点都不在意他!
裴弃哑然,他狠狠蹙眉,旋即跟李怀安说,“你我一起长大,亲如兄弟,我怎么可能不在意你?我不爱喝武夷茶,想着不能浪费你一片心意,这才给了秦叙。”
李怀安听着他熟悉的话,心里终于舒坦了不少。
“你们不一样,你是太子,是东宫储君,是天下榜样,我只能敬你,对不对。秦叙只是我的小徒弟,娇宠一点没事。”裴弃苦口婆心地解释,但这话听在李怀安的心里,无异于火上浇油。
眼见李怀安不说话了,裴弃叹气,“怀安,你是太子,我不能僭越。”
李怀安:“你是哥哥。”
“别撒娇,不管用。”裴弃心比铁硬。
往常在东宫他还能抱着人安慰两句,但现下在外面,四周随时会冒出个人来,除非他活腻了才敢把太子抱怀里。
李怀安不说话,裴弃只能搬出杀手锏,“你想让我被骂吗?”
李怀安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不想。”
他明白,可是他不能容忍自己哥哥有了别的疼爱的人。
以前母妃逗他,说哥哥会有嫂子,嫂子可以忍一下,毕竟是哥哥的妻子。
方辞礼他也可以忍,那是哥哥的朋友。
但那个秦叙算什么?
幸好有内侍来寻太子,才让裴弃松了口气。
李怀安轻声问,“哥哥,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兄弟,对吗?”
裴弃点头,“嗯。”
李怀安终于露出一个笑,心满意足地走了。
裴弃松了口气,起身去坡下找方辞礼,“小孩子就是麻烦。”
方辞礼无奈地笑,“太子觉得只有你真心对他,自然会心思重一点。再说了你那个小徒弟就不麻烦?”
“秦叙怎么会麻烦?秦叙听话又懂事,乖巧沉稳,关键是,他身上的关系不复杂,太子牵扯方方面面,我在外面说话都得小心了,今早上我是睡糊涂了,没带脑子才会说他是我带大的。”
裴弃骂骂咧咧地坐在一旁,摘了根狗尾巴草去蹭方辞礼的手背。
方辞礼靠在轮椅上,“你心里的秦叙简直就是个完美的。”
裴弃没吭声。
方辞礼突然转头,“其实我觉得太子对你好,也并无不可,你的身份特殊,这辈子估计都要在皇城里呆着,有储君护着也好。”
“得了吧。”裴弃蹙眉,“我也就跟你说话放肆点了,太子说是我表弟,可天家哪有兄弟,我别凑那么近才是最好的,让他记着我曾经对他的好,就够我下半辈子潇洒了。”
一眼能望到头的人生。
方辞礼沉默下去,裴弃说得很对,可每到这个时候,他才觉得很难受,裴弃也不过十六岁,就已经看透了人心。
寻常人遇到太子这样愿意粘着你撒娇的,怕不是都已经尾巴翘天上去了,可裴弃却恨不得缩起来。
裴弃抬手摸了下他的脑袋,“我对太子其实好得没话说,只是他想要的有点多,我不愿意给。”
方辞礼白了他一眼,“你以为你这样就掩盖得住你往我头上插狗尾巴草的事实了?”
裴弃笑着滚了一圈,“别摘,好看。”
“你过来,我给你戴。”方辞礼一把薅下狗尾巴草,对着裴弃招手。
裴弃摘了根叼嘴里,说,“我这样陪你,你插上去。”
方辞礼:“……裴弃你个狗东西。”
“别骂人,骂人会变老。”裴弃嬉笑着走近蹲下,让方辞礼插草在他头上,“来插吧。”
方辞礼使坏,将狗尾巴草绑在了他的发带上,“好看,不愧是裴小郡王。”
裴弃笑,“那肯定啊。”
方辞礼盯着他头上乱晃的狗尾巴草,实在忍不住,最后捂着肚子笑起来。
裴弃一脸懵,伸手一摸也笑了起来,“方辞礼,你个狗东西!”
远处的风和着他们的笑声吹起来,直向着下方狩猎的山林飘去。
秦叙松了松筋骨,准备找棵树睡一觉,却瞧见了一条出来觅食的青蛇,秦叙今日猎得够多了,他转头看着宁国公,“怎么,你不要?那你怎么证明自己宝刀未老?”
宁国公无动于衷,他今天已经被秦叙折磨得崩溃了,却也不相信自己一个都箭术退步了。
当下挽弓,却在拉弓的时候心神不稳,手抖了下,箭脱弦而去,只堪堪射中了蛇的尾巴,蛇吃痛卷起来,想要逃跑。
秦叙叹气,“让你的都接不住。”
秦叙随意抽箭,对准卷成一坨的蛇射过去。
那箭正好钉进蛇的七寸,蛇缠绕翻腾了一会儿就彻底不动了。
秦叙扫了眼宁国公,“真是无趣。”
说完就策马走了,宁国公却完全不能平静下来,他现在取箭就觉得秦叙在旁边笑他,他根本放不出一箭!
连续几次都是如此,悲愤之下他决定去给秦叙捣乱!!
秦叙刚找到一棵百年老树,准备上去时余光瞟到了宁国公的衣角,留意了下,发现宁国公正准备放箭射他,结果秦叙突然回头,拿弓搭箭,一气呵成,对准宁国公就放了一箭。
那一箭快准狠,根本没给宁国公思考的时间,他被吓了一跳,那箭就脱手飞了出去,被秦叙徒手接住甩进树丛里。
只听到了“嗡”的一声。
而秦叙的那一支箭,擦着他耳边鬓发而过,钉在一只灰鼠腹部。
而他现在左右耳都有了个“耳饰”,红艳艳的,一边已经凝固,一边尚在滴血。
宁国公惊魂未定,而秦叙却对着他方才甩出箭的地方说话,“怎么,你也准备来动手?”
宁国公眯眼,“谁!”
邹嘉拨开树枝走出来,眉头紧皱,“爹,你在做什么?”
宁国公呵斥道,“你不去打猎,你来这里做什么?”
“爹,你非要秦世子吗?”邹嘉满脸的痛苦。
宁国公没有理会他,只是让他赶紧滚,“你天资本就不聪颖,平日训练也不刻苦,光享受着世子头衔带来的荣耀,却一点不想着为国为君分忧。
“南疆平静了五年了,谁知道什么时候还会有危险?你不去用箭术向陛下展示你的实力,你反而来唧唧哇哇你老爹的事情,怎么,是我之前那一顿板子还没有打到你心上?”
宁国公的喋喋不休落在邹嘉心上,是一顿无休止鞭打,他整个人摇摇欲坠,手里捏着的弓箭也在颤抖。
秦叙冷笑,他勒马转身就走。
也许裴弃看到这样的事情会心疼,会站出来,可是他秦叙不会,他才不会为了别人去出头。
直到暮色四合时,他才拎着弓箭往回走。
秦叙摸了下箭囊里剩下的箭,今天收获挺多的,就是不知道裴弃有没有想他,恐怕是没有的,有方辞礼和太子在,他才想不起来还有个徒弟。
秦叙越想越酸,望了眼天上的下弦月,就是这一下的分神,他脚下一空,栽进了个三人高的陷阱里!
秦叙伸手晚了一步,没能扣住地面,垂直往下落去,他张开双腿撑在土壁上,才堪堪没有落下去,也避免了被地上的暗器伤到,地上是一些锥子。
他的马受惊跑了,他摸了下土,还是新鲜的,才挖的!
青砚早就被他打发回去了,本来是想跟裴弃说别着急的,结果现在倒让他落到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灵的地步。
会是谁呢?
徐尚书不可能,他只会揪着错处一直骂。
左成没品级来不了秋猎。
他得罪的人里面还剩下葛涯,葛涯被他打断了一根肋骨,现在怕是还在养伤。
那只能是……
第42章 蠢货,你也配当我的师父?
秦叙来回想了一通,不觉得别人有这个闲心来整他,最有可能的就是宁国公。
不,实际上他已经把罪名钉在宁国公身上了!
秦叙冷笑,这样煞费苦心,可真是为难他了。
他抬头向上望去,整个陷阱如井一般直溜,刚好可以容下一人。
根本没有可以攀爬上去的落脚点。
他卡在中间,上不去,也不能往下去。
而且单靠一双腿,他也撑不了很久。
这是土,很容易往下滑,他已经感受到脚下的沙土在掉落了。
秦叙知道他不能再等了,他必须要自救,否则下一步就是宁国公来救他,然后被迫欠下人情债。
他要赶在晚宴之前回去,再晚一点,晚宴就要开始了,裴弃没看到他肯定会着急的。
裴弃那么心软的人,到时候摸黑出来找他落进另外的陷阱怎么办?
秦叙拿着剑,想把下面的锥子扫开,却发现那锥子一个挨着一个。
想要扫开它们,须得撬开,如此一来,他还没扫开锥子,自己先因为用力掉下去了。
他收了剑,反手取出背上仅剩的四支箭,犹豫了下,还是决定一支一支地试。
秦叙闭眼吐气,前后两个方位是没有树的,只能往两边射,试探一下哪一边能射到树干。
第一支、第两支、第三支……都没有中!
最后一支箭了,若是还没有射中……
秦叙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再不中,他就只能等宁国公来了。
“咻!”
“嗡!”
秦叙勾唇一笑,中了!
但是他所处的位置很不妙,刚才太过用力,导致自己不断下滑,几乎与地面只差半个人了!
这时候他才看清楚地上的东西,那锥子是铺满的,一个足有拳头大小,而且锥子上还有一层粗壮的荆棘!
真是用心歹毒。
秦叙取下腰上的佩剑,随手插进面前的土里面。
他开始脱衣服,一件一件地斜着卷成条,然后绑在剑柄上。
他甚至把发带拆了,包住剑柄和衣裳打了个死结。
弄完这些,他身上只剩下了中衣和胡服裤。
但他比画了下长度,根本不够!
可若是脱了中衣,被人看见了,肯定会说他不知廉耻。
他无所谓,可是他不想裴弃被骂不想裴弃因为他受累。
怎么办?
是脱了还是在里面等?
秦叙咬牙,心里憋着口气,准备等着宁国公来装好人时揍一顿扔进井里!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一阵轻微的,鞋底和土地摩擦的声音。
秦叙默不作声地望着洞口,果不其然,宁国公的黑黢黢的脸出现在他视线里。
宁国公看到他,故作吃惊地问,“哎哟,你怎么在这里?”
秦叙只是看着他,并不说话。
宁国公说得津津有味,“天色已晚,晚宴都要开始了,可你还不回来,你那个废物师父一点都不关心你,还是我向陛下建议,派人出来找你。”
秦叙嗓音冷硬,“怎么,这坑不是你挖的?”
“兵不厌诈。”宁国公非常痛快地就承认了,他笑起来更像个奸臣了。
秦叙垂眸看了眼脚下反射着寒光的锥子,轻轻地呵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