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看到一双深潭一样的黑眸。
一片纯白的房间内,正中间的床上躺着一个人。
许声寒单薄的身形完全陷进了柔软的被褥间,苍白的肤色几乎和床被融为一体,黑色的发丝微乱的落在脸上,疏淡的眉目看起来格外的脆弱易碎。
他的呼吸太浅,浅的像是下一刻就要断了。
段勋眉心微皱,下意识的抬手碰了碰许声寒的脸颊,许声寒睫毛颤动,忽然睁开眼睛,眼神里一片茫然。
“醒了?”段勋面无表情的收回手,淡淡的问道。
许声寒心口闷痛,呼吸起来一片火辣辣的感觉,像是有火在胸肺灼烧,不知道段勋用了什么迷药刺激到了患处,疼的他连呼吸都不能用力。
“段勋……”许声寒说完两个字,歇了一下才继续说道,“这是哪?”
他疼得厉害,说一个字都费劲,这一句问完脸色更加苍白。
“饿不饿?”段勋避而不答,转移话题道,“想吃什么?”
许声寒闭了闭眼睛,气得呼吸控制不住的微微急促,下一刻突然呛咳起来,声音非常微弱。
他的身体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
段勋看得莫名心慌,连忙扶起许声寒,给他拍背顺气。
许声寒疼的浑身都在发抖,眼眶通红。
他哪里又招惹段勋了,要被段勋这样报复?
许声寒生着气却无力争辩,憋得心口更疼,那种灼烧感逼得他眼睛里一片湿润,许声寒不肯在段勋面前哭,硬保持着一分理智不让眼泪落下来。
段勋越看心里莫名不安越强烈,忍不住追问道:“你到底得了什么病?”
许声寒又细又慢的深深地喘了几口气,道:“……滚!”
这个字裹着腾腾的怒火和厌恶。
段勋脸色陡然一沉。
背对他的青年单薄的身体微微蜷缩着,哪怕全身无力仍然竭力的挪向离段勋更远的地方,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拒绝。
对其他人都是满脸笑容,对他却只有厌恶。
他真的就错到这个地步吗?
明明从前,这个人满心满眼都是他,一看到他就笑容灿烂。
他确实错了,可就连弥补的机会都不配吗?
段勋单膝压在床上,硬生生的把背对着他的人掰了过来,冷声道:“滚?然后你想让谁来,向半安还是那个牛郎?!”
“不、用……你管……!”许声寒说完又开始咳嗽。
他虚弱成这样,咳嗽的浑身震动,段勋抱着他有一瞬间感觉怀里的人要就这样死去。
如同一桶冰水兜头泼下,段勋的怒火不知不觉的散了,一言不发的转身去拿水。
许声寒疼的蜷缩在床上,额头上一片冰冷的汗水。
疼痛好像无边无际,段勋在他耳边说着什么,许声寒已经听不清了。
有一瞬间,许声寒以为他就要死了。
下一刻浑身的疼痛都渐渐缓解,许声寒看见段勋苍白的脸色,男人深黑的眼眸里是掩饰不了焦急紧张。
许声寒每次看见他这副表情都觉得无比嘲讽。
他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段勋功不可没,他有什么可紧张难过的?
许声寒对于他而言,不一直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摆件吗?
没了这一个,还有其他更好的。
有什么可舍不得的?
从前许声寒是段勋身边最乖顺听话的狗,还有情可原。
可是现在许声寒已经“变”了,不是段勋最满意的模样了。
到底还有什么可利用的?
段勋轻声的安抚他,“我叫了医生,马上就到了。”
许声寒倦懒的闭上了眼睛,声音嘶哑微弱,“段先生离我远一点,我就什么都好。”
段勋神色一僵,手掌攥紧成拳。
漫长的寂静蔓延,男人在床边站了很久,到底还是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许声寒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再醒过来时,手上挂着一瓶水。
一位面容和善的中年医生正坐在床边收拾医疗用具,看见许声寒醒了对他笑了笑,又对段勋道:“这位还是要去医院详细检查一下。”
肺癌做了ct都有可能误诊,更何况只是这样的普通检查,许声寒不关心这位医生做了什么诊断,反正不会是肺癌。
段勋面色严肃的点了点头,起身送医生离开。
许声寒身体好了许多,起码心口没有那么疼了,他为了转移注意力看了几眼吊瓶,看样子应该是葡萄糖。
没过一会段勋从外面进来,淡声道:“起来吃点粥。”
许声寒没有回答。
段勋把粥放在床头柜上,语带警告道:“许声寒。”
许声寒猛地睁开眼睛,“段勋,你到底要干什么?”
“照顾你。”段勋脸上的表情淡淡,“这里环境很好,你想旅游可以在这好好游玩、”
“我不用你照顾。”
段勋抬眸看着他,声音平静道:“那你要找谁?”
“把我手机给我,”他刚刚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自己的手机,“我要给向半安打电话。”
段勋的表情一冷,“别做梦了,我不会让你联系他。”
“你这是非法拘禁,”许声寒嘴唇抿紧,气得胸口微微颤抖,“放我离开!”
“放你离开去找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段勋的眉目阴沉,“许声寒,你到底在作什么?”
闹着要离婚,就是为了去放浪形骸?
许声寒进来干的事简直反常到了极点,从前花销一直正常的人,突然开始大量的购买奢侈品,租邮轮、买名表,非顶级奢侈宴席不吃,一顿饭常常要花出去几万。
甚至还招上了牛郎。
这一切都是被向半安来了之后才变得,一定是向半安带坏了许声寒。
段勋本来就看不上向半安,现在更加厌烦。
许声寒心软又温柔,怎么会突然对段勋这么绝情?
除了向半安他想不到别人。
许声寒:“半安不是不三不四的人,”说完他又想到了向半安刚刚给他叫了个牛郎,又道,“就算是不三不四的人也轮不到你管!”
许声寒亲近向半安,无理由的护着向半安的模样看得段勋心浮气躁。
“我非要管呢?”段勋冷着脸站起身道,“我之前做错的,现在一一补偿给你,你就乖乖的呆在这里。”
“我不需要你的补偿。”
段勋冷冷的勾了勾嘴角,压着满心的躁郁道:“你以为你说不接受就能不接受?”
第二十五章
许声寒被段勋那一番话气得不轻,他现在的身体情况承受不了这么大的情绪波动,脸色都有些青白了,坐在床上努力压抑情绪。
段勋眉头紧皱,看见许声寒气成这样有些后悔刚才话说的太重,两人刚吵完架,段勋说不出什么软话,僵硬道:“明知道自己生了病还动这么大的气。”
这话一出,许声寒顿时呼吸一乱,冷冷的抬眸剜了段勋一眼,然后就垂眸再也不肯理段勋一下。
他会气成这样不全是因为段勋?!这人居然还在一旁说风凉话。
许声寒捂着胸口,感觉他都快成第一个被活活气死的人了。
段勋的脸色也不好看,话一出口他就自知失言,只是许声寒的冷漠拒绝硬生生的堵在他心口,堵得他额角青筋直跳,一说话就控制不住的冷硬讥嘲。
两人之间气氛太僵硬,段勋不再多说,转身离开了房间。
没过一会,有人来敲门,轻声道:“许先生,吃饭了。”
许声寒浑身无力的躺在床上,像是本就不多的生气又被生生抽走了一部分,安静的闭着眼睛的模样,如同一具断气不久的尸体。
佣人在门外问完,又等了半晌见里面还是没有反应,推开门进来查看情况,“许先生?”
她见到许声寒这副模样吓了一跳,连忙跑过来急声道:“许先生,许先生?你醒醒!”
许声寒又长又卷的睫毛轻轻扇动,玻璃珠一样的黑眼睛安静的看向她,虚弱又漂亮的模样,像是精致的娃娃。
佣人控制不住的心跳微乱,脸上也有点泛红,半蹲在床边平视许声寒,轻声问道:“许先生,您哪里不舒服吗?该吃饭了。”
许声寒微微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不饿。”
他被送到这里已经有六七个小时了,虽然一直昏迷,但也该饿了,佣人想劝又看他说一句话都疲惫的样子,不忍心劳累他,答应了一声,静悄悄的出去了。
心里还在想难怪段先生绑也要把人绑来,实在是个美人,生着病更有一种惹人怜惜的柔弱。
她一出来就碰见了等在外面的段勋。
段勋拧着眉道:“他不肯吃?”
佣人怕两人又吵起来,连忙道:“段先生还是送许先生去医院看看吧,许先生的脸色实在不好,生着病估计也没什么胃口,我刚刚进去问,许先生说不饿。”
段勋没回答,像是在沉思。
他刚刚费劲力气把人绑来这里,现在向半安正疯了一样满世界找人,首要怀疑对象就是段勋。
段勋的电话都要被向半安打爆了,向半安认准了是段勋,偏偏又没有证据,又急又气的放了不少狠话,段勋根本不放在心上。
他敢动手必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只是现在不好带许声寒去医院。
段勋稍作犹豫,直接叫人买来医疗仪器运到这里。
他交代完之后,去厨房端了一碗甜粥进了许声寒的房间。
许声寒背对着门侧躺在床上,听见开门声头也不回直接道:“滚。”
段勋动作微顿,很快又恢复自然,走到许声寒身旁道:“吃点东西。”
许声寒连眼皮都没动一下,他跟段勋生气伤的是自己的身体,干脆不理他。
“你就算生我的气,也不能不吃饭。”段勋克制着脾气,低声道,“吃点粥。”
许声寒全当听不见。
段勋又轻声问了两句,还是一样的得不到半点回应,许声寒别说回答,连一点反应都没有,仿佛段勋根本不存在。
唱了半天独角戏,段勋的脸色也沉了下去,额角的青筋直跳,舀了一勺粥含在嘴里,把勺子扔回碗里,捏着许声寒的下颌贴了上去。
许声寒闷哼了一声,抬手抵着段勋的胸口,却根本推不开男人被强行喂了一口粥进来,他气得抬手就打,段勋一手捏着他的下颌,另一只手还端着碗,腾不出手拦他。
反正许声寒打的也不疼,段勋干脆也不拦了,许声寒动作之间砸到了粥碗,还带着温度的热粥泼了段勋一身。
粘腻温热的感觉糊满胸口,本就洁癖的男人脸色瞬间阴沉无比,捏着许声寒下颌的手也放开了。
许声寒一得到自由立刻趴在床边把段勋刚刚喂进来的粥吐了出来。
段勋:“……”
他手背上的青筋鼓起,显然是在竭力压抑怒气了,好半晌,才满身狼狈的转身离开。
许声寒坐在阳台的躺椅上,神情倦懒的看着远处。
也不知道段勋究竟把他带来了哪里,只能确定是在深山,四处都是高大的树木。
段勋本人似乎很忙,许声寒被困在这里一周只见到了他两三次。
许声寒被绑来的时候身上的东西都在酒店,包括他的止痛药,身上的疼痛根本无法抑制,癌症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寄生虫,寄居在他的身体里日夜不停的蚕食他的生命。
一开始还只是胸肺疼,慢慢的到了后来浑身的骨头也开始发疼。
他彻底的理解了什么叫“钻心蚀骨”,疼的日夜难眠,饭更是吃不下去。
别墅里的佣人劝了许声寒多少次,可许声寒实在吃不下去。
他就像是表面完好,内里已经被驻空的木头,坐在那里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实际上疼痛从来没有停止过。
没有药,许声寒只能硬挨,挨过最疼的时候才能喘一口气。
这种情况下,他连张一张嘴都费劲,更何谈吃饭?
他一直躺在床上,一天却睡不了几个小时,又吃不下饭,脸色越来越差,像是一朵即将枯萎的花。
而所有人,都无法阻止这种枯萎。
那个年轻的女佣人看不下去,今天早上眼圈通红的劝他出去转转,就算只是在阳台坐坐也好。
许声寒的意识已经不怎么清醒了,朦胧的答应了一句。
佣人就扶着他来了阳台的躺椅晒太阳。
他这几天消瘦的厉害,触手摸去全是骨头,连女佣人都能很轻松的就把他扶起来。
许声寒晒着太阳才稍稍清醒了一点,女佣人在他旁边哭,“许先生,你吃点东西吧,怎么样也不能这么祸害自己的身体啊。”
她看着都一阵阵心惊,再这样下去许声寒真的要没命了!
许声寒嘲讽的勾了勾嘴角。
段勋所谓的补偿就把他囚禁起来,自己却连个人影都不见。
许声寒只能在华丽的牢笼里等着那个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临幸。
那个傲慢的男人就连补偿都给的高高在上!
这种日子他过了五年,早就已经受够了!怎么也想不到离了婚还要过这种日子?!
每过一天,许声寒心里就更恨段勋一分。
补偿?现在的人都把折磨说的那么好听么?
他本就不多的时日,又被段勋硬生生的夺走一部分。
这些时日,是许声寒用那些吃了难受的要死的抗癌药换来的,凭什么、凭什么又要因为段勋失去?
如果早知道会是这种结果,那个夏天,他一定会绕开那条林荫路,绝不会多看人群中那人一眼。
佣人哭着道:“许先生,你千万别放弃,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许声寒在受折磨,也知道这件事全是段勋的错。
许先生是个人,他有自己的意愿,自己的选择,凭什么要被段勋控制?
佣人一直想找机会报警,可这山里的信号都被屏蔽了,电话打不出去,下山的路又只有一条,且极其难走,只有熟悉道路的司机才能开车进出。
那些司机她根本接触不到。
许声寒微微侧头看了这个心善的小姑娘一眼,略微笑了笑,轻声道:“不用了。”
他是怕拖累了这个小姑娘,小姑娘也看出来了,许声寒病成这样还在考虑别人,她哭得更加止不住,咬着嘴唇压抑哭声。
房门响了一声,段勋从门外风尘仆仆的走进来,进门就问:“许声寒呢?”
门口有人答道:“在阳台。”
蹲在许声寒旁边的女佣人匆匆站起身走到旁边,慌张的擦干脸上的眼泪。
段勋最近几天一直在忙着把那批医疗器械的事。
这种医疗器械因为销量少价格又昂贵,保养费用也不低,通常都没有什么存货,想买得提前订货,段勋光是找齐这些东西就费了相当大的功夫。
期间还要应付向半安和股东会那些人。
三天前好不容易找齐了,运进来又成了问题,山路本就狭窄难走,那些器械又大。
他已经三天没有过来了,一回来就先走到许声寒旁边查看他的情况。
许声寒整个人都陷在躺椅里,九月份的天气并不算凉,他身上却盖着一床厚厚的毯子,他的脸色在阳光下透着一股不详的青白。
段勋心头涌起一股不安,半蹲在许声寒身边,手指微颤的触上许声寒的脸颊,冷玉一样的触感。
段勋抬眸,沉声道:“他这几天怎么样?”
他在许声寒这里吃了太多闭门羹,许声寒到这里一周,除了第一天再也没有和段勋说过一句话。
无论段勋怎么做,他都不肯说一个字。
段勋知道问他不会有回答,这话问的是一直站在旁边的女佣,女佣紧张的攥紧了手指,大着胆子道:“许先生这几天一直吃不好饭,段先生,您还是送许先生走吧。”
段勋深邃的黑眸的看着她,那眼神穿透感太强,像是能看清她心底所有不可言说的隐秘。
女佣脸色越来越白,段勋却移开了视线,不愿再在她身上纠缠。
不过几天的时间,这女佣就喜欢上了许声寒。
她嘴里的话,段勋一句也不信,抱起躺椅上的许声寒走进客厅道:“他这几天情况怎么样?”
“许先生这几天一直在卧室躺着,也不怎么吃饭,我们怕许先生身体承受不了,昨天给许先生输了营养液。”
段勋的脸色阴沉如水,看着许声寒冷声道:“闹绝食?”
许声寒阖着眼睛,从头到尾一点反应都没有,彻底把段勋当作空气。
任由段勋气得手指都在发抖,他也理都不理。
他临走之前反复告诫过许声寒,不要拿自己的身体闹脾气,可等他在回来的时候,却看见许声寒虚弱的吓人的模样。
许声寒根本就是把他的话当耳旁风,甚至为了跟他对着干不惜搞垮自己的身体。
他就那么想离开他?!宁愿以死相逼也不肯留在他身边?!
段勋:“拿粥过来!”
他身上的气压实在低的吓人,立刻就有人小跑着去端了一碗粥过来。
许声寒不爱吃饭,厨房里一直温着粥以防他什么时候想吃了却没有,见缝插针的也能让许声寒吃一点。
段勋接过粥碗,强硬的捏着许声寒的下巴逼他张开嘴,冷冷道:“你还敢闹绝食?”
他把一口粥喂进去,许声寒顿时呛咳起来,他胸肺疼的胃里一阵恶心,粥一进口就想吐。
段勋还记得他之前把自己喂的粥吐出来的事,一看他的动作就明白他又要故技重施,直接堵上了许声寒的嘴,逼他把粥咽下去。
许声寒仰着头,苍白的脖颈上小巧的喉结动了动,一口粥吃完他就剧烈的咳嗽起来,单薄的身体都像是要被这咳嗽撕碎。
段勋:“我不会放你离开的,你趁早……”
他话刚说到一半,许声寒猛然咳出一口鲜血,殷红的血液溅在了段勋不染纤尘的白衬衫上。
段勋浑身的血都凉了,无意识的抱紧许声寒踉跄的向外走,走了两步被椅子绊了一下才恍然清醒,厉声道:“来人!快叫医生!”
佣人从来没见过段总如此慌乱的模样,一路小跑着出去喊医生。
刚刚送达医疗器械和医护人员正在不远处的小楼里安置,听见这边一片慌乱叫喊声立刻就抬着担架过来了。
许声寒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
病房里,许声寒躺在病床上,他瘦了太多,苍白的手背上黛青色的血管都突起了。
段勋一直站在病房外看着病床上的人,久久地伫立着像是一尊沉默的石像。
肺癌……晚期……?
许声寒现在真的像是重病垂死的病人了,浑身上下连着各自医疗器械,就连呼吸都要靠机器辅助。
从昨天开始,段勋就一直反应不过来,他几乎是脑海一片空白,怎么也无法把“肺癌晚期”这四个字和许声寒联系在一起。
怎么会呢?许声寒身体一直挺好,前些日子离婚的时候还好好的。
怎么会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他突然想起那次打电话途中许声寒骤然咳嗽起来,剧烈的几乎不能说话。他那个时候是怎么做的来着?
他连问都没有问一句,电话挂断后就开会去了。
段勋忽然弯了弯腰,心口像是被人狠狠攥紧,疼的几乎直不起腰。
医生神色匆匆的走过来,“段先生,以病人现在的情况,应该已经醒了,可是他现在完全没有苏醒的迹象。”
段勋猛地抬头看向医生,苍白的脸色、深黑的瞳孔吓了医生一跳,比病房里那位更像是从鬼门关爬回来的。
“为什么会这样?”
他的脸色可怕,虽然没有明说,庸医两个字已经写在了脸上。
眼看着就要被迁怒,医生连忙道:“是病人现在求生欲太低,他自己不愿意醒过来。”
医生刚刚说完,就看见面前高大的男人本就苍白的脸色又是一白,他后面的话就吞了回去。
从许声寒第一次确诊到现在不过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许声寒的情况怎么也不该严重至此。
更何况期间他还配合过一段时间的治疗,他体内的癌细胞情况并不算太糟糕,身体的机能降低的情况却格外严重。
简单来说,就是许声寒不想活了,他在主动放弃生命。
这种情况在癌症病人身上并不少见,很多病人后期都承受不了癌症的折磨。
更何况许声寒还格外怕疼。
向半安连治疗用的抗癌药都舍不得他吃,段勋却把他关起来,连止痛药都没有。
段勋看着病房里躺着的人,哑声道:“怎么才能让他醒过来。”
“您可以找病人的亲人朋友,和他说说话,也许可以激发病人的求生欲。”
医生说的非常委婉,许声寒的情况可大可小,有可能什么时候就醒过来了,也有可能长睡不醒。
其实,对于癌症病人来说,睡梦中离去或许事一件好事。
但这位段先生,明显不会允许。
空荡荡的走廊里突然想起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向半安满身风尘阔步走向许声寒的病房,他身后还跟在两个满身肌肉保镖模样的男人。
段勋正站在许声寒的病房门口,向半安脸上的焦急陡然转化成愤怒,一拳狠狠的砸在了段勋脸上。
段勋站在原地受了这一拳,被砸的踉跄了两步,一旁的医护人员还没反应过来,向半安又抬起一脚踹在了段勋肚子上。
护士尖叫了一声,“你干什么!”
一旁几位男护工才反应过来,连忙拉住他,“这位先生,请你冷静!”
向半安被两位护工拦着,满脸的怒容指着段勋,气得手都在发抖,“段勋,你还是不是个人,啊?!你知不知道……知不道他怕疼?”向半安只要一想,就心疼的眼眶发红。
段勋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听见这句话全身一僵。
向半安懒得再管他,轻轻地推开了病房门。
许声寒安静的躺在病床上,他瘦的形销骨立,脸上几乎没什么肉,向半安颤声道:“小寒。”
不过一周的时间,他养的好好的弟弟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向半安满心的愧疚自责,早知道会这样,一开始他就不该离开,明知道许声寒身边只有他一个,他怎么能丢下许声寒和段勋在一起?
或者更早之前,许声寒不听劝阻要和段勋离开的时候,他就应该把许声寒留下,哪怕许声寒恨他,也好过现在这样。
向半安低声和许声寒说了好多话,只有医疗器械冰冷的声音回应他,向半安也不介意,扯出一个惨白的笑容,继续跟许声寒聊天。
段勋静默的站在病房门口。
这家小型的医院,只有一位病人入住,配套的医疗设备却半点不少,医护人员都有些搞不清楚,这位段先生到底是想要里面那位病人死,还是生?
不过,今晚这位唯一的病人终于醒了。
许声寒意识昏沉的睡了好久,睁开眼睛第一时间就看见向半安通红的眼睛,顿时一惊,道:“你怎么搞成这样?”
他一开口的声音嘶哑的几乎不能听,向半安连忙端来一杯水慢慢喂他。
一边伸手按了呼叫铃,医生和护士一直在等着许声寒醒过来,几乎是刚按完铃人就进来了。
段勋一直在门口坐着,听见声音表情紧张向里面走了两步,脚步又忽然顿住。
医生正在检查许声寒的各项指标。
许声寒刚刚喝了两口水,缓过一口气来,看着向半安低声道:“我做梦梦见你在哭。”
门外的段勋指尖一颤,手掌缓缓收紧。
向半安脸上的表情有点别扭,“我没事哭什么?”
“是吗?”许声寒狐疑的看了向半安通红的眼睛一眼,看起来太像哭了。
“当然了,你看什么?我这眼睛都是熬夜照顾你,熬红的!”
许声寒低低的叹了口气,“不是就好,你哭了,我放心不下。”
向半安眼眶有点湿了,喉结反复上下滚动,才声音自然道:“都是你睡太久了。”
他说完端过来一碗汤,“你最喜欢的汤。”
许声寒身上没力气,向半安摇起病床,喂许声寒喝了一碗汤,许声寒皱了皱鼻子,嫌弃道:“没味儿,像水一样。”
向半安笑了笑,“等你好了,就可以大鱼大肉了。”
两人默契的没有提起段勋,轻松的聊了一会天,许声寒就又有些疲乏了。
向半安轻声道:“等你好一点我们就离开。”
许声寒眼帘垂着,倦懒的道:“我想看看雪。”
向半安心头陡然一痛,许声寒现在这个情况……还能看到今年冬天的雪吗?
“好,等到下雪了,我们就去滑雪,你之前不是想去的雪山玩吗?今年冬天我们就去。”
许声寒已经睡着了。
门外的段勋不知道静默的站了多久,放在身侧的手掌用力到根根青筋凸起。
许声寒在他身边没有求生欲,只有向半安来了,才能换来他一句:我放心不下。
他恍惚之间想起两人刚刚相识之时,那个时候,许声寒满心满眼都是他。
他们两个,是怎么走到今天的呢?
静谧的深山里,两栋精致的别墅实在太过突兀。
向半安一度怀疑这里是段勋是故意为了囚禁许声寒而建造的。
要不是时间对不上,他已经把这顶帽子扣在段勋头上了。
许声寒听的笑了一声,“段勋哪有那么在乎我?”
在他身上费那么大的心思干什么?
“那他为什么把你关在这?”向半安说这句话时,语气里带上了压抑不住的火气。
许声寒轻咳了一声,没有回答。
为什么?总不会是喜欢他吧。
向半安愤愤道:“这里是呆不下去了,等你再好一点我们就走。”
“明天就走吧,”许声寒忽然道,“我们明天就离开。”
他的身体情况,真的还会再好一点吗?
许声寒不想留在这里。
向半安张了张嘴,半晌无言,最终还是低声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