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声寒低头苦笑了一声,为什么他当时没有和段勋分开?
如果及时止损……
房车忽然靠边停下,向半安黑着脸轻手轻脚的拉开车门,正对上许声寒一片清明的眼睛。
向半安立刻扯出一个笑,举起手边的一枝花,“路边长了一大片,也不知道是什么花,开的倒是很漂亮。”
他手里拿着的花颜色鲜艳,花瓣厚重几片花瓣就构成了一朵花,简简单单的艳丽漂亮。
向半安摸出个水杯,接了点水把花放进去,“怎么醒的这么早?”
“本来也没有多困,只是有点累。”
“那就再歇会。”
他们这边闲话轻松,段勋那边却没有这么轻松。
段勋不知道当年许声寒去的是哪一家医院,只能推测是那家度假村附近的,再加上没有相关资料,医院不可能随意给段勋调取病例。
段勋脸色沉得可怕,像一只要择人而噬的野兽,来汇报的人大气都不敢喘。
“当年的负责人呢?”
“您去过后没多久,那一位就辞职了,我们查到他后来出国了,但去了哪个国家……”
他没敢再说下去。
那位负责人撞破了这种豪门蓄意谋杀的事早就跑了,许声寒和吴霖霖撕起来谁赢不一定,但他肯定是炮灰。
段勋怎么也没想到查到最后,竟然连一点线索都没有。
要他相信从小就活泼乖巧的妹妹,是恶意谋杀的犯人、甚至还在事发后伪装成受害人的模样,实在太难了。
吴霖霖小的时候连看到小动物受伤都会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又怎么会杀人?
段勋从小看着她长大,知道她脾气骄纵了些,但绝不是什么坏人。
可许声寒……
那双清透却无比冰冷的眼睛在眼前闪过。
段勋心口陡然一抽,呼吸都滞了滞。
一旁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是向半安的电话。
段勋原本不想接,又怕是许声寒出了什么事,接了起来。
向半安沉声道:“你又和小寒说什么了?段勋,你究竟做了多少对不起小寒的事,你心里不清楚吗?!小寒都不追究了,你又在搞什么?!”
“还有事吗?”
“你什么……!”
“嘟——”
段勋本就心烦不已,直接挂断了电话,徒留电话那头的向半安气得跳脚。
之前向半安就和段勋提过吴霖霖的问题,段勋也确实训了吴霖霖,吴霖霖在电话里委屈的一边抽泣,一边和段勋说了自己的处境。
段勋也不忍心再说她,只是警告她别再来找许声寒,之后就给她转了一笔钱。
段勋拧眉看着手机,片刻后给秘书打了电话,让她冻结吴霖霖的卡。
秘书闻到了慢慢的风雨欲来的味道,连声答应。
他挂了电话还不死心,又联系了几个人,试图查出之前那个负责人的去向。
段勋几乎是动用了自己的所有人脉,搅得满城风雨,终于还是查到了一点线索。
那负责人又不是犯了法潜逃出境,只不过是害怕趟浑水,走的隐蔽却也不是没人知道。
等段勋联系上他,已经是一天之后了。
“段先生,听说您在找我?”
“你还记得当年度假村落水的事吗?”
刚接到这个电话,负责人心里就已经有数了,听见他果然是问这件事,叹了一口气道:“段先生,我当时是跟您一起过去的,我知道的您都知道。”
段勋直接道:“当时水里除了我救走的女生……”
男人一贯平稳的嗓音有些颤抖,语气也因为急切显得更加冰冷。
负责人没等他问完就道:“还有一位先生,当时我救上来的时候,那位先生已经几乎没有呼吸了。”
段勋陡然握紧了手机,心口一阵阵揪痛,逼得他不得不弯下腰,单手撑住额头,“他和那个女生,谁先落水的?”
“我不知道,段先生。”负责人无奈道,“我就知道这么多。”
按照正常情况来推断,许声寒的情况比吴霖霖严重太多,怎么也不可能比吴霖霖后落水。
段勋或许是心神大乱、或许是不愿承认,才会一时没有想到。
但这话不能由负责人来说,他没有证据,更没有亲眼目睹,一切都只是推断。
【作者有话说】:不是醋醋不知道咋写了,大纲是早就定好的,只是最近在换工作(卑微大学生在自主实习了),实在抽不出时间,刚刚找到新工作了,应该能稳定下来了,嘤嘤嘤
第四十五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水土不服,许声寒突然开始嗜睡,一日之内,有十几个小时都是在睡梦中度过的,人也越来越单薄,像一张透光的白纸,随时会随风飘走。
向半安一日比一日担忧,一开始还能遮掩,到最后忧虑已经写在了脸上。
许声寒的情绪很好,偶尔醒来是精神都不错。
像回光返照一样。
段勋一直没有出现,向半安也没有接到过段勋的电话,许声寒从不提起他,像是从一开始就没有这个人出现在他生命中一样。
他们中途坐了一段飞机,又开着房车走了十几天,终于到了雪山脚下。
许声寒远远的看见一抹白色,忍不住直起身子放下了车窗,裹着冰雪气息的风立刻就灌进了车里。
“嘿!谁让你开窗的!穿那么薄,等会着凉了!”
向半安黑着脸过来把车窗关上了。
许声寒垂着眼眸笑了两声,像是恶作剧得逞的小孩。
刚笑完就闷咳了两声,向半安心头一紧。
许声寒咳完看到他的神色,抬手拍了拍他的手臂,“没事的,别紧张。”
向半安勉强笑了笑,“先吃点东西,然后把药喝了。”
“你看外面多漂亮,”许声寒一听到喝药鼻子就皱了皱,连忙转移话题。
“真是永远也不能理解你们南方人为什么那么喜欢雪,”向半安意思意思的扫了一眼,“好好好,漂亮漂亮,先过来喝粥。”
许声寒一个从小在南方长大的孩子,一共没见过几次雪,更何况是整片天地都仿佛被白雪覆盖的景象,在车上就有些坐不住了。
好不容易等到能下车了,立刻就伸手抓了一把雪在手上。
向半安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有制止,任由他玩去了。
他身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向半安低头看了一眼,眉头登时皱紧,示意一旁的保镖看好许声寒,走到一旁许声寒听不到的地方才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响起温柔的女声:“小安呐,在忙吗?”
向半安笑道:“没,正闲着,阿姨有什么事吗?”
他说话一向直来直去,许母也是知道他的性子的,沉默了片刻后,才压低了声音道:“寒寒他最近怎么样?”
她的话音刚落,那边就响起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喝,“你问他干什么!”
听筒的声音小了许多,应该是许母捂住了,向半安只模模糊糊听见一贯温柔的许母难得发飙,说了什么“你不问还不许我问吗?那是我的儿子!”
片刻后,许母又拿起手机轻声道:“阿姨知道你和寒寒在一起,他瘦了没有啊?那个男人……是不是对他不好?”
许母说到最后声音有些哽咽,“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倔,在外面受了委屈也不知道回来,父母还能真的记他的仇吗?”
向半安无意识的看了一眼许声寒的方向,曾经小王子一样人,如今苍白消瘦的仿佛是一抹误闯人间的游魂……
他与这时间鲜活漂亮的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像是一个早晚要离去的旅人。
向半安唇瓣微动,话反复在唇边滚了几次。
他想告诉许母许声寒很好,一切都好,可他不敢说。
向半安害怕,害怕过年的时候,许母问他要人,他连许声寒还能不能撑到这个年都不确定。
许母等了许久,也没有等来那一句回答,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小安,算阿姨求你了,好不好?”
“我一早就说了!就算他死在外面也不管,你问什么问!”
“你走开好不好!”这一句话许母是带着哭腔嘶吼出来的,听起来却还是软。
许声寒的性子其实和她最像,瞧着绵软,其实倔的很,她一发飙,许父也不敢再说话。
向半安偷偷吸了一口气,装成无奈的模样,苦笑道:“阿姨,小寒他不让我和你说啊。”
许母紧张道:“你偷偷的跟阿姨说两句就好……”
向半安喉头有点发堵,压低了声音偷偷摸摸的道:“他现在很好,最近赚了钱,叫我过来一起旅游的。”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又小心的问道:“他还和那个男人在一起?”
“嗯,”向半安利落的应了一声,像是怕说慢了恶心到自己一样,连珠炮似的道,“段勋对他很好,特意抽出时间来陪他一起旅游,他想起大学时跟我的约定就把我一起叫来了。”
许母这次顿了许久,才带点埋怨道:“这孩子办事还是这么不稳妥,叫上你像什么话。”
“嗐,没事,正好我也一直担心他过的怎么样,顺便看看。”
许母叹了口气,“麻烦你费心了。”
“阿姨,咱们之间还用得着说什么麻烦不麻烦吗,他们过来了,我先挂了啊!”
向半安说完就急匆匆的挂了电话。
许声寒没人看着,已经玩疯了,这么一会功夫滚了一身的雪。
那两个保镖力气大,怕弄伤这位纸糊的雇主,小心翼翼的在旁边劝阻,这点微弱的劝阻,许声寒压根不放在眼里。
向半安气得大步走过去,把人从雪里拎出来一顿数落,“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似的!”
许声寒一下子就老实了。
向半安怕他冻坏了身体,急匆匆的带着人进了一早定好的民宿。
当天晚上许声寒到底还是发起了烧,他一直在温暖的车上,突然受凉脆弱的身体根本抵抗不住,高烧一直不退,人烧的半昏半醒。
向半安自责无比,早之前就应该死死的盯着许声寒。
最近许声寒简直任性的不像话。
许声寒昏昏沉沉的感觉到有人在身旁走来走去,小声而急切的交流什么,他只能听见一旁嗡鸣,听不清内容。
意识渐渐沉入深处。
第二天睁开眼睛看见民宿被阳光照亮的天花板,许声寒才舒了口气。
他还以为看不见今天的太阳了。
浑身上下都是木木的痛感,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许声寒倒是没有慌乱,这已经成为他的日常了。
旁边照料的人很快发现他醒了,立刻急匆匆的起身去叫人。
向半安刚刚才走开一会,连忙又赶回来,一看见他醒了才露出了劫后余生的表情。
许声寒嗓子又干又痛,说不出话,只能勉强眨了眨眼睛。
“你现在还不能喝水,再等一会啊,”向半安低声的哄道,“再坚持一下就好了。”
许声寒乖乖的眨了眨眼睛。
他这样向半安又不舍得责怪他任性了,只能又叹了口气。
也许是雪山就在眼前了,许声寒不肯就这么放弃,也可能是向半安又加大了许声寒新药的剂量,许声寒的身体很快就好转到能下地行走的地步。
能走那一天,许声寒满眼期盼的看着向半安。
“这么看着我干什么?你想干什么我什么时??候拦过?”
许声寒立刻就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向半安也笑了笑,眉宇之间却是掩不住哀伤。
许声寒修养这几天,每日闲了无事就坐在窗前拿着一个本子写写画画。
他原本也有写生的习惯,这里的景色他又喜欢的不行,估计是想多画几次。
许声寒也知道向半安不乐意他劳神,每次一看到向半安过来了,立刻就把本子藏起来,弄得向半安哭笑不得。
【作者有话说】:咳嗯(紧张),我肥来啦!
帕里纳小雪山并不陡峭,对于第一次尝试攀登的初学者非常友好。
他们来这之后几乎没有下雪,山上积雪并不算厚,算是比较好走。
许声寒最近乖了很多,没有主动提起过想尽快去,只是经常默默的盯着远处的雪山看,向半安受不了他这个可怜相,查清楚了这几天都没有雪,就痛快的答应明天带着许声寒出。
他一说定,许声寒嘴角就带上了笑意,一整天都不散。
向半安也笑,只是笑容勉强又隐隐带着苦涩。
许声寒近来还是咳,轻缓却连绵不绝的坚定的咳,无论如何也止不住。
他越来越沉默,一整天都说不上一句话,向半安故意逗他说话,也只能得到一个温柔的笑。
明明看起来乖巧,实际上却在无声的抗拒其他接近。
向半安几次想逗他,看见他这样兴致不高,也不再故意打扰,让他一个人安静的看着雪山写写画画。
许声寒写了两个字,又弓着背咳了两声,枯瘦苍白的手指攥紧了毯子咳得几乎要呕出来。
房间里开着暖气,室温能达到将近三十度,许声寒身上却还是盖着厚厚的毛毯,他咳完好一会僵硬的手指才把毯子松开,因为疼痛指尖控制不住的颤抖着。
太疼了,许声寒得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抵抗这种疼痛。
疾病就像一把锉刀,一下一下的锉走灵魂。
许声寒垂着眼睫看了一眼手指,他虚虚的拢了一下手指,想让颤抖停下来却毫无改变,最后只能叹了口气,把手又缩回毯子底下藏起来。
他其实也想和向半安聊聊天,安慰安慰他,可是许声寒实在提不起力气。
许声寒看了一眼外面的雪山,毫无血色的唇瓣动了动,轻声自语道:“就任性这最后几天了……”
他将近三十年的人生,一直在给家人朋友添麻烦,本来想到最后了,好歹让家里人省心一次,结果反而更让向半安担心了。
第二天上午,许声寒他们换上登山装就准备出发了。
向半安笑道:“你穿这一身还挺精神,来,哥给你照一张。”
许声寒没忍住笑了一下。
他最近脱发严重,连原本纤长的眼睫毛都掉落了,眉毛也没了,像个光秃秃的水煮蛋,还是个病秧子。
也就向半安能说得出“精神”这种话了。
他们合照了一张,许声寒就当先一步向外走,还没走出两步,向半安突然叫了他一声:“小寒。”
许声寒闻声回头,脸上还带着笑意。
向半安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才扯出一个笑,道:“路上冷,多穿点。”
许声寒已经捂得厚的不能再厚,听见这话还是点头答应:“好,我知道的。”
这么多天,他第一次说这么多话。
他们选了一条最平缓的上山的路,前半程一直安然无事,上到半山腰正准备下山时,天上突然飘起了大雪,洋洋洒洒的遮的一片朦胧模糊。
向半安立刻大声喊大家先站在原地别动,风声太大,卷着他的声音消散,许声寒安安静静的后退。
他身旁一直看护着他的保镖立刻就有所察觉,下意识的伸手想抓住他,大雪打的人睁不开眼睛,眼前又是白茫茫的大雪,这一抓没抓住,抓了个空。
等他再想抓,人已经不在前面了,也不知道许声寒身上哪里突然爆发出来的力气,竟然从他身前窜过去了。
向半安像是冥冥之中似有所感,突然大喊了一声:“小寒!”
这一次,他再也没有得到回答。
铺天盖地的大雪,谁也看不清雪里站着的那个高大的男人哭了。
许声寒躺在雪地里,试了几次都坐不起来,他刚刚用力过猛,跑出去几米就突然滑倒了,一路滚到了现在躺着的地方。
这样的风雪里,躺了没一会许声寒就感觉四肢又冷又重,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行提起力气硬是站了起来,一步一步顶着风雪向前走,忍不住的不断咳嗽。
听说有一种信仰,信奉天葬,认为人死后的躯壳由秃鹫等动物啄食是最高贵的布施——舍身布施。
许声寒不需要轮回转世,只是觉得这副皮囊太过沉重了,沉甸甸的裹住了他轻飘飘的灵魂。
也是时候离开了。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天地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干干净净。
很快,他也会融进这片干净里。
许声寒的力气太小了,走了几步就跌坐在了地上,他穿的厚又是坐在雪地上,倒是并不疼,只是累的不断的沉重地喘息,喘息又加重了咳嗽。
意识越来越模糊,他趴在雪地上睡了过去。
那股入骨的寒意习惯了之后也变得温暖起来,许声寒睡得越来越沉,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片,似乎有很多画面闪过又似乎什么都没有,一只手突然出现,紧紧的攥住了他的手腕。
许声寒无意识的挣了一下。
那手却像铁箍一样紧紧的攥住了他的手腕。
许声寒在睡梦中隐隐意识到是梦,就放松了身体,下一刻就被拉进了一个怀抱。
许声寒的眉心不安的动了动,片刻后,许声寒猝然睁开双眼,入目是白茫茫的雪景,和一小块拉开的衣襟。
他身上厚重的衣服被脱掉了,人被按在另一个怀里,背后盖着他的外套,抱着他的人还在不断的搓着他的后背,试图给麻木的后背复温。
许声寒唇瓣动了动,嘶哑道:“段勋……”
那声音太微弱,穿不过风。
许声寒用力的推了一把段勋,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可力气还是小的可怜,像是在打情骂俏一样。
段勋浑身一僵,立刻低下头道:“你醒了?”
语气里是掩不住的惊喜。
许声寒不回答,仍然用力的推拒着,试图从段勋怀里挣出来。
他冻得麻木的皮肤已经渐渐的能感觉到温度,这个怀抱热的几乎要灼伤他。
段勋轻而易举的制住了他的反抗,“别乱动,你现在身上的温度太低了。”
许声寒的动作突然顿住,段勋松了一口气,正要在安慰两句,许声寒猛地锤了一拳在他胸口,饶是他现在力气小,段勋都感觉到了疼痛。
段勋苦笑了一下,原来他刚才停顿是在蓄力呢。
许声寒嗓音沙哑,一字一顿道:“放、手。”
他的口吻是在冷得可怕,段勋犹豫了一瞬间,还是没有放手。
“再等一会,马上就好了。”
许声寒闭了闭眼睛,低声道:“段勋,你比死更让我恶心。”
话音刚落,许声寒明显的感觉到段勋浑身一僵。
好半晌,男人终究还是松开了许声寒,刚刚放开他,就迅速的把他的外套给他穿好了。
【作者有话说】:这其实是昨天的更新(捂脸),今天还能更的(大概)
第四十七章
许声寒脸冻得青白,他冻得实在太狠了,五脏六腑里都是寒意,冰天雪地里连呼出的气都凝不成白雾。
段勋帮他暖回来的这一点体温根本维持不了多久,许声寒站在雪上就像一尊冰雕,他的唇瓣不自觉的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后知后觉的寒冷。
雪山上,只有寒风呼卷的声音。
段勋紧张他的情况,一直紧盯着许声寒,看他在雪山中像是一只迷途的小羊一样瑟瑟发抖。
好半晌,许声寒才低声开口:“你怎么知道我在哪?”
许声寒的声音沙哑的可怕,一字一句都像是硬生生的从肺腑之中挤出来的,听得人不由自主的担心他的嗓子会不会因此磨坏。
哪怕是这样,那声音中的怒意也无比清晰。
段勋脸上的表情一僵,下一秒无意识的皱起了眉。
又是这副表情,只要有什么事不顺着段总的心意,他就是这副表情。
冷漠、严厉,带着斥责的意味。
许声寒以前有多害怕这副表情,现在就有多厌恶。
“段勋,你是听不懂话吗?”许声寒忽然深而急的喘了一口气,抬手捂住了胸口。
胸口突然开始一阵一阵的绞痛,痛的他眼前发黑。
他本来就满身伤病,能拖一天是一天的人,冰天雪地里冻几个小时正常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是他。
段勋下意识的扶住了他,许声寒头晕目眩根本分辨不清周围发生了什么。
等他回过神来时,已经又被段勋抱在了怀里。
段勋正在跟赶来的搜救人员交谈怎么下山,没有注意到许声寒醒了。
许声寒的视野里只能看见段勋轮廓清晰的下颌,他五脏六腑还在烧灼着似的疼,却硬顶着疼痛抬手给了段勋一耳光。
这一耳光并不疼,却格外的响。
场面陡然安静。
段勋脸上的愕然一闪而过,轻声安抚道:“你醒了?”
哪怕是刚挨了许声寒一耳光,段勋也没有放开许声寒,甚至连半点生气的模样都没有。
许声寒声音微弱道:“我用得着你来故作深情……?”
段勋脸上的神色微变,还没等他说什么,许声寒又接着道:“我为什么会得肺癌你不清楚吗?你怎么好意思来我面前装深情?”
这话比终年冰封的雪山上的风更锋利,能轻易在段勋心口划一刀又深又重的口子。
段勋的脸色陡然一白,连一句话也说不出。
许声寒得肺癌的原因谁也不知道,可段勋绝对“功不可没”。
没有他的好妹妹推许声寒下水,许声寒也不会得肺炎。
更不会在早期、肺癌还能够医治的时候把那些症状,当作是肺炎的后遗症忽略过去。
或者说,哪怕段勋当初对许声寒关注多一点点,哪怕只是嘱托一句注意身体,许声寒也不会消沉到连自己的身体健康都提不起精力去管。
更别提他后来囚禁许声寒的事。
明明有一万种方法避免过去,却偏偏还是走到今天这一步。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段勋的冷漠。
许声寒真的不理解。
他究竟是怎么有脸再出现在许声寒面前的?怎么有脸摆出一副后悔、深情的模样?
“我喜欢你”这几个字说出口不觉得恶心吗?
救援的人员忍不住插话道:“山上不安全,有什么话下了山再说吧。”
许声寒偏头看了救护人员一眼,到底还是不忍心让这些人跟着他一起陷入危险中,沉默的任由工作人员带他下山。
这一路上他都没有再睁开眼睛,弄得工作人员隔一会就摸一下他的脉搏,确认他还活着。
他们刚刚到山下,一帮人就连忙围了上来,为首的向半安脸色惨白,眼睛里全是红血丝,见到许声寒被工作人员背着下来,眼眶又是一红。
这雪山并不抖,救援的难度不大。
许声寒下了山就昏睡了过去,他们暂住的小院里的医疗器械比当地医院的还好,很快就稳住了许声寒的情况。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当天晚上许声寒的生命体征突然急剧下降,短短几个小时之内,心脏骤停两次。
向半安浑身都在不自觉的发抖,他抬起另一只手死死的攥住自己的手,还是控制不住那种抖。
段勋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仔细看一看就能发现,一段时间不见,男人的脸色更加的苍白憔悴,两颊都深深的凹陷了进去。
他到底还是知道了吴霖霖当年的所作所为。
段勋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会变成一个杀人都不眨眼的恶魔,甚至还在事后伪装出一脸无辜的模样。
他只要一想到,许声寒当时就在冰冷的湖水里,缓缓的向湖底沉落,再迟几秒就会彻底离开……
心口就像是被无形的大手狠狠揪紧,连呼吸都困难。
如果没有他的纵容,吴霖霖怎么敢做出这种事?
就因为他的毫不在意,才让吴霖霖觉得哪怕是杀了许声寒也不会受到什么惩罚。
事实也确实如此,这么多年来,段勋从来不曾怀疑过她,甚至还因为这件事对她百般照顾。
段勋就这样护着凶手欺负受害者,欺负了这么多年……
这件事明明不难查,吴霖霖从来不知道小心掩饰是什么东西,她太清楚段勋对她的信任了,留下的破绽数不胜数。
段勋随便一查,就从吴霖霖的某一任男友嘴里得知了真相。
吴霖霖之前喝醉酒时,曾经恶狠狠的咒骂过许声寒,懊恼后悔当时怎么就没有淹死他,明明就只差一点点就成功了。
明明真相就在眼前,段勋却连看一眼都不肯。
临近天明时,许声寒的生命体征突然稳定了。
医生走出来脸上的表情却还是凝重的,“病人家属,可以进去和病人说两句话了。”
向半安脸上的喜色陡然一僵,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浑身发寒。
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走进了病房里。
许声寒睁着眼睛,靠坐在病床上,定定的看着被子上的一点,唇瓣微弱的动着。
他脸上还戴着呼吸机,向半安小声道:“小寒在说什么?”
许声寒微微侧头,看向他身后的段勋,突然抬手扯掉了自己呼吸机。
向半安和段勋大惊失色,立刻出声制止,向半安抢到床前,拿着呼吸机要给许声寒戴回去。
许声寒却还是看着段勋,一字一顿道:“在、哪。”
只是两个字,段勋却立刻就明白了许声寒的意思。
段勋能这么快的在茫茫雪山中找到被雪覆盖的许声寒,只有可能是在他身上放了追踪器。
许声寒离开段勋后,衣服前前后后不知道换过多少身,身上又根本没有戴任何配饰。
这个追踪器,只有可能是植入了皮肤。
段勋看着许声寒冰冷的脸色,唇瓣长了几次才艰涩的吐出一个字:“我……”
“段勋,我不是你养的畜生。”许声寒说的一字一句都仿佛是冰锥一般。
段勋脸色一白,下意识的张开嘴想为自己辩白,可看见许声寒的表情又说不出话了。
向半安的注意力全在许声寒的呼吸器上,一开始没有注意到两人奇怪的对话,这时也意识到了不对,突然转头看向段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