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暗自吐槽片刻,紧接着又把目光转移到了江寻身上。
“乖乖,你说什么?”江寻又把耳朵凑到了小狗脑袋旁,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你让我给你报仇?让那个胖女人也下来给你陪葬?”
“噢,我知道了。”
紧接着,江寻把怀里的小狗重新放进了纸箱里,轻轻摸了下,“你先乖乖躺着,哥哥这就帮你报仇。”
刘妈心里一惊,立刻浮现不好的预感,脚步不停地往后退。
江寻目光阴恻恻地盯着她,随后弯腰拿起茶几上放着的水果刀,举着刀往刘妈的方向走去。
锋利的刀刃在明亮的灯光下折射出森森的寒意,令人毛骨悚然,刘妈哪里还顾得上江寻是不是在装疯卖傻,都快被吓傻了。
她惊慌失措地往后跑,一不小心就撞到桌椅绊倒在地,嘴里发出颤抖尖锐刺耳的叫喊:“要杀人了,杀人了!!”
江家众人皆是一愣,随后忙不迭上前拦住江寻。
“江寻你又在闹什么幺蛾子,快把刀放下!”
“小寻你别吓妈妈啊……”
褚星野抓心挠肝,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帮忙。
傅晏礼依旧无动于衷,双手仍然淡定地抄在兜里,仿佛看戏一般。
江子星愣在原地,目光讷讷地看着这超出他想象的画面。
江怀瑾去夺江寻手里的刀,但也没用什么力气,估计怕伤到江寻,又像是配合他演戏,只是象征性地拦一下。
所以那把刀仍然被江寻握在手里,他直勾勾地盯着刘妈,目光森然,“说还是不说?”
刘妈活了大半辈子,最多也就是在老家村口跟别的老妹子吵吵架,实在不行就坐在地上撒泼,哪里能见到如今这场面,还拿刀子动真格了。
她身子抖个不停,连身上那一圈圈肥肉都跟着颤抖,生怕江寻突然挣脱束缚冲过来,真往她身上捅刀子。
“我说,我说还不行嘛……”
刘妈倒豆子似的说:“那小狗确实是我故意放出来的,我就是不想让它待在家里,担心它有一天会伤害到小少爷,就想让先生和太太把它送走,谁知道……”
“不对啊。”江寻看向小狗躺着的位置,微微眯了眯眼,“它说你说谎。”
他突然轻笑出声,语气缓缓:“好啊,那就一起死好了。”
刘妈听得是心惊肉跳,那一点侥幸心理瞬间荡然无存。
“我说,我全都说。”她看了眼江子星所在的方向,结结巴巴:
“小狗是我故意放出来的,也是我故意让它跑到小少爷跟前的,我就是想让它闯点祸。”刘妈又抬眸扫了眼江寻,明显底气不足,声量逐渐减小:“再……再借机把它踹死。”
她嗓音里带着哭腔,“我只是……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事情发生之后我也很后悔,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
偌大的客厅里安静下来,只有刘妈语无伦次的话语,仿佛真的在诚心诚意忏悔。
众人神色各异,原本以为只是个意外,没想到真相却是如此。
江寻嗤笑一声,随手把水果刀扔回茶几上,脸上从容自然,仿佛刚才闹的那一出只是幻觉。
他随意坐在身后的沙发扶手上,抱着胳膊,在一片寂静之中,缓缓启唇:“刚才的话大家都听清楚了吧?”
哈哈,他妈了个巴子,这老妖婆心思可真歹毒,还搁这儿装呢。
“刘妈,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嫌我是乡下来的土包子,看不上我。”
“但你不能因为讨厌我就把气都撒在一只无辜的小狗身上。”江寻蓦地红了眼眶,语气令人为之动容:“它也是有血有肉有生命的,它那么可怜,你怎么能忍心下得去手?”
经历了刚才那一遭,刘妈双腿还软着,保持着瘫坐在地上的姿势,支支吾吾地一句话也没法反驳。
江怀瑾忽然插了一句话:“爸妈,再让刘妈待在家里,指不定又掀起什么风浪,把她开除了吧。”
他之前就想过事情不会那么简单,江寻不在的时候,小狗都是他喂的。
小家伙平时乖得很,一直都窝在箱子里不乱跑,再加上房门一直关着,它是很难跑出去的。
邓舒也对刘妈很失望,上次她就打算把刘妈开除了,可子星帮对方求了情,她这才作罢。
本以为经过那次,刘妈会安安分分的,谁知道这次还变本加厉了。
“刘妈你收拾收拾东西,明天就离开江家,薪水会给你结清的。”
刘妈一听这话,顿时感觉天都塌下来了,她这份工作干了十几年,每个月的工资都不低。
过年过节回到村里,她都是左邻右舍羡慕的对象。
要是被开除了,一切可就都没了。
她哭哭啼啼地求情,但无论是江父江母还是江怀瑾,都无动于衷。
“小少爷,你帮我说说话吧……”
刘妈最后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江子星,“我平时对你那么好,你也不想我离开江家吧……先生太太最疼你了,你就帮过我求求情。”
江子星全程都没怎么开口,此时听到刘妈的话,脸上露出难堪的表情。
他无意识地抠着自己的手指,悄悄扫一眼站在边上旁观的傅晏礼,又看向父母和大哥,嘴唇嗫嚅几下,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刘妈满眼失望:“小少爷,我做的这些可是为了你啊,你怎么能一句求情的话都不肯帮我说?”
江子星低着头,期期艾艾:“我……”
“行了,关子星什么事。”江世渊冷眼看着刘妈,不耐烦地斥责:“别为你的过错找借口,你今天找谁求情都没用!”
大概是认清了事实,也认命了,刘妈没有再说什么,擦擦眼泪就要回保姆房收拾行李。
临走之前,她怨恨地看了江寻一眼,又将目光投到江子星身上,满眼的复杂,欲言又止。
江子星迅速低下头,眼睫轻颤,眼神也躲闪着没有跟她对视。
就在刘妈要走出客厅的时候,一直站在边上安静看戏的傅晏礼忽然迈开修长双腿,挡在了刘妈跟前。
刘妈抬眸,诧异地看着他。
诧异的不止刘妈,还有在场的所有人,谁也没预料到傅晏礼这突然的举动。
包括江寻。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久,但他知道傅晏礼只是表面上看着平和好相处,骨子里的情性却极为冷漠,仿佛周遭的一切都无法吸引他的兴趣,也更加不会多管闲事,尤其是别人的家务事。
这种举动是稍微失了分寸的,不符合傅晏礼的行事风格,但他就是这么做了。
傅晏礼平静地看着眼前身材臃肿的中年女人,沉静的目光却如刀子一样,仿佛能穿过那层皮肉刨开旁人的内心,看穿一切。
须臾,他对刘妈说了句:“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刘妈愣了愣,不懂这位傅先生的话是什么意思。
傅晏礼注视着她,不疾不徐道:“或者说,你还隐瞒了什么事情。”
听到这话,刘妈的心里一惊,慌忙地移开视线,不敢跟眼前的年轻男人对视。
他就站在那儿,什么也不用说,就自带一股压迫感。
那些在名利场上混得风生水起的老油条都顶不住傅晏礼的气场,更何况一位普通的中年妇女。
江世渊此时也开了口:“还有什么事情没交待,你说。”
江寻这个当事人抱着看戏的态度,视线在傅晏礼身上停留片刻,又扫过刘妈,最后是脸色难堪,一直沉默不语的江子星。
“我……”
刘妈到底还是顶不住压力,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
“其实在做这件事之前,我把我的计划告诉了小少爷。”
江子星神色一变,他咬着下唇,紧紧攥着自己的手。
刘妈继续说:“我跟小少爷说,晚上会故意把小狗从房间放出来……然后,然后让他到时候恰巧经过房间外面的走廊,碰上小狗。”
听到这些话,在场部分人的表情非常精彩,其中包括江父江母,以及江怀瑾。
他们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
还没来得及询问具体情况,江子星眼眶里包着的泪水就簌簌流了下来。
明明是他先认识傅舅舅的,为什么傅舅舅却不肯多看他一眼?
江子星心中酸涩又委屈,眼泪忍不住吧嗒吧嗒往下掉,哭得我见犹怜,令人动容。
傅舅舅是不是也怀疑他是个坏人,在背地里找江寻麻烦?
“子星你先别哭,爸爸妈妈没有怀疑你的意思,你先冷静一下。”
江父江母连忙哄着小儿子,给他递纸巾擦眼泪。
“我……”江子星仍然抽抽噎噎,擦眼泪的间隙偷偷扫了傅晏礼所在的方向一眼,眼眶更加红了。
男人已经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又重新变为了一个旁观者,神色里只有平静的淡漠。
至于他是无辜的还是始作俑者,对方似乎根本就不在意。
“刘妈昨天确实找过我,还跟我说了这件事。”
“但我没有……没有答应。”江子星吸了吸鼻子,哽咽道:“我让刘妈别那么做,她当时也答应了。”
“所以我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里,谁知道她还是这么做了,我也很吃惊……”
他擦了擦眼泪,愧疚极了,“要是我知道刘妈出尔反尔,我肯定会阻止她的,我……我也不敢告诉你们。”
拒绝了,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里。
但第二天刘妈把小狗放出来的时候,他又恰巧出现在房间门口,碰上了小狗。
江寻乐了,他相信江子星不会主动做出那种事情,但究竟是恰巧路过,还是知道刘妈不会听他的话,故意的……真相究竟如何,也就只有他这善良无辜的弟弟自己知道了。
至于其他人,当然不会质疑江子星话里的内容。
尤其是江世渊。
哪怕刚开始有那么一点怀疑,江子星这么一哭,也就荡然无存了。
“好了不哭了,爸爸相信你是不会做出那种事情的。”
“我们子星从小就那么懂事……”
江寻无所谓,他找不出证据去证明心里的猜想,也就不会当着他便宜爸妈的面去质疑江子星。
只是他没想到,傅晏礼会突然帮他。
被暗恋的人质疑,江子星那一颗百转千回的怀春之心,现在估计被伤透了。
江寻热闹看够了,视线从江子星身上一转,不由自主地往傅晏礼那边看去。
恰好就撞上了男人看过来的视线,隔着一段距离在空气中短暂交汇,又匆匆错开,快到以为那一眼是错觉。
毫无疑问,先避开视线的是江寻,他还因为下午那通关于放左边还是右边的电话尴尬着呢。
傅晏礼却没有就此收回视线,目光直直地落在不远处的少年人身上。
江家那三人都在哄着伤心哭泣的江子星,江寻却是抱着胳膊独自坐在沙发扶手上,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子看,仿佛游离在这个家庭之外。
明明他才是最应该委屈的那一个,面上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看不出一丝失落。
但就在这时,少年人似是怅然地轻叹了一声。
随后他起身,走到装着小狗尸体的纸箱前蹲下,伸手轻轻抚摸着小狗的毛发。
小可怜,下辈子投个好胎吧,别再受苦了。
“小黑蛋子其实也挺可怜的……你说是吧舅舅?”
褚星野看着江寻那模样,心里忽然就有些同情,说出的话别别扭扭。
傅晏礼收回视线,若有深意地看了他外甥一眼,并未言语。
褚星野却被看得心里一凛,舅舅刚刚那眼神什么意思?他说错话了?
一场闹剧,似乎也就这么收尾了。
江寻亲自联系了专门的服务机构,让工作人员上门把小狗尸体带走,进行焚化处理。
江世渊尴尬地跟傅晏礼和褚星野说抱歉,“真不好意思,闹了这么一出,让你们看笑话了。”
傅晏礼语气淡淡:“没事。”
邓舒也客套地说:“晏礼,真谢谢你替我们照顾江寻,大晚上的还送他回来,让你费心了。”
“都是应该的。”傅晏礼的语气温和而生疏,他顿了顿,又接着补充了句:“江寻很懂事,不用我费心。”
江世渊还是第一次听到江寻跟懂事这两个字挂上钩,他笑笑,含糊地应和了两句。
他视线不由往江寻那边看去,后者正懒散地坐在沙发上,神色恹恹,看着没多大精神。
大概是因为那只小狗伤心了。
江怀瑾坐在江寻旁边,想安慰几句,却无从下口,只得找了别的话题:“伤口怎么样了,还疼不疼?”
“明天记得去医院消毒上药。”
江寻支着脑袋,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他这萎靡的精神状态倒不是伤心失落,只是太困了。
先是应付季云添那神经病。
又一路从医院出来,狂奔回学校阻止主角受和攻三白敛见面,背白敛回家,上药。
再是任务失败后,那该死的惩罚。
在学校里游荡半天,大半夜的又突然发生这档子事,坐了一个多小时车赶过来,又是发疯又是演戏的。
折腾到现在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他这一天过得可真是多姿多彩啊。
草,简直心力交瘁。
江世渊突然走到江寻跟前,表情僵硬不自然中夹杂着几分温情父爱,“饿不饿,我让刘……我去给你煮点宵夜。”
江寻摆摆手,表示拒绝这波假冒伪劣的父爱。
江世渊面色又尴尬了几分,但一点脾气都没有,又缓声道:“时间太晚了,那就先回房间休息吧。”
说着他又看向傅晏礼和褚星野这对舅甥,客气邀请:“晏礼和星野要不也留下来住一晚吧,大晚上的省得折腾了。”
因为心上人还在这儿,江子星也还待在客厅里,眼睛还红肿着,听到这话他心里小鹿一撞,不由捏紧了手,悄悄对傅晏礼投以期待的目光。
傅晏礼在谢过江世渊的好意后,婉言拒绝了。
江子星立刻失落地垂下眼眸,想说什么挽留,却根本找不到立场,心中尽是苦涩。
江寻想到自己明天还要上早八,大早上肯定是起不来的,于是脑子一抽突然开口:“舅舅,我也跟你们回去吧,你那离学校近。”
说完,他又想抽自己嘴巴子。
明明想躲着傅晏礼的,怎么还主动往人跟前凑,这不自己给自己挖坑么。
江寻立刻改口:“要不我……”
谁料傅晏礼这时微微颔首:“嗯,走吧。”
江寻:“……”
反悔的话就这么被卡在了喉咙里。
回去依旧是傅晏礼开车,但这回褚星野没有抢着去坐副驾驶,反而跟江寻一样,坐在了后面。
江寻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心道大春哥你不坐前面,我也不坐前面,会显得你敬爱的亲爱的舅舅像个司机。
但终究还是懒得说什么,他要困死了。
傅晏礼通过后视镜扫了眼并排而坐的拥有婚约的两个小辈,随后淡淡收回视线,发动车子。
江家一行人站在门口,看着那辆车驶远。
“都回去休息吧,今天这事就算结束了。”
看到江子星一脸失意的模样,江世渊又安慰性地摸摸他的脑袋,“子星你也不要多想,这不是你的错,好好睡一觉就把这事给忘了。”
江子星勉强笑了笑,“嗯,谢谢爸爸。”
几人往屋里走,走在前面的夫妻俩小声说着话。
“你说刘妈也真是……这些年来咱们对她还不够好吗,居然能做出这种缺德事。”
“就是委屈了小寻,要被这样针对。”邓舒瞪了丈夫一眼,“你以后少在他面前胡说八道,你看小寻现在都不愿意待在家里了,还不是因为你。”
“老婆你这就冤枉我了,明明是因为他以前闹出的那些幺蛾子,让我怎么相信他改好了……行行行,我以后会注意的。”
江世渊的声音越来越小,在妻子面前倒是坦言道:“其实我这心里也挺过意不去的,尤其是经历了刚才那档子事……以后我就对江寻好一点,毕竟是亲儿子,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哪里能生分了。”
“你知道就好。”
夜里寂静,夫妻俩谈话的声音虽小,但还是传到了后面的江子星耳朵里。
他抿着唇,一言不发。
江怀瑾就走在旁边,没注意父母的对话,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手机屏幕里,似乎在浏览购物软件。
没一会儿,他又轻蹙了一下眉,“子星,你们这个年纪的男孩都喜欢什么?”
江子星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啊?怎么了?”
江怀瑾:“我想给江寻挑件礼物,不知道送什么,你有什么推荐的?”
江子星一愣,随后勉强一笑,“我也不知道二哥喜欢什么,你可以旁敲侧击一下。”
“行,我再看看……明天还得嘱咐他去医院换药。”
江怀瑾心想,顺便还可以让江寻去精神科看看,就他刚才那发疯的样子,是真唬人。
装得倒是像模像样,江怀瑾无奈地摇了摇头,嘴里却发出一声轻笑。
江子星用力抠着手心,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小声附和:“是要准时换药……不然要留疤的。”
江寻胳膊撑在车窗沿,支着脑袋,眼皮倦怠地半搭着。
旁边的褚星野坐姿随意,两条长腿敞开着,此时却偷偷观察着江寻的脸色,还有那么几分小心翼翼,嘴唇轻微动了动,欲言又止。
江寻发现了,但他现在心力交瘁,懒得主动说话。
半晌后,褚星野才轻咳一声,别别扭扭地开口:“那个,你要实在伤心的话,可以跟我说,别憋着。”
江寻觑他一眼,心想卧龙哥还是挺善良的,如果是个哑巴就更好了。
他提起了点儿精神,眉头轻皱着,露出伤心但又感动的神色,一把抱住褚星野的胳膊。
“星野哥哥,你能关心我,我就很开心了。”
褚星野脸色扭曲了一瞬,忍着把江寻一把推开的冲动。
看在小黑蛋子伤心难过的份上,就忍这一回。
不就是抱一下,他的贞操还在。
前排驾驶座,傅晏礼单手掌着方向盘,目视前方车流,余光却注意着车内后视镜里的画面。
画面里,两个小辈的肩膀挨着肩膀,江寻抱着褚星野的胳膊,脑袋几乎靠在外甥的肩膀上,而外甥的身体则僵硬着,表情很精彩。
傅晏礼眼皮微动,旋即收回视线。
过了一会儿,反倒是江寻先松开了手,又靠回角落里懒洋洋地支着脑袋。
身侧的重量一轻,褚星野忽然就觉得有些不自在了,他觉得自己莫名其妙,脑子有病。
不知想到了什么,褚少爷的脸色又变臭了,抱着胳膊哧了一声,“你刚才是在演戏吧,演得倒是真像个疯子。”
江寻垂着眼,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不是,我是真的听到小狗说话了。”他的语调拉长了些,声线里多了几分慵懒疲乏,漫不经心的:“它还说看到你后背趴着一个脏东西。”
“头发散乱,穿着白色长裙,满脸青黑,眼睛赤红流着血泪……”
从小就怕神神鬼鬼的褚星野越听越惊恐,仿佛真的感觉到背部沉甸甸凉飕飕的。
“行了你闭嘴,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信你个鬼!”
“他妈的江寻你脑子真的有病!”
江寻困倦地打了个哈欠,眼皮子都快睁不开了。
“我精神确实不稳定,不高兴的时候就会发疯,总想拿刀砍点什么。”
“不过现在好多了,不会再砍人了,毕竟这是犯法的,不好。”
江寻看着已经缩在另一边角落里,恨不得躲进车底的褚星野,语气温柔:“星野哥哥你别怕,我砍谁都不会砍你的。”
褚星野更慌了,他早该看出来这姓江的就不是个正常人。
“你他妈离老子远点儿!”
江寻在心里轻叹一口气,这大傻春是怎么当上主角攻的,傻人有傻福?
前排的傅晏礼似是也轻叹一下,抬手扶了扶额,似乎在为外甥的未来而感到怅然,又似乎是在感慨外甥的小订婚对象的伶牙俐齿。
一时间,没人再说话,车厢里陷入了安静。
不过几分钟,疲惫不已的江寻终于撑不下去,仰头靠着座椅睡着了。
褚星野又无声无息地一点点挪过来,坐在他旁边,假装不经意实则很刻意地端量着身旁人的睡相。
男生俊秀的面上露出几分嫌弃,本来长得就不怎么样,现在又受了伤,要是再破相可就没眼看了。
就在此时,睡梦中的江寻突然脑袋一歪,差点儿就倒在了褚星野肩膀上。
褚星野眼皮一跳,思索着该坐远点儿,还是再坐近点儿让小黑蛋子靠着他的肩膀。
算了,靠就靠吧,靠一下又不会失身。
不行,不能靠,他们又没关系,他的肩膀是留给未来老婆靠的。
谁也不知道褚少爷内心里经历了怎样的纠结,最后一咬牙,还是靠吧。
他小心翼翼地坐近了些,僵硬地抬起手,正准备放在江寻脑袋上,汽车忽然在这时候缓缓停靠在路边。
褚星野立刻做贼心虚似的放下了手,若无其事地抬手摸摸后颈,压低嗓音开口:“舅舅,怎么突然停车了?”
“舅舅有些累了,你来开车。”
傅晏礼的嗓音比平时轻,带着几分疲倦的哑意,目光注视着后视镜里的人。
褚星野不作他想,立刻点头答应,“那行,舅舅你先休息会儿。”
刚成年不久,他就拿了驾照。
于是,舅甥俩交换了位置。
褚星野发动汽车,继续行驶在回公寓的途中。
后知后觉的,他才发觉了一丝不对劲,舅舅怎么不坐副驾驶?
往后视镜一瞥,他舅舅正安然地坐在后面,与江寻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双腿交叠在一起,双手十指交握放在身前,闭目养神。
哎,坐哪儿都一样。
褚星野收回视线,专心开车。
江寻睡得沉,失去一只耳朵听力的他对外界的声音并不敏感,刚才闹出的动静也没能吵醒他,自然也不知道坐在他身旁的人换了一个。
片刻后,傅晏礼倏然睁开眼睛,视线掠过窗外霓虹闪烁的夜景,绚丽的灯光穿过车窗闯进那双浓郁深沉的眼眸。
他眸光一转,落在了身旁的江寻身上。
少年人脑袋微微歪向一边,能看到他疲倦宁静的侧脸,眼睫很长,鼻子也小巧高挺,两瓣唇不薄也不厚,似乎很柔软。
手臂随意垂落在身侧,胸膛随着呼吸缓缓起伏。
睡着的时候倒是真的乖顺,不是装的。
突然,江寻脑袋又是一歪,眼看着就要倒下来,傅晏礼敏捷伸手过去,及时将掌心托在了他脑袋上。
江寻似乎没察觉到异样,依旧安然地睡着。
傅晏礼就那么托着他的脑袋,过了会儿,又无声无息坐近了些,随即松开了手。
没了依托,江寻的脑袋连着整个身体的重心又开始往下倒,很自然的,顺势靠在了男人宽阔结实的肩膀上,还轻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傅晏礼将叠着的长腿放下,依旧波澜不惊地坐着,搭在膝盖上的左手食指屈起,随意点了几下。
是他主动靠过来的。
男人成熟英隽的缓缓舒展,染上几分霁色。
褚星野开车开到一半,无意中看到后视镜里的画面,瞳孔猛地震颤,险些一个急刹车停下来。
草,江寻怎么会靠着他舅舅肩膀?
睡着了还不忘跟他舅舅套近乎?
关键是他舅舅没有推开江寻,还真让人靠了?
褚星野的脑子嗡嗡的,开始怀疑人生,好不容易消化了事实,他又开始酸了。
妈的,舅舅都没有对他这么好,到底谁才是亲外甥?
褚少爷很不服气地在心里嘁了一声,江寻有什么好的?
他又往后视镜看了眼,嘴上嘟嘟囔囔:“舅舅,您别惯着那小黑蛋子,小心他蹬鼻子上脸。”
傅晏礼在后视镜里跟外甥对视,不咸不淡地回了句:“专心开车。”
褚星野闷闷地哦了一声,收回视线。
不看了,闹心。
车里再次陷入安静。
不知不觉中,睡梦中的江寻忽然又有了动作,这回是抱住了傅晏礼的胳膊,脑袋又无意识地在肩膀上蹭了蹭。
呼吸之间喷洒而出的温热气息,半数洒在男人的肩颈处。
傅晏礼靠着座椅,微阖眼眸,面上神态没什么变化,那性感的喉结却是无声地攒动了一下。
浓雾一般的眼眸遮挡住深处流动的情绪。
汽车又安稳地行驶了十几分钟,前面开车的褚星野忽然在前方的一个红绿灯前猛地刹车停下。
由于惯性的影响,车里的人都跟着往前倾了一下。
这么一折腾,原本熟睡中的江寻突然就醒了过来,刚睁开的眼睛里都是茫然。
当看到他如今靠在谁的肩膀上,抱着谁的胳膊后,茫然瞬间变成了惊愕。
而傅晏礼则安稳地坐着,正在闭目养神,像是根本不在意他的举动。
如同烫手山芋一般,江寻猛地松开手,同时往角落里缩。
傅晏礼不是在前面开车吗?什么时候和褚星野换位置了?
前排的褚星野在心里哧了一声,语气里藏不住恶作剧成功的得意,“不好意思,刹车刹猛了。”
江寻没功夫搭理褚星野,他用力搓着自己的脸蛋,心想他一定还没睡醒。
然而下一秒,把脸蛋搓得变形的江寻就跟刚睁开眼睛的傅晏礼对上了视线。
“……”
江寻缓缓放下了手,因为底气不足,小小声地解释:“不好意思,我睡得太沉了,不是故意靠在您身上的……”
傅晏礼不跟小辈计较,很大度:“无妨。”
随后他看向前排开车的外甥,淡声道:“星野,开车开稳点。”
褚星野垮着脸,“知道了。”
绿灯亮起,褚星野怨气冲天地继续开车。
车厢里很安静,气氛一度陷入谜之尴尬,当然,只是江寻单方面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