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执手腕一翻,飞舞的刀片扣入刀鞘后,他严肃看着虹胜焰道:“你欲置主上于死地,我不会与你同流合污。”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虹胜焰摊手,“我猜你们聚集到琉璃塔也是去找楚泽鹤的?既然你都不知道他在此处,只能说明他发生了什么意外。让我猜猜……走火入魔?反观你是打不过我的,而我如果对你有杀心,也不可能解开你穴道。之前我答应了一个交易,必须要和楚泽鹤说点事情,所以我暂时不会杀他。既然如此,不如现在我们一起去找楚少教主,等我说完了自然会走。”
楚执不信:“你口口声声说着交易,可我不会信你。”
虹胜焰摇头叹息:“唉,可惜那人已死,我也不可能告诉你他是谁。不过你想想如果是楚泽鹤,他为了找到你,愿不愿意与我合作?”
与虹胜焰同行,无异于与虎谋皮。如果楚执还是曾经的影十二,自然是不可能答应的。但是他跟着楚泽鹤许久,明白主上手段霸气,有时打破僵局就需要另辟蹊径。
楚执心中一动,又想到虹胜焰说的话有点道理,不由得有些动摇。
“而且,”虹胜焰补充,“就算你不跟着我去,我也会去找楚少教主,你确定你要任由我拿着寻踪蛊去找他?”
楚执神色一动,忙道:“我和你去!”
虹胜焰叉腰满意点点头,“那就走吧。”
说罢,虹胜焰率先走出这个角落。
楚执看了眼自己肩上的伤口,点了几处穴道止住痛觉后,咬牙跟在虹胜焰身后走了出来。
两人能感觉到鱼肠巷暗中窥探的视线,不过虹胜焰似乎并没有将这些视线视为威胁,反倒按着胸口,感受寻踪蛊的跳动,顺着牵引在鱼肠巷中转来转去。
但是由于鱼肠巷构造太过奇特,往往蛊虫指示的方向是一面墙壁、或是一个死胡同。反倒是楚执记性强,所以往往多绕几次两人就能找到正确的道路。
一番折腾,待两人找到一处弥漫着紫气的小破屋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这小破屋隐藏极深,比莫穷阴所住的地方更接近鱼肠巷深处,周围甚至没什么巷内住民。靠近小屋时,那紫色的雾气正飘忽浮动,让人顿觉如临九幽。
楚执神色一动,认出这浓郁的紫气是玄冥神功。
只因楚泽鹤的武功太高,真气外放,已能凝成浓雾,所以才显出一片紫气。这些浓雾缓缓的流动着,像是自行运转着,吸收吐纳,不断修炼积攒。
这景色过于奇异,虹胜焰眉头一挑,问他:“你家主上经常这样?”
楚执瞪他一眼,急急走上前去。小屋木门紧闭,他抬手敲了敲门,紧张问:“主上?”
楚执声音一响,这雾气的运转停滞一瞬。随即突然鼓动起来,杂乱无章,膨胀身体。虹胜焰面露疑惑,也抬腿靠近了些。谁知他刚站到楚执身后,有一道紫气破门而出,狠狠打在他身上。
虹胜焰只觉得自己仿佛撞上一面铁壁,力度比之前琅风派打斗时更大,他咳出一口血,身体瞬时飞了出去。
楚执扭头看到这一幕,还没来得及诧异,就觉得腰上传来拉扯之力——原来是紫雾凝成一条细绳,卷上他腰间。
紫雾浓郁,伸手不见五指。但楚执明白它们皆受楚泽鹤掌控,是楚泽鹤武功的一部分,于是卸下力道并不抵抗,任由自己下一刻被被强大的力道拽进紫雾之中。
进了紫雾深处,楚执被扔到地上。
紫雾浓郁,伸手不见五指。他就地滚了几圈后稳住身体,正要起身,却觉得小腿传来不容置喙的力道逼迫他跪在地上,于是楚执跪着,努力辨识周围浓郁的紫色。
看着看着,他突然觉得有衣料扫过自己小腿——有人站到了他身后。
还没等他转头,那人就掐上他后颈,将他按了下去。
噗通一声,楚执上半身趴到地上。
明明这是一个完全无法使力抵抗的姿势,楚执声音中却是惊喜:“主上!”
按着他的人人正是失踪多时的楚泽鹤。
楚泽鹤不太清楚自己怎么来到这里的,也不太清楚来这里要干什么。似乎自从进了鱼肠巷之后他的意识就变得有些模糊,只记得自己好像杀了几个人,又自己找了个隐匿的角落藏着,等候更多的命令。
他好像等了很久很久,直到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将自己唤醒。
那人称呼自己为主上。
楚泽鹤看着这人恭顺的背影,意识混沌的摸着他凸起的脊骨,一节一节的往下摸着。他总觉得这个动作很熟悉,好像有什么记忆要破土而出。
直到那人疑惑的问:“……主上?”
楚泽鹤突然狠狠抓住了楚执的肩膀,楚执身体因为疼痛本能一颤,随后又完全放松下来。楚泽鹤则皱了皱眉,抬起左手,看到了手上的血迹,顺着血迹发现了楚执左肩的伤口。
他突然就觉得胸中溢满了愤怒和酸涩的心疼。
两人周围的紫雾磅礴急速的涌动着,楚泽鹤皱了皱眉,心里一个接一个的疑问冒了出来:这人是谁?是谁伤了他?是虹胜焰吗,虹胜焰是谁?虹胜焰杀了这人?这人没有死?
随即,楚泽鹤操纵玄冥神功将楚执翻了过来。
楚执乖顺的躺在他身下,明明什么都看不清,却仍然睁大了眼睛,试图捕捉楚泽鹤的身影。
楚泽鹤心中一动,觉得他神情击中了自己的心脏。
可怜了虹胜焰,刚从地上爬起来,就发觉浓雾变得暴虐起来,浓雾中不知怎么又冲出一道紫气把他再次打飞。
等虹胜焰呲牙咧嘴爬起来,发觉这雾气又回到了温顺的状态。
虹胜焰:沙包竟是我自己?
他被打得一肚子火,再次意识到了楚泽鹤和自己的差距。但是这样的差别下,虹胜焰反倒有了一种跃跃欲试的挑战心,于是他干脆盘腿坐在离那屋子前,运起火灼之术。
烈焰腾空,如浴火凤凰飞起。火焰熊熊,直冲紫雾而去。
火焰与紫气从天空刚亮战到日上三竿,虹胜焰越打越兴奋都撑不住这样消耗真气,在他差点累趴时,那雾气终于有了动静。
紫色得浓雾像双翼般从中破开,乖顺的如孔雀尾羽拢起,有一人自雾气中走出来,那紫雾归于他身后,像是玄冥神功为他织了一席曳地华服。
随后,紫雾缓缓收敛于楚泽鹤丹田,玄冥神功归位。
楚泽鹤又一次君临天下,问鼎武道巅峰。
待楚泽鹤走近几步,虹胜焰才发现楚泽鹤怀里还抱着那个影卫。
那影卫双目紧闭,已经昏迷,虽然上半身衣物破破烂烂,但从衣物缝隙中可以看见他肩膀的伤口被精心包扎好了,没有渗血的痕迹。
楚泽鹤自紫雾中缓步走出,面目与身形渐渐浮现。
一身鹤姿,天下无双。
他凤眸看向等在远处的虹胜焰,凌厉的眼中划过一道紫光。
虹胜焰累极,仍噗噗笑了:“你果真没死。”
楚泽鹤面色冰冷,护好怀中的楚执,“是你。既然出现在本座面前,想必你已经查明白了。”
“是。”虹胜焰毫不遮掩承认,“不过有一点楚少教主说错了。那就是太子根本不知道我是谁,做这件事的不过是他手下一个客卿。”
“就算是你,亦不过是个不值一提的棋子。”
“对对对,我怎么比得过楚少教主和冥教。”虹胜焰残忍一笑,“红楼楼主亲自动手,操纵傀儡杀了姚雪,楚少教主恐怕没想到吧?”
楚泽鹤表情未变,“冥教与朝廷联手,不知有多少人想置母亲于死地,是谁本座都不会惊讶。”
虹胜焰被楚泽鹤这态度搞得有些诧异,他拉下脸来,像是有些赌气:“就算红楼楼主很厉害,最后不还是被朝廷算计,杀了姚雪之后自己也死了。”
楚泽鹤看他一眼:“你怎么知道他死了?”
虹胜焰哼了一声,“我之前闲着无聊,试验蛊虫的时候,偶然种在一个红楼之人身上,意外知道了姚雪死亡的真相。后来我就知道了自那之后,红楼楼主就再也不在红楼之人面前出现。我猜测其实楼主早就死了,掌握红楼的不是冥教就是朝廷。既然楚少教主不清楚这件事,那掌握红楼的就是朝廷咯。”
虹胜焰聪明,从一件小事便能推导出事情全貌。楚泽鹤和他想的差不多,只是……
掌握红楼的,真的是朝廷吗?
正当楚泽鹤思索之际,虹胜焰抱臂道:“楚少教主深谋远虑,自己慢慢想吧。交易已成,我便不留了。”
楚泽鹤冷笑:“交易?本座可不屑与你做交易。你总算明白自己被朝廷利用,还不算蠢笨无救。”
听他这样说,虹胜焰歪头,露出一副疑惑的表情,随后他反应过来,恍然大悟:“啊,他没告诉你啊。倒还真像他的风格。不过死都死了,说他也没用,楚少教主就当我胡言乱语吧,告辞!”
楚泽鹤冷漠看着虹胜焰离开,又低头看向怀中的楚执。
他并未将虹胜焰的话放在心上,左右不过是个已不成气候的敌人罢了。现在最重要的甚至不是太子,而是莫穷阴,和与莫穷阴联手的靳子夜。
在莫穷阴为自己送红楼之人时,楚泽鹤就心存怀疑。加上自己是在与莫穷阴见面后便神志恍惚的,且虹胜焰不屑于骗人,正说明这个莫穷阴,有问题。
楚泽鹤抱紧怀中的楚执,运起轻功,身形掠出鱼肠巷。
因为神功大成,楚泽鹤速度极快,即使在人山人海的京城上空运起轻功疾行,下玄众人也只能见一道黑色阴影自头顶闪过,看不真切。
楚泽鹤就这样一路疾驰,终于在下玄一处院落外停了下来。
然后——
他看着已经被烧得只剩残骸的院落,陷入沉思。
驻扎在此的龙虎卫看见他的身影,也陷入沉思。
两相对视,李小将军手下那个副官最先反应过来,大声喝道:“冥教贼子!你竟还有脸——”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玄冥神功凝成的紫色鞭子抽飞出去。
楚泽鹤冷冷道:“聒噪。”
龙虎卫们看着自己副官身影飞出视野之外,而楚泽鹤甚至手指都没动过时,顿时明白过来自己与敌人实力差距过大这样一个残酷的现实。其中一个队长忙道:“撤退!”其他队长见他带头,也急忙道:“撤退撤退!”
楚泽鹤说:“等等。”
龙虎卫:不敢不敢。
见龙虎卫真的马不停蹄的跑了出去,楚泽鹤黑脸——他想有个人给自己解释解释此处发生了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
啊!上次发文之后忘记说了,感谢“一那个业”小天使的营养液!
只是他现在怀中抱着昏迷的楚执,不好抓人,就算他能抓人,现在出手也是非死即伤。
玄冥神功鼓动起来,楚泽鹤心头又涌动起怒火,正欲发作。万幸这时,有一道惊讶的声音打断了他:“少教主!”
楚泽鹤转头,发现洇墨出现在墙角,惊讶的抬头看着站在屋檐上的自己。
两人互相确认身份后,楚泽鹤跟着洇墨回到新据点。
接到司墨堂报告时,洇墨心里还有些担忧,不知这疑似少教主的身影究竟是不是楚泽鹤。她匆匆赶来,亲眼见到了,洇墨才觉得心里石头落地。
如今楚泽鹤浑身紫气,洇墨武功不高,只是稍稍靠近,便觉得有无上威压。她悄悄打量楚泽鹤,发觉少教主身上紫气缭绕,似魔似仙。
她知道对方走火入魔,因此有些紧张,看了一眼被楚泽鹤搂在怀里的楚执,洇墨状似无意的问:“少教主可需医师?”
楚泽鹤自然不满意这个阴暗隐蔽的新地方,皱眉打量了一圈,在看到外表虽破烂,内部却装潢奢华后面色稍霁。
“不必。”楚泽鹤面无表情道,“让其他人都退下吧。你留下,说说这几日都发生了什么。”
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烧水沐浴。
话音落下,准备浴池中水的丫鬟们皆有序离开了房间。
楚泽鹤抱着楚执转入屏风内,留洇墨站在外间禀告消息。
他自然是不会解释自己这几天都消失干嘛去了,洇墨也不敢问,只恭敬垂首道:“是。”
于是,隔着屏风,洇墨开始报告楚泽鹤失踪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明明楚泽鹤只消失了半天左右,但外面就和虹胜焰说的一样,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洇墨汇报的时候,听到浴池动静,屏风那侧,楚执似乎醒了,楚泽鹤低声劝了他几句,洇墨赶忙闭嘴,静静盯着脚尖的地板,等声音停下来,楚泽鹤道“继续”后,洇墨才接着往下说。
洇墨说完了,楚泽鹤道:“退下吧。”洇墨便赶忙逃了出来。
浴池内,烟雾袅袅。
楚泽鹤揽着楚执,小心避开对方肩上伤口,不紧不慢的替对方擦拭身上血污。楚执靠在楚泽鹤怀里,一动也不敢动。
待房间内只剩楚泽鹤和楚执,楚执赶忙抬头道:“主上……”
他想从楚泽鹤怀里起身,结果一动身体,肌肉僵硬一瞬,比被刘飞星射了一箭还酸疼。
“别动。”楚泽鹤将他按在自己怀里,两人动弹,带出水声,“是我不好,没控制住自己,你肩上有伤,我还折腾你那么久。”说着,楚泽鹤用手撩了点水,用布巾擦净楚执胸膛。
想起刚才,楚执脸色有些红,对楚泽鹤说:“属下无碍……”
楚泽鹤笑着说他:“你别总是惯着我,自己受伤了也一声不吭的。”
楚执被他笑话,一时红着脸不知说什么好——影卫受伤是家常便饭,哪来的胆子还特意与楚泽鹤提起?又怎么能用“惯着”来形容?
如果这样便算是惯着,那楚执愿意惯着楚泽鹤一辈子。
想到这里,室内静了下来。楚执回过神来,见楚泽鹤一边清洁一边若有所思的样子,不敢打扰,只沉默的任由楚泽鹤动作。
楚泽鹤看他一眼,亲亲他嘴角问:“怎么了?”
楚执小心翼翼问:“主上的玄冥神功……”
“不打紧。”楚泽鹤垂下凤眸,看着楚执回道,“你就在我怀里,心魔有何关系?”
听了这话,楚执心中一颤。
楚泽鹤看他神色,一笑:“别紧张,你什么都不必做,安心待着便是。”
“主上现在还……”
“嗯,还在走火入魔。”
浓郁的紫气蛰伏在楚泽鹤丹田中,一刻不停的主动运转自身。
楚泽鹤说的轻描淡写,在楚执心中却犹如巨雷。
他虽然有所察觉,但楚泽鹤如此大方的承认,让他的担忧变成了现实:“主上,拿云大人说,只要乌骨大人来了,便有办法压制。”
如果不管不顾的话,楚泽鹤迟早爆体而亡。只是有楚执在身边,他起码不会陷入无意识状态,这算件好事。
“嗯,好。”楚泽鹤对楚执安抚一笑,岔开话题:“我一说真话你就这么担心,下次我都不敢实话告诉你了。”
楚泽鹤心里清楚,乌骨当年为了救父亲损耗极大,能不能再救他一次,尚不知晓。这玄冥神功何时修炼到尽头,也不知晓。
武学一途,本就如驯养马匹。有的人养的是好马,有的人养的是劣马;有的马儿温顺,实力稳定,有的马儿狂野,发挥难料。一旦马匹脱离掌控,自然会狂奔而跑。剩下的只有两个结局,一是马匹精疲力竭,活活累死;一是马儿将驾马者摔在地上,踩得他根骨尽断。
楚泽鹤现在要做的,就是第三种听起来便不可能得结局——把缰绳再套上马匹脖子,重新掌控这汹涌不羁的力量。
对比这件难事,救回众人、废了太子之类的,不过是小得不能再小得事情。
有了楚泽鹤这根定海神针,洇墨和楚执都不再紧张。任他慢悠悠将楚执打理完后,自己沐浴一遍,再换上一身新衣,搂着楚执出现在洇墨面前。
洇墨将书房上首的太师椅换成了贵妃榻。楚泽鹤很满意,让楚执先坐到软垫中间,自己再坐回书房上首。
“靳子夜那边有何消息?”楚泽鹤坐下,望着仅站着洇墨的书房问到。
“回少教主,靳公子刚传来消息,问少教主是否需要帮助。”
“噢,他倒是关注京城动向。”楚泽鹤想了想,“让他亲自过来吧,本座还要与他谈谈莫穷阴之事。”
“是。”洇墨领命。
楚泽鹤支着下巴又问:“现在在京城的冥教之人有多少?”
“回少教主,除司影堂、司墨堂、司情堂外,司音堂蓝烟音已至,司器堂沙迟已至。”
“都来了啊。”楚泽鹤悠哉说,“那为何本座面前,就你一个?”
洇墨不敢说话。
楚泽鹤冷笑:“一帮废物。”
洇墨噗通一声跪下:“少教主息怒。”
楚执跟着跪下了。
楚泽鹤反手将身边楚执捞起来,神色不辨喜怒,“你莫要跪,幸好你还在。若你不在,本座定要问他们责。”
楚执也算第一次直面如此有压迫感的楚泽鹤,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僵硬道:“求主上开恩。”
楚泽鹤笑着摇摇头,“既然你都如此说了,那此事作罢。”他转向洇墨,“太子那边如何了?”
洇墨仍跪着,低头汇报:“属下与红珠姑娘联手,布局已妥。徐徐图之,一年之内,主上霸业可成。”
楚泽鹤说:“天子倾覆,非一日之功。起来吧,你二人做的不错。”
“如今,沈公子仍在太子手中……”
“他也算为冥教被擒,本座去救即可。”
昨晚那道紫光过于引人注目,在京城的武林人士定然不会视而不见。紫光过后,拿云出手,他作为红楼杀手榜第一与李无涯一战,亦不可能不为人知。
换句话说,冥教与朝廷打起来,不是什么秘密。
既然打都打了,楚泽鹤也不需要藏着掖着了,左右不过传闻走向,只要洇墨手段适当,这错处可就不止是冥教的了。
洇墨见机说:“司墨堂情报言,萧碣大人与拿云大人不见踪影,蓝烟音与其他司影堂影卫被怀尘大师所救,目前身在下玄。”
“怀尘大师也来了。”楚泽鹤把玩着楚执的手,轻笑,“真是热闹。”
洇墨看了一眼楚泽鹤表情,大着胆子说:“教主亦会在今晚赶到。”
“谁这么大胆子,劳动父亲走一趟。”楚泽鹤沉下脸。
洇墨不敢隐瞒,“因为事关红楼楼主,拿云大人不敢轻敌,故而……”
楚泽鹤冷哼一声,打断了洇墨汇报,随即自己从榻上站了起来。
他突然起身,吓得洇墨又跪了下去。楚泽鹤没理她,只转头问楚执:“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楚执摇头,紧张的看着楚泽鹤。
他总觉得主上此次失踪,与自己有莫大的关系。如果自己武功更好一些,是否就不会让主上身陷险境?这样想着,楚执觉得自己必须紧跟楚泽鹤,跟不上也要跟。他是司影堂影卫,这本就是他的职责所在。
楚泽鹤也不放心将楚执一个人留在这里。他仔细打量楚执面容,问:“真的不累?”
楚执坚定的摇摇头。
“那就随我进宫,把老沈拎出来。”楚泽鹤笑起来,仿佛闯进高手如云的皇宫不值一提。
实际上,对如今的楚泽鹤而言,皇宫内高手的确不值一提。
楚泽鹤居然真的拖着一身暗紫色的玄冥神功,捞着楚执,两人掠过了层层把守的倍门,未惊动一兵一卒。
楚泽鹤如今武功已臻化境,世上任何地方对他而言皆来去自如。
楚执跟在他身后,两人一路无阻,直入上玄。
经过李府时,李府中影卫不动;经过姚府时,姚府中影卫不动;经过永安侯府时,屋上檐边珍兽处立了个人。
那人长袍宽袖,威严霸气,虽然年长,身上却有龙虎之威。
武榜第四,永安侯,林执桀。
林执桀喊他:“楚家小子。”
楚泽鹤脚步未停。
林执桀又喊:“楚少教主。”
楚泽鹤还是目不斜视。
林执桀再喊:“泽鹤。”
楚泽鹤停步,负手,转身,看向林执桀,道:“林叔叔。”
虽然他不知道莫穷阴是楚如泉好友,但他记得林执桀。林执桀与姚雪年纪相仿,一同长大,也算青梅竹马。当年姚雪嫁于楚如泉,还是林执桀极力促成的。
林执桀穿成这样,自然不是来打架的。楚泽鹤看出他没有敌意,但也没有与他长谈的心情,因此只淡淡打了个招呼。
林执桀叹了口气,问他:“泽鹤,你这是要做什么?”
“太子伤本座爱人,囚本座挚友,本座自然是去救人。”
“救人,还是杀人?”
“那就要看太子的态度了。”
“何至于此?”
楚泽鹤一笑,“这个问题,也有人问过本座。当时本座没答,现在本座也不想答。他人近本座一尺,本座便还他一丈,天经地义,本座懒得多说。”
林执桀听了这话,居然无奈的笑笑,“你这性子,不像如泉,倒像雪儿。”说着,林执桀拂袖转身,扬长直入永安侯府,叹道:“岁岁年年,岁岁年年——吾老矣!”
永安侯府,也不再动作。
放眼上玄,无人再拦楚泽鹤。
第69章
察觉到楚泽鹤的人不是他对手,察觉不到楚泽鹤的人未被惊动。这自然是因为楚泽鹤不想把事情闹大。他看这皇宫中的阵仗,心想莫非太子也是如此?
若当真如此,太子倒是有些一人做事一人当的骨气。
皇家影卫不拦楚泽鹤,楚泽鹤也不走其他地方,于是怀着难以言喻的默契,楚泽鹤和太子在凉亭中相遇。
太子正在喝茶,茶桌两边坐着沈青澜和穆易。四人小桌,只缺一个楚泽鹤。
楚泽鹤挑挑眉,与太子面对而坐。
太子放下茶杯,对楚泽鹤温柔一笑,问候道:“楚少教主。”
楚泽鹤袖手,“太子殿下。”
两人对视,楚泽鹤面无表情,太子一如既往笑得温润。
自楚泽鹤坐下,沈青澜和穆易都担心的打量他,听太子说完,沈青澜道:“泽鹤兄。”穆易喊:“主上。”
两人都知那道冲天紫光,对楚泽鹤如今武学有一丝猜测,故而有些紧张。
楚泽鹤则看了看两人气色,他们倒没受伤,也不像被欺负了。看来太子当真只是想以这些人来胁迫楚泽鹤,而非为难他们。
楚泽鹤淡淡点头,移开凤眸看了一眼四人面前的茶炉,道:“雨后龙井,好茶。”
太子回:“今日一幕,足以入史册,自然要好茶。若楚少教主与孤合作,这霸主榜魁首,再坐百年,又有何妨?”
楚泽鹤疑惑的看了一圈,颇为好笑:“史册?如何便能载入史册了?”
还不等太子说出他的鸿图大计,楚泽鹤就说:“太子殿下终究是太子殿下,不是皇帝。本座终究是冥教少教主,不是教主。沈青澜并非朝廷第一、穆意不过有几分小聪明。怎么看,我们四人都是平头百姓,对坐喝茶,也能载入史册?究竟何人会如此无聊翻这史书?”
太子听罢,笑了起来,“楚少教主当真不似常人,竟有如此开阔眼界……的确,纵观古今,我等不过沧海一粟。可孤毕竟是一国太子,这国毕竟是统领四海的国,这国内毕竟生活着数以万计的民。人往高处走,楚少教主,既然我们活着,就要向上看。”
楚泽鹤支着下巴问:“太子殿下的意思是,纵使明白所作之事毫无意义,也要坚信它在将来某一天会发挥作用,所以不断图谋?”
“与冥教再联手,又怎么能算毫无意义?”
“太子殿下不如直说是想借冥教之手登上皇位,何须扯什么千古留名。”
“是了是了。”太子脾气好得很,被楚泽鹤反驳也不生气,笑着点头应下了,“楚少教主说的对。”
太子和楚泽鹤谈理想,楚泽鹤和他谈现实,摆明了是不吃他画的饼,也不管那些虚头八脑的千秋万代。太子想借如今冥教之威,自然得给当下的好处。
太子也明白楚泽鹤的意思,列了几条真真切切用得上的,比如修路、通商、减税,给了冥教十成十的利益。
这是利诱。
“除此之外,冥教与朝廷重结旧好,昨晚打斗,自然只能算日常切磋。在下留冥教友人疗伤,不日便让下属亲自将人送归冥教。”
这是威逼。
太子手里除了社稷根本外,还捏着楚泽鹤的人。
楚泽鹤听了这话,反倒挑了挑眉——沈青澜和穆意就坐在楚泽鹤面前,楚泽鹤不相信太子觉得若自己想将这两人带走,有人能拦下自己;而洇墨说过拿云和萧碣失踪,未说过两人被朝廷擒下;蓝烟音和沙迟表面上并没有冥教身份,用的是江湖友人的名号帮忙战斗的,太子也不可能用他们来威胁自己。众人都各有其位,太子手上的人质又是谁?
想到这里,楚泽鹤看了一眼穆意。
穆意垂首道:“太子殿下误会了,沈夫人与冥教并无瓜葛。”
楚泽鹤明白过来——噢,原来是沈芜青。
不知洇墨是忘了,还是刻意没同楚泽鹤提过:沈芜青被李无涯擒下了。
楚泽鹤又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的沈青澜,沈青澜避开与他对视,面色复杂的垂着眼。
沈青澜在朝廷摸爬滚打这么久,左右逢源,无一错处,只有一点大家都清楚,那就是他极其在意自己母亲。
用沈芜青来威胁沈青澜,用沈青澜来威胁楚泽鹤,太子果真好手段。
直到现在,楚泽鹤才反应过来——太子哪是有什么一人做事一人当的骨气?他是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惹毛了楚泽鹤,所以才一路让楚泽鹤进了皇宫,甚至还敢添油加醋,继续用沈青澜胁迫楚泽鹤。
“呵,”楚泽鹤笑了,冷冷道:“看来太子当真不知道。”
他这话一出,沈青澜便明白两人算是谈崩了。沈青澜面色有些焦急,抬起头说:“泽鹤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