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园刀光。
突然,成片白芒中飞出一枚尖锐的刀片。
只见那刀片在空中呼啸着飞了个弧线,像穿梭雨中的黑背燕上下翻飞后,又稳稳落回楚执手中的刀柄上。
楚执手腕一翻,刀间机关卡扣清脆一击,又将刀片嵌好。
——这就是新刃的机关之一,燕飞回。
楚执收刀,扭头看见倚在门边的楚泽鹤。
在楚执眼中,楚泽鹤虽然姿势悠闲,着里衣披外袍,青丝披散,却仍旧风华绝代,似鹤骨天成,姿容无双。
他不敢细看,像是再多的打量便会惊动这般天人之姿,只马上垂头,道:“主上。”
楚泽鹤轻轻将头靠在门边,问:“在练刀?”
楚执答:“是,属下惊动主上?”
“没有。”楚泽鹤看了看天,“也该起了。我与莫穷阴约了戌时见面。”
“属下与主上一道。”
“不必,或许会下雨,天气不好,你留下便是。”
最近的雨时有时无,时大时小,的确不适合出门。莫穷阴与楚泽鹤都身负绝世武功,能踏雨拨云,但若要再带个楚执,反而会拖慢速度。
楚泽鹤倒是不介意,但就是担心楚执被雨打湿了,身体或许会不舒服。
楚执知道自己无能,心中难过,此时才意识到穆意同自己说“天赋不讲道理”是什么意思,也就没有坚持。
他跟着楚泽鹤许久,对楚泽鹤的武功有更直观的感受,知道主上天下第一,没了自己,恐怕也无甚危险。
更何况自从重生之后,楚泽鹤大部分时间都被工作占满,毕竟冥教家大业大,势力牵扯广泛,许多消息与决策都得经他之手办理。只是在楚执面前他不谈工作,总是一派游刃有余的样子,大部分时间都悠哉游哉的向对方讨吃的,闲暇得不行,给楚执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当然,楚泽鹤在的时候,这美好幻境倒是极适合两人感情升温。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一旦遇到紧急情况,楚执能做的极少。
比如楚泽鹤此次一去,失踪了。
说回当时,楚执为楚泽鹤穿好衣服,两人告别。楚泽鹤觉得自己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于是让楚执煮些绿豆粥温着。
楚执答应了,先去厨房洗米泡了点绿豆。
跟着楚泽鹤这么久,他对准备吃食早已轻车熟路。楚泽鹤也不为难他做什么山珍海味,只是要求最简单的食物。楚执学的不慢,现在能很快就处理好食材。
他心里估算时间,做完了准备后,执起双手刃去院中继续练刀。
萧碣已是影卫中资质上佳,位列影首,仍需经年累月,不懈努力。楚执找不出自己躺平的理由。
很快,燕飞回下,院中锋芒乱舞,刀片纷飞,呼啸的划破空气,无数寒芒挤满了这一座小院。
楚执目力足够他使这把武器,他出刀的速度极快,带得院里全是刀锋的残影。
他练完了刀,看了看天色,又去旁观萧碣和沈青澜的比斗。
萧碣接到了楚泽鹤的提点,知道自己应该对标沈青澜的武功努力,所以昨天就约好了和沈青澜切磋。
两人武功不是一个路数的,青影与黑影交缠,兵器碰撞出火星,看起来十分精彩。
分开一瞬,沈青澜长剑挥舞,数道剑气冲向萧碣。
萧碣短刀一振,身后腾起红雾,正是拿云所传的杀势。
只是显然他杀过的人没有拿云多,所以用起杀势,气氛上有点弱。
楚执来的时候,拿云也在。
于是楚执恭敬喊了声“拿云大人”后,就自觉站在拿云左后方看着。
拿云倒是愣了一下,转头问:“主上有令?”
楚执不明所以,摇了摇头:“并无。”
若是主上有令,他身为影卫还这么慢慢吞吞的走过来,恐怕要被逐出司影堂。
拿云点了点头,耿直道:“噢。那你来干什么?”
楚执:“属下想旁观萧碣大人与沈公子比斗。”
拿云:“看就看,行礼做什么,吓我一跳。”
楚执:……?
影卫见到拿云,不都是要行礼的吗?
楚执满头雾水。
殊不知这几日楚泽鹤对拿云耳提面命,虽然楚执仍挂在司影堂下,但不准分任何司影堂任务,也不可随意处罚,值守更是与楚执无缘。
拿云也明白了,楚泽鹤站在楚执身边,要是真有危险,谁护谁还不一定呢。
想到此处,拿云回神,沉默的看着两人比试,看得出来,沈青澜已经留手了,可萧碣还是略逊一筹。
拿云皱眉,从地下抓了一把石子,寻着空隙,内力一弹,石子便打在萧碣手腕。
萧碣出刀的动作即刻转了一个微小的角度,刷拉一声,割破了沈青澜衣袍。
两人动作一滞,同时转头看向拿云。
拿云冷着脸道:“继续。”
沈青澜举着破破烂烂的袖子勉强微笑,冷汗凛凛:“拿云大人,手下留情啊。”
拿云哼了一声,“沈公子客气。”
楚执站在一边看着,心里又羡慕起萧碣——能得拿云大人这样得提点,进步定然十分快。
也正如楚执所料,萧碣本来在自身境界已经卡了许久,一直都是杀手榜第十名的水平。早前在凉城沈青澜见他第一眼就看出来了,萧碣就是杀手榜第十。在琅风派和楚泽鹤说起,楚泽鹤也赞同,说明萧碣的实力上限一直都是这个排名。
然而萧碣这些时日不断努力,即使知道收获浅薄,仍旧不懈训练自身,厚积薄发。现在拿云肯指点他一番,萧碣领悟,再冲一冲名次自然不在话下。
两人从下午打到黄昏,楚执看着天色,心中有些不安。
——为何主上还不回来?
往日楚泽鹤回来,都会有影卫通知。可直到现在也无人来传讯。
楚执也回了几次主院院落,但红珠说楚泽鹤并未回来过。
天彻底黑了下来,两人比斗停了,拿云说:“吃饭去吧。”
沈青澜打了一个下午,差点累趴。萧碣也差不多,停下之后恨不得先躺半个时辰。
正在这时,一个影卫突然现身。
因为沈青澜在场,所以他焦急的看了看萧碣,又看到拿云,像是犹豫究竟要和谁说悄悄话,最后他看到了站在拿云身后的楚执,眼睛仿佛看见了救星,闪身到楚执身前,对他打了几个手势。
在场影卫,脸色皆是一变。
“怎么回事!”萧碣虽然累到要撑着院墙,却仍旧皱眉沉声问。
沈青澜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发现大家表情都十分严肃,于是问:“发生何事?沈某能帮上忙吗?”
听他这样说,拿云看了看楚执,萧碣也看了眼楚执。
不知道是不是传信的影卫开了个头,现在拿云和萧碣两人,居然都将选择权交给了楚执这个和楚泽鹤最亲近的人。
若是萧碣和拿云,自然不会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外人——虽然沈青澜是主上好友,但退一万步讲,他并不是冥教中人,甚至还有可能是朝廷中人。主上失踪的消息若是告诉他,被他有心利用,后果不堪设想。
但楚执听过楚泽鹤和沈青澜那天的谈话,知道两人关系有多好。见到拿云和萧碣都看着他,楚执以为是要他禀告,于是他皱眉直说:“主上三个时辰前挥退跟在身后的影卫后,再未出现过。”
其实从楚泽鹤揍莫穷阴之后直接拐去酒肆就能看出,影卫在楚泽鹤心里并不十分重要,司影堂常常弄丢他的踪影,找不到他踪迹是很正常的。
萧碣歇了一会儿,说:“可能只是主上有事,我去寻。”
说罢,领着来报信的影卫先行离开。
拿云也对沈青澜点了点头,“沈公子自便。”
说罢,扔下楚执和沈青澜,自己走了。
没人安排楚执,楚执有些无措又有些焦急,想着跟萧碣一起去寻,还是沈青澜叫住了他,担心他一个不小心出了什么事,楚泽鹤回来岂不是要发火,于是和楚执扯东扯西,唠唠闲话。
又是两个时辰过去,到了深夜,人还是没找到。
众人面色严肃,汇聚到书房。
书房上首空荡荡的,没有了楚泽鹤的身影。
下首,两边各站着不同的人。
左边司墨堂,洇墨的声音隐含怒火:“萧碣大人,少教主失踪,你为何不通知众人?”
右边司影堂,萧碣心里也着急,回:“洇墨管事好大的口气,还要插手司影堂内务吗?”
“主上遇险,隐瞒不报,萧碣大人当真心思叵测。”
“并非隐瞒不报,主上行踪司影堂不可能时刻掌握……”
“原来是司影堂不堪大用。”
拿云插嘴:“洇墨管事,此事的确是头一遭,萧碣过错,何必牵扯司影堂?”
旁听的沈青澜:???
他一时分不清拿云是敌是友。
拿云这话,一是承认了萧碣有错误,二是大庭广众之下在司墨堂面前回护司影堂,从什么方面来看都……十分没心眼。
洇墨也被拿云痛击友军的话说懵了一瞬,随即她道:“既然拿云堂主发话了,我倒是想问,为何此处影卫,尽归萧碣做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一那个业”小天使的营养液!
当然是因为乌骨不在,拿云没什么自己的主意,所以不怎么理司影堂内务。而萧碣是楚泽鹤影首,楚泽鹤有事都吩咐萧碣,如今司影堂归楚泽鹤,影卫自然是由萧碣管。
被洇墨这么一点,大家才觉得不对劲。
论资排辈,此刻身分最高的当然是司影堂堂主拿云。楚泽鹤不在,他肯定最能服众。
见大家都看着自己,拿云和萧碣都愣了。
他们自己都没想过这么多门门道道。
沈青澜见势不好,赶忙解围:“萧兄跟在泽鹤兄身边一路,这些俗事自然由他掌管,也不好劳动拿云堂主。”
听了他这面面俱到的话,洇墨冷笑一声,“沈公子倒是会替萧大人说话,难怪司墨堂情报说,松城之时,沈公子与萧大人有割袍断袖之情谊呢。”
洇墨言下之意,已有萧碣与沈青澜相互勾结之嫌,往大了说,就是萧碣伙同外人谋反。
沈青澜面色一变,正想反驳解释什么,萧碣肃然道:“那又如何?他说的是实话。”
沈青澜恨不得给自己一拳。
司影堂究竟还有没有带脑子的人了?
这洇墨话里的机锋,萧碣可是半点都没听出来啊!
楚执在一旁暗处隐着,内心焦急——明明此时应该先找主上,为什么大家吵起来了?
沈青澜也是如此作想,见无法解释清楚,他干脆道:“如今泽鹤兄失踪,不知洇墨姑娘意下如何?”
洇墨看他一眼,“沈公子倒是担心少教主。”
沈青澜无奈:“沈某并非想探听……等等,执小弟呢?”
他这一问,众人反倒停下争执,这时大家才发现,楚执怎么不见了?
听到自己名字,楚执闪身出现,道:“沈大人。”
见他出现,在场众人都松了口气。
在场都是冥教高层,楚泽鹤心腹。谁不知道楚泽鹤最看重楚执?万一到时候少教主若无其事出现,结果众人把楚执搞丢了,给他们十条命也不够赔的。
沈青澜将众人神情尽收眼底,心中一动,对楚执说:“执小弟说几句吧?”
楚执不解,自己要说什么?
沈青澜点他:“自然是说说如今紧要之事。”
楚执面容一肃,回道:“寻主上。”
洇墨在一旁点点头:“的确。既然拿云大人无意暂代主上命令,在下提议,司影堂暂纳入司墨堂管辖。”
萧碣有些生气:“拿云堂主在此,洇墨管事何出此言?”
“自然是因为……”
见两边又要吵起来,沈青澜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楚泽鹤在的时候,他还没有感觉。现在楚泽鹤失踪,他才发现冥教各个儿都是刺头。
有屿'\汐%獨 家了楚泽鹤,这帮人才有主心骨,有被王者统御的姿态。
想到这里,沈青澜面色复杂的去看楚执,发现楚执也在以一种焦急的渴望求助眼神看着他。
沈青澜面露难色——他现在只是个外人,辈分也不够,就算帮衬,也会和洇墨说的一样,难以服众。
如今看来,楚执倒是最好替代楚泽鹤的人选。
可是楚执看起来志不在掌握冥教,就算他地位特殊,也未必能做得好。
沈青澜在楚执求助的目光下摇摇头:“沈某爱莫能助。除非……”
楚执赶忙问:“除非?”
“除非能找出劝服洇墨管事的人或事。”
按理来说,洇墨的话没错。
有楚泽鹤领导的司影堂,是一柄所向披靡的利刃神兵。
可若没有领导者,单凭拿云或者萧碣,怕不是会把影卫往敌人陷阱里填。
而且此时情况特殊,于情于理也得选出一个领导者统一众人行动。
交给萧碣或者拿云,还不如交给洇墨。
磨刀不误砍柴工,争论出一个领袖,接下来的行动才能事半功倍。
沈青澜明白这个道理,但是现在看来,萧碣和拿云可不会轻易让步。
正当愁云惨淡之际,楚执看了看洇墨,又看了看沈青澜,伸手在怀里掏了掏,拿出了一块紫玉手牌问:“沈大人,此物可否?”
他拿出手牌的一瞬间,众人呆住了。
洇墨不可置信,她分明看见那是司墨堂的紫玉手牌:“你……这是主上给你的?”
楚执点点头。
于是洇墨明白了,她深吸一口气,一撩衣袍,对楚执跪下:“属下拜见楚公子。”
楚执一愣,艰难寻找词语解释:“洇墨管事,我不是……”
沈青澜没想到这牌子和虎符一样管用,当即说:“执小弟,泽鹤兄收下的手牌,不会都……在你这儿吧?”
这下轮到拿云和萧碣呆住了。
因为楚执风轻云淡的点了一下头。
接着,众人就见楚执从怀里掏出司影堂的紫玉牌。
在场影卫皆傻眼。
原来自己同僚,其实是自己上司?
拿云很直接,干脆利落跪下了:“属下拿云,参见主上。”
连萧碣都犹豫跪下了,硬着头皮道:“属下萧碣,参见主上。”
“属下不是……”楚执赶忙退了几步,摇头说:“属下替主上暂存,并非其拥有者。”
拿云与洇墨对视一眼,向楚执解释道:“冥教紫玉牌,见牌即见主,并无保管一说。”
也就是说,在楚泽鹤将这些玉牌给楚执的时候,楚执已经是众人的主人了,楚泽鹤不过是暂时替他“管理”这些人罢了。
这也正是为什么楚如泉将这牌子给楚泽鹤后,牌子上的冥教势力将认楚泽鹤为主的原因。
当然大家都不是傻子,如果虹胜焰拿到这牌子自然是无法号令众人的。但楚泽鹤和楚执的关系不言而喻,谁都明白楚泽鹤将牌子给楚执是什么意思。
楚执猛然想起,当时在马车里,楚泽鹤对他说“将冥教给你也无所谓”,竟然是真的。
旁观的沈青澜也惊呆了:皇帝宠妃,也没有虎符随便送的可能。泽鹤兄居然这么信任执小弟,把冥教这么大的势力悉数奉上?
虽然在沈青澜看来,泽鹤兄不似平常年轻男子懂得讨心上人欢心,但是给楚执的好处,可都是实打实的。
楚泽鹤,少了几分送牡丹的风流,却多了点奉天下的真心。
世间身处高位者,有几个能做到?
终于有一人能服众,大家自然停止争执,静待楚执指令。
楚执看向沈青澜。
既然这个领头人相信沈青澜,众人也不可能再说什么。沈青澜也十分心甘情愿的当起客卿,说:“不如先传今日跟着泽鹤兄的影卫过来,听听他们所言。”
有了楚执这个狐假虎威掌权的和沈青澜这个脑子好使的,寻找楚泽鹤的事情终于步入正轨。
影卫现身,说今日下午楚泽鹤去了下玄鱼肠巷,挥退影卫后自己独自进去。两个时辰内未现身,影卫进去寻,迷了路,耽误了一个时辰,终于出来了,这才来报告。
至于楚泽鹤为什么去鱼肠巷,去完之后出不出来,当然是不会告诉影卫的,萧碣也不一定知道,所以那报信的影卫才先和楚执说。
听了影卫的话,楚执道:“主上乃是去寻一熟人,此人与教主为旧友。”
拿云似乎想到了什么,问:“下玄鱼肠巷……此人难道是莫穷阴?”
楚执一愣,没想到拿云也知道,于是点了点头。
洇墨思索了一下,“红楼楼主莫穷阴?”
红珠听了许久,在一边道:“教主早些年游历江湖时,与莫穷阴、林执桀并称‘三无常’,只是三人身份特殊,从未现身于红楼榜上,故而知晓‘三无常’真实身份之人并不多。”
言下之意便是,三人是相识多年,没有背叛之嫌。
拿云道:“鱼肠巷内部鱼龙混杂,若想进入寻人,除非教主亲临。”
楚执说:“属下去过,认得路。”
众人面面相觑。
说句实话,大部分人是不相信楚执的。
连拿云这种高手都说鱼肠巷内部结构复杂,楚执一个红楼榜无名的家伙又怎么能大言不惭的说自己“认得路”?
更别提大部分时候楚执和楚泽鹤一起行动,楚泽鹤武功当世第一,很多问题对他而言自然十分简单。可没了楚泽鹤的楚执,又能如何?
拿云本想说些什么,可眼光不经意看了一眼楚执怀里放紫玉手牌的位置,咽下一声质疑。
洇墨则一如既往反驳道:“您武功不如少教主,如何能在那种地方寻人?”
沈青澜自己都不相信楚执能行,只是不好意思开口劝解,才站在一旁不言。
这种情况下,只有一人说好。
那就是萧碣。
“你入司影堂时专司刺探,走过一次,应该记得?”萧碣道。
楚执点点头:“是。”
“只是刺探,应该没有危险,我同你一起去。”萧碣说。
众人惊讶,心想怎么萧大人就这么决定了?
洇墨赶忙道:“萧大人,此事应当从长计议……”
萧碣还和她生着气呢,看她一眼,淡淡道:“司影堂探听消息不过家常便饭,洇墨管事以为司墨堂情报都是‘从长计议’出来的吗?”
洇墨被萧碣噎了一下,皱眉说:“在下只希望萧大人谨慎行事,如此局面,我等已没有损兵折将之余裕。”
萧碣不想过多解释:“都说了,只是刺探,没有危险。”
洇墨:“鲁莽。”
萧碣:“迂腐。”
沈青澜赶忙劝道:“洇墨管事,萧大人掌司影堂多年,有自己行事规矩。此行加上拿云大人,就算有危险,众人也可全身而退。”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前文中的一些错字,加更这章
主意已定,司影堂众影卫即刻动身。
沈青澜和洇墨在原地也没闲着,洇墨即刻飞鸽传书,调了冥教主教中司墨堂内封存的莫穷阴的情报,又遣了下属去收回一圈消息,看看如今上玄动向。
沈青澜则问了问红珠关于莫穷阴的事情,借着两人曾经在上玄的生活经验,拼凑情报。
局势扑朔迷离,三人只能等着司影堂带来新的突破点。
洇墨看起来是最不紧张的那一个,将一切打理得仅仅有条。沈青澜想起来蓝烟音对她的评价,觉得她的确与那个顾朱雀有些相似,都有临危不乱的坚韧性格。
就在这时,大地颤动。
地面像是突然变成海浪,在场众人皆感觉突然失去了重心,像脚下踩的地面被人狠狠砸了一圈,猛烈的摇晃,即将倾覆。
身负武功的沈青澜还好,踏了几步稳住身形,红珠啊呀一声,向前扑去,幸好被沈青澜捞了一把,没摔在地上。而洇墨离两人有些远,被司墨堂的下属接住了。
震荡持续了几息消散,此处下玄,虽是深夜,大街上仍然出现了妇人呼喊声、婴儿啼哭声,和一些男子互相询问的声音,这些声音穿透了院落来到这里,可见现在大街上有多么嘈杂。
等余震过了,沈青澜和洇墨对视一眼,彼此都有些震惊。
这是发生了什么?
有影卫现身,禀告道:“琉璃塔中,一道紫气冲天而起。”
破云杀神,似能屠仙。
红珠听罢,震惊道:“……玄冥神功!”
沈青澜和洇墨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惊疑。
洇墨摇摇头,“我亦未曾见过。”
红珠眼含热泪,捂住嘴巴,无助解释:“十三年前,奴婢见过。正是教主用过的玄冥神功。”
此话一出,沈青澜和洇墨都面色凝重起来。
——无他,只因若楚泽鹤不是自己隐去身形,而是被朝廷逼至此等境地的话。那证明朝廷已对冥教众人下手。
他们处境危险至极,必须马上离开。
沈青澜转头道:“洇墨姑娘,你先走吧。”
洇墨皱眉看他一眼,“沈公子倒是深明大义。”
“沈某与朝廷已无牵扯,但仍有自保只能,洇墨姑娘不必担心。”
听他这样说,洇墨神情不变,牵着红珠胳膊将人带走了。
红珠不解:若是朝廷对冥教下手,将沈青澜留在此处岂不是危险重重?
洇墨道:“一,沈青澜父亲为李无涯,曾为太子效命,太子不可能轻易杀了他;二,你又怎知沈青澜被抓走,是落入魔爪还是重返故乡?他究竟是否为朝廷党羽,我等并不知晓。”
说罢,洇墨扯着红珠上了马车。
此处是杜行准备的院落,为了应对紧急情况,马车与粮草都是备好的。
狡兔三窟,此处是冥教明面上的住址。但藏在暗处的地方可不止这一个。
洇墨应对迅速,命人整理东西,销毁机密情报,自己留到最后一刻后,才牵绳上马。
“既如此,”洇墨拱手,冲等在院内的沈青澜道:“劳烦沈公子殿后,山高水长,有缘再见。”
马车内,红珠紧紧攥着衣角,看向皇城方向,心里希望他们能与楚执公子早些会合。
十三年前的事,应当能与楚执公子说。
其实楚执早知道了,楚泽鹤和他说过十三年前,楚如泉暴怒伤他的那一天。而乌骨和拿云则知道,当时楚如泉走火入魔了。
——也就是说,这一奇观异景,是玄冥神功无疑。
身在鱼肠巷的三人自然也感觉到了。
因为萧碣觉得人多目标大,于是建议楚执带路,自己和拿云跟在后面进去一探究竟,让其他影卫留在巷外等候。
只是鱼肠巷结构复杂,不见天日,三人没有看见那道冲天紫气。只见鱼肠巷里住的许多人被大地震动惊了出来,互相询问发生了什么。
此时众人已到了莫穷阴住处,有楚执带路,分毫不差。只是这破破烂烂的小屋子早已没有人影,桌椅板凳都落了灰尘。
鱼肠巷内混乱之际,拿云顺手捞了一个路人,问:“莫穷阴去哪儿了?”
“我……我怎么知道?”那人被抓住,吓了一跳,用劲却没挣脱,于是磕磕巴巴的答。
拿云冷漠:“不说就杀了你。”
杀势起,杀气至。
“不至于吧爷!”路人震惊,万万没想到这世界上有人真能杀人不眨眼,“我,我真不知道啊!我都不知道你在说谁!”
“不知道?那你刚才犹豫什么?”
“我以为爷您是官差,鱼肠巷里大家都互相掩护,我这老毛病了,爷您见谅……”
“莫穷阴住在此处十几年了,你不知道他名字,还不知道此屋主人吗?”
“你……爷您是在开玩笑吗?那破地方闹鬼,十几年都没人住过了。前几天有个公子过去敲门,里面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那公子待了一会儿就出来了。今天那公子又来了,待了一会儿又走了,你说的莫穷阴是这位公子?”
众人听罢一愣,去看楚执。
楚执严肃摇摇头,“主上见过莫穷阴,我也看见了。你在撒谎。”
路人不乐意:“你说我在撒谎,那你去问问别人?大家都知道这地方闹鬼,进去的人都疯了。你主子怕不是中了奇门遁甲傀儡术了,这里根本就没人!”
拿云转头:“萧碣,你再去抓个人。”
萧碣动作迅速,又扯过一个路人,得到了同样的答复。
他们三人虽然不算惹眼,但有所冲突,自然逐渐被人注意到。
大家慢慢聚集到三人身边,把他们包围起来。
那被拿云抓住的路人赶忙大喊:“外人外人,不是官爷!”
巷内众人敌意稍减,有人问发生了什么,那路人道:“问这破地方屋主。”
其他人细细簌簌交谈起来,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只有一点不变——那就是此处根本没人在住。
拿云皱眉,撒手放开手上的人,越过神色迷茫的楚执身边,抬手撕下那破木门框上贴的“三山勒令”的红色符纸。
他狠狠盯着那纸符,扭头对楚执道:“红楼异术榜,有奇门遁甲术。但最高不过第三,最次已到十八,少教主不可能认不出来。”
楚执怔愣:“那……”
“只有一人,红楼榜不曾记其名,却是奇门遁甲世间第一,能移花接木,点石成金昱樨——那就是莫穷阴,红楼楼主本人!”
拿云捏紧了那张符纸,狠声对二人道:“走!我要传书教主!”
等三人出了鱼肠巷,按照楚执描述等在巷子外的影卫来报那一道紫光,拿云又是一愣,回头看了看萧碣和楚执,将楚执拉到一边,低声问他:“你知道十三年前发生了什么吗?”
楚执点点头:“知道。”
拿云拽他的手紧了紧,最后深吸一口气,道:“好,既然少教主信你,那我们回去再说。”
谁知,等司影堂众人回去后,看见的是漫天火光,和映射火光的金甲。
他们所住的院落,已被烈火吞噬,熊熊燃烧,在漆黑的夜里,下玄的街上,异常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