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执行礼:“属下参见教主。”
楚如泉面色凝重的转头,上下看了看楚泽鹤,皱着眉说:“玄冥神功,走火入魔。像又不像,究竟是怎么回事?”
楚泽鹤想了想,敛眉道:“这件事,还需从儿子在云城时说起。”
于是,楚泽鹤将自己如何在云城遇见了靳子夜,如何决定与靳子夜联手,如何得知联手之人是莫穷阴,如何来京城找莫穷阴,如何失去意识,如何被楚执唤醒说了一遍。其中略去了许多不能说的细节,和不希望楚如泉知道的前世经验。
听到莫穷阴的名字,楚如泉面色异常片刻,随即对楚泽鹤道:“的确,此事蹊跷。只是如今要紧之事,是控制这玄冥神功。”
“凝神静气不是难事。说到此处,儿子反倒想问父亲一个问题——吁囍父亲与莫穷阴,不是旧识吗?”楚泽鹤话锋一转,凤眸凌厉,紧紧盯着楚如泉,“为何儿子只记得林叔叔,不记得莫穷阴?”
楚如泉面色一僵,答:“多年以前之事了,当时你还未出生,我们一帮老骨头,有什么好说的。”
“恐怕不是没什么好说的,而是父亲早就知道莫穷阴死了,所以从未提起吧?”
楚泽鹤的话一阵见血,极为锋利,让楚如泉端详了他片刻。
其实自从虹胜焰说了莫穷阴是凶手后,结合前世楚泽鹤自己的经历,楚泽鹤早已有了一个惊人的推测——那就是现在的莫穷阴,其实是楚如泉。
或者说,现在的红楼,是冥教的势力。楚如泉在扮演莫穷阴的形象,用传信联络红楼之人。
至于为什么,那自然是因为楚如泉也知道虹胜焰知道的消息——莫穷阴,就是杀了姚雪的真正凶手。
前世楚泽鹤就觉得奇怪:楚如泉那般在乎姚雪死亡的真相,为何在自己及冠后,突然放下前尘,带着母亲的珠钗游江湖去了?
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楚如泉早就知道真相,且早就已经报过仇了。
正因如此,前世冥教覆灭后,楚如泉来了,莫穷阴也来帮忙了,还和楚泽鹤成了忘年交,却从未说过自己与楚如泉的关系。或许是怕两人无法同时出现,引楚泽鹤细思。
而这世,又为自己送人,表面上是交友,实际上很有可能是在打探自己的情感状况——除了楚如泉这个便宜老爹,还有谁能做出这么不着调的事情?
楚如泉看着楚泽鹤,问:“你猜到多少了?”
“儿子现在在想,那个引我走火入魔的莫穷阴,才是真正的莫穷阴。”
楚如泉叹了口气,知道楚泽鹤已经猜出了全貌,便道:“是,莫穷阴的傀儡术登峰造极,无人能出其右。我与他结交多年,他知道如何用一张符便引玄冥神功走火入魔。”
楚泽鹤心念电转,想通了——正是因为十三年前幕后凶手是莫穷阴,所以父亲才会差点失手杀了自己。
因为父亲当时走火入魔了。
若不是乌骨,冥教百年基业,和楚泽鹤一起,便要尽数毁在父亲手里了。
“我只是没想到,莫穷阴死后多年,余威仍在。我亦不敢让人接近他在鱼肠巷中的住所,没想到你居然找到了……”楚如泉面色复杂,摇了摇头:“莫非这是天意?”
莫穷阴的事也有了答案——原来楚泽鹤自从见到莫穷阴的第一面,便已陷入幻境。
莫穷阴早已死去,这幻境却仍然如此逼真。当年的莫穷阴,又是多么精彩绝艳的一位天才?
只是他于异术一途再天才,也被朝廷挑拨离间,兄弟反目,成了现在这副局面。
“当时莫穷阴厉害,可我的玄冥神功总是强他一截。”楚如泉想起当年,缓缓道:“没想到,朝廷与冥教牵扯愈发紧密,他愈是不满和嫉妒,最终竟对雪儿下手,对我下手……当年我们三人,也算交付性命的兄弟啊。”
正是因此,前世九子夺嫡时,朝廷动荡,血漫琉璃阶。现在一想,应该是楚如泉从中插手,将与姚雪之死有所牵扯的人尽数悄无声息杀了,为姚雪报仇。
楚泽鹤静静看着父亲。
其实,想起前世,他很想问楚如泉:你知不知道虹胜焰有意捣毁冥教?你知不知道我输在他手上?你知不知道冥教被破之后我和楚执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也想问:你为什么不将真相告诉我?
只是这些问题的答案,楚泽鹤自己也能回答,所以他知道出口话语无力,故而也没有费心再问。
前世,他和父亲之间,经年累月,几经变迁,许多事情,已不是说开便能说通的了。
可上天给了他一次重生的机会,起码这一世,楚如泉与他的关系还有挽回的余地。
说完感叹,楚如泉兀自长叹一声,静静立着,不再言语,似乎陷入了当年回忆。
站了片刻,楚如泉回过神来,嘱咐楚泽鹤:“你身上真气紊乱,虽然看起来厉害,却也不过唬唬人罢了。若真动起手,恐怕危险万分,还是要尽早回教,解决此局面。”
的确,楚泽鹤也明白,自己若是假意动手,怕是能震慑不少人。但是若真的打起来,自己绝对会被玄冥神功反噬,武功大减。
这也正是为何他对上刘飞星只防不攻的原因,没想到被楚如泉一眼识破了。
说到此处,楚泽鹤问:“为何乌骨没来?他还在调养身体?”
“乌骨?”楚如泉听了之后,面露疑惑,“乌骨不是同你在一起吗?他并未回教。”
楚泽鹤微微挑眉:“儿子一个月前便让他回教中了。”
楚如泉沉吟一瞬,“等拿云回来,我亲自问他。”
“若没有乌骨,儿子回教又该如何?”楚泽鹤好奇问。
楚如泉道:“你不必担心。玄冥神功已有破解之法,便是传功。”
“传功?”
“不错。”楚如泉点头,“玄冥神功走火入魔之时,会自行运转。如驴拉磨盘,一刻不停。此时若是将驴与磨坊分开放在两个房间,走火入魔自然便止住了。这方法虽然简便无危险,但传功人会损失部分功力,受功人则武学增长。”
“原来如此。”听了解释,楚泽鹤马上就明白了。“敢问父亲,儿子是否要找一人受这玄冥神功?此人可否有要求?会否有危险?”
楚如泉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楚执:“你的言下之意……”
楚泽鹤牵过楚执的手,坚定道:“儿子已心有所属,只是他因为我的原因,常常身陷险境。儿子自愧不能护他周全,现在想来,传功这个法子倒是不错。”
此话一出,楚如泉和楚执都变了脸色。
自古只有影卫牺牲性命救主,哪有主人因为害怕影卫受伤而传功给他的?
更别提这人是楚泽鹤爱人,冥教少教主枕边人,身负武功,本就十分危险。虽然楚如泉对拿云教出来的司影堂影卫的忠心十分放心,但难保楚执手握重权后有二心。
影卫本就应该冰冷淡漠,无情无心。
可现在楚执站在楚泽鹤身后,看他的眼神,已不全是下属看主人的眼神了。
若不是楚泽鹤喜欢,楚如泉都想骂他一句痴心妄想。
……只是,千金难买楚泽鹤愿意。
楚如泉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楚执,最后还是松口了,对楚泽鹤语重心长说:“只要你喜欢,便可。我曾担心你醉心武学,对情之一字颇为抵触……现在你既已知晓男女之事,也是时候娶妻生子了。”
听到这句话,后方站着的楚执喉咙一紧,酸涩的感觉在胸膛中弥漫开来。
楚执想,如果他是女子,或许还能有个名分。若他是沈青澜那样的公子,或许也能争一争楚泽鹤身边之位。
只是他是个影卫,影卫是刀是剑,是只应为主上尽忠的存在,本来就上不得台面,不应被常人所见。
他又有什么底气,站在楚泽鹤身边呢?
感觉到楚执手臂肌肉紧绷一瞬,楚泽鹤站在他面前,脊背挺直了,对楚如泉说:“儿子不会娶妻,也不会纳妾。”
楚如泉一愣,继而气道:“胡闹!”
“父亲也从未纳妾,一生只爱母亲,难道儿子这般便错了吗?”
“那是因为有了你!”楚如泉斥他,“可你醉心于男子,难道是想让楚家绝后吗?”
楚泽鹤面色不变:“当年父亲杀我之时,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吗?”
这一句话,又将两人扯回十三年前那个雷雨交加的时刻。
那一刻,终究是楚如泉下了杀手,楚泽鹤离死亡不过一步。
可曾有人想过,楚泽鹤怕不怕呢?想置他于死地的人,是曾经最敬爱的父亲。
是楚如泉理亏。
楚如泉也知道这点,听楚泽鹤这样说,他脸色一白,颤抖着指着楚泽鹤,半天后,才像是泄了气般,重重叹息一声,一屁股坐到院中石凳上。
三人沉默许久,氛围严肃,楚执看了看楚泽鹤的背影,想抽出手来,却被楚泽鹤发现了意图,重重握住。
楚泽鹤绝不会让这块石头再跑出自己手心。
楚如泉坐着,慢慢想清楚了,最后只看了一眼二人互动,哑声问楚泽鹤:“你啊,像极了你母亲。认准了的事情,怎么都改不回来。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也就不逼你。只是情之一字,红线两头系。你确定,他同你想法一样?而不是迫于你身份,才答应了你?”
楚如泉指了指站在楚泽鹤身后的楚执问。
被这样一问,楚泽鹤仿佛一只炸了毛的鸟,没转头看楚执如何反应,就说:“我们二人自然心意相通。”
好像为了杜绝楚执说出什么拒绝的话一般,先代替楚执回答了。
楚如泉看了看楚执,楚执点了点头,道:“是。”
听到楚执这样说,楚泽鹤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放下一些。
面对楚如泉,他自然是鼓起万分勇气,提起无数颗心的。如果楚执有半分退缩,楚泽鹤也不清楚自己能不能撑过楚如泉这关。
虽然楚泽鹤与楚如泉关系谈不上好,但他终究是自己父亲。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楚泽鹤虽然表现得不明显,但心中还是希望楚如泉承认楚执。
父子俩沉默片刻,楚如泉道:“小鹤,你让我与他谈谈。”
这个谈,自然是楚如泉和楚执私下谈,不带他楚泽鹤。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不定时修文,更改一些前文出现的错别字。
接下来应该是天更,下周正文完结。
完结会有一个抽奖
感谢各位小天使的支持~
楚泽鹤不肯:“父亲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儿子不会打断的。”
楚如泉笑他:“若你们两人当真如你所说心意相通,你就不会这么紧张了。”
楚泽鹤嘴硬:“儿子只是怕你为难他。”
“行了,”楚如泉叹气,“我说过的话,便不会后悔。只是我作为冥教教主,作为你父亲,有些话想单独同儿媳谈谈。”
楚泽鹤生怕这一谈就把自家破石头谈没了,犹犹豫豫的看向身后的楚执。
两人对视,楚执总觉得楚泽鹤眼里颇有些可怜的求救意味。
看见这一幕,楚如泉失笑,知道的是主子和影卫两情相悦,不知道的还以为俩人结婚多年,楚泽鹤被楚如泉数落之后求楚执主持公道呢。
“臭小子,你是武功天下第一。他要是受委屈了,我可打不过你;他要是反悔了,你也追得上他。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怕我把他变没咯?”
楚泽鹤心想,那可不就是怕把这破石头变没了么。
自己好不容易追到手的,万一说得不对,石头又闷头打算去当影卫怎么办?
“快些让我说完,说完我便去找拿云了。天一,送送少教主。”楚如泉一扬手,摆明了要送客。
没有楚泽鹤允许,谁也留不住楚执。
只是楚如泉这样说,已经是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楚泽鹤也不好拒绝父亲,只得看向楚执,认真道:“既然这样,你就与父亲说一会儿话。真心话便可,父亲不会为难。”
主上有令,楚执垂首答:“是。”
两人说完话后,天一现身,领着楚泽鹤离开。
楚泽鹤恋恋不舍的转头看楚执几眼,跟着天一走了。
这院子地方虽小,但隔音做的很不错。转过园门,楚泽鹤就听不见楚如泉和楚执的声音了。天一将他带到主院大门处,才告退。
待天一离开后,楚泽鹤站在原地兜了几圈,看看天看看地,看看园门又看看衣角的线头。左等右等,啥东西都琢磨了一遍,总觉得度日如年,心想怎么楚执还没出来。
于是,行动派的楚少教主,在耐心消耗殆尽后,打算亲自过去看看情况。
他偷偷摸摸又走到门口,趴着墙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没有天字辈影卫,便打算继续向里走,谁知这时,有人在他身后喊:“泽鹤兄。”
楚泽鹤吓了一跳,挺直身体回头,发现站在自己身后、好奇打量他的沈青澜。
“老、老沈啊?有什么事吗?”楚泽鹤欲盖弥彰的负手站好。
“沈某无事,随便走走。”沈青澜温和一笑,“泽鹤兄这是在做什么,难不成是听墙角吗?哈哈哈。”
楚泽鹤正色:“本座冥教少教主,不屑做那等事。”他心虚的清了清嗓子,岔开话题:“你去过鱼肠巷了吗?”
“之前正准备动身,只是穆兄弟和沈某说教主也打算去,让沈某等等,跟着一起。”
楚泽鹤点点头,“不错,父亲正准备去寻拿云。你与他一道,也能安全些。”
面对楚泽鹤关心,沈青澜问:“说起来,泽鹤兄身体如何了?”
沈青澜突然想到这茬。他之前光顾着沈芜青,后面又听说萧碣遇险,现在终于和楚泽鹤私下相处,才找到机会问出了拖延许久的问题。
楚泽鹤点点头宽慰他:“已找到应对之法,不必担心,不过走火入魔。“
沈青澜:……
“泽鹤兄果真霸气。”能把走火入魔说得这么轻描淡写,沈青澜佩服不已。他看了看周围,问:“说起来,执小弟呢?怎么不见他同你一起。”
按道理来说,那位执小兄弟应该是最关心楚泽鹤的。沈青澜知道,之前楚泽鹤出手,他没能跟着,失落了好一会儿。
如今楚泽鹤武功有异,他怎么没在身边?
楚泽鹤眼神飘忽,又总不能说楚执被楚如泉拉去单独谈话了。于是和沈青澜解释:“有些事情要办。”
沈青澜疑惑。
他可是最清楚楚泽鹤对执小弟的偏爱的,就算真有要事,楚泽鹤宁可自己出手。
天大的事都轮不到楚执,现在有什么事要办?
面对沈青澜狐疑的眼神,楚泽鹤扭头看向一边,摆明了在消极抵抗,拒绝回答。
沈青澜也没有探听两人家务事的意思,只道:“沈某还要去鱼肠巷,先告辞了。”
虽然刚才楚泽鹤提起鱼肠巷只是借口,但现在沈青澜一说,楚泽鹤反应过来,叫住他:“等等,老沈。你……你和萧碣,是什么意思?”
沈青澜疑惑停步,“什么……什么意思?”
“萧碣是冥教少教主影首,有自保之能,你又何必这么担心。”楚泽鹤挑眉问他。
如果只是关心性命,大可不必担心萧碣会死。但沈青澜自与萧碣松城一行后,对萧碣的关注度直线上升,已经从关心对方是否会受伤到了关心冥教对影卫的态度问题上了。
如此反常,甚至都不像沈青澜,楚泽鹤自然意识到不对劲。
“这……”沈青澜想了想,笑道:“沈某也不知道。”
他一笑,如东风夜放花千树,温文尔雅,锋芒尽褪。不像出剑时的沈青澜,亦不像舞剑时的沈青澜,倒像楚泽鹤从未见过的沈青澜。
明明嘴上说着不知道,但楚泽鹤觉得,沈青澜并没有考虑过寻找答案。他好像任由这种不清不楚的情绪生长着,第一次如此自由的放纵自己。
楚泽鹤总觉得,他此生应该不会再见到那个月下舞剑的沈青澜了。
至于这是遗憾还是好事,楚泽鹤也不清楚。
他想了想,觉得沈青澜都不着急,他这个外人又急什么。左右萧碣重要不过沈青澜,若什么时候沈青澜想清楚了,对萧碣的处理也不过楚泽鹤一句吩咐的事。于是他说:“嗯。你去前厅等着吧。父亲很快便会去了。”
待沈青澜离开,楚泽鹤便打算继续实施自己的潜入大计。
他再次警惕的看了看周围,随即蹑手蹑脚走向园门。天字辈影卫已经将小园围住,楚泽鹤想了想,决定寻找影卫布防的突破口。他从正门绕到后门,又从后门绕回正门,鬼鬼祟祟探了一圈,最终在正门,与刚走出来的楚执相遇。
楚泽鹤:……
楚执:?
“主上。”楚执出了门就见到了楚泽鹤,恭敬道。
在他眼里,英明神武的楚少教主自然是不会做出听墙角这种事情的,于是楚执一本正经问:“主上可要去寻教主?教主已去前厅。”
“没有没有。”楚泽鹤赶忙摆手否认,偷瞄了楚执表情几眼,发觉对方表情和往常一样严肃无波澜。他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装模做样的转身欲走,状似随口问:“你与父亲说了什么。”
果不其然,如楚泽鹤料想的那样,楚执赶忙快走几步跟在他身后,说:“教主与属下所说甚多。”
眼看楚执打算一字不差的将两人谈话内容全背下来,楚泽鹤赶忙制止:“不不不,不必同我说。”
谁还没有几个黑历史呢?万一楚如泉说了些自己小时候的爬树摔下来的糗事,楚执现在当着自己的面背一遍,那不就是公开处刑。自己霸气侧漏的形象就保不住了。
一听楚泽鹤拒绝,楚执也就不再多说。只静静跟在楚泽鹤身后走着。
结果没走几步,楚泽鹤又开始纠结,觉得就算自己便宜老爹偷偷搁自己背后说坏话,起码自己也要有一个解释的机会啊。
他又反复偷瞄走在自己身后的楚执,开口问:“父亲说我什么了?”
楚执一听,认真想了想,说:“教主说的都是您。”
“噢?”
“他说您‘看似霸道乖张,其实爱恨分明。喜欢的便护得很紧,不喜欢的也断得明白。如果有一日当真不爱了,我也不会被视如敝履。’,因此,教主让我……大胆一些。”
楚泽鹤停下脚步,微微睁大眼睛看向楚执,有些不可置信:“父亲他……真这么说?”
楚执点点头。
楚泽鹤没想到,楚如泉对自己了解这么深,且一眼便看穿了两人之间最大的问题。
“教主还说,‘当年那时,恐怕是把主上吓到了。从那时起,主上便不怎么信任旁人,只一门心思逼着自己。教主对主上有愧,现在看到有人能让主上宠信一二,教主很开心’。”
楚执说的没错,楚如泉同他说了很多,句句皆不离楚泽鹤。
他终究是他父亲,他终究是他儿子。
父与子之间往日以来的沉默,夹杂着无限的偏爱与在意,和血缘紧紧纠缠在一起。
楚泽鹤站着,张了张嘴,反复想说些什么,却没能说出口。
楚执陪在他身后无声的站着。
在父与子中,楚执是一个彻底的旁观者。他和所有司影堂影卫一样,不明白何为血缘,不清楚父亲和母亲代表的意义。
因此,楚如泉同他说“我也该出去转转了。二十多年前雪儿同我走过半个江山,现在,我也有机会走完剩下一半了……我不在冥教这段时间,你好好陪陪他”时,楚执拒绝了。
楚执说:“教主为何不亲自陪着主上呢。”
楚如泉愣了,或许是惊讶于楚执太不细腻,“我与小鹤的关系,并非后天可以弥补……破镜不能重圆,心存芥蒂,终究话不投机。”
楚执道:“属下只知道,少教主问过属下和萧大人一个问题。”
接着,楚执将那个问题和两人的答案背了出来。他说:“属下认为,司影堂影卫,以主上为尊,而非以冥教为尊。因此,属下给了与萧碣大人不同的答案。属下愚钝,至今不知什么答案才是对的,亦不知道主上想听什么答案。但属下现在觉得,若教主就在主上身边,若属下能誓死追随主上,那冥教覆灭,也不是大事。”
楚如泉听了楚执这大逆不道的话,有些迷茫。
他还是不太习惯楚执的表达方式。影卫不善用典,也不会精简词语,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平铺直叙,乍一听平平无奇。
只是突然,他想到了一句话。
——此心安处是吾乡。
故乡究竟是什么呢?
是出生的地方吗,是长大的地方吗,是成家立业的地方吗?
光阴如梭,万万人答这问题,于是这个问题的答案亦成千上万,直到有人说了一句:此心安处是吾乡。
能让这颗飘忽不定、惊慌不安的卑微心灵栖息片刻的地方,就是我的家乡。
对楚泽鹤和楚执来说,他们的乡不是冥教,而是有彼此所在的地方。
两人只要待在一起,那便是世界上最安稳最快乐的事情。两人所在的地方,就是无数游子所追求的家乡。
作者有话要说:
“此心安处是吾乡。”——选自《定风波·南海归赠王定国侍人寓娘》·苏轼,句为:试问岭南好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听完楚执转述的楚如泉的话,楚泽鹤有些不知所措。
他说:“你……你能为我做碗绿豆汤么?你让我一个人好好想想。”
楚执点头应下。
半个时辰后,楚如泉亲自把拿云拎回来了。
原来与李无涯一战,拿云耗光了真气,陷入昏迷。萧碣也伤得不轻,于是带着拿云躲进了鱼肠巷。
众人一路上没遇见朝廷之人,想来太子对如今局面同样自顾不暇,没空找冥教的茬。楚如泉找了一圈找着了,一道真气渡过去将人拍醒,干脆利落,让守在一旁得萧碣目瞪口呆。
等几人回了院子,楚如泉叫了会医术的影卫来看了看,确认无甚大碍之后,就让拿云和萧碣去书房。
进了书房,两人跪地行礼。
拿云伤得重些,被李无涯戳了许多伤口。他脸色苍白,一跪下,空中都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萧碣好一些,只看起来行动有些滞涩,应当是受了内伤。
楚如泉坐在书房上首,先轰轰烈烈的数落了拿云一顿。楚泽鹤坐在他旁边,因为顾及沈青澜的感受,听完萧碣汇报后,只不轻不重的说了他几句,提点他:“下次,需能分轻重。”
楚泽鹤这样说,自然是因为萧碣当时让楚执一个人离开,自己去找拿云了。
在楚泽鹤心里,自然是楚执重逾拿云,但萧碣的行动,显然是把拿云放在了首位。楚泽鹤自然要说他一句不知轻重。
萧碣听明白了,脸色苍白,恭敬垂首道:“属下知罪。”
楚泽鹤说:“既然你的决断让楚执受伤,本座已取刘飞星一臂。他不再是你的对手,你便将功补过,将他料理了吧。”
他们汇报完了,楚泽鹤让洇墨通了一遍如今情报,让两人了解现在形势。
说完了这些,楚如泉让两人起来,问拿云:“你可知乌骨现在何处?”
被教主这么一问,拿云有些疑惑,摇摇头诚实道:“属下不知。”
“他未回冥教,亦不在此处,连你这个司影堂堂主亦不知晓他动向,按理当如何?”
拿云垂首答:“当……按叛逃处理,夺影牌,追极刑。”
“嗯。”楚如泉点头,“去发命令吧。”
冥教司影堂,律下极严。若有影卫妄图逃跑,便会被追杀一生。
听到楚如泉这样说,拿云居然没动弹,不知是不是伤得有些重,拿云面色苍白的摇晃了一下身体,居然第一次在听到楚如泉下令后恍惚了一瞬。
接着,拿云说:“乌骨……应当是有苦衷,还请教主……”
他迷迷糊糊,抬头看向坐着的楚如泉,在眼神聚焦、看清对方的那一瞬间才明白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他是个严肃又不擅思考的人,因为杀势太重,没什么情绪,也没什么特别在意的人。
他像一台尽忠职守的器械,一辈子都听楚如泉的命令,只破例了这么一次。
待拿云看清楚如泉面容的一瞬间,他惶恐跪地,道:“……属下遵命。”
楚如泉颇为威严的说了句:“嗯。”
待两人退出书房,洇墨等人也在楚如泉示意下退了出去。
待房间里只剩父与子,楚泽鹤问楚如泉:“父亲,乌骨之事,或许另有隐情。”
自从窥见了楚如泉心中对自己的真实想法的一角,楚泽鹤的态度就软化许多。曾经他并不会质疑父亲的决定,认为父亲与他不应互相影响,楚如泉的命令,他往往不会多说便去执行。
但现在,楚泽鹤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楚如泉看他一眼,有些惊喜,但想了想,又不知如何开口,只得沉默不语。
楚泽鹤道:“儿子知道父亲御下极严,尤其是司影堂。只是乌骨之事……”
楚如泉挥手,打断了楚泽鹤的话。
他长叹一口气,神色怀念,缓缓说:“当年,我走火入魔颇为突然。我同你说的方法,是之后查阅历代教主留下的典籍才明白的。乌骨是用了另一种方法救了你我——那就是用自己命蛊与玄冥神功对撞,将拉磨的驴杀了,这样,磨自然就不转了。玄冥神功奥妙非凡,那一战,乌骨与我皆有损耗。可以说,他是以必死之心救了我。我是担心,他又做出这样的傻事……”
这样牺牲自己,成全大业的傻事。
最后,楚如泉总结道:“若他不曾有损,以他的天资,当能……唉,年岁已逝,多说无益。希望司影堂能寻到他踪迹。”
谈完乌骨的事情,楚如泉便催着楚泽鹤回教。
“此处有我打理便可,你需早日回教休养身体。”楚如泉劝到。
“儿子明白。”楚泽鹤恭敬回答,“我再做些安排,明日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