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澜自然是不愿意看到楚泽鹤为他得罪太子的。
太子也感觉到气氛不对,只是他自忖并无什么地方得罪了楚泽鹤,让楚泽鹤能放弃这么多好处,于是仍礼貌道:“请楚少教主赐教?”
楚泽鹤便说:“本座乃冥教少教主,比不得太子殿下城府深沉、玩弄人心。要论为何,只因本座狂傲,眼高于顶。如果史书上有一人为主,那也只能是我楚泽鹤,而不是你太子殿下。本座这样的人,年少时眼里容不得沙子。如今因为心爱之人,方知世间众人,皆非完美,因此多了几分忍耐;年岁稍长,方知天下万事,有黑有白,因此多了几分宽容。只是本座的慈悲之心,从来不长在不该长的地方。太子殿下,你逾矩了。”
太子听了这番话,笑意微敛。
他静静的与楚泽鹤对视,并未露怯,神情中却有一丝猜不透的困惑。
这困惑被太子隐藏得很好,他没有皱眉,也没有询问,只是静静的打量楚泽鹤,这动作,足以见得他看不透楚泽鹤了。
世间众人,皆非完美。
天下万事,有黑有白。
形容楚泽鹤霸道,反而有些过于文雅了。楚泽鹤说他自己狂傲,才是真的贴切。
不狂傲之人,又怎么能将这两句人尽皆知的道理,说得像毕生感悟?如果楚泽鹤之前的时光都是这么想天下人的,那他过的究竟是多狂的生活?
太子也当过少年郎,知道少年心性如何。但再少年的性子,也不过策马斜倚桥,满楼红袖招。
只有永远立于顶点的人,才能像楚泽鹤一样,认为世界是另一个样子。而只有立于顶点又摔下神坛的人,才能像楚泽鹤一样,虽狂,却狂得有理有据。
楚泽鹤的心爱之人,又该是怎样一个妙人?
太子未答楚泽鹤的话,而是先微微转头看向穆意,微笑说道:“穆公子当得上如此称赞。”
穆意:“……过奖过奖。”
待转回头时,太子已经组织好语言,心念电转,太子已经想好该如何应对楚泽鹤。
他敛眉温和道:“是孤思虑不周,冒犯了穆公子,楚少教主见谅。吾身处高位,纵观全局,必要时刻,需冷情冷性,不能被自己情感左右。四海八方臣服于孤,可孤又何尝不是这四海八荒的囚徒?孤早已不敢爱人,也不奢求爱人,本以为少教主与孤一样,现在看来,是孤没有福分。”
没有福分,这样的话,沈青澜也说过。
朝廷重臣,手握江山社稷,却也是这江山社稷的囚徒。
说白了,这世间千万人,能像楚少教主一样活得任性洒脱的,极少极少。
“楚少教主说的没错。没人规定世间第一就要虚怀若谷,身处顶峰,便自然有狂傲的资本。”接着太子话锋一转,说,“只是就算是楚少教主,也有不得不妥协的东西。如孤被皇宫所囚,少教主不亦要为冥教考虑?少教主如今当世第一,这第一能做多久?退一万步讲,就算楚少教主永远都是第一,也总有生老病死的那天。”
太子这话是在提醒楚泽鹤,若此刻拒绝了与自己结盟,那朝廷将把冥教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不除不快。
楚泽鹤能护冥教一世,那楚泽鹤百年之后呢?
冥教再大,大不过一国。
太子在太子之位上坐了许久,也是有些锋芒的。
“彼之蜜糖,吾之□□。”楚泽鹤支着下巴淡淡说,“虽然太子殿下不喜欢,但总有人喜欢。立于顶点便能制定规则,遵守规则的人才能立于顶点。”
还没等太子反应过来楚泽鹤话中意思,楚泽鹤便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锦袍玉带,长身直立,青丝流泻,凤眸冰冷。
他自上而下俯视太子,眼中反着一丝冷冷的光。他说:“本座,就要当那制定规则之人。”
说罢,他转身,对上了站在身后的楚执的目光。
原本凌厉的凤眸软化片刻,楚泽鹤微微笑了,执起他手,说:“走,本座还要找刘飞星讨个说法。”楚泽鹤微转头,“你们二人也跟上。”
听到命令,穆意率先站了起来,跟在楚泽鹤身后。
沈青澜一愣,看了看太子的神色,又看了看楚泽鹤背影,也咬牙站起来了——他相信楚泽鹤会让人将沈芜青救出来。
用母亲威胁自己的人,和救自己母亲的人,究竟该跟着谁,沈青澜还是很清楚的。
众人陆续离开小亭,只剩太子一个人坐在亭中。有风飞舞,吹起亭边纱帐。
太子轻声叹了口气,淡淡说:“既然楚少教主不仁,就莫怪孤不义。传令下去,羽林卫、龙虎卫尽数出兵,围剿冥教众人。把这消息也送去给李将军、刘统领与永安侯。”
有一隐于暗中的皇家影卫身影一闪,离开原本所在的藏身处,传信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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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太子没想到的是,在这盘皇宫的棋局中,他的这道命令,根本不可能传下去。
司墨堂、司情堂、司影堂都在暗中关注着太子的动作。太子在明,他们在暗,冥教势大,无数爪牙,必要时刻,能挖动皇家这颗参天大树。
连牧风帝都不敢动冥教,他太子又哪来的自信,能够撼动冥教分毫?
楚泽鹤并不管太子动向,他让沈青澜和穆意带楚执先回去。毕竟楚执身上还有伤,楚泽鹤也不愿意他跟着自己乱跑。交给沈青澜,楚泽鹤放心些。
楚执不肯,坚定说:“属下想跟着主上。”
楚泽鹤知道楚执的担心,也最顺着楚执,要是按照往常情况,或许就准了。他武功天下第一,护一个人绰绰有余。只是此刻冥教众人分散各地,沈芜青也身陷囹圄,加上此时楚泽鹤身体状况有异,若遇危急关头,他不希望看到楚执为了保护自己而受伤。
于是楚泽鹤说:“靳子夜应该很快便来了,你留下,向他说说前些日子发生的情况,问清楚莫穷阴之事。”
被赋予使命,楚执赶忙道:“属下遵命。”说完他才想起来——那自己岂不是又无法跟着主上了?
因此,楚泽鹤收获了一只泪眼汪汪、委屈巴巴楚执。
楚泽鹤被萌到,搂着楚执劝了好一会儿。
穆意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想着不愧是主上,把人支走的能力倒是愈发炉火纯青。
沈青澜也明白楚泽鹤的意思,只是他还想着去救沈芜青,心里有些焦急,不想留下。
楚泽鹤对他说:“老沈你放心,沈夫人不会有事。”
冥教少教主的承诺,重逾千斤。既然楚泽鹤这般开口承诺了,沈芜青定然是不会有事的。
沈青澜听了这话,面色稍缓,拱手道:“那泽鹤兄放心,沈某亦留在小院,决不让贼人来犯。”
随后,楚泽鹤向洇墨交代完事宜,便按着情报去找刘飞星。
话说那日打斗,刘飞星与蓝烟音对了一招后,虽然看起来声势浩大,但若蓝烟音不祭出《不破镇魔曲》这个杀招,对战刘飞星自然是必输无疑。刘飞星认出她是谁,虽然不清楚问琴阁弟子为何插手,但是本来也不打算留蓝烟音一命,想着将她之死栽赃到冥教头上,于是射出一箭。
他百发百中,蓝烟音自然挡不住。
万幸这个时候,有一位独臂剑客出手了。
那佛像虚影,双手定印,盘膝而坐,头光背光齐聚,两侧各有亦随侍菩萨。整体端庄宏伟,神圣庄严。
怀尘一剑,已如讲经布道,有剑佛之威。
于是,由于出家人慈悲心肠,怀尘光明正大的把大家都领走了,让刘飞星站在房顶兀自思考了一会儿人生。
他还没组织好向太子汇报的语言,就听羽林卫传信,说李无涯将军擒了沈芜青,但是让萧碣和拿云跑了,于是刘飞星又率人去搜捕萧碣和拿云。
刘飞星从下玄搜到上玄,楚泽鹤从皇宫找到上玄,两人互相奔赴,终于在倍门处相遇。
有了刘飞星,羽林军找到了主心骨,纷纷架设长弓,搭箭引弦。整体动作井然有序,纵列三五,银色箭头对准了楚泽鹤眉心。
楚泽鹤没理会这螳臂当车的举动,隔着倍门与刘飞星对视。
刘飞星神色冰冷,握紧了长弓。
——连李无涯都打不过的人,他刘飞星又怎么可能赢下?
不能强攻,只能智取。
楚泽鹤负手临风而立,身姿轻盈绰约,静静看着刘飞星打了个手势,手下羽林军呈上来一副箭匣。
满满一匣金翎箭,箭身刻瑞兽百鬼纹,每一支都不同。
楚泽鹤悠闲等刘飞星准备完,才问他:“刘统领知道本座找你,是何用意?”
刘飞星点点头:“请楚少教主赐教。”
楚泽鹤说:“此战,只分高下,不论生死。”
“当真?”
“你还不配本座出手相杀。”
刘飞星面色严肃,引弓,一箭。
那原本瞬息而至的箭,居然在两人相隔的中间,停下了。
不是被真气所阻,而是被楚泽鹤握住了箭身。
楚泽鹤的速度身法,竟和刘飞星的箭一样快了!
楚泽鹤冷笑一声,本想弃箭后直攻对面,谁知那箭的内部突然响起细小又尖锐的声音,那声音小到常人都听不见,但楚泽鹤离得最近,于是转头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手中长箭的箭头。
那支箭,突然炸开。
黑色的浓烟瞬间弥漫,楚泽鹤身影消失。
刘飞星看着突然爆裂的烟尘,不敢轻敌,引弓,又出了三支箭。
这三支箭响声更大,像是鸟儿在空中尖锐的嘶鸣,他们同样纷纷炸裂,散射出无数尖锐细小的刀片。
常人面对这样的招数,不死也得重伤。
刘飞星又择了一支箭,紧张的盯着慢慢消散的烟雾。
谁知,那烟中,泛起一道紫光。
刘飞星大惊,当即射出了手中那一箭。箭出,瞬息至,后被一只手紧紧抓住。
楚泽鹤的面容,逐渐从浓烟中显现了出来。他须发无损,紫光缭绕周身,将他牢牢护住。楚泽鹤凤眸微眯,颇为有趣的端详了一下手中这支箭,恍然大悟:“唐门机关术,真是令本座赞叹。”
他手上那箭突然渗出某种绿色的汁液,楚泽鹤玉指一转,指尖用力,长箭折断。他随手扔掉箭,看了看手,说:“蛊毒都对玄冥神功无用,刘统领还是莫要妄想普通毒物能杀本座了。”
刘飞星此刻渗出一丝冷汗,他放下弓说:“是我输了。”
“看必输之人挣扎,于本作而言也是一种乐趣。”楚泽鹤微笑,“刘统领伤了本座的人一臂,便用一臂来还吧。”
刘飞星和怀尘大师不一样,他用弓箭,楚泽鹤断他一臂,等于断他武学之路。刘飞星沉默的看着他,楚泽鹤也笑着回望他。
刘飞星扔了手上长弓,对下属说:“把刀给我。”
羽林军道:“统领!不可!”
有人喊:“统领快去找李将军,属下等人为您殿后!”
“统领快走,莫要怕这冥教贼子!”
“统领大人三思啊!我等众志成城,还怕这冥教贼子一人吗?”
楚泽鹤看了一眼一种羽林军,对刘飞星说:“你们朝廷之人这般说法,让本座都以为本座是什么大恶人了。你的将士们知道是你先伤冥教之人在前吗?”
刘飞星刚才明明是对楚泽鹤下了杀手的,可楚泽鹤现在没要他性命,只取他一臂,已经算是仁慈。这帮朝廷之人却如此惺惺作态,仿佛刘飞星有什么了不得的牺牲一般,委实让楚泽鹤觉得可笑。
“各为其主,成王败寇,仅此而已。”刘飞星摇了摇头,握紧了下属身上得刀,将刀抽了出来,“若此时冥教与朝廷身份互换,站在我位置上的是少教主的下属,他们会与我做一样的决定。”
楚泽鹤面色阴沉下来,说:“刘统领伤了本座之人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这个道理呢?”
接着,楚泽鹤朗声对羽林军众人说:“本座冥教少教主,安居冥教数十年之久。然遭太子设计,下属死伤惨重,本座亦身陷险境。太子所想,不过让冥教为己所用,借冥教之手铲除异己。此间种种原因,皆由太子贪欲所起。由此看来,诸位不应怪我楚泽鹤有能力破局,应怪太子不择手段。正如刘统领所言,成王败寇,斗不过太子的,连伸冤的机会都没有,便无声死去了!现在本座不过勉力求得一线生机罢了,还请诸位想清楚,刚才一战,下了杀手的,究竟是谁?”
颠倒是非黑白的能力,楚泽鹤和太子不相上下。如何掌控墙头草的风向,楚泽鹤做的不比太子差。
他自然是不在意两方势力争斗中造成的死伤的,只是太子既下手夺权,又惺惺作态,楚泽鹤看不惯罢了。
听了楚泽鹤信誓旦旦的话语,羽林军的声音小了下来,有的人转头去看刘飞星,希望刘飞星能给出一个解释。
刘飞星受到羽林军惊疑打量的眼神,默不作声的调转刀柄,将刀尖放到了自己肩膀处。
他微微用力,刀锋渗出汹涌的血。
楚泽鹤冷哼一声,不屑再看,拂袖而去,又去了大理寺找李无涯。
洇墨说李无涯擒下沈芜青后就一直在大理寺门口坐着没动过,谁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楚泽鹤落在大理寺门口的时候,正见众人围在他身边劝他。
有人发现了楚泽鹤,居然拉他也帮忙劝劝。
楚泽鹤问:“这是怎么了,李将军怎么站在这儿?”
那人道:“哎哟,我怎么知道?太子那边的人都急疯了,说要是李将军再不去复命,就把大理寺的人从上到下捋一遍!这位同僚,你想到什么,也快说说。”
“李将军说什么了吗?”楚泽鹤好奇。
“李将军就说什么……等一个人开口,说若她允许让自己解释当年的事情,自己就走。”
“噢。”楚泽鹤揣着袖子点了点头,心想原来还是沈芜青。看来自己请沈芜青走这一遭是走对了。
既然李无涯杵在这里,一来沈芜青没什么危险,二来李无涯也不会给冥教找麻烦。楚泽鹤还是想早点见到楚执,于是转身准备离开。
谁知道,在他转身时,一柄银枪从人群中刺了出来。
枪头有破军之势,直冲楚泽鹤后脑。
楚泽鹤停住脚步,那枪也停了势头,堪堪破了楚泽鹤几根青丝。
人群寂静一瞬,有一人尖叫:“哎呀杀人啦!”
“李将军不要啊!”
“同僚你说了什么啊?!快、快跑!”
楚泽鹤没感受到杀意,于是淡淡扭头,任由那银枪枪头稳稳对准自己的眉心。
这一枪气势惊人,将人群破开了一道无人的口子,于是楚泽鹤与李无涯,隔着这杆□□,第一次见面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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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无涯,是枪尊。
饶是楚泽鹤,在看到李无涯的一瞬,脚步都顿了顿。此时,两人对视,空气中擦出一丝锋芒。
楚泽鹤前世今生都没见过李无涯。他曾是国之战神,白马银枪的少年将军,只是他成名之时楚泽鹤还没出生。对于楚泽鹤这一代而言,李无涯这个名字,属于一个久远的传说。
如今第一次见面,他发现李无涯比楚如泉稍大一些,如今鬓角早已白了。
和楚如泉身上温和隽永的气质不同,李无涯年纪大了,眉间杀伐之气不减,看起来颇为豪迈,有令人屈从之意。
人群退避,将空间交给两人。李无涯看着楚泽鹤,收枪,沉声道:“你就是楚家小子,青澜去投奔的冥教少教主?”
楚泽鹤道:“正是本座。”
此话一出,众人惊讶不已。那个刚才拉过楚泽鹤的大理寺工作人员嘴巴大张,一脸不可置信。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刚刚扯住的一位公子,居然就是传说中的冥教大魔头。
他这话一出,人群退的更远了。
李无涯沉吟一瞬,最后只说:“青澜跟着你,别让他受委屈。”说罢,李无涯转身,又站回大理寺牢门口,道:“你走吧。”
千言万语,最终也只能汇成一句“走吧”。
这话,他对想要离开朝廷的沈青澜也说过,对曾经女扮男装的沈芜青也说过,现在对这个大名鼎鼎的楚泽鹤,也这样说了。
李无涯不是不会争取的人,只是有些事情,并非武力能解决的。
经年累月,积怨成疴,言语在这汹涌的情绪面前,显得多么无力啊。
楚泽鹤明白这个道理,也明白了李无涯的意思。于是他淡淡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太子折损两员大将,在兵力中已无优势;民力方面,司墨堂已在着手;说到财力,姚国公还比不过冥教。
而权力——龙生九子,谁规定了嫡长子便一定为王?若说即位,靳子夜与太子一样,都有坐上那位置的权力。
若不是楚泽鹤有先见之明,将沈芜青喊了过来,利用了李无涯当年那陈芝麻烂谷子的旧账、加上亲自出手,废了刘飞星,冥教众人恐怕还要在这两人身上兜兜转转许久。
楚泽鹤骂他们是废物,倒没完全说错。
总结了一下如今进度,楚泽鹤满意的一路轻功赶回院落,想早点见到楚执。
谁知半日前还寂静的小院,此刻坐满了人。
三位江湖中只流传着名姓的大人物,此刻全挤在这破破烂烂的小地方了。
靳子夜原本在云城,到的最早。穆意和楚执都见过他,知晓他真实身世,洇墨将他迎在书房右侧;楚如泉武功极高,自从拿云传书给他之后便一路轻功赶了过来,洇墨自然不敢怠慢,将他迎在书房主位;救下蓝烟音和一众影卫的怀尘跟在蓝烟音身后来了,洇墨知道怀尘出家前姓“姚”,猜得出他与教主夫人也是有些关系的,加上怀尘如今也算红楼名剑榜榜首,洇墨将其迎在书房左侧。
三位地位不凡的人此刻齐齐坐在楚泽鹤书房里,饶是楚泽鹤本人,进门的时候都感受到了一丝压力。
在这三位坐着的情况下,楚泽鹤都只能站着,就别提沈青澜和一众冥教下属了。
楚泽鹤进了书房,先环视一圈,找到了某个阴影处藏身的楚执的气息。他悄悄勾起嘴角,为自己的发现而欣喜片刻。
不知楚执会不会也在很认真的看着自己?楚泽鹤分心片刻,这般想到。随即正色拱手对坐在主位的楚如泉道:“父亲。”
楚如泉端着脸点了点头,仔细打量楚泽鹤,皱起眉头,面目严肃数落他:“墨丫头把事情都同我说了,真是胡闹,将此处事处理了,与我一同回冥教。”
楚泽鹤听得出来,这是楚如泉碍于有外人在场,不太方便直接点破自己武功出了岔子的事情,便假意生气,其实是想让楚泽鹤早日回冥教稳定玄冥神功。
他刚才认真找楚执去了,现在看了一圈,发觉没找到乌骨的身影,也不好直问楚如泉,便答:“是,父亲教训得是。只是拿云与萧碣此刻下落不明,孩子寻回他们二人便回去。”
听他这样说,楚如泉沉默点了点头,看了一眼下首的怀尘后,转身离开。
怀尘也放下手中佛珠,道了声佛号,起身对楚泽鹤说:“既然蓝姑娘等人已送到,贫僧也告辞了。”
楚泽鹤对怀尘大师的出现还是有些惊讶的,他本以为像怀尘大师这种出家人,答应剑仙对决已是极限,万万没想到怀尘也会因天地盟来京城一趟。想到前世参加天地盟的武林之人的情况,楚泽鹤心中摇了摇头,负手道:“有劳怀尘大师了。只是怀尘大师也看到了,朝堂并非单纯之处,大师莫要忧君过甚。”
怀尘面色平静接纳了楚泽鹤这句话,同样转身离开了。
待两人都走了,楚泽鹤才转向靳子夜。
于情于理,靳子夜虽然身份高,但地位是三人中所处最低的,楚泽鹤自然得最后才能与他开口。怀尘和楚如泉都明白,靳子夜出现在这里自然是要与楚泽鹤谈事情,于是不约而同先离开,将空间留给两人。
待楚泽鹤站到靳子夜面前,靳子夜撑着椅子扶手起身,楚泽鹤阻了他一下,道:“靳公子坐着便好。”
靳子夜苦笑着摇摇头,坐回去后,长舒一口气。感叹道:“楚教主不愧是冥教教主,威势无人能比。”
楚泽鹤明白,楚如泉在这小破书房上首坐了这么久,自然是为了给自己这个冥教少教主镇场子,让沈青澜和靳子夜明白,他楚泽鹤身后还站着一个楚如泉。
若是楚如泉看一眼扭头就走,那叫不给楚泽鹤面子。楚如泉自然不会这么做。
而效果立竿见影,至少靳子夜和洇墨都被唬的一愣一愣的。
楚泽鹤看了站在一边的洇墨一眼,对靳子夜说:“靳公子知道父亲威名,可知当年红楼楼主莫穷阴与父亲不相上下?若是靳公子见过莫穷阴,应当不会如此感慨于父亲气度。还是说,靳公子只是藏拙,假意惊慌,以让本座少些防备之心?”
楚泽鹤这话颇为不客气,饶是靳子夜也听出了些不对劲。他思索片刻,道:“莫非是莫楼主出了什么问题?”
“有问题,那就是世间并无莫穷阴。真正的莫穷阴,早就死了。”
靳子夜大惊,即刻便想到了自己曾对楚泽鹤说过自己与莫穷阴结盟之事——若莫穷阴都死了,那他靳子夜结的是什么盟?
他忙对楚泽鹤解释:“此事想来,确实是我思虑不周。在下忘了说,莫楼主只有书信,并不曾露面。可书信经由红楼之人送出,在下核对过那些送信人身份,确实是红楼之人,是以我不曾以为有诈。”
红楼是一个严密的组织,并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穿那一身红衣的,而能使唤他们的,也只有莫穷阴。靳子夜就算有所怀疑,也无从取证,是以便相信了。
没想到此刻楚泽鹤说出这耸人听闻的真相,靳子夜一时也不知如何自证清白。
楚泽鹤冷漠打量他的表情,确定了靳子夜没有说谎,便扭头对洇墨道:“洇墨,你派司墨堂去云城走一趟。若靳公子能证明自己清白,本座不介意再信他一次。若是不能,那就送他去见他盟友吧。”
靳子夜面色严肃,却认真的转头看向洇墨,并不怕自己的话查出有假。
书信能销毁,传信人能灭口,但万事万物总有根源,想查出陈年旧账,并没有想象中困难。只要靳子夜说的是真话,他就不怕被查。
安排完靳子夜,楚泽鹤又看了看站在一边的蓝烟音和沙迟,两人跪下行礼,楚泽鹤敷衍点点头权当打招呼,他刚想离开,就被沈青澜拦住,问起自己母亲。楚泽鹤便与他说了沈芜青之事。
沈青澜早前也听洇墨说过,如今楚泽鹤证实了情报属实,他也放下半颗心。
另外半颗悬着的心,在于失踪的萧碣。
楚泽鹤宽慰他:“萧碣与拿云一同失踪,估计只是受伤后找地方疗伤。影卫大抵如此,老沈你不必担心。”
沈青澜无语片刻,问:“那萧兄可会留下些记号供同僚找寻?”
楚泽鹤想了想:“若是萧碣,应该不会。只是此刻在京城,却连司墨堂也找不到的人,应当只可能在鱼肠巷。你若想去,让影卫带你去。”
楚泽鹤并不觉得萧碣和拿云两个影首在一起能出什么岔子,若他们两人还能在京城被害,也太丢冥教司影堂的脸了。为了那杀手榜半壁江山,拿云都不会轻易让萧碣受伤。就算他俩真受伤了,楚泽鹤也不认为救他们是必须的。
影卫救主,天经地义。主救影卫,只有楚执。
楚泽鹤老早就盼着见到楚执了,此刻终于四下无人,楚泽鹤得以走出书房。
他招了招手,喊:“十二。”
影十二就那一个,谁也不会认错。楚执现身,恭敬行礼:“主上。”
虽然两人早已有了数次肌肤之亲,但身份仍是主仆,楚执似乎不太明白怎么和成了爱人的主上相处,因此在外人面前总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私底下也难掩拘谨。
楚泽鹤总是想着,这家伙若是能对自己撒撒娇就好了,起码会让他觉得两人距离更近一些。
前世楚执就是因为太恭谨,楚泽鹤一直弄不清楚这石头心里对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想法,因此总是患得患失。现在也是一样的,楚泽鹤看楚执这样子,又陷入楚执对自己的感情,究竟是恭敬多一些,还是爱意多一些的疑惑怪圈。
又或者这两者并无过分区别,爱着一个人的时候,自然会将那人放在高位?
楚泽鹤对楚执说:“起来。”
楚执起身。
楚泽鹤去牵他手,有些委屈:“怎么几日不见,就这么生分。还是说我当时真的伤着你了?都是我不好,你别怨我。”
楚执表情僵硬一瞬,最后还是没将自己手从楚泽鹤手里抽出来,只说了句:“主上言重,属下不敢。”
楚泽鹤只觉得心中警铃大作——不是他感觉出错,而是楚执真的对他没有前几日那般温和了!
他刚想说什么,余光瞥见一道黑影从藏身处落了下来。
天一现身,面无表情道:“少教主,教主唤你。”
楚泽鹤:……
噢,原来是因为有外人在。
楚如泉居然又把天字辈影卫带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写一下开头原始版本:
“枪,乃百兵之王。李无涯,是王中王。”
写完之后,我:传下去,李无涯是火腿肠。
正巧楚泽鹤也有事情要和楚如泉说。他抓着楚执的手对天一说:“带路。”
这院子实在不大,雅致的地方就那么一两个。楚泽鹤走了没几步,就在天一引导下进了一个小园子里。
园子中规中矩的栽着草木花卉,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楚如泉打量着脚边的花花草草,负手站在园子里等楚泽鹤来。
影卫围在园子周围,为教主的交谈创造了无人可窥的环境。
楚泽鹤领着楚执走上前,对楚如泉恭敬道:“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