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审计成为皇帝后—— by青竹酒
青竹酒  发于:2024年03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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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这江南出美人,淮州尤以这春月阁为魁首,本座前两年倒是听说这春月阁有个花魁生的国色天香,奈何无暇南下,本想此次一见,却不想到此处才知道三年前便有人给她赎了身,你可知是何家的公子有如此大的艳福啊?”
花魁赎身在哪都是风流韵文,沅芷却在听到那花魁的时候眼底一暗,连手上的动作都是一顿,宋离笑道:
“你莫怕,本座也无非是闲来问问罢了,你若有顾忌便罢了。”
宋离来了春香楼三天,起初是由这里的提督太监刘直陪着,只听那位在淮州城都无人敢惹的公公,亦步亦趋地跟在这人身后,连声唤着“干爹”。
这她们还如何不知道?太监在床上是最能折腾人的,尤其是刘直,所有的姑娘都是心有戚戚地被妈妈派过来,唯有沅芷不知为何主动过来伺候宋离。
却不想宋离从不曾逾举,白日里只是叫她陪着喝酒,唱曲儿,聊聊江南的风景,身体接触也仅限于帮他按揉按揉腿,但是打赏却是极为丰厚的,以至于这两日不少的姑娘赶着过来伺候,但是宋离却一直只点了沅芷。
此刻沅芷对宋离的戒备也小了不少,手捏了一下手心,微微垂着头眼底似有挣扎之色,宋离却也不看他,只闭目养神,半晌沅芷才极为小声地开口:
“花魁白悦是被总督府的管家接出去的。”
宋离故作惊讶地睁眼:
“总督府?那岂不是吴大人的艳福了?”
沅芷不知如何作答,只低头不言。
宋离半晌淡笑开口:
“前几日与同僚喝酒倒是听闻这吴大人有一位美若天仙的美妾,料想就是这位花魁娘子吧?”
沅芷又在他的杯子里添了茶,却心念不定地将水洒了出来,正溅到了宋离的手上,她慌忙跪下:
“对不住大人,奴该死。”
她连忙拿出了绢帕帮他擦干了手上的水,又慌着起身到了里间拿出了一个小瓷瓶:
“大人这是奴自己配的药,奴帮您涂一下。”
她掀开了瓷瓶的盖子,一股清凉的药香气飘散出来,那在一旁沉默着喝酒的顾亭却眼前一亮:
“是什么药?拿过来我瞧瞧。”
沅芷也知道这位身份应该不凡,只得将药拿了过去,却赶紧解释:
“大人,这只是奴家传的药膏,没有毒的。”
顾亭接过瓷瓶问一问,宋离也看了过去,就听顾亭开口:
“这里面有一味药是虎杖,多生于林下湿阴处,这味药便是寻常药店中配置的也不大多,你怎么会用这味药?”
沅芷垂眸答道:
“奴家里从前行商,爷爷和父亲走南闯北,所以总是要备着些成药,奴小时便跟着女先生学过一些。”
顾亭和宋离对视一眼,能在家中为女孩请得起女先生,还能学到配制药品的方法,这沅芷从前的家中绝不是小门小户的经商者。
顾亭开口:
“既是经商,那你又是如何流落至此的?”
沅芷却是忽然跪了下来:
“两位大人,求你们救救我的家里人吧,我知道你们是钦差,是皇上派来的。”
这就是她为何心里明明怕的要命却还是主动过来伺候宋离的原因,前几日刘直和总督府中的几个衙官过来,她就在外面伺候,她听到了皇上派了钦差来巡盐,她知道官官相护,她家的冤屈恐怕没人救得了,但还是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这个消息。
宋离也坐起了些身子,向顾亭使了一个眼神,顾亭去看了看门口,这才点了点头,宋离微微抬手:
“起来吧,你家中何事尽可说。”
沅芷站起身这才开口:
“大人,我本姓何,淮州本地人士,家中世代都是盐商,从淮州进了盐,销往西北一带,但是近年来,盐引的价格一升再升,从官府手中购得盐引之后,若是还销往西北,算上路上打点的银子这成本便要高出许多来,若要赚钱便不得不提价。
但是这时却同样有商队以极低的价格出售盐,我家苦苦支撑,家中只得另寻途径,索性我母亲的母家是做船厂生意的,便想着将盐走水路贩卖到南边的山中。
却不想适逢南境动乱,爷爷和父亲好不容易回来,却被冠上了通敌走私的罪名下了大狱,家中女眷尽数被发卖,我这才到了此处。”
宋离眉心微拧:
“这盐引的价格乃是朝廷所定,你说盐引价格一升再升是何故?”
这盐引其实便是官府发给盐商的贩卖许可,上面会注明盐商所能贩卖的盐的数量和销往的区域,盐商从官府手中购买了盐引才能凭借盐引到盐场支盐,然后按着盐引上的地域将盐运到指定的地方售卖。
这盐引的价格乃是朝廷定下来的,盐商按着这个价格购买盐引再到内陆销售,怎么都会赚的盆满钵满。
都说到了这里沅芷也就没了顾忌:
“大人从京城中来有所不知,这盐引的价格叫明价,但是还有一个价格叫阴价,这每年来往两淮的盐商多如牛毛,有些人能按着明价够得盐引,但有些商人必得付了阴价才能得到盐引,这阴价低时是盐引的两三成,高时是盐引的三五倍。”
宋离的目光微寒,这里的道理他如何不懂,从前查出的盐官多是从盐商的手中抽点儿毛利,但是此刻,却是直接坐地起价,这能拿到盐引的盐商必定和盐运官乃至这整个州府甚至朝中的各路官员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盐官通过操纵盐引的价格来清洗盐商,最后将这两淮盐商具都变成自家的家奴,两淮盐税占大梁盐税的一半还多,长此以往,朝廷还如何能收上盐税?他越是想心中越是发寒,他想到过盐官多有贪墨,却不想他们如此胆大包天。
他闭了一下眼睛:
“本座知道了,你家中父兄被关在何处你可知晓?”
提到这个沅芷便红了眼眶:
“我只知道是在大牢,说,说是要秋后问斩,这眼看着时间就近了。”
如今已经快七月,所以她才病急乱投医,将希望赌在了宋离的身上。
宋离知道这里也不是不透风的墙,若是此刻将沅芷留下,恐怕他出了这个门,这沅芷便要遭了意外,他抬头对顾亭说:
“你去给老鸨用银子,就说本座喜欢沅芷想要带回会馆几日,除此之外你再选两个方才弹唱的姑娘一并带回去。”
此刻如果直接为沅芷赎身,或者单独带她一人回去,只怕更是惹眼,左右他来了这几日都是沅芷伺候,弹唱的姑娘也是那几个,想要带回去也不是什么招眼的事儿。
宋离抬眼看向沅芷,眼中没有丝毫轻浮的模样:
“沅芷,本座带你回去只怕有心人会多心,此事还需暗中计较,不可叫人起疑心,需要让人知道本座喜欢你的伺候,你可明白?”
沅芷脸色微红,却还是点了点头。
顾亭出去找了老鸨,出手极其大方,老鸨笑眯了眼睛收下,却还是留了心思,下楼的时候故意路过宋离的房间。
“嗯...啊...大人饶命啊,啊...”
“大人...”
香艳的喘.息声从屋内阵阵传出,她这才心下安定,哼,什么督主,什么钦差,到了这销魂窟还不是一个德行,都没了根还这么能折腾。
心中鄙夷但是面上却依旧笑呵呵地,叫了那两个弹唱的姑娘,一路随着宋离离去。
到了会馆宋离将沅芷安排到了他的隔壁,却也知道这会馆并非密不透风,他开口:
“你平日便在我房中伺候个茶水和笔墨就好,你父兄的事儿本座会留心。”
沅芷其实心中也有些戚戚,虽然春月阁是个鬼窟,但是她也见过那些随着贵人回了府中又被送回来的姑娘,很多都被折腾的没了人样,毕竟只是寥寥一见,刚才是穷途末路不得不赌,但是现在真的随着宋离出来她心中也还是怕的。
但是听宋离这样说就是将她当房中的女使来用了,当下心中安定了不少。
御书房中,自宋离出了京城之后李崇自己闲下来就害相思病,倒是不如忙着些,异地恋让皇帝陛下重新回到了从前工作狂的模式,每日早朝之后便直接到了御书房,一波接一波的朝臣进来,直到深夜才算完。
以至于朝臣也被迫开始了工作狂模式,冶炼司在扯皮了多日之后总算是建立了起来,这第一任的司正他观察许久还是按着陈尚书的建议选了如今在工部任职的博远侯嫡子博清寒。
博清寒和阎安亭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比阎安亭大上三岁,也曾去北境军中历练,因为尤其喜爱兵械,这才并不曾留在军中,而是以国子监监生的身份直接到了工部任职。
宋离从前写的那个册子中也对他褒奖甚多,他这些日子也多有考教,这才定下来。
张冲瞧着李崇看起折子都不顾时间的样子也是时时提醒:
“陛下,歇歇吧,这都看了一下午了。”
李崇这才从桌案中抬起头来,晃了晃酸疼难耐的脖子,张冲有眼力见地过去帮他按揉:
“陛下可要找个医侍过来帮你推拿一二?”
李崇点头之后这才出声:
“今日南边的信件到了吗?”
宋离是日日都给他写信的,有时是叫雪球送,有时是走官道,除了这个冯吉和顾亭也奉他的命时时给他送信,他只怕那人身子累病了,毕竟宋离的信中一贯是报喜不报忧,从不说身子哪里不舒服。
没一会儿的功夫顾亭的信还真的送了过来,李崇顿时眼前一亮:
“快拿过来。”
顾亭将宋离的身体状况汇报了一遍,在是得到宋离的首肯之后将与宋离逛青楼一事写了进去,张冲就见李崇顿时坐直了身子,脸上的情绪变化的极为快速,片刻后就见李崇气呼呼地将信件拍到了桌子上。
张冲忙一惊:
“陛下,可是督主身子不好?”
就见皇帝陛下气鼓鼓的出声:
“哼,他好得很,他都能去逛青楼,还与一女子相谈甚欢,带回了驿馆随身伺候,哼,这才离了朕几天,他就红杏出墙,拿笔来,朕要给宋红杏写一篇围剿文,让他好好瞧瞧还在京城中为他苦守寒窑的李宝钏。”
张冲立刻研磨,递笔,第一次见陛下写字写的这么快,那字龙飞凤舞,恨不得舞出纸外去,足见此刻心中是多么的难平。
作者有话要说:
从此督主就叫宋红杏了,宫里还有一个李宝钏。

“督主,是雪球回来了。”
张冲见到天空上俯冲而下的鹰隼赶紧到了笼子里抓出了一只肥硕的鸡,这几日下来,这驿馆中随行的人已经习惯宋督主身边有一只威风凛凛的海东青了。
倨傲的雪球立在了院中,眼神一扫,张冲连忙上前解开了它爪子上的小信筒,瞧着这雪球的目光就像是看自家孩子那样又慈祥又骄傲,这小信筒刚刚取下来,就见雪球猛地往前一铺,爪子便擒住了那只肥硕的鸡,一时之间鸡毛飞了满院子。
上一次让雪球往京中送信,还是宋离写的江南盐税问题,毕竟雪球的速度比驿站的速度要快的多,若非急事儿宋离和李崇也不会用它来传信,两人之间通信多是通过冯吉。
因为天热的关系宋离这两日为胃口一直都不太好,这会儿正由着顾亭给他施了两针,此刻听到张冲的声音,立刻抬眼,他以为信中会是有关江南盐税的回复,但是展开了信件,那最外侧的封面赫然写着四个大字“宋红杏收”。
这四个字写的大极了,好似生怕宋离看不见一样,但是现在不光是宋离看见了,连在一碰的张冲和顾亭都看见了,顾亭收针的手都是一抖,他立刻整理好了针包,匆匆告退:
“有几个羽林卫拉肚子,我这就去看看。”
话说完拎起药箱子就跨出了门,身体力行地表示,这种秘辛我不想知道,你们神仙打架千万不要拉上我们做小鬼儿的,连张冲都有眼力见地拉了刚还在研磨的沅芷出去了。
宋离瞧着这几个字分外无奈,这才展开了信件,上面龙飞凤舞的字迹跃然入目:
“好你个宋红杏,这才出门了几天,你就忘了家里的糟糠了?江南的姑娘吴侬软语,柔词小调儿的,你是不是都听迷糊了?你不光听曲儿你还连吃带拿。
亏我怕你无聊还让你带走了你的小情人,现在倒好,除了暖被窝的,还有红袖添香的了,可怜我日日案牍劳形来化解对你的相思之苦,为伊消得人憔悴,活脱脱是活守寒窑十八年的李宝钏,你看看你...”
落款赫然是李宝钏。
洋洋洒洒的控诉整整写了两页纸,可见此刻皇帝陛下的心是有多么的不平,宋离着实是被这篇信件给弄的哭笑不得,这说的好似他做了个人人得而诛之的负心汉一样。
他提起笔给他写了一封回信:
“宝钏容禀,江南情况复杂,去春楼实乃无奈之举,此心唯系京中一人,哪敢再做他想...”
宋离真的认认真真给他写了两页的回信,其中也写明了带回来的沅芷的身份,还有刚刚得知的江南盐官的问题。
“宋叔,晚间等雪球吃饱了再让它跑一趟吧,叫沅芷进来。”
沅芷换下了在春月阁中那彩佩纱衣,去了头顶那厌恶的花儿,换了一件素青色的斜襟云缎裙,腰间仅着了一个从家中带出来的莲花样玉佩,梳了简单的流苏髻,风尘之气尽数退却,倒是活脱脱的江南闺秀。
她给宋离福了一礼:
“督主。”
宋离淡淡摆手道:
“坐吧,本座了解到你们何家确实是这淮州城中传了几代的盐商,除了你们家倒还有一个盛家也是场商出身,如今你们何家倒了,那盛家也要转做海商,倒是从前名不见经传的郑家如今在这淮州城中风头无两,你对盛家和郑家了解多少,且说来听听。”
沅芷思索了一下开口:
“回督主,盛家与我们何家算是世交,祖上还沾些亲戚,他们不似我们家是运盐到西边,他们走短路,因为他们家还兼着船运,因为运河前几年淤堵过不了大型的船,所以他们多是在沿河沿湖一代销盐。
至于郑家,从前从未听说过,但是,但是有一次祖父和父亲在书房谈话我不小心听来了一些,只听父亲骂了一句郑家都是靠着一个狐狸精攀了高枝。”
宋离微微眯眼,这几日他也探听出了些消息,吴清越从春月阁赎出来的那个花魁在流落风尘前便姓郑,听说这位郑娘子从入了吴府便盛宠不衰,给吴清越生了一儿一女,算是彻底站稳了脚跟。
“这个狐狸精就是春月阁从前的那个花魁吧?”
沅芷的眼中难掩恨意:
“是,这个事儿也是后来我家出事儿,我到了春月阁才知道的。”
宋离让她出去之后便叫了冯吉过去:
“督主。”
“这几日让你和盛家和郑家来往可有收获?”
“回督主,奴才发现这郑家瞧着显赫一时,但是内里却斗的厉害,郑家原来只是盐贩子,不够资格从官服手中拿到盐引,便做了中间人,买卖盐引抽点儿利为生。
因为陛下登基后朝廷下令要清查私盐贩子,并且给各地的巡盐御史都下了御令,所以这郑娘子的父亲便被抓了起来。
那个郑娘子也就被发卖到了春月阁,但是因为她生的确实是花容月貌,老鸨特意为她举行了花会,邀请了不少的才子和老爷们过来,郑娘子就是那一次被吴府的管家看中了,后来没过半年她就被吴府的人接了回去。
这位郑娘子据说颇有手段,三年的时间就为吴总督诞下了一儿一女,后来这郑家的生意也是扶摇直上,只不过知道这郑家乃是吴尚书宠妾的外家的人倒是并不多,后来郑娘子的父亲也被放了出来。
但是她父亲却不是个能扶起来的,以至于现在郑家当家的是郑娘子的大伯,也因此郑家几房争斗不断。”
宋离低垂了目光,眼底有些寒凉:
“这郑家不过是吴清越扶持起来的一个傀儡罢了,他想要借着郑家的手堂而皇之地插手盐商牟利,郑家根基尚欠全靠吴清越在背后支持。
这人能同甘苦却未必能共富贵,你找几个不显眼的人和郑家不受重视又想上位的旁支多接触,从他们手中想来是能套出些关系的。”
宋离晚间些的时候找到了顾亭,顾亭还以为他身上有哪不舒服来的极快,进了屋子却见那人坐在床边的矮榻上,盯着眼前的一个棋盘:
“督主。”
“坐吧,有个事儿想找你帮忙。”
顾亭一愣:
“您说。”
“这何家在淮州也算是累世经商的望族,人脉极为深厚,如此快地被定罪下狱,秋后抄斩恐怕不仅仅是因为抢占何家的生意,何家的人必定是知道些什么,或者手中有什么证据。
沅沅芷毕竟是个还未出阁的姑娘,知道的也不多,若是想从何家这里入手,我们必须要见到她的祖父和父亲。”
“您是想要让我找机会去见何家的人?”
宋离淡笑了一下摇头:
“你自然是不行,你日日跟在我身边,你去和我去有什么分别?你们顾家在这里行医多年,可能找到些不起眼又能递个话的人?”
非是宋离这边的人不得用,实在是现在盯在他身上的目光太多了,他这边动个人容易,但是想不被发觉就难了,毕竟他手里的人多出于北方,光是身形和口音就能漏了馅。
顾亭也知道何家这一环重要:
“好,我托人给家里去一封家书。”
顾家的效率确实极高,第二日顾亭便过来开口:
“督主,还真有一个合适的人,这人是银凤楼的掌事,之前受过何家恩遇,时常会打点狱卒给何家的人送点儿吃食,他去过几次,狱卒也熟悉,想来递个条子是没问题的。”
宋离立刻找来了沅芷,她的笔记何家人必定是认识的,让她与家人用小字写了个条子,他没有让她说的太露骨,只言说她已脱困,有贵人不日召见。
这封信还真的被这个掌事送到了狱中,他趁着递食盒的时候一把塞在了何父的衣袖里。
待他走了,狱卒也走了,何洪才到了最角落的地方展开了纸条,却在看到这上面字迹的时候愣住了,随即便大惊,连忙背过身将这纸条吞到了肚子里:
“哥?”
何家的二老爷瞧着他神色不对忙问了一句,何洪冲他使了一个眼色,一家人都察觉了不对,何洪不敢声张,直等到了晚上,狱卒都睡了的时候才敢趁躺下的时候和父亲还有二弟说了今日收到小穗的信。
“真是小穗的信?”
“爹,我自己的女儿的字我还能不认得吗?她信中说已经脱困,不日便有贵人召见。”
在知道女儿脱困之后何洪的眼眶都红了一片,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了万掌事,又是如何脱困的,何家的老太爷年纪虽然大了但是脑子却不糊涂:
“小穗深陷那等地方想要脱困不容易,我们何家一家老小都已经被按到了案板上,也没有什么再值得他人惦记的,此人若真将小穗救出那等地方,又辗转找到万掌事说明手段不俗,我想应不是吴清越的人,难道是朝廷来人了?”
何洪也一直在思索这个事儿,听到这话言语有些不削的愤懑:
“朝廷年年都巡盐,但是哪一次不是一群憋肚子的猪,再一个个肠满流油地回去。”
何家老太爷思及从前也叹了口气,却还是觉得此事不对:
“若是要银子,何家如今已经倒了,自是不会找到我们家,找到我们唯有一个可能。”
他看向了大儿子,何洪的目光也是一闪,他们经商多年和这些个官老爷打交道的次数不下几百次:
“爹,若真是为了我们手里的东西,恐怕就真的要赌一次了。”
何家一家老小都为了这一张纸条寝食难安,又怕这是再一次的陷阱,又怕错过这唯一能翻身的机会。
御书房中,李崇看着宋离的信,唇角的弧度微微翘起,他们家宋督主不是个很会哄人的人,他知道这落在纸面上的话已经是他能想到的全部甜言蜜语了。
只是这甜言蜜语之后就是成年人不得不面对的人间烟火了,而这人间烟火好悬没有把他从椅子上烫起来,这盐官和盐商之间的水深的超过了他的想象,操纵盐引的价格来清洗市场上的盐商,将这市场上的盐商都成了手自己操控的傀儡。
李崇想想就觉得心底发寒,而且谁能保证这些盐商的后面只有一个吴清越和当地的盐官?京城这些高官有没有参与?有没有收受贿赂?这都是说不好的,他已经预感到这一次若真的要清查便要翻了一船的人。
而宋离无疑是这个风暴的中心,他立刻起身到了地图前,眼睛盯紧淮州的位置,攥紧了拳头,浙安总督吴清越在任上已经八年,两淮一带自都是受他的控制,他必定对宋离极为防备,不行,得找个机会让吴清越到京城来:
“朕的万寿节是不是快到了?”
李崇的生日要比他晚上一个月,应该就在七月,张冲立刻躬身开口:
“是,陛下还有二十三天便是万寿节了,今日礼部的大人还在外候着,一连两日您都未曾召见。”
李崇的御书房最常出现的就是吏部,户部,兵部的人,如今冶炼司成立,又多加了一个工部,这礼部自春闱结束后便不怎么受陛下重视,主要是李崇对一些面子工程的庆典实在是不精通也不感兴趣:
“去,叫阎安亭先进来。”
这些日子因着春猎的关系李崇和阎安亭的关系近了不少,阎安亭刚进来他就冲人招了招手,阎安亭只得过去,还不等行礼,就见陛下抓住了他的手臂,凑上来和他耳语了几句,说完他看向了这位表哥:
“听明白了吗?”
让他一会儿和礼部的人说陛下此次万寿节是亲政之后的第一个万寿节,务必要重视,这显示重视的方式便是各地的总督都要入京朝贺,他这几日也看的出来李崇并非那等重视庆典的人,恐怕召各地总督入京才是目的,他点点头:
“明白了。”
礼部的几个老大人进来,就见陛下颇为和颜悦色地坐在上面,他们赶紧将礼部议定的流程递了上去,李崇看了一眼,他其实最讨厌和礼部的人打交道的一个原因就是,这些礼部的官员上折子根本不会化繁就简,而是说的要多繁琐就有多繁琐。
还有那些罗里吧嗦他看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各种仪典的名字,此刻他的御用翻译宋督主已经去了江南,他只能装作能看懂的样子看了一遍然后就将这折子递给了阎安亭:
“陛下,臣以为此次万寿节是陛下亲政之后的第一个万寿节,不光是京官,地方官员也当来京朝贺,思及陛下体谅地方官员工作繁重,所以臣觉得各地总督来京朝贺是应当的。”
李崇听完之后就瞧着底下的几位大人:
“几位老大人的意思呢?”
礼部的宗旨就是要维护陛下和朝廷的颜面:
“陛下,臣以为世子所言极是。”
“好,那就这么办吧。”
李崇还是觉得宋离在江南不安全,他扫了一眼地图:
“两淮地区的守备将领是谁?”
“是曹瑞。”
曹瑞,他想起了宋离给他整理的那个小本,这个曹瑞似乎只有一个儿子,这儿子也从了军,却不是在江南,倒是在南境军中,娶的是岭南一个世家的女子为妻,倒是和两淮一众官员没有太大的联系,恐怕也有避嫌的嫌疑。
李崇算着时间给宋离去了封信:
“宋红杏你想我了没有?你猜我现在在做什么?我在吃你让人送来的枇杷果,真是丰厚多汁,看在你这么有心的份上我就原谅你整日和小姑娘厮混在一起了。
话说你身子怎么样?次次都是报喜不报忧的,这个季节的江南湿热的厉害,这夏天最伤胃口,顾亭说你到了那边胃口差了不少,是不是吃不惯那边的饮食?我已经命人送你家的厨子过去了,你放心,定不叫旁人知道。
还有我着内廷司给你做了几件葛丝的衣服也一并捎去了,那东西透气轻薄又吸汗,在你那边穿最合适不过了,巡盐这个事儿急不来,你别熬坏了身子,这件事儿恐怕两淮牵扯的官员不在少数,吴清越定然是一条大鱼。
他若在淮州必会给你使绊子,我已经下旨,大办今年的万寿节,着各地总督来京贺寿,算算日子在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吴清越应该就收到圣旨了,时间仓促,他必定会即刻启程,你待他走后再动作。
还有若是真的和当地官员发生正面冲突,你那五百禁军恐怕不够,我已经着人带着调兵的虎符前去了,有事儿你可用虎符调遣曹瑞部的兵将驰援,最后,你猜猜我是派谁去的?”
这封信的后面还有一张纸,上面什么也没写,而是花了一组画,具都是可爱兮兮的小人,第一副是一个小人躺在一张大大的床上,嘴角向下,手揉着眼睛,像是在哭,脑袋顶上还顶着三个大字“刘宝钏”。
第二个小人是坐在桌案的后面,桌案上一摞一摞的折子,小人双手趴在桌案上,眼皮已经耷拉了下来,明显是困了,脑袋顶上还画了一个小圈圈然后在小圈圈的上面花了一朵云彩,那云彩里也画了一个头顶三个大字的小人,那三个字赫然是“宋红杏”。
最后一幅画是一个小人坐在餐桌旁,用手托着腮,一幅茶不思饭不想的模样。
张冲进来连忙将这封信交给了刚刚在院子里吃了鸡的雪球。
总督府中,传旨的太监一路进了中庭,尖细的声线响起:
“圣旨到,浙安总督吴清越接旨。”
吴清越忙穿好朝服,领着衙门众人接旨:
“朕登基七年有余,今亲政以慰臣民,万寿之节,愿与朝臣共贺,特招八边总督来京,以解朕思,钦此。”
传旨的是张冲的小徒弟刘宝,他笑着上前:
“陛下惦念着几位总督呢,吴大人接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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