恼人的咳喘停不下来,宋离明明已经倦极,却还是睡不着,只能半靠在软枕上挨着,却在此时外面的门忽然被推开,一个身披蓑衣,头戴兜里的人骤然闯了进来,夹杂了一室风雨,这动静惊的顾亭立刻回身,本想怒斥一声,却没想到那快步进来的是一个他怎么都想不到的人。
“陛,陛下?”
闻言宋离都禁不住抬起头,手帕还抵在唇边,一时之间四目相对,他甚至以为是自己此刻烧糊涂了才会看到李崇的影子,下意识地抬起了手要触碰。
而那只手却在下一刻便被人握在了手中,那双手冰凉一片,这才让他清醒了几分,撑着就要坐起身:
“憬琛?你...咳咳,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宋离现在都有些恍惚,他身子不稳,李崇在看到他的那一刻,这一路上担惊受怕的心才算是安稳了两分,下意识抬手扶住了他的肩膀,却发现自己一身蓑衣还没脱,手上都还有雨水,那人肩膀处的衣服顿时被他弄湿了,忙扯了一下他身上的被子帮他盖好:
“快躺好,别着凉。”
宋才赶紧帮李崇脱了身上的蓑衣,宋离也缓过了神儿来,目光都在李崇的身上,这才发觉他脸色难看的厉害,唇上都有些暗色,像是冻的,人这儿细看都有些打哆嗦:
“怎么过来的?怎么手上这么凉?”
想想他昨日让雪球送的信今日也才会到京城啊,这人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李崇现在腿都快站不住了,浑身都疼,待脱了身上的蓑衣,他好想上去抱抱宋离,又怕他身上的凉惊着他,声音都哑了,加上凌乱的头发,和鬓边被雨水打湿的碎发,颇有两分可怜兮兮的样子:
“还能怎么过来,骑马过来的呗,外面下雨了,你都快把我吓死了。”
这一句话中的信息量实在过大,骑马?从京城到这里?外面现在还下着雨,这人明明在春猎都没有骑过多久的马,有些烧的昏沉的脑子这才动起来。
这边他已经严令顾亭不要向京中传他的状况,那是谁?但是看着李崇的样子他以手撑着床案,忍着眼前有些昏黑的开口,声音带着些呼吸不畅的喘息:
“宋叔,快让人备沐浴的水,再熬些姜汤来。”
这屋内暖和李崇缓过来了一些,这才坐到了床边,见他明显呼吸费力的样子,将人抱在了怀里,一下下抚着他的心口,将脑袋一下埋在了他的脖颈间,宋离感觉到了他周身的不安。
知道他必然是在谁那知道了他的状况,害怕了,怕的不顾身份,不顾这千里之遥匆匆赶来,他抬手抚着李崇的后背,侧脸贴着他冰凉的脸颊,像是哄着受了惊的猫儿。
他侧头在他的唇角上轻轻印下一吻,不带情欲,却是那样的温和美好,带着浓浓的安抚之色,他的声音因为高烧有些低弱,却凭白多了柔情:
“对不起,吓着我们陛下了是不是?嗯?”
说完他用鼻间轻轻蹭了一下他的脸颊,李崇一路的害怕,疲惫都似乎被这个吻安抚住了,他紧紧抱住怀里人的身子,吸着他身上独有的那种带着淡淡药香的味道,却在听到他声音的时候眼睛都有些红了,明明只有一个月,他却觉得已经隔了一辈子那么长一样。
“何止吓着了,我差点儿吓死了,郑保说你吐血了,说情况很差。”
宋离的一愣,转而立刻想通了李崇会出现在这里的关键,他眉眼一弯着实有些无奈:
“咳咳...原来是那个憨小子。”
李崇和他亲亲贴贴却发现了不对:
“怎么身上这么热?是不是发烧了?”
“是你身上太凉了,水好了,快去洗个热水澡。”
宋离搂着他哄道,李崇身上此刻也是雨水混着汗,自己都嫌自己臭,便起身去了后面的浴房,两天的疾驰哪怕是腿上垫着软皮子,大腿里子还是被磨得起了一层的皮和泡,这会儿一下水疼的他一个咧嘴。
宋离这才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转头看向宋才:
“将镜子拿过来。”
宋才愣了一下才去拿了一个八宝罗盘镜过来,宋离向镜中瞧去,看到的自己苍白消瘦的脸上,唯有颧骨的地方有些发红,却并没有将气色显得好一些,发髻也散乱了下来,瞧着更加病态没精神:
“宋叔,拿梳子过来帮我束发。”
这几日除了见曹瑞几人的时候,宋离实在是没什么精神整理自己,宋才知道这是陛下来了,督主这才开始注意自己的模样了,立刻拿了梳子过来帮他束好了头发,宋离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去将那件葛纱的中衣拿过来...咳咳...”
虽然精神是好了不少,但是浓烟伤肺,咳喘和气闷始终没有多少的缓解,顾亭开口:
“肺部被烟气所伤,用了药也需一些时间,这样挺着不行,来江南时制备氧气的东西没带,我已经托家里人寻了,今晚大概就能送来。”
宋离点了点头,想起什么开口交代:
“你去拿些上好的上药来,管磨伤的那种。”
顾亭看向里间便明白了。
李崇从后面进来的时候走路的模样都不太对,两个腿叉着,又觉得这样走路有些不雅,但是不这么走实在是疼的不行,进了内室才发现宋离让人都下去了。
榻上摆放了一个小桌板,上面摆着几个精致的摆盘,上面几个菜色他都不太认识,而靠在迎枕上的那个人此刻却瞧着精神了不少,头发重新束了,换了一身淡青色的葛纱袍,看着样子,正是他上次从京中随他们家的厨子一并送过来的那几身。
宋离的小心思却让他心里觉得可爱又好笑,他凑到了床前笑嘻嘻地开口:
“哟,这是谁家的病美人啊,瞧穿的真是清雅富贵,也不知道是谁的眼光这么好选了这么好看的衣服。”
这熟悉的打诨声,只让宋离这连日来都紧绷的神经都松散下来了不少,宋离有些没好气:
“还有心思打诨...咳咳,大腿里子都不能看了吧?上来,脱了裤子,我给你上药。”
他提了一口气坐起来一些,李崇知道刚才走路的样子都让他看见了,难得有些不好意思:
“一见面就让人脱裤子...”
宋离看不得他磨蹭,李崇没怎么骑过马,现在腿上指不定什么样?拍了拍床上,目光带了催促,李崇这才爬了上去,解开了裤子,衣料碰到大腿都疼的一个咧嘴。
宋离低头,就见他大腿内侧红了一片,已经破了皮,还有几个血泡,光是看着就知道有多疼,李崇最是看不得这人这个模样,故意开口:
“我说宋督主啊,这个姿势很丢脸,您要上快上啊。”
这句话说出口他才自觉说的太有歧义了,宋离白了他一眼,这才蘸了药膏轻轻帮他涂在了腿上,药膏里面含薄荷,上上去清清凉凉的,瞬间就将之前那红肿胀痛的感觉压下去了不少,李崇终于是吐出了口气,宋离抬起目光向上撩了一下:
“别...咳咳...的地方伤着没有?”
李崇看到他盯着的部位,赶紧捂了一下:
“别的地方好好的呢,别想占我便宜。”
宋离看着好气又好笑:
“等等,别急着提裤子让药膏干一干,不然全蹭裤子上了,等一会儿我让顾亭拿些药粉过来,咳咳...这江南潮热,伤口若是不上些粉怕是要感染了。”
李崇看着他咳嗽的还是严重:
“我没事儿了,你快靠着歇歇吧,这一封信真是要把我吓死了,你这肺部本就不好,哪受得了这个?顾亭可有办法缓解吗?我还带了三个太医过来,只是年纪大了不能骑快马,想来明日晚上也能到了。”
“说是靠养,郑保那孩子没见过什么,被吓坏了,其实没那么严重。”
宋离靠了回去,想起那天郑保刚到的时候看他那害怕的目光他都能猜到他在折子里会和李崇说什么,不等李崇开口,他就又堵了回去:
“好了我的陛下,饭都快凉了,两天都没吃好吧,吃吧,我也饿了。”
小桌子上的小菜都是些江南的特色,李崇都没怎么见过,宋离撑着起来些,给他逐一介绍:
“这是蟹黄包,东台鱼汤面,虾婆饼,板浦凉粉,千层油糕,都是些小食,快尝尝。”
李崇是真饿了,这两天他就没正经吃过饭,连昨晚在驿站怕暴露了身份也是吃的大锅饭,这会儿吃啥啥香。
宋离看着他的胃口丝毫没有被这江南的天气所影响,心里也舒坦了不少,连着自己也有了些胃口,只是怕吃多了不好消化,也只是比往常多用了一点儿。
“能待几日?”
宋离知道李崇冒险出京依然是十分不妥了,但是现在人都已经到自己的面前了,他自是不会说些扫兴话的话,他也相信李崇绝不是一拍脑门什么也不顾就出来的,阎安亭跟着一同过来,想必京中是托付给了焰亲王,李崇从面汤中抬眼:
“来回六天,要赶上下一次的大朝会,就能待两日。”
说起这个他就满眼的不舍,宋离眼底温润,虽然不舍,但是能见到总是好的:
“两日也好,待这边事了我就回京陪你。”
提起这边的事儿李崇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若是知道江南这些官员能如此猖獗,我就不该让你过来。”
公然放火,截杀,这是他从前都没有预料到的,他都不敢想若是郑保和曹瑞没有及时赶到,这人真出了什么事儿怎么办?
“越是猖獗,就越是说明巡盐的重要,咳咳,我带着禁军,手下还有从前散出来的网尚且如此,若是换了旁人,恐怕招呼的手段会更厉害,就如从前那些巡盐御史一样,动不到他们的根基。”
宋离一点儿也不后悔来了江南,这淮州的水太深了,除非动了整个盐道上的人,否则根本无法肃清盐务。
从前那些巡盐御史要么根本没有查到根源,要么碍于此事涉及甚广而不敢上报,只是抓几个小虾小蟹了事,这样有的交差又不得罪死了盐官,这就是从前巡盐御史的生存之道。
莫说是小小的一个御史,就是朝廷中,若非李崇这个九五之尊下定了决心清查盐务,谁又能真的敢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打死一船的人?
李崇抹了一把嘴,宋离着人进来撤了餐食,李崇直接窜到了宋离的被窝里,丝毫不理会他说的朝政大事儿,脑袋直接钻进了他的脖颈边:
“快让我吸吸,好想你,你出京之后我晚上睡觉都不踏实,你呢?你还去逛青楼,连吃带拿,白天有姑娘晚上有小情人的。”
宋离被他弄得脖子痒,这说的他好像十恶不赦一样,手顺势搂住了他的腰,在他痒痒肉上抓了抓,这才救了自己的脖子,不禁好笑开口:
“我哪有那么忙?”
李崇哼了一声,四下瞧了瞧:
“哎,你小情人呢?之前不都腻歪着你吗?”
他进来半天也没看到福宝,宋离仰靠在软枕上搂着怀里人笑道:
“我的小情人秃了。”
“哈?”
宋离唤了人进来,将福宝抱了进来,李崇一回头,就看到了那从前天天雄赳赳气昂昂举着的大尾巴,现在都成了一个光杆,他实在是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哎呦,逗死我了,咋搞成这样的?”
“那晚我将福宝放到了顾亭的药篓中,它不小心冒出了尾巴来,就被火给燎到了。”
李崇笑了半天,福宝好似懂它现在变丑了,小心地将尾巴压在了脚脚下面,可怜兮兮的,这副模样让宋离瞬间软了心,拍了拍身边的人:
“好了别笑了,它很难过了。”
李崇顿时转过了头:
“有没有良心了,现在我们俩谁更惨?刚上完药你就忘了?”
宋离哪能忘?只觉得这日子一下又热闹了起来:
“不敢,这两日你别乱动,回去切不可骑马了,我着人准备马车,再抽调黑甲卫和曹瑞手下的兵护送你回去。”
“不要,坐马车就要耽搁一日,就少陪你一天。”
李崇只恨现在没有飞机,这一来一回的时间净耽误在路上了。
“能看到你就很好了,我没什么事儿,只是那夜瞧着凶险,现在曹瑞在,安亭也来了,我总是比之前有时间歇着,你放心吧。”
“那大朝会我就不去了,改成下一日,明日一早我就让雪球传信焰亲王,他会有办法的。”
这一副甩手掌柜的样子看的宋离在心中都同情起了阎毅谦。
晚间顾亭送来了氧气,宋离吸上别的不说,咳喘是好了些,李崇在心中再次感谢了那位宁远侯前辈,当真是活菩萨。
咳喘缓解,宋离入睡便没有那么难了,李崇看着他睡下才探了探他的额头,温度已经退下去一些了,他这才算是放下了心来。
陛下亲临淮州城的消息肯定是不能走漏的,李崇不能露面,但是宋离是要理事的,或许是氧气的作用让昨晚一夜好眠,精神倒是比前两日都好了不少,梳洗之后就到了外面见来的曹瑞几人,李崇躲在内室真成了宋离养在屋内的小情人了。
外面的人正在说话,郑保忽然听到里面房内好像有吃东西的动静:
“督主你屋内好像有人。”
一句话出来,阎安亭好悬没有呛着,连曹瑞都向内看了过去,倒是宋离颇为镇定地开口:
“是福宝。”
“哦,福宝毛没了胃口还挺好。”
李崇...
曹瑞回神开口:
“督主,这一次这淮州城不说是被连根拔起也是拔了个大半的,根据方伟明几人的口供,如今淮州成中郑家与此案的牵连最深,几人不光供出了则郑家还牵扯到了总督吴清越,吴总督毕竟是二品大员,此刻又奉旨进京朝贺陛下万寿,这后面如何您看?”
曹瑞毕竟只是从三品武官,这样的事儿他是拿不了主意的,宋离低头看着桌案上一份一份的口供:
“正是因为他是二品大员,这淮州的盐务积弊如此才和他脱不开关系,你们该审的审,该抓的抓,本座已向朝廷递了折子,算算时间今日便到,吴清越自有陛下亲处。”
宋离的语气笃定,曹瑞又思及宋离的手中有生杀密旨,想来吴清越是陛下要动的人,便也没了顾忌。
“此案必然是个大案,但是这淮州却也还需要盐官,不能真的全都下了狱,除了那些和盐官牵扯极深的,那些如何家一样被迫缴纳阴价的人,也要放过些,不能弄的整个淮州城人心惶惶。”
这也是曹瑞担心的点,最怕宋离此次雷霆手段,又有前两日的仇便一个不肯放过了,此刻听他这样说也松了一口气,至于这淮州之后的官员替补那也不是他能管的了的事儿。
过了一个时辰曹瑞几人这才离开,李崇也从里间出来,看了看宋离的脸色,到他的身后帮他捏了捏肩膀,宋离拍了拍他的手,转过了身来:
“昨晚太晚有些事儿也没来得及和你说,淮州这一次大半的盐官都牵扯进去了,无论谁人来补缺,恐怕都是一群新的饿狼,也就是能比从前收敛些,所以我倒是有个想法,之前写到了进京的折子里,想来你也没看见。”
李崇索性倚在了一旁的桌案上,抱着手臂:
“我洗耳恭听,督主请讲。”
宋离白了他一眼,随即抬手将案边的一张地图展开,地图上用蓝色的墨汁标注了几条线路:
“你看,这几条粗的都是江淮一代大盐商惯常走的路线,主要分外两个方向,一个是向北,一个是向西,而走短途的盐商则多会去南部。
北方和西部都是少盐的地方,去这些地方虽然路途远一些,但是利润却大,而且他们贩盐往往都是结伴同行,路熟悉,和沿途的官吏还有其他一些需要打点的地方关系也都是过得去的。
从前他们需要从江淮盐官的手中获得盐引销往各地,这样一来,江淮盐官手中的权利过大缺乏限制,所以盐案屡禁不止,但若是我们换一个路子想,这盐引不都交给江淮的盐官,而是分一部分出去交给边关总督和守将呢?
这江南可不止产盐,还是鱼米之乡,这些年来朝中吏治腐败,连京城中都出现了粮仓虚空的事儿,这各边地的粮仓情形是可想而知了,若是此时朝中给各驻地守将和总督发放盐引,而盐商可以凭借往边地运粮来换取这些边疆总督和守将手中的盐引,并在本地销售。”
李崇眼睛也亮了一下,这法子他记得好似朱元璋就用过,叫开中法,只是他不是学文的,这个说法其实也只是后来刷短视频的时候看到过,当时他一掠而过,并没有细看,但是现在听宋离这样一说,这个做法确实是可以实行的,尤其是在边地粮食紧缺的时候。
“宋督主啊,你说你这个脑子是怎么长的,怎么这么聪明呢?这确实是个法子,盐商路熟还早就打通了这一路的关卡,运盐也是运,多运点儿粮也是运,相比从前他们从黑心的江淮盐官手中交阴价才能获得盐引,这运粮的法子他们想必是更容易接受的。
而且若是实行此法,相对来说就是将盐引的控制权分散到了各地,又都是边地,若是一方官员试图将盐引抬价,也还有其他的地方可以获得盐引,而边关的粮库是死的,朝中可以通过监察粮库来监督边地官员。”
宋离见他瞬间便相通了关键也笑了:
“正是如此,此法比单单派巡盐御史年年来江淮巡盐要便于监管的多,朝廷可按着一年规定粮库的存量来为边疆大吏配发盐引的数。
边境的官员若是胆敢抬价那么盐商必是不愿去那处运粮的,届时粮库便空虚,到时朝廷以雷霆法度严惩几个,那些官吏便也就知道厉害了。”
这个办法不能完全杜绝贪腐,但是相比从前的制度,却要好上很多,两人谈论着逐渐完善这个法子,李崇也搬了椅子坐下,对着地图写写算算:
“没错,这样的法子还能为朝廷运粮省下一大笔费用,而且便于调控,若是一方有了战事,便可提高那一方官员手中的盐引配比,只要盐商运粮就可多获得盐引,这样战时的后勤物资压力就可以减轻不少,而如今还没有结束的南境战事就是最好的一块儿试金石。”
李崇顿时心情都舒畅了不少,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儿,神秘兮兮地转头看向了身边的人:
“你知道吗?之前我和韩维算了南境的军费,发现南境所消耗的物资甚至多于朝廷给的军饷,为此韩维还让我多些警惕,我后来派人到南境去查,你猜查出了什么?”
这个事儿宋离离京之前是听李崇提过一句,此刻也不知他查出了什么?
“什么?”
李崇现在想到这事儿都是拍案叫绝的程度:
“我查出了镇安侯男扮女装的那个儿子可真是个人才,你知道吗?他现在不单单兼着陈青峰的正牌夫人,还兼着南境天越山的土匪头子,南境军物资不够,粮响吃紧,他就去抢。”
宋离饶是见多识广听到此事也大为震惊,目光中写的都是不可思议四个字,李崇看到他这样的神情圆满了,果然,听到这样的消息吃惊的不光是他一个。
其实军费不够去抢的先例是不少的,但是像程瑾诺这样,从小男扮女装,长大嫁人之后还要扮演端庄夫人的同时还能去兼职做了土匪,这简直就是时间管理大师啊。
宋离回神之后开口:
“若是如此,那么不用怀疑了,陈青峰必然是知晓他身份的,这俩人倒是也挺配的,一个打仗一个抢钱。”
宋离自己说着都笑了,他想起了什么一样开口:
“若是你决心要用南境来试试此法,这第一个去南境的盐商我倒是有一个人选。”
李崇趴在这人的桌案上,手中一刻也不歇着地鼓捣他桌子上的东西,听了这话他一下回头,用手中毛笔柔软的毛毛去蹭了一下宋离的鼻尖,哼了一声开口:
“不是给你那从春月楼带回来的姑娘家谋生意吧?”
作者有话要说:
宋督主:被你猜对了
陈青峰和他的土匪夫人
宋离宛若没有听到李崇这酸溜溜的话,故意开口:
“你别说,我倒是还挺欣赏这何家和何家那姑娘的,虽然遭逢家变流落风尘,但是果敢有为,胆大心细,听闻朝中派遣了钦差过来,虽然知道我的身份心有恐惧,却还是为了家里人主动过来伺候,这刚刚逃出了春月楼那等魔窟,却又在驿馆遭受这般劫难。
连我都以为那姑娘要吓破了胆子,却不想这个何姑娘不但没有被那又是放火又是截杀给吓坏,反倒是帮着受伤的禁军缝合包扎伤口,真是个不简单的姑娘。”
本来李崇就是酸溜溜地打个趣,想着揶揄一下宋离,却不想这人倒好,一股脑给夸了人家姑娘上百字,心里本来只是一点儿的酸意,现在顿时流成了河,他二话不说,上去双手就捏住了宋督主的脸,恶狠狠开口:
“你还有点儿良心没有?我千里迢迢过来看你,你就在我的面前夸姑娘?”
宋离被他掐了个不妨,却也不恼,他倒是挺喜欢看李崇这酸溜溜的模样,但是现在把人惹恼了他也心疼,便搂着人的腰哄了哄:
“好了,我只是同情她的遭遇,对她有两份欣赏,旁的可都不曾有,不过,我倒是瞧着魏礼这两日有些不对。”
李崇来了兴致:
“魏礼?那个木头桩子?他不会喜欢上人家姑娘了吧?”
宋离向后靠了过去,眉眼间带着浅淡的笑意:
“说起来魏礼的遭遇和何姑娘有些类似,当年他家中也是遭贪官所害,我阴差阳错地救了他,见他身手不凡也就一直放在了身边,后来我借故着直廷司清查了那贪官,也算是为他家人报了仇,他从此便死心塌地地跟着我。
只不过他家人没有何家这么好运,虽然大仇得报,但是死人不能复生,可能也是因为这个让他对何姑娘有两分怜惜,并且从不曾因为她沦落风尘而看轻她。”
李崇也有些沉默,有的官员只是一时的贪婪和任性,便要别人付出整个家族性命的代价,如今何家是能洗刷冤屈了,但是何姑娘却因此流入风尘。
这个时代对女子的贞洁看的何其重要?日后恐怕就算是何家是富商,何姑娘也不会有太好的归宿,就算是碍于何家的地位娶了,但是夫家的心中也总是有一道坎。
“原来魏礼还有这样的身世,若是他真对何姑娘有别的心思,这倒也是个好事儿,不然,何姑娘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哎,对了,你说这个何姑娘还会包扎缝合?从哪学来的?”
这个年代会缝合可是了不得的,宋离想起什么开口:
“这个说起来就话长了,这缝合之术是谁带来的你是比谁都清楚的,当年的焰亲王有个侄女,也就是王府的郡主,郡主自幼便和宁远侯学医,这位郡主起初下嫁了一个侯府的公子,但是因为这个郡主儿时得过肠痈之症,在救治之后腹部便留下了伤疤。
这侯府公子嫌弃,又不敢明言,便暗中有了外室还弄出了孩子,最后外室闹到了郡主面前,当年的焰亲王大怒,最后二人和离,正德帝都下旨斥责了侯府。
几年后,郡主下嫁当朝探花,与周探花来了江南,开了济仁堂成了一位女医者,用一身医术济世救人,济仁堂坐堂都是女大夫,专为女子医病,当年正德帝颇为提倡。
加上有焰亲王府这个靠山,济仁堂在江南流传了多年,这何姑娘的女先生便师从济仁堂,这才会了缝合之术。”
李崇还真没想到还有这一段:
“这位郡主还真是个豪杰,就该这样,女子当自立,那狗屁侯府的公子还真是有眼无珠,这探花郎也姓周啊?我们老周家的人就是不一般,哎,你家和这周探花沾亲吗?”
宋离见他这想法还真是跳脱:
“虽然是同姓,但是确实没有什么关系,对了给你瞧瞧这个。”
宋离探身从桌案的一角拿出了一本厚厚的折子,李崇当是什么,便翻开了看:
“这是何家这些年为这些个官员缴纳阴价的账本?怎么了?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宋离抬手抵着额角开口:
“这个账本是何洪在我面前一一默写出来的。”
李崇这才有些变了面色:
“什么?这一本?默写?”
宋离点头,李崇这下都有些震惊了:
“这什么脑子啊这么好使?你别说这何家能做这么多年的大盐商是有道理的,这基因都不一样,行,这次南境之行就从他们何家开始吧,宋督主啊,您说您,举荐就举荐,还真弄出了这么多人才来。”
李崇得了便宜卖乖一样开口,宋离拿他没办法,打趣开口:
“这不是怕陛下误会我为了给小情人谋私利吗?”
他话说完,就被人用吻封住了口,正事儿说完了,李崇扶着人到了内室,抓紧一切时间腻歪。
雪球今早就出发了,第二日清晨前便到了焰亲王府,阎毅谦摸了摸它取下了信件,看完这封信眼前好悬没一黑,因为哪位不靠谱的陛下不仅不能按时回来还要晚一天。
只是现在远隔千里他是连劝谏的机会都没有了,只能期望着陛下能平安回来,不然真是要生了大乱子:
“王爷,码头来人通报,吴总督的船今日便能抵京。”
“知道了,先随我去内阁。”
这个事儿势必是要先和岩月礼几人通个气的。
半个时辰后的内阁,长胡美髯的岩阁老再无往日一切了然于胸的气质,蹭的一下从桌案后站了起来:
“什么?陛下去了淮州?这...这不是儿戏吗?”
“王爷,您怎么能由着陛下胡闹呢?天子身系江山社稷,这万一出点儿什么事儿?可叫朝廷如何是好啊?”
岩月礼少见的沉不住气,倒是阎毅谦早就料到了,此刻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语言无奈:
“阁老说的这些本王都劝过了,陛下是铁了心要去江南的,谁也拦不住,临走之前留下旨意,着我等在吴清越船到岸时便即刻着大理寺逮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