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续防备心极重,不喜欢和人过于接近。
即便是他一心信任的自己,在靠近的时候,都会下意识躲避。
有人若想强行碰他,即便境界远超他的元婴,一样挥剑就斩。
这颗冷玉浑身都是软刺,他也是煞费苦心,才能得以和他缠绵相拥。
温雅声调淬着一层寒气:“我方才只是在生气。你和长寄一同散步,我醋意上涌,醋火焚身。”
陆续目瞪口呆。能把吃醋说得如此义正词严,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也只有这个道貌岸然,表面光风霁月的绝尘道君。
他扬了扬嘴,无奈笑叹:“现在气消了?”
“没有。”清雅嗓音冷冽坦荡:“我一直在等着你来哄我,可你什么都不说。”
“我忍到现在,忍不住了。”
陆续霎时哭笑不得。闻风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让他无话可说。
“那……我下次记得立刻来哄你?”
“还敢有下次?”
闻风将昂然挺立的灼热抵在他身上,陆续面无表情将人一推,冷漠看向他:“这里是街道。”
“我知道。那你回去得补偿我。”
闻风附耳低言,陆续听得脸都黑了。这头人面兽心的牲口,怎么能厚颜无耻到如此境地。
清悦雅音坏笑几声,说得理直气壮:“要么这里,要么回去补偿。你选一个。”
陆续气急败坏,一脚踢上对方小腿:“滚!”
闻风笑逐颜开扣着陆续的手,走出小巷。
东令道君还领着一群弟子,等在原地。
见绝尘神色已经温雅如前,心猜他二人之间已无事。
如此说来,上午他徒弟所言并非事实,昨日是他徒弟看错,一切都是一场误会?
他又偷偷瞄了一眼寰天。寰天道君脸色阴郁,一言不发。
想到前日酒宴,寰天曾说自己心有所属,可惜被人抢先一步。东令道君瞬觉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想来也正常,陆续瑰姿玮态,世无所见。他自诩身边美人如云,和他一比,倾世红颜全都黯然失色。
那年在苍梧派,他也对其一见难忘,这两年一直想找一个如他这般的,可惜派人寻便炎天也无果。
东令心中甚觉可惜,还是绝尘有手段,艳福不浅。可惜绝尘的道侣他不敢碰。
一行人继续前行,没多久在路边看到一座酒楼。
酒楼旗帜迎风招展,进进出出的宾客往来如云。
茶楼酒馆是打探消息的最佳场所,对人生地不熟,没有任何头绪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众人进楼入座后,一蝉渐峰修士语气高傲问向酒楼小二:“要在篱落城里找人,该找谁问?”
小二白了他一眼:“街上自己找去。”
修士大怒,把剑往桌上重重一搁:“活腻了?”
小二把茶壶往桌子上重重一搁,飞溅出一桌子水花,湿了几人一身。
周围一圈人哄笑:“哪儿来的人,敢在这座楼里撒野。”
“外头刚进来的。来咱们这儿抓人。”
“看他们这趾高气扬的样,定是平日在炎天界内摆谱惯了,还当我们篱落城是外面,能让他们继续作威作福。”
“初次来篱落城的人都这样。没关系,过会就有人来教他们城里的规矩。”
蝉渐峰修士都是金丹高阶,他们在元婴尊者面前低三下四,但平日出门在外,别的修士见了他们,都得俯首帖耳。
即便心中明白,在篱落城里修为大减,然而平日确实作威作福惯了,自觉高人一等的心气早已深入骨血。
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目中无人的意味。
他们从来没想过,一个酒楼跑堂的小二都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东令道君更为恼怒不已。他的身份地位,去哪不是万人跪拜,何曾受过这份轻慢。
如今境界被压制,又在别人的地盘上,虎落平阳被犬欺,只能涨红了脸,忍气吞声。
都怪羽宵那个贱人盗走龙筋,他才不得不纡尊降贵来此,受这份窝囊气。
陆续和三位元婴坐在一桌,抬眼看向闻风和寰天道君。
东令道君虽然恼怒,这二位却依旧泰然自若,仿佛事不关己。
只是他们这样气定神闲地坐着,就是坐化飞升,也找不到人。
他无奈一笑,问向闻风:“身上可有带灵石?”
“带了。要多少?”
“我也不知要多少,你都给我。”
他拿了两块,嘴角扬出一成不变的虚假笑容,起身走到店小二面前:“这位小哥,你也知道,我们初来乍到,不懂规矩。”
“你能否抽空,给我们讲一讲,在篱落城里该注意些什么?”
一个赏心悦目的倾世绝色,极懂规矩地朝你递钱。
店小二的态度瞬时大变,前倨后恭,一边将灵石揣入袖袋,一边招呼对方坐下谈。
他给陆续倒了杯水:“客官来点什么菜?”
清越嗓音略带笑意:“我第一次来,还望小哥推荐几道你们的招牌菜。”
言下之意:点最贵的。
店小二态度越发和善,笑容可掬推荐了他们的十大名菜。
陆续嘴角挂着淡笑,统统点头。
灵石如流水地花出去,换了一整桌吃不完的美食,也换到了一些想要的情报。
“这位客官,你想打探消息,来我们酒楼,可算来对了地方。我们这儿消息应有尽有,最是灵通。你想找猫找狗,什么样的我们都能帮你打听到。”
陆续看了眼东令道君,示意他来说。
“一男一女,昨日从我派中逃出来的。”东令道君简单描述了羽宵和他徒弟的相貌,语气里仍旧带着几分难以改变的自高自大。
他并不相信能从一个酒楼小二口中得知二人下落,可惜此刻别无他法。
“比你们早来几个时辰?那他俩可比你们聪明多了。”
店小二嘲笑了东令一句,又转头好心朝陆续道:“他们偷偷摸摸的进城,给点钱,把该打点的打点了,这城里大家都是逃命来的,只要平日低调点不惹事,没人会刻意为难她们。”
“你们就不同了。这么多人大张旗鼓的进城,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是从外面进来抓人的。”
他冷笑着看了一眼邻桌几个修士,嗤道:“尤其这几个人,还当这里和外面一样,可以随意撒野。”
“别想着你们人多,你们刚来,难以习惯灵气受限时的打斗,”小二摇摇头,“你们一入城就已经被人盯上,进来容易,想要出去可就难了。”
他又看向陆续:“咱两一见如故,我帮你这一回。你别和他们走一起,在这里一直待着。我给咱们掌柜说几句好话,等今日打烊后,你跟着他,他能带你平安走到炎天出口。”
“我只帮你一人,”他扫了其余人一眼,“这些人我就管不了,死生由命,看他们自己造化。”
陆续扬了扬嘴,避而不答,只说了一句“多谢。”
随后又问了找人的问题。
“咱们酒楼的老板,消息灵通,什么都能帮你打探。但是,”他拈了拈手指,“至少得这个数。”
“他俩若是刚来,没有熟人在城里,那好办。倘若投奔谁而来,城里早有接应,有人故意藏着他们不被人找到,价格可就没底了。”
东令道君不屑插话:“这点灵石算什么,叫你们老板来,只要能将人找到,多少钱本座都给得起。”
店小二鄙夷冷笑:“就他这态度,铁定死在城里,出不去。”
陆续淡然扬了扬嘴,不置可否。
店小二继续:“我待会就去找老板,消息我们倒是能帮你打听。但那两人,你们带不出去。城里都是逃命来的,轻而易举就被人抓回去,以后谁还往这儿逃。”
他又提醒:“到时候你们抓人,一定要悄悄地抓,别让人知道。指不定那些热心人,不想城里的人被仇人抓回去,要出手相帮。”
陆续淡笑:“多谢小哥指点。”
又二话不说先将钱付了。
店小二拿着乾坤袋离开大堂,去找酒楼老板。
东令道君低声怒骂几句,他头一次被人如此贬低,却不得不忍气吞声,心中暴跳如雷。
闻风轻笑着勾了勾尖削下颌。
一旁寰天道君笑问:“你还挺熟练?”
陆续漠然一笑:“这里的情况和炎天二层的某些地方差不多。”
即便炎天一三层,寻常修士出门在外,有求于人时也是这样。
只有高高在上的元婴尊者,才能恣心肆意,横行无忌。可惜他们的修为和权势在这里不顶用。
寰天一愣,上扬的嘴角瞬时垂了下来,未再多言。
东令道君不明所以,但清楚自己不能问,只能将好奇憋在心头。
没过多久,一位盛装打扮的丽人走入大厅,她身后跟着一群身强体壮,肌肉虬结的武修。
篱落城灵气受限,锻体的修士在短兵相接时,战力更强。
丽人毫不见外地走到陆续身边坐下,仔细看了他两眼,嫣然一笑:“我听阿福说了,就是你想打听消息?”
陆续恭敬拱手:“见过前辈。”
“篱落城是供人避难的地方,我一般不帮外面的人打探躲入城内之人的消息。但你在我这儿点了十大名菜,阿福又已经收了你的钱……”
众人听她意思,定然愿意帮他们打探消息,谁料她下一句却是:“你先给我说说,这些菜味道如何?”
桌上的菜,无人动过。
喧闹的大厅在老板进来时就已安静,此刻更是寂静的落针可闻。
所有宾客都看向此处,期待着这群人的回答。
不知他们的答案若不能让老板满意,那群打手会如何。
另一桌的金丹修士急忙说“味道好”。
老板嗤笑:“筷子都没动,怎么知味道好不好?”
修士们一人吃了几口,依旧说好。
“我问的是他,”老板妩媚笑眼中水波潋滟,看着陆续:“谁问你们了?”
陆续朝她淡然一笑,拿起筷子准备夹菜,手却被人按住。
闻风眼中闪过一抹幽锐寒光,嘴角挂着冷笑,傲然睥睨酒店老板。
老板也仰头,傲视看向他:“不想打探消息了?”
冷峻嗓音显露一丝阴寒:“我有的是办法。”
四周传来低语:“这人难不成想在这里动武?”
“你看他那目中无人的模样,应当是哪个仙门世家的当家。”
“管他权势再显赫,这里是篱落城。上一个带了一大帮手下来这里抓人的某某门派掌门,一刻钟不到,就被打得跪地求饶。”
“他现在越狂妄,待会越惨。”
陆续轻轻抽开手,朝闻风摇了摇头。
闻风虽是半步化神的绝世大能,在这里修为也仅剩一成。
他们只是来找羽宵夫人,最好别和其他人发生冲突。
何况他不认为,老板会在菜里下毒。
他唰的一挥手,以疾风迅雷之势,夹了一口菜吃进嘴里。
动作急速迅猛,看得周围人一愣。
“外酥里嫩,味道不错。”
又换了一道菜:“甜而不腻,好吃。”
再换一道:“这个有点咸。”
他吃了六道菜,放下了竹筷。
酒楼老板无视了闻风,笑问:“另外四道菜怎么不吃?”
陆续一边擦嘴一边道:“我不喜欢吃这几个。”
“是么?你喜欢吃甜的?”
尖削下颌微微一点。
老板笑道:“我许久不曾出过城,你给我说说,如今外面有些什么好吃的?”
作者有话要说:
误会小剧场
虽然嘴是用来说话的,师尊怒气冲天,陆续不敢说话。
陆续:你没误会?
师尊:我只是想你来哄我。
他也没怎么出去过, 炎天知名美食,只知这一个。
老板微叹:“我曾听人说起过,可惜没机会品尝。”
“那确实有点可惜。能做出祖传美味的人已经不在了。王家现在那帮人, 手艺都没学到家。”
老板哈哈一笑:“没想到你还是个行家。”
陆续摇头淡笑:“不是。我只是以前经常吃。”
王记糕点的秘方还在他手上。
老板又大笑:“你会不会做菜?”
“不会, 只会煮最简单的面食。”
“哦?”老板饶有兴致,“做一碗给我尝尝。”
微翘的嘴角蓦然一僵,静默片刻之后,冷声中沾染一点寂寥:“我朋友不在了, 往后我煮的面条只能给狗吃了。”
酒楼老板微愣了几息,随后哈哈大笑:“你这人有趣,我喜欢。”
她起身:“跟我来, 把你要找的人的特征详细告诉我。我破例帮你们这些外人一次。”
一行人在酒楼旁边的客栈住下。第二日一早, 酒楼老板就派人过来传言:人已经找到, 让陆续过去一趟。
彼时陆续才刚刚入睡。
他昨日没听闻风的话, 吃了酒楼的菜。
又因为一句“朋友不在了, 往后煮的面条只能给狗吃”, 惹的闻风又醋海翻腾, 将他狠狠折磨了一整夜。
听到酒楼老板的消息, 他不得不咬牙爬起来,飞速洗净身上脏污, 沐浴更衣前往隔壁酒楼。
门口和众人汇合时,寰天道君眼神晦暗盯了他半天。
陆续刚洗完澡, 又出了一身冷汗。
东令道君不住地恭维绝尘, 朝欢暮乐深有艳福, 一脸艳羡神色尽显无余。
四人来到酒楼最上层的一间包厢, 老板已在里面等候。
熏烟缭绕的雅致房间中, 轻沸着水烧开后的汩汩声响。
盛装丽人坐在桌边, 悠闲煮茶。
见陆续进房,嫣然一笑:“过来尝尝。”
桌上摆着一盘糕点,晶莹剔透做工精致。
“我家的糕点,和王记的比,如何?”
陆续用银签叉了一块:“还可以,但皮太薄,馅太多,甜的有点腻。”
又尝了另一种口味:“皮太软,有点粘牙。”
“这馅明显已经放了好几天,不够新鲜。新鲜的甜馅会有一股清香味道。”
他把每种口味的糕点都一一点评一番。
最后得出结论:比以前的王记糕点,还是差了些。
酒楼老板微笑地认真听着,随后笑道:“还说你不是行家。要不你干脆留在这里,和我一起开一家糕点铺子?”
陆续一怔,同样的调侃,薛松雨以前也曾说过。
王志专死后,将王记糕点的配方和自己的心得记录给了他。
薛松雨曾笑言,若以后陆续无心向道,他们就去凡界开一家糕点铺子。
淡笑在嘴角僵了片刻,清音低沉沙哑:“以后有机会,我定然来找前辈。”
老板秀眉微挑,和神色阴寒的闻风对视。
过了半晌,才说起羽宵之事。
“人,我给你们找到了。”
她将一张写着地点的纸扔给东令:“但你们带不走她。”
“这里的人,都是为了躲避追杀来此,没人会被仇家轻而易举抓回去。”
她掠视了一眼几个外来者:“大张旗鼓,领着一群手下进来抓人的,只有两个下场。”
“你们这样的,”凛冽目光瞥了一眼东令道君,“会死在篱落城里面。”
“你们两这样的,”她看向绝尘和寰天,“经历一场厮杀,怎么来的,怎么离开。
她说完之后,久久没有动静。
陆续好奇看向她,他呢?
“你在我这里待到晚上,我叫人全须全尾将你送到炎天出口。你家住哪,自己回去。”
丽声顿了顿:“你若执意要再跟着他们一道去抓人……”
“往后的日子,倒是有人好吃好喝地将你供着,不过你只能一直躺在床榻上,再也没机会下来……”
她话音还未落,两道剑影已瞬时袭至她身旁,速度快得根本看不清,更谈不上躲避。
酒楼老板脸色瞬时惨白如纸:“你们……”
寰天扬了扬嘴角,狂傲讥诮:“我现在就能送你,和你那群手下踏上黄泉路。”
绝尘凤目闪过一缕阴寒,睥睨她一眼,又转向陆续,温柔扣起他的手:“走吧。”
既然已经知道羽宵躲在哪儿,再没必要待在这里。
陆续眉头微微一皱,忧心他们会不会和酒楼的人打起来。
过了片刻,毫无动静。
他朝酒楼老板道谢:“多谢前辈相助,望前辈日后多保重。”
随后和闻风一同离开酒楼。
一群人扬长而去,按着纸上所写的地点,寻找羽宵所在。
篱落城道路复杂,没人认识路。东令道君的弟子投石问路,靠着灵石问行人,绕了半日才走到纸上所写地点。
此处修筑着许多高楼,鳞次栉比,连甍接栋。
密密麻麻的房屋遮住了白云苍天,天光暗沉,给人的感觉十分压抑。
陆续暗自感叹,她们躲在这样密集的人堆里,不知地点,一年半载也不一定能找到。
众人走到一栋巨大的高楼前,正打算上楼,东令的一个亲传弟子忽然道:“师兄在那!”
他的嫡亲师兄和羽宵仙子像是早已经知道他们要来,神色平静地站在楼前,脸上毫无一点被人找到的惊惶。
只是羽宵仙子见到寰天道君,微微一愣:“没想到寰天道君也来了。”
又见到绝尘道君和陆续十指相扣,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东令道君怒骂:“你这个贱人,竟敢背叛我。”
又狠声朝向自己的徒弟:“我待你不薄,苦心栽培多年,你竟然为了这个贱人,叛逃师门。”
他伸出手:“把蓝男不分龙筋交出来。回蝉渐峰接受刑罚。”
羽宵冷笑:“这里是篱落城,可不是你的蝉渐峰。”
因着篱落城的特殊禁制,双方修为相差无几,纵使元婴大能也无法如在炎天一般呼风唤雨。
但东令道君这边人多。
蝉渐峰修士拔出佩剑,将二人团团围住。
羽宵仙子面无惧色,勾嘴一笑。
陆续后脖忽然浮出一股凉意,敏锐地察觉出一丝危险。
他急忙唤出长剑,同一时间,数道剑影从他们身后急袭而来,激荡起破风的呼啸之声。
他正欲躲避,却被人紧紧搂在怀里。
闻风在耳边轻笑:“你不用理会,凡事由我来应付。”
闻风抱着陆续瞬间飞跃到十丈之外,和寰天道君一同站在外围,好整以暇看着东令门下弟子和一帮不知从哪儿忽然冒出来的修士决斗。
没人料到,羽宵仙子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众多帮手。
他们以为找到了羽宵,实际却是中了她布下的陷阱。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蝉渐峰修士都是法修,根本无法适应篱落城的情况,完全不是敌人的对手。
东令道君急切看向绝尘和寰天,请他们即刻二人出手相帮。
寰天道君嘴角挂着冷笑,瞥了眼绝尘:“你叫闻风先出手。”
东令无奈,只得速度央求绝尘:“你两再不帮忙,我的弟子都快死光了。”
这些都是他的亲传和亲随,是他门下修为最高的一批人。
绝尘道君温雅淡笑,带着几分事不关己的漠不经心,接受了他的请求,恋恋不舍放开怀中的温香软玉,唤出佩剑加入战局。
他出手后,寰天才在东令的仓惶催促下,跟着拔剑,出战。
陆续在一旁观战,他不知篱落城的禁制对两个半步化神的大能究竟有多大影响。
他自己在这里受到的影响不大——他根骨平庸,气海内的灵气本就浅薄。
看那二人,也没觉得他们受到多大影响。
两个绝世剑修如切瓜砍菜一般,各自对付眼前的对手,又有着多年并肩而战的默契。
一宽一细两道剑影,摧枯拉朽,很快占了上风。
敌方领头的是一个脸上有一道长长伤疤的方脸修士,他原本带着一群人,也站在外围冷眼旁观。
依照羽宵所言,要对付蝉渐峰的法修易如反掌,根本用不着他自己出手。
谁曾想到,居然来了两个剑术如此高超之人。
他朝身旁几个真正厉害的手下扬扬下巴:“把那两个小白脸拿下。”
肌肉虬结的强壮修士们一拥而上,自信满满地认为,这两个小白脸虽然比其他人强,也远非他们的对手。
他们在篱落城待了几百年,早已熟悉这里的环境,熟知如何在灵气受限的情况下战斗。
然而刚跨出几步,眼前景色骤然一变。
连甍接栋的巨大高楼瞬间消失,灰暗的天空变作深黑。
乌云压顶,电闪雷鸣。
先是一道巨大的剑影,以雷霆万钧之势从天而降,直坠在地,插于地面。狂烈的剑意排山倒海,如波涛般急速朝外蔓延,横斩世间万物。
下一瞬,深黑的地面翻涌出深红血海,血水流淌着腐蚀的腥臭和恐怖气味,似要把黄泉带入人间。
天空也降下密不透风的剑影,如同绵针细雨,光芒璀璨,铺天盖地无处可逃。
篱落城的修士还未来得及出招,就已全军覆没。
领头修士大惊失色:“剑……剑境?!怎么会有人领悟剑境?!”
而且还是两个。
东令道君哈哈大笑。他忍气吞声了两日,此时终于扬眉吐气:“一群缩头乌龟,在篱落城这点方寸之地龟缩几百年,已成井底之蛙,不知外界早已改天换地。”
“你可知这二位,是炎天当世的绝代大能,绝尘,寰天。”
虽非东令道君自己厉害,但他深觉能和这二位半步化神的剑修为友,与有荣焉。
他不住地恭维这两个绝世剑修,同时讥嘲对手不自量力,自寻死路。
方脸修士拼死对抗着剑境威能,内心大骇不已。
在他进到篱落城之前,炎天只有魔门才有领悟剑境的剑修,而道门几千年没出过这样的绝世大能。
入篱落城之时,也根本没听过绝尘和寰天这两号人物。
谁能想到他在城里待了不过短短三百年,连金丹修至元婴,元婴初阶至高阶的时间都不够,炎天道门竟然出了这么两个人物。
此时他还有命在,皆因两个剑境在互相争斗,抢夺着同一个世界的控制权,无人刻意理会渺茫天地中的沧海一粟。
他不知这两个叫绝尘和寰天的为何会突然自己人打起来,但他已经坚持不了几息。
仓惶无措中,忽然瞥见羽宵情急之下朝他使眼色。
他看明白了她的意思。
修士刀尖方向一转,不顾漫天剑雨和弥天剑气,一往直前朝着她暗示的方向冲去。
陆续站在剑境外围,心中同样震撼不已。
他第一次见到师尊和寰天道君的真正实力,才深刻理解,为何同为元婴高阶的东令道君等人,对他两也那般敬畏。
自己以前,确实不知天高地厚。
他仗着师尊对他的纵容,对寰天道君无礼,对方休丝毫不惧,将星炎魔君呼来唤去,甚至还想着对付无涯魔君。
凌承泽时常取笑他,说等他境界到了才会明白,他有时还略有不服。
如今境界没到,同样切身体会了一次天神和蝼蚁的差别。
握剑的五指无意识收紧,关节泛出苍青。他心绪有些澎湃,又有几分沮丧,他仰望着高山,那是一生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清绝眼眸微微垂下,手中的长剑忽然变得有些沉重。
正在此时,一道刀光霎然直冲他而来。
陆续一直在外围观战,没打算,也没资格班门弄斧。
这帮篱落城修士原本也没打算对付他——昨日这群人进城时,这个赏心悦目的绝色就已经吸引不少人的目光。
方脸修士本想等收拾完其他外来者之后,将这人抓回去,锁在自己床上狎玩。
可他如今不敌对手,危急之中,羽宵告诉了他活命的方法。
刀尖在陆续面前停下。
“别动。”方脸修士低声朝陆续道。
他又瞬时转向绝尘和寰天,大声怒喝:“你们也别动!”
龙争虎斗的两个剑境霎时消失,四周景色又变回原来的模样。
方脸修士瞬时松了一口气。他按照羽宵所说将这人挟持,这招果然有效。两个剑修怕这人受伤,不敢轻举妄动。
喧燥的热风从纵横交错的小巷中穿过,刮来浑浊沙尘。脏乱的臭味和血液的腥味混在一起,燥热刺鼻。
金石激烈的碰撞声停止,坪地上堆积着死气沉沉的寂静。
死寂持续了半刻,东令道君率先开口:“我只想把门下那两个叛徒抓回去。你放开他,即刻离开此地,我们放你一条生路。”
“但若伤了他一根头发,有什么下场,你自己都猜得到。”
方脸修士额头全是豆大冷汗,心惊胆颤看向绝尘和寰天。
二人只冷眸盯着他,喜怒不形于色。
衡量片刻,他颤声道:“你们在这里别动,我带着他走到安全之所,自会放他走。”
只要人质在他手里,就暂时安全。他不会蠢到将这么重要的一张保命符轻易放开。
陆续面无表情,漠然看向指着自己的刀尖,默默叹了口气。
他又一次被人挟制,用来威胁闻风。
然而这群人在篱落城里龟缩太久,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坐井观天真把自己当成了人物。
在此之前,他听了东令道君的话,误以为城里的亡命之徒真有多难对付。
方才他已见识过他们的身手,敌人仗着天时地利人和,人多势众,比他们多了十倍不止。若非师尊和寰天道君这么强大,的确有些棘手。
可如今敌方只剩了一个人。
他自己曾几度遇过灵气受限的情况,不知这对灵气充盈的修士究竟有多大影响,但对他来说,反而是一种优势。
他虽普通,这回却真有自信,只要不让他以一敌百,一次面对三五个这样的对手,他都能在篱落城称王称霸。
方脸修士急切催促:“跟着我走,你也不想受伤……”
话还未说完,惊诧的表情已经凝固在脸上。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一抹迅疾银光,干净利落穿过自己的心口,速度快到他根本来不及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