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声说:“总觉得做到什么样都不够,背负着另一个人的命活着,好像我的人生都不是我自己的。”
“但这次我知道自己怎么想,”他说,“我想和他在一起。”
“你之前说过,人生很长,以后我会知道什么是重要的。”
“人生的确很长。”
“但无论有多长,我很确认,他是最重要的。”
“……”
严跃在西高抓过太多早恋了,学校里越是不允许谈恋爱,学生就越好奇,背着他谈恋爱的那些学生的招数他一清二楚。临近下班前,发现虞寻换头像之后,他就抓到了一丝迹象。
他心神不宁到现在。
在云词彻底脱离他控制的这一刻,他反而前所未有地安静了下来。
这是云词第一次这样谈论云潇。
他才惊觉这些年,云词居然是这样想的。
严跃张了张嘴,下意识想替妻子反驳说“你妈从来没有那个意思,我们并不想成为你的压力,她也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生活”,但这句话从脑海闪过的瞬间,却击中了他自己。
好好生活。
这个词,在这一年半里,好像和云词无关。
严跃从事教育工作这么多年,第一次感到束手无策。
他第一次当父亲,身边也没个人可以商量。
对于这两个人的关系他至今也还是不赞成,也很难赞成,但是所有反对的话,又在这一年半的时间里被逐渐消磨了。
这一年半,几百多天的时间击碎了他的很多自以为。
他自以为十八九岁的年纪,一切都做不得数。
自以为他们只要分开,很快就能忘记对方。
像西高每一对早恋的时候喊着非对方不可,毕业了不用故意拆散都难以维系的学生情侣一样。
唯独没有想到,这一年半的时间,反倒成了某种坚定有力的佐证。
严跃最后叹口气说:“你长大了。我想管,也管不住了。”
云词也没指望严跃会改变态度,只是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而已,也不想虞寻再独自去面对一切。
听筒里传来“滴”地一声。
通话中断了。
“……”
云词倚靠着墙。
阳台窗户明明封着,却不知哪儿来的一阵风。
他察觉到那张名叫“云潇”的网,今天彻底被挣破了。
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他仰起头,试图去找星星。
今天夜里,夜空中真的挂着零散的星,其中最亮的那颗刚好在他头顶。
虞寻推开阳台门,看到的就是半隐在黑暗里,正在看星空的云词。
云词听见响声后,主动交代说:“我刚跟老严打完电话。”
虞寻:“我知道,刚给他打电话占线。”
“……”
“猜到你会打。”云词毫不意外地说。
虞寻:“所以你就先下手为强?”
云词看着他说:“你是我男朋友。有些事,不用自己一个人去面对。”
“顺便聊聊我和他之间的问题。”云词又补充了一句,解释说,“不止是我和谁在一起这件事。”
虞寻:“什么?”
云词声音低下去:“我妈妈。”
这还是云词第一次提他妈妈。
关于这个人,虞寻在跨年前一天隐约窥见过,也从严跃嘴里听过。
云词没有说太多,太多年了,很多话已经无从说起。
他最后看了眼星星,收回眼,只说了一句:“可能这样说有点奇怪,但高一遇见你的那一年,那一年,我的世界起风了。”
很久很久之后。
虞寻透过漫长的时光,仿佛穿透过黑暗,看到了过去的那个自己。
他说:“我也是。”
进屋后。云词拆开牙刷,进浴室之前,虞寻还是忍不住,从他身后环住他,问他严跃说了什么,生气了么,训他没有。
“没同意,”云词说完,又说,“不过,也没反对。”
这话的意思就是。
严跃放手了。
虞寻那口气没松开,但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他拥着云词的手正打算放开,云词的手倒是落在了他身上。
云词被他环住后,两个人距离拉近,他抵到某个有点硬的东西。
被虞寻装在裤子口袋里。
盒状。有点硬。
云词的手探进去了一点:“你不是戒烟了么。”
云词正想继续质问,甚至还打算发个火。
但等他把虞寻口袋里那盒东西抽出来之后,看见上面的字样:“……”
虞寻低下头,声音在他耳边,轻声解释:“不是烟。”
他看到了。
他识字。
云词手像是被烫到,面红耳赤地又把那盒东西塞回去了。
云词先洗过澡, 过了会儿,虞寻从浴室出来。
外面天色已经黑透了,夏末蝉鸣声微弱, 即将入秋, 空气里带着一丝凉意。
这是云词在这间出租屋里过的第二个夜晚。
昨晚像是在做梦, 两个人谁都不敢睡,生怕睡着之后怀里的人就不见了。太久没见, 怎么看都看不够。
直到现在,把东西都搬过来之后才终于有了点实感。
鱼吃吃整只猫四脚朝天,没心没肺地睡在他们房门口。
虞寻吹完头发, 摸黑钻进被子里。
然后极其熟练地, 伸手去探云词的腰腹, 把人搂进怀里。
很细的一截。
体温滚烫。
“身上怎么这么烫。”虞寻贴上去前, 在他耳边呢喃了一句。
“……”
两个人已经和好,该说的话都直白地说过了。
云词口不对心的毛病又复发,打死不会承认自己在紧张:“空调温度太高。”
虞寻提醒他:“十八度, 最低了。”
云词:“被子太厚。”
虞寻:“是吗。”
非得问下去吗。
云词借着黑暗隐匿了那几分僵硬和不自在,终于憋不住了,闷声说:“再问揍你。”
虞寻笑了一声, 有点散漫地说:“随便打,想打哪儿都行。”
说着, 他拽着云词的一只手,将他的手往自己身上引。
“……”
这人刚洗过澡, 身上还带着凉意。
然而云词手上的温度却变得更烫了。
两个人靠得很近, 连呼吸都互相缠绕。
像当初在寝室里, 两个人睡上下铺的时候那样, 任何细微的动静都会传到对方身边一样。
“我身上凉, ”虞寻冠冕堂皇地说,“降降温。”
但这人身上那点凉意散得很快,很快体温变得比他还热。
虞寻一只手还掐在他腰间。
“西高运动会,”虞寻突然说,“那时候你跑一千米。”
“那天盯着你的腰看了很久。”
“……”
云词顺着虞寻说的话,想了想那是哪次运动会。
他只跑过一次一千米,还是李言当体育委员的时候。当时李言根本抓不到人,那天早上他一进学校,李言就拍着他的肩说:“兄弟,我特别想让你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给你报了个一千米,不用谢我。”
虽然他对自己运动会的回忆有点模糊,但云词清晰地记得,那年虞寻报的项目是跨栏和接力。
西高运动会每年都办得很热闹。
这份热闹的原因,有一半是不用上课,另一半就是看一班和七班打架。
他们会在广播站,打得不可开交,打得头破血流,打得你死我活。
——“高二七班来稿,一班云词,一千米跑等着垫底。”
——“高二一班来稿,七班虞寻,跨栏的时候别摔了。”
“……”
当时李言在他边上,一边听一边吐槽说:“这两句组在一起,怎么还挺配的。”
提及西高,云词难免有点牙疼:“我当初都在认真盯你跑步时间,你就光看这个了?”
虞寻毫不在意地反问:“不然我们这种内向搞暗恋的人该看什么。”
该看分数。
该比时间。
云词的胜负心在感情面前,暂时褪去。
聊到一半,话题忽地就这样止住了。
两人身体体温烫得几乎灼人,不知道是谁先忍不住靠近,在唇齿纠缠间,两人的位置发生变化,虞寻一只手撑在他耳边,自上而下俯身去吻他。
接吻间隙,他试图单手去拆那盒东西。
接着,上面那层塑料薄膜被撕开。
云词被吻得脑子发懵,大脑缺氧一般,残存的理智在提醒他是不是该换个位置,翻身上去,但这丝理智很快泯灭在其他感官中,消失不见了。
静谧的夜色里,只有虞寻断断续续的声音:“我轻一点。”
“……”
“别紧张。”
末了,是一句听过无数次的:“小词。”
第一次的感受并不算好,云词中途忍住想把人踹下去的冲动,五指绷着,极致的灭顶般的颤栗席卷而来的同时,还伴随着痛感。
虞寻怕他掐伤自己的手,于是让他把手放他腰上。
云词借着床边微弱的光,喘着气,最后自己也不记得有没有控制住力道,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了。
等两人又重新洗了一次澡后,虞寻问他:“疼么。”
云词说话声音都有点哑:“下次换你?”
虞寻显然问这个问题的初衷不是为了这个:“下次我轻点。”
“……”
云词太累了,懒得跟他争论。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然后虞寻拍着他的背哄他睡觉。
云词阖上眼,睡了过去,结果一觉睡醒,睁眼发现虞寻似乎一直没睡,正在对着手机屏幕打字。
云词忍不住胡思乱想。
这一年多,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认识了什么新朋友。
不然大晚上,和谁聊那么久。
然而他不小心瞥了一眼,借着手机荧光,看见聊天框上三个字:严老师。
“…………”
云词困意都没了:“你在发什么。”
虞寻:“作文。”
云词:“……”
虞寻又说:“表达一下诚意。”
他和严跃的聊天停留在一年半前。
之前打过电话占线,他琢磨着严跃现在估计也不是很想给他打电话,但发个消息应该还是可以的。
把他老师的儿子拐走了,总不能一声不吭。
另一边。
严跃彻夜难眠。
他在和高平阳聊天,高平阳不知道他那边什么情况,只说:[云词最近状态挺不错的啊。]
高平阳:[上课都活跃了很多。]
如果玩手机算活跃的话。
高平阳:[我觉得还是活跃点好,不然这孩子太紧绷了,现在社会上学生很容易有心理问题,精神状态还是更需要关注。]
高平阳想到什么说什么,实在熬不住,睡过去之前又打下一行字:[噢,盖章的时候,虞寻也在。两人关系看着还挺好。]
严跃聊着聊着,看到虞寻两个字就头疼。
接过一边头疼,一边那个叫“虞寻”的,他曾经的学生给他发来一长串消息:[尊敬的严老师,我有一些话想对你说,我对云词是认真的,我可以用我的一生向您证明……]
严跃:“……”
严跃对虞寻的作文很是了解,高中收过太多他的检讨,也批改复印过他的语文作文。只是当初在西高那会儿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虞寻的作文会以这种形式出现在他面前。
而且文笔还变得那么差。
严跃心情复杂地想。
他最后什么也没发,从微信里退了出去。
次日一早。
两人几乎是同时醒的。
云词动了一下,想起床,刚勉强从虞寻怀里挪了半条胳膊出来,这人也跟着醒了。
天已经亮了,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满屋都是阳光,光撒在虞寻刚睁开的眼睛里。
虞寻困倦的声音,说了一句:“早。”
“……”云词也说,“早。”
虞寻:“一大早盯着我看,怎么,被我帅醒了。”
画面有点过于温馨,云词难得没否认。
而且这个人的眼睛亮亮的,跟以前一样了。
“起床,帅哥。”云词说。
见他这么配合,虞寻倒是有点不习惯了。
一早上,整间屋子都是虞寻说话的声音,问了几百遍“难不难受”、“还疼不疼”,和“早上想吃什么”。
云词对着镜子洗脸:“都行。”
虞寻和他并排站着,很快刷完牙,准备去厨房。
在他拉开浴室门出去之前,云词想到昨晚看到的三个字,随口问:“老严没把你拉黑?”
虞寻:“暂时没有。”
他又说:“但我已经又构思了几篇新的作文,过了今晚可能就不太好说了。”
“……”
云词擦完脸,关掉水龙头,顺着想起曾经那篇朋友圈的小作文。
“之前那篇,”云词说,“你朋友圈的,还在么。”
虞寻愣了下。
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哪篇。
“在。”
他问,“想看?”
云词“嗯”了一声。
于是虞寻去厨房前,把手机递给他:“密码没变,指纹也没删。”
云词伸手接过。
他还是第一次用虞寻的手机,去看他的私人账号。
虞寻的朋友圈一直没更新过,这一年多无论他怎么刷新,都是一条空白的横线。
然而当他用虞寻的账号,点进黑色头像朋友圈后,他看到了的不止那篇作文。
还有另外两条,自言自语一样的,仅自己可见的朋友圈。
一条是:生日快乐,小词。
时间去年十一月二十号。
他生日当天。
在这条上面,离得更近的日子里,一月二十九号,他发的是一条:新年快乐。
云词看了这几条朋友圈很久。
记忆回到那年春节,他对着夜空里绽放的烟花,想发出去但没发的那句“新年快乐”。
所以那天,他们其实已经互说过新年快乐了。
云词没再往下看,也没去翻他个人账号的其他内容。
他熄了屏,感觉眼眶被窗外的阳光照得有点热。
厨房间,虞寻简单做了两份三明治,在热牛奶的间隙,云词把手机递还给他,忽然说:“我们公开吧,就今天。”就现在。
虞寻接手机的手顿了一下,没有丝毫犹豫地说:“好。”
“早就想说了,”他又说,“管他们死活干什么。”
他指的是以前西高这帮人,还有流子和李言。
顾不上这些人看见会有什么反应了,喜欢一个人,就想光明正大告诉全世界这个人是自己的。
于是在这个平平无奇的早上。
云词和虞寻这两个几乎不发朋友圈,销声匿迹很长时间的人忽然诈尸了。
两人同一时间更新了朋友圈。
发的是同一张照片,拍的餐桌,餐桌上摆着两份早饭。
全列表的早八人都惊了:[……起猛了。]
[我看到了什么。]
[他俩在干嘛?]
[已经进化成这种我看不懂的战役了吗。]
[@李言,@流子]
[他俩有没有可能是一起去了新东方烹饪学校学习技能?]
[学做三明治?]
[这个餐盘里三明治有两块,可能一块是虞寻做的,一块是云词做的。]
[……?]
眼看评论区风向变得不太对。
为了帮助他们理解,云词在评论里补了一句:[男朋友做的饭。]
所有评论的人都不说话了。
还有人偷偷摸摸地把之前的评论给删了,那条新东方烹饪学校很快消失不见。
他们花了很长时间缓冲,把云词这句话转换成他们可以理解的形式:这是他男朋友做的, 而且虞寻也发了这张照片。
结合条件, 可以得出结论。
有人第一个反应过来:[虞寻去云词和他男朋友家打架是吧。]
[传下去, 云词上大学交了个男朋友,虞寻过去蹭了个早餐吃, 还拍照了。]
等半天,等来这两句的云词:“……”
“他们有病?”
虞寻为什么要来蹭饭吃?
云词头开始疼了。
他也不管这些都是他自己当初在西高和虞寻打出来的战果。
坐在餐桌对面的虞寻没说话,手指在屏幕上敲着什么。
然后虞寻那条朋友下面, 也多了一条他本人的亲自回复:[给男朋友做的饭。]
这回两人的朋友圈是真地震了。
早上八点多。
李言和流子的微信被戳爆。
李言今天有早课, 本来定了好几个闹铃, 结果闹铃没把他闹起来, 流子的电话把他叫起来了。他刚摁下接通键,流子的声音冲了出来:“你在睡觉?李言,你他妈还睡得着???”
李言莫名其妙:“我为什么睡不着?”
流子继续吼:“发生这么大的事!你怎么睡得着!”
“……”李言没睡醒, 不知道什么事的他,此刻还在倔强地说,“我睡得挺香的, 好吧,你自己睡不着不要影响别人睡觉, 挂了。”
流子阻止他挂电话,只用了短短一句话:“他俩朋友圈官宣了。”
“…………”
几秒后。
李言蹭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官宣?”
继而他又怀揣一丝不切实际地期待, 说:“谁俩, 不是我想的那两个人吧。”
流子:“是。”
流子心情很复杂, 他本来以为这两人肯定闹掰了, 都分了那么久, 谁能想到会复合啊。
李言火速浏览了一遍朋友圈,发现这两条朋友圈下面的评论之多,他滑动了好几下都没翻完,满屏都是感叹号。
[发生什么了!!!!]
[西高死对头在一起了。]
[这个世界变得让我陌生!!!!!!]
刺激吧。他麻木地想。
这份刺激,一年多前他就遭遇过了。
作为两名当事人其中一位的最好的兄弟,他像个客服一样回消息:[好像是有听说,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是特别清楚。]
消息太多。
根本回不完。
他回了一堆人之后,在一片未读消息里,看到他表舅的消息。
yc:[晚上一起吃个饭。]
yc:[把其他人都叫上。]
李言恍惚地回了一个“哦”字,意识到他们这两拨曾经互不对付的对家,要坐在一块儿吃他们俩的官宣饭。
他没有别的人可以分享此刻的心情,蹲在阳台给流子回了个电话:“姓虞的喊你们没有。”
流子:“喊了。他让我把群里兄弟都带上,说让大家见见嫂子。”
“……”
两人在电话里共同沉默了会儿。
这一天还是来了。
李言说:“一年多过去了,我还是没做好心理准备。”
“难道我就做好了吗。”流子回他。
“……”
李言又扫了一眼云词发来的消息。
他表舅发的消息里,还有一句:[你们是重要的朋友,所以想重新介绍你们认识一次。]
这句话说得太认真。
李言看了好几眼,很难不动容。
最后,李言准备挂电话前,习惯性问了一句:“你不拉横幅吧?别玩那套,你要是偷偷整个横幅,到时候我们这边显得很没气势。”
流子噎了一下:“你傻逼还是我傻逼?都大三了,别幼稚。”
吃饭的地方约在校外,熟悉的火锅店。
其实他们这帮人也好久没聚过了,大三之后,课业忙碌起来,很难像大一那会儿那样潇洒,说要打架,很快就轰轰烈烈挤满了整条东门巷子。
云词订完位置之后,对虞寻说了一声:“晚上七点,有时间么。”
虞寻收拾完餐桌,将餐盘放水龙头下面滤了一遍水,就着水声说:“差不多。”
云词回忆了一下他们班的课表:“你们今天没课?”
虞寻应了一声:“得去趟律师事务所。”
云词找不到什么称呼去形容那个男人,骂人又嫌脏了嘴,最后说:“……那个人的事?”
虞寻关掉水龙头,水声停止:“嗯。”
经过这一年多,对于杨威这个人,他的情绪已经变得逐渐平静。
毕竟每天都在反反复复地经历着。
杨威动不动要去闹事,但是一走法律途径,又怂了,想方设法钻空子不肯配合,虞莹的精神问题也被他拿出来当挡箭牌。
官司打得很漫长。
光是起诉离婚,就花了近一年时间。
他还没有律师资格证,找了一名律师委托代理,每天四点一线,学校、工作的地方、律师事务所、公寓楼来回跑。
杨威起初不同意,但虞寻二次起诉了他。
离婚案结束之后,虞寻也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似乎还打算接着跟他算账。杨威倒是有恃无恐,他知道无法立案,当初没有当场报警,由警方带去验伤,就失去最关键的证据。
但虞寻没有放弃过,甚至为了这个案子整天盯着他。
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时间日积月累,杨威发现这回好像不是他在缠着虞寻,而是这个疯子真想把他送进去。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慌,可能是被虞寻盯久了:“你有病?你告不了我,别整天白费功夫。”
“我是告不了他,”虞寻对云词说出了答案,“所以我只是在盯着他。”
“因为一个赌徒,不会只赌一次。”
这一年多,他都在等那个机会。
那个可以名正言顺告倒杨威的机会。
云词时常会觉得那一年半的时光,时不时地以某些形式出现,提醒他两个人不在一起的这段时间,虞寻是怎样度过的。
——“跟我在一起会很累。”
所以他就什么都自己扛着。
云词今天也没课,于是在虞寻出门前,也跟着出去了。
虞寻以为他是要去楼下小卖部:“要买什么,我回来给你带。”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
云词在等电梯的时候,伸手牵住了他的手。
十指相扣的瞬间,还和第一次牵手时一样,心跳控制不住地漏了一拍。
云词明目张胆牵着他的手说:“跟你一起去。”
律师事务所离这里不远。
律师姓周,四十多岁,戴眼镜,看着很和蔼。
进去之后,两人在办公室里聊了会儿。
周律师简单分析了一下目前的案情,又说:“我也没帮你什么,大部分东西都是你自己整理好给我的。现在杨威以为我们是想告他家暴,他想不到你收集的根本不是他家暴的证据。”
虞寻是他接过的,他记忆最深刻的一个案子。
这位客户刚来的时候还是一名大一学生,在这个过程里,几乎所有内容都是他自己整理的。
好几次,他都想问这孩子大四要不要直接来他们律所实习得了。
“……”
末了,周律师又带着几分八卦欲问他:“今天不是一个人来?”
在周律师的印象里,这名少年从来都是独来独往,话也很少。
但今天不是。
另一名少年就站在走廊上等他,偶尔低头看手机,抬起头后,目光又锁在他身上,不再移开。
两人都穿的同色系T恤,像是约好的一样。
清瘦且高,充满朝气的年龄。
“嗯,”虞寻波澜不惊的眼睛里,闪烁了一点光,“我对象。”
周律师:“一个专业的?”
虞寻:“是。”
周律师:“成绩好吗。”
以前总是要跟云词争第一的虞寻在外人面前却是脱口而出:“比我好。”
周律师算盘打得响亮,打算一挖挖俩:“比你还强,大四一块儿来我这实习呗。那个被告要是来闹,我给他发律师函。”
他和杨威也算打了一年半的交道。
周律师:“你说是吧,我跟那位被告,都老熟人了。”
虞寻最后说:“谢谢周律。”
“到时候再看,”他又说,“得看他愿不愿意。”
云词在外面等了半个多小时,边等边观察律所的工作环境和整体状态,等着等着发现这两个人似乎换了话题,一直在往他的方向看。
走出律所之后,云词问:“刚才看我干什么。”
这回是虞寻主动去牵他的手:“夸你帅。”
“还有么。”
“夸我眼光好。”
“……”
说话间,两人走远。
外面阳光更盛,街道两旁绿叶成荫。
中午,两人直接去的火锅店。
这家火锅店,他们大一那会儿就来过几次,也是文艺汇演后,两拨人曾坐在这“摔杯为号”的地方。
他们到的最晚,进店的时候,流子和李言已经一人一桌安排好座位了。
也不能算安排好了,因为两拨人还在争吵:“还是分开坐比较好吧,这样穿插着坐,怪尴尬的。”
流子坐在李言对面拍了下桌子,示意自己的弟兄们都安静点:“有什么,我都能免为其难委曲求全忍气吞声跟李言这小子挨着坐了,你们穿插着坐怎么了!”
李言也怒了:“你以为我愿意?你一口气三个成语,怎么,语文考几分?”
流子:“你语文就好?”
李言心说他在流子这个学渣面前还能没有底气吗:“我高考115分。”
流子晃着腿:“我113,如果加上那两分卷面分,我也不比你低。”
“……”
这场荒唐的闹剧,直到包间门被人推开,这才陡然安静下来。
然后一阵兵荒马乱——
流子率先起身,拉开一张临时用A4纸贴起来的横幅,上书:欢迎大嫂。
李言紧随其后,一边暴怒:“你他妈是傻逼?不是说傻逼才搞这套吗!”
但话虽然这么说,他也做足了两手准备,从手边拿出一个平板,平板开机后,屏幕滚动出一行亮丽的大字:向虞嫂问好。
流子:“操,你这么歹毒。”
李言:“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流子又说:“谁是嫂???你们打错字了。”
李言:“你们才写错字,哥字不会写?”
“……”
云词倚着门,有点后悔自己提出吃顿饭这个提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