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意远猛地坐直了:“你这个主意很好,我记录一下。”
“……”
云词从食堂拎着打包回去的饭,推开寝室门,刚好听见这么一段。
王壮问他:“词哥,你觉得呢!”
云词一手还拿着教材:“觉得什么。”
“他扮树你扮草?”他又淡淡地说,“我觉得他这么演,会挂科。”
“……”
彭意远记笔记的手停住了,他又躺了回去:“我先睡觉吧还是,说不定梦里会有对策。”
王壮:“不是,我是问你,觉得期末考是不是很离谱,是不是压力很大,是不是此刻作为一名法学生,痛不欲生——”
然而云词完全没有痛不欲生:“背差不多了,巩固一遍就行,期末我要拿第一。”
他话音刚落,身后突然有了点动静,有人站在他身后,也要进门。
那人个子很高,进来时沾着些风雪。
他随手脱下外套,说话时往前凑了下,声音十分散漫,加入话题:“那看到时候到底谁第一了,小词。”
虞寻说话时凉意扑在云词后颈上。
“小词”这个称呼他不是第一次叫,但云词却是第一次起鸡皮疙瘩。
是外面太冷了。
云词冷着脸,忽略颈后传来的痒意,径直走到桌边,把打包好的饭放桌上。
王壮没有注意到两个人之间微妙的气氛变化,他绝望了:“你俩都不觉得要背的东西太多,甚至在计划怎么抢第一了???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和这两个人同寝,我现在不仅焦虑,我还被压力了。”
彭意远诚邀他上来睡觉:“不如你也来睡一觉。”
王壮:“我不,老子要背书了。”
虞寻手里也拎着份饭,应该是刚下班,回来的时候路过食堂,顺手打包的。
“限量鸡腿,”罗四方打着游戏闻到熟悉的味道,分神看一眼云词的餐盒,“你晚上过去居然抢到了?”
云词拆开一次性筷子:“很难抢吗。”
罗四方:“很难,学校后厨出餐的时间跟开盲盒似的,限量就算了,最近还得看运气,时有时无的。”
云词过去的时候,食堂窗口鸡腿那栏已经挂了“售罄”的标志。
他刚好排到最后一份。
但虞寻显然就没那么幸运,他回来得晚,窗口只剩下些蔬菜和小炒肉。
两个人居然意外凑在一块儿吃饭,两份餐盒摆得很近,云词有种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的感觉。
这时罗四方又瞥他们了一眼,真诚发问:“词哥你为什么左手拿筷子?”
云词一下被戳中,僵了下,然后不动声色把筷子从左手换到右手:“锻炼一下。”
罗四方:“?”
云词:“左手的灵活性。”
罗四方:“锻炼了干嘛?”
云词面无表情接着扯:“玩消消乐。”
“两只手消得更快。”
“……”
虽离谱但好像也不是不无道理。
虞寻坐在他边上,闻言支着脑袋笑了声:“……开始玩消消乐了?”
云词那种不适感被他笑得加重。
“怎么,”他捏着筷子说,“我就是一边打游戏一边复习,也能拿第一。”
虞寻坐姿很歪,他还没下筷,虽然在和他们说笑,但这人眼里很明显带着倦意,他带着那份倦意哄人似的说:“嗯,真厉害。”
云词冷静了下,刚冷静完又扫了眼虞寻面前的餐盒,这人打的这两份菜看起来实在太少,而且他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
于是他不知道怎么想的,下筷前,冷着脸把自己餐盒里那个“限量鸡腿”夹起来,扔一样地扔进了虞寻还没动过的餐盒里了。
“……”
他扔完,自己又僵住了。
坐姿很歪的虞寻也忽然被他扔得坐正了。
就连余光瞥见鸡腿扔过去时呈现一道抛物线弧的罗四方手里的游戏操作也卡顿了一下:“……?”
“限量的,”云词麻木地说,“我抢到了。”
他大脑宕机,不知道运没运转,但嘴不受控制地自己有一套语言体系:“最直接的炫耀,是施舍给对手。”
施。舍。
他不过想展现一下自己抢到了最后一份而已。
听到这个意料之外但又情理之中的答案,罗四方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无事发生地扭回去继续打游戏了。
而虞寻垂下眼,看了很久餐盘里的鸡腿。
最后他说:“谢谢你的——”他措辞说,“施舍。”
云词:“不客气。”
说完,他浑身上下好像有东西在挠的感觉消除了大半。
吃着饭,虞寻忽然提及鱼吃吃:“学姐问我们明天要不要去她那看眼,吃吃最近长大了点,变了样子。”
之前在寝室养过一阵,说不想看是假的。
况且鱼吃吃算是他养过的第一只宠物。
云词:“几点?”
虞寻想了下:“她实习,应该六点后有空。”
“你来东门?”虞寻又说,“我们在蛋糕店附近汇合。”
云词应了一声,应完反应过来:“谁要跟你一起去。”
虞寻给他递了一个合情合理的台阶:“两个人拼车比较便宜。”
学姐家虽然离学校不远,但学校附近的房租有溢价,所以她在离学校三五公里外的地方租了套两室一厅。
两人一块儿去看猫前还去了趟宠物店,打算给鱼吃吃买点新罐头带过去。
两人在一排货架前看猫罐头。
宠物店女店员一边看店,一边观察货架那边的动静。
实在是画面有点惹眼,两帅哥,其中一个长得有点妖里妖气的没话找话问:“挺多种类的,怎么看?”
另一个冷淡地吐出两个字:“看字。”
“……”
“它现在,”虞寻蹲着挑罐头说,“应该还算幼猫。”
“没有应该还算,”云词说,“就是幼猫。”
虞寻放下手里的成猫罐头:“所以这几排都不行。”他很快有了下一个问题,似乎对和云词一块儿买东西这件事格外热衷,“买什么口味?”
云词:“随便买。”
结账的时候,女店员扫完码,正想问“你们是在学校里养猫吗”,就见虞寻主动开始给人介绍:“是我和他一起在学校里捡的猫。”
云词:“……”
虞寻:“猫叫虞词词,当时——”
云词拎着袋子,把人拽出了宠物店。
云词现在只要站在这个人边上,无论这人说不说话,或者是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他都浑身不自在。
于是他像以前一样,走在前面,又跟虞寻拉开一段距离。
虞寻追上来,观察他神色,收起几分散漫,问他:“生气了么。”
云词还没说话,虞寻又自顾自地说:“难得和你一块儿买东西,没忍住,也不敢保证没有下次。”
虞寻说话还是一如既往地直白。
“……”
云词心跳又快了一些,他抬手拉上外套拉链,下巴埋进外套里,闷头走得更快了。
两人进小区的时候,学姐也刚好到家。
他和虞寻没进门,只在走廊上站着,学姐把猫抱出来,云词接过。
鱼吃吃好像还记得他,对着他眨了几下眼睛,然后乖乖待在他怀里不动了。
幼猫吃得多,成长速度很快,变化也更明显,抱在怀里明显比之前沉了许多。
云词抱了会儿,想到边上还有个人,于是侧了下身,想把猫递给虞寻。
但是就在他侧身的同时,他发现虞寻的视线并不在猫上。
走廊狭长,光线并不好。
这人身上那件大衣外套敞着,他倚着墙,头微微低着,视线盯着他,眼里盛着光,有细碎的光亮。
小猫好动,安静了没多久,四肢乱蹬想下去。
云词在虞寻的视线里,手一松。
“喵”地一声。
鱼吃吃溜进屋了。
学姐对着虞寻问:“你不抱抱它吗。”
虞寻收回视线:“没事,它想进去就让它进去吧。”
学姐心说总感觉很怪。
这个虞姓学弟与其说是来看猫,不如说,他是来看边上这个人看猫的。
“那行,”学姐说,“之后想看吃吃的话,随时都可以联系我。”
他们也不能打扰学姐太久,把罐头递给她之后就上车回学校了。
回去的路上,或许因为刚才走廊上意外相撞的视线,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
“长大了些。”
“嗯。”
“看着挺健康。”
“……”
说完这三言两语后,忽然陷入没由来的沉默。
直到下车,虞寻先下的车:“我回店里,你让司机再往前开一点。”
等虞寻走后,云词摇上车窗。
下车前,他瞥见座位角落有个钥匙圈。
很眼熟,虞寻开宿舍门的时候拿过几次。
云词扶着车门,俯身把钥匙圈拾起来,猜测是虞寻刚坐车的时候从大衣口袋里掉出来落下了。
他走回宿舍楼的路上,李言发来消息。
李言:[你不在寝室啊。]
yc:[去看猫了。]
李言:[云寻寻?]
yc:[?]
什么时候改的名。
李言解释,回过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强烈的情绪:[反正在我这,说破天了它也叫云寻寻而不叫虞词词。]
yc:[……]
紧接着,李言又立马甩视频:“猫还在吗,给兄弟看看。”
“……”
“‘李言’邀请你进行视频通话。”
云词毫不犹豫地选择拒接。
yc:[已拒绝。]
李言:[……]
李言:[你他妈这次甚至连接都没有接。]
人在对比中才会感觉到幸福,李言突然觉得上次其实还挺能让人接受的:[上次都还有三秒,这次怎么着也能再来个三秒吧。]
yc:[没猫。]
yc:[早看完走了。]
云词回复完,走进寝室楼里。
他走到楼梯拐角处的时候,因为这个熟悉的地点,忽然想起和虞寻的那通视频电话,继而又想起上次和李言打完视频,他意外察觉到的那个不可思议的感受:他并不抗拒接虞寻的视频电话。
虞寻好像是不一样的。
云词在走廊拐角处停住了。
他暗自骂了声,又告诉自己,肯定是他的错觉。
对,错觉。
他也不喜欢和虞寻打视频,他不是例外,当初接他电话只是无奈之举。
云词想得心烦意乱,周围没人,他点进黑色头像的聊天框,凭借一股快刀斩乱麻的冲动,为了印证这个猜测似的,手指摁在“音视频通话”上。
[等待对方接受邀请]
云词这股上头般的冲动只维持了三秒,三秒后,他也不知道虞寻要是真接了怎么办。
在他正想挂断的前一秒,视频接通了。
背景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店里,声音有些嘈杂,然后下一秒,镜头晃了下,这才对准了虞寻那张脸。
虞寻似乎整理过头发。
他还找了一个经过丰富报备经验,找出来的最佳角度,手略微抬高,从上往下照自己,即使他那张脸不用找角度也出不了差错。
视频通话的距离太近了,面对面,中间不留任何空隙。
云词瞬间哑了,然后另一只手手指勾着钥匙圈,把钥匙圈怼进镜头里,找回自己的声音,在虞寻说话之前先发制人:“没别的意思。”
他又说:“就是问一下,这你的?”
聊到这里, 云词一直在等那股想挂电话的情绪出现。
像他接李言视频时那样的情绪——那种完全不想看见对方, 一旦通话时间超过三秒,就恨不得把这人那张脸从视频里揪出来暴揍一顿的情绪。
但是等了半天, 那股情绪始终没出现。
下一刻。
虞寻离镜头更近了,眉眼被放大,眼底看着他的时候依旧有细碎的光, 像刚才在走廊看猫时一样:“所以。”
他喉结轻滚了下, “为什么打视频?”
一串钥匙, 需要特意打个视频通话吗。
不是拍照发照片, 也不是等他回来再问他,而是视频。
但是后面的问题虞寻没有问出口。
喜欢一个人,所以那个人任何细微的变化都会在自己这边无限放大, 以至于,他会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过于敏感,难以确认答案。
“手机坏了, ”云词已经习惯性扯这种离谱的理由,他面无表情地说, “刚才拍照一直拍不上。”
他谨慎地把所有补丁补齐:“至于为什么不等你回来。”
“如果不是你的,得早点联系司机。”
很合理。
说得过去。
云词解释完, 垂下手, 钥匙圈勾在指间轻轻转了圈, 只是勾着钥匙圈的手不自觉地绷得很紧。银色圆圈硌在指节处, 后知后觉已经压出一道印子。
云词的视频一直没有怼在自己脸上, 但也没完全像上次那样,对着拐角栏杆,还是露了一点点模糊不清的碎发和耳朵:“没事我挂了。”
虞寻却说:“有事。”
云词挂视频的手顿了下。
虞寻随便说的。
只是不想云词那么快挂电话而已。
这是他第一次给自己打视频,不想那么快就挂了。
虽然是因为钥匙圈。
但起码这人还是比之前,更接受自己一点了吧。哪怕作为普通朋友。
虞寻随手翻开一页书:“有道题有疑问。”
云词的反应很干脆:“就你这样还想抢第一。”
“……”虞寻说,“对,就凭我这不耻下问的美好品德。”
云词:“……”
镜头一翻转,转到虞寻拿着笔的手上,角度和他之前拍的报备照片差不多。只是这次不是拍照,手还在动。
背景音里,流子在门口赶客似的语气说:“你,进来看看?”
大概是被路过的路人说了几句。
“我语气冲?”流子炸起,“有病吧,我哪里语气冲了——”
然后是虞寻的声音:“你复习到哪儿了?”
云词:“比你快。”
虞寻:“你怎么知道比我快。”
云词:“你翻的这页,我上周背过。”
虞寻:“哦,但你怎么知道我这是第一轮复习还是第二轮?”
“……”
有病啊。
谁期末考这就复习第二轮了。
“虞哥,”流子忽然蹲着在喊人,“你过来看看,我操,这锁是不是又出问题了。”他已经学会了社会上的生存本领,“是不是还能敲老板一顿换锁修理费?”
于是虞寻镜头晃了下。
他说了句“等下”,把手机搁在桌上过去帮忙。
通话时间一分一秒在不断上涨。
云词默默等了快一分钟,在通话时间从“15:59”跳成“16:00”的瞬间猛地回过神来,直接挂了电话。
他像做了什么坏事似的,拎着钥匙圈,抓了把头发。
他为什么要等?
他又不想和这人聊视频。
云词进寝室前,木着脸给虞寻发了两条消息。
yc:[挂了]
下一条,他特意强调。
yc:[一秒钟都没等。]
回寝室后,浴室没人,云词先进去洗漱后,再出来继续复习。
只是他对着书,满脑子都是刚才和虞寻打视频的片段,还有那个刺眼的十六分钟。
云词把手机搁在书上,对着通话时长沉默了。
然后他从聊天框里退出去,再点进李言的聊天框里,手指停顿了下,直接又播了一通视频电话过去。
“滴”了几声后,电话被接起。
李言的大脸出现在镜头里,他也刚洗漱完,脸上甚至敷了张面膜,整张脸都是惨白的面膜色,只有眼睛在眨:“……我操,你怎么给我打视频?”
李言惊得面膜都快掉了:“你不是不愿意跟我打视频???”
云词忍着想挂电话的冲动:“之前开玩笑。”
李言:“?”
云词牵起一抹极其牵强的微笑:“你是我大外甥,我怎么会不想跟你打视频。”
“……”
李言:“你要不要看看你现在脸上什么表情?”
“什么表情。”
“已经想挂电话的表情。”
云词心说他有那么明显吗。
虽然是很想挂,但他硬是继续聊了下去:“你在干什么。”
李言按着自己翘边的面膜纸:“如你所见,敷面膜。”
他补充,“周文宇的,他最近在做微商,你要不要带几盒?”
云词:“怎么都发展这种莫名其妙的副业。”
李言:“上一个发展的还有谁?”
云词:“流子。”
“……”
很好,听见了一个不想听的名字。
两个人很快没话说了,李言看了眼视频通话时间,发现他表舅已经静静地和他大眼对小眼坚持了快十分钟。
李言表示:“虽然你给我打电话,我三分意外两分惊喜,但我认同你了,你说的对,兄弟之间这样打视频确实很他妈怪,能不能挂了?”
云词回绝:“不能。”
李言:“……”
又过了几分钟,李言顶不住了。
李言:“到底还有多久能挂?”
云词时刻注意着通话时间,在通话时间终于跨过十五分钟,往第十六分钟迈去的时候说:“快了。”
李言摸不着头脑,完全不知道这个快了又是多久。
云词对他突如其来的兄弟情,他有点招架不住。
通话时长:17:00。
时长终于超过十六分钟后,云词二话不说,直接挂了电话,留下一头雾水的李言:???
李言:[来也突然,挂得也这么突然?]
李言:[你这视频就必须得是十七分钟吗,还是整秒,少一分钟都不行?]
云词看着这个通话时长,原本不太稳定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下来。
他抬手回复。
yc:[嗯]
yc:[十七分钟了,你这面膜该揭了。]
李言:[……]
十七分钟。
比十六分钟还多了一分钟。
云词最后收起手机的时候想,他平时就是这么跟人打视频的。
虞寻不是唯一一个,也不是打得时间最久的一个。
没什么特别。
他跟李言,可是打了整整十七分钟。
他选择性忽略了这个十七分钟里,他想挂电话一千零二十次,能打下来纯靠硬熬。
期末月,所有人都开始忙碌起来。
几天后就连一直打游戏号称不用复习的罗四方都关了电脑。
罗四方戒网戒得很费劲,他决定关电脑的时候,真诚地发问:“有没有什么方法,能让我在考试前不再开电脑?”
他的室友踊跃回应:“我监督你。”
室友二号:“开一次罚一次款。”
室友三号,姓虞的那位坐在书桌旁,转了下笔说:“买个铁箱子,锁起来。”
王壮:“锁起来这个建议也太有建设性了。”
罗四方对着自己的电脑,想象了一下它被关进铁皮箱里的画面:“……非得是铁的吗?”
虞寻随口说:“木头的怕你网瘾犯了,能砸开。”
“铁的没事,”他说,“你从现在开始砸,能砸到期末考结束。”
坐在对面的云词听得忘了自己刚才背到哪儿了:“……”
“谢谢,”罗四方心服口服,“坐牢也不过如此了。”
于是608寝室多了一个上了锁的铁箱。
学生会来查寝的时候非得让他们打开,还以为私藏了什么违禁物品,那么大个铁皮箱子立在那,让人不查都不行。
之后,男寝开始流行“坐牢复习法”,整栋楼里多了好几台上了锁的电脑。
云词本以为这种脑残不多,直到去李言寝室也看见了熟悉的铁箱子:“……”
李言向他介绍:“‘坐牢复习法’,古有人头悬梁锥刺股,今有我李言锁电脑,也不知道是谁想的,还挺有用,我已经三天没打游戏了。”
云词不忍心告诉他这个战术是谁想的。
继而他又想到,虞寻这个人,好像总是这样,像开学军训那会儿买泡面时那样,尽干些轰轰烈烈且匪夷所思的事儿。
云词从李言寝室串完门回去,608寝室里都在备考,难得安静。
他刚放下东西,窗外忽然开始电闪雷鸣。
毫无征兆地,暴雨倾泻如注。
“下这么大雨?”罗四方抬头问。
“好突然,虽然今天天气预报说有雨,但我看今天一直都没有要下雨的意思。”
云词始终不为所动。
直到刘声突然说了句:“虞哥是不是出去了?他带伞没?”
罗四方:“没带,我看着他出去的,而且他伞还在门后挂着。”
云词脚步顿住了。
“去哪儿了。”云词问。
刘声:“?”
云词冷着脸一副要找人算账的样子:“他。”他补充,“出去的那个。”
刘声心说他们寝室这两位的关系还是时好时坏,比如今天,好像又不太好:“虞哥去自习室了,去挺久了吧。”
说完,他又问:“你们今天,有账要算?”
云词随手拿了本书,又带了伞,出去时随口说:“不止,还有架要打。”
刘声:“……”
另一边,自习室门口。
雨还在下着,地面被雨打得湿漉漉的。
很多同学挤在门口,都没带伞,有的在等雨停观望雨势,有的在等朋友来接。人群里,有几名女生手里明明拿着伞还在门口挤着,互相推搡:“他没带伞,你去。”
“我不敢,你去。”
“……”
她们说的“他”,是指在角落,倚着墙的那个,因为长相太过出挑,在人群里鹤立鸡群,正低着头看手机。
她们推搡间,忽然有人去了。
那人穿过暴雨朝着自习室方向走来,雨伞遮住了他半张脸,只能窥见半截下巴,他走上台阶后收起长柄伞,伞尖点地,然后把手里另一把伞扔给了倚着墙的那个。
虞寻抬眼,看见身上衣服被打湿了点的云词,半晌,他说:“来打架,还带两把伞?”
云词右眼跳了一下。
知道是刘声提前透露了消息。
果然。虞寻把手机屏幕转向他。
刘声:[你和词哥怎么了吗?]
刘声:[他说来找你打架。]
[……]
虞寻偏过头想了想说:“我们最近应该没怎么?”
说着,他开始细数两人最近发生过的特别的事:“除了上回打视频打了十六分钟……”
十六分钟。
这个时长被重新提及,云词是真有点想打一架算了。
暴雨还在下,有点暗的天色被雨遮蔽得更加模糊。
借着从自习室里透出来的灯光,云词对上虞寻带着几分探究的视线。
“我来自习,”最后,他拎着手里的书,强调,“伞只是顺路。”
电闪雷鸣的一瞬, 四周从极亮忽然变成了极暗。
虞寻拎着伞,这把伞他一直挂在门后,今天出门的时候没拿, 他对着这把伞低声反问:“是吗。”
“……”
因为暴雨的缘故, 自习室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很多人都在担心如果再晚一点可能雨势会更大, 剩下小部分人根本不在意天气。
有人问里面的人:“你们不走吗?”
里面的人答:“无所谓,通宵而已, 哪怕就是死,今晚也要死在自习室里。”
“……”
云词根本没有去自习室冒雨加入这群卷王的计划——在意外听见虞寻没带伞之前。
正常人应该都不会卷到这种程度,况且他还并不是原先就在自习室里, 他是冒着雨过来的。
他心善。
他刻苦好学。
云词在心里试图给自己洗脑, 但不得不承认, 这两个理由都太过牵强。
所以面对虞寻的那句反问, 他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说什么。
“轰——”
雷电又闪烁了下。
云词被这声雷劈得清醒了一些。
一条逻辑清晰,非常有说服力的理由从脑海闪过。
“给你带伞,也不完全是顺便。”
云词捏了下手指骨节, 暗自松了口气,找到了自己为什么“不对劲”的原因:“快期末考了,你如果因为没带伞回不来, 这意味着什么?”
虞寻挑了下眉,察觉到一股熟悉的磁场在两人指间蔓延开来。
云词:“这意味着。”他抬眼去看虞寻, 继续说,“你会在自习室里比我多复习一晚上。”
“…………”
云词说完这句话, 浑身都轻松了。
是这个原因。
所以他听到虞寻没带伞的那一刻, 才会好像有东西在身上挠。
云词松开捏着骨节的手指, 整个人松弛下来, 然后将长柄伞上的雨水随手甩干, 下巴微扬,作势要推门进去。
然而下一秒——
门没推动。
虞寻的手压在门框上,两股反向的力互相制止。
“你要进去复习?”虞寻问。
“废话。”云词说。
虞寻收起伞,松开手,在玻璃门打开后,又重新走了进去:“我也不回去了。”
虞寻:“你在复习,我怎么可能先回去休息。”在云词有点凝住的视线里,他又说,“马上期末考了,难道我就能让你比我多复习一晚上?”
“……”
最后的结果就是两个人一起在自习室自习了一晚上。
云词冒着雨、自己撑来的那把伞,和给虞寻送的那把伞,两把伞并排靠墙搁着。而他也和虞寻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一人一本书。
事态的发展有些超乎寻常了。
自习室里很安静,手机震动的声音都会被放大。
刘声:[词哥,你去好久了。]
刘声:[不会真的在打架吧。]
刘声回归正题,汇报说:[噢,对了刚李言来了一趟,说你落了东西在他们寝室,问我你去干嘛了。]
紧接着,李言的消息就来了。
李言:[这种凌厉又不失狂野的暴雨天,是很有揍虞寻那小子一顿的氛围。我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