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南对埃伯格焦急道:“族长,难道就这么放任外面的人不管吗?”
此时此刻,埃伯格的情况也实在算不上好。
不久之前才经历了右手被生生撕裂的痛苦,现在的他整个人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几岁,脸色苍白,因为刚刚的治疗,嘴唇都没有了一丝一毫的血色。
阿塔尔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手段撕裂了他的右手,切面非常的不平整,以黎明现在的技术,能做到的只有丑陋的缝合。
但无论怎么说,他的这只右手都算是废了。
再也无法握剑了。
身为血猎一族的族长,从此以后缺再也无法握剑,这其中预示着什么根本不必多言。
埃伯格在黎明最强盛的时候继任了黎明的族长之位,一直以来都体面的活着,什么时候尝试过这种滋味。
这种落败的滋味。
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百年一遇的侮辱。
扭曲的针脚像丑陋的虫子一般爬在他的手臂上,提醒着他刚刚发生的一切并非是一场噩梦。
有一种痛....叫看着就痛。
卡南看着埃伯格被缝起来的右手,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发怵,头皮发麻。
根本不敢想,那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撕心裂肺的痛苦。
埃伯格现在的心情实在算不上好,他注意到卡南正看着自己的伤口,语气晦暗道:“你在看什么?”
卡南身体一绷,立刻收回了目光。
埃伯格对他的态度一直是好声好气的,现在突然变成这样,卡南一时之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他感觉到有些憋屈。
明明是阿塔尔和冬歉的错,为什么要用这样的语气来跟他说话。
卡南不知道的是,人在盛怒之际,哪里会管自己的怒火会烧到哪边。
更何况是卡南这样除了抱怨什么都不会做的人,在如今这个情形下,怎么看怎么像是个没用的累赘。
因为埃伯格的这句话,卡南半天没敢开口。
外面的骚乱声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
或许是黎明关紧大门亳不理睬的态度彻底惹怒了他们。
猜疑是不断放大的。
在他们看来,黎明现在真的是打算牺牲所有人的命来保住凯英的命了。
是啊,他们一直以来不都是那么高高在上吗?
冬歉曾经所做的一切大家都有目共睹。
他永远坚定不移的站在凯英的身侧,至死不渝的保护着他。
像冬歉这样为黎明鞠躬尽瘁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更何况是他们呢。
黎明的上层人不就是这样的一群白眼狼吗。
在这一刻,这些曾经鄙夷过冬歉的人反倒跟他站在统一立场了。
所以说人性真的是一个很复杂,也很自私的东西。
只有当站在相同的立场上时,才会共情。
才会开始同情冬歉的遭遇。
黎明放置不管的态度彻底惹怒了他们。
逐渐开始有人往族长厅华丽的大门上扔臭鸡蛋和烂白菜。
反正什么脏就往那上面扔,像是有形的唾骂,肆无忌惮地侮辱着那些高高在上的上位者。
那扇华丽的,刻着万神纹路的门,瞬间变得如同臭烘烘的垃圾。
乌云散去,阳光炙烤着他们所有人的神经,气氛就像是被拉扯到极致的弓,剑张跋扈的,仿佛随时都会爆发。
终于,在这一刻,门开了。
叫嚣的人声也在这一刻喧闹到了极点。
“交出凯英!”
“你想看着我们一个个丧命吗?”
“到了午夜的时候就会有第二个死亡者出现,早点交出凯英,就少一个人丧命!”
“再说了,凯英就算到阿塔尔那里也不一定会死,但你想过我们的命吗?”
黎明的族长走了出来。
埃伯格冷冷地看着他们,一字一句道:
“你们就这么窝囊吗?”
“阿塔尔说什么,你们就害怕吗?”
“你们现在的行为,简直是让黎明,让人族蒙羞!”
“照着他的话做,简直就是将人族的尊严狠狠地扔在地上踩给他看,你们身为人族,居然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自尊,简直令我羞愧。”
“无论如何,黎明决不能交出凯英,这是为了黎明,也是为了整个人族。”
“凯英当初为了保护你们做了多少事,现在被血族亲王一威胁,你们就这样翻脸不认人,难道不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真真是愚蠢至极!”
他说话的声音很大,一瞬间还真摄住了不少人。
但是接下来,更大的反抗声便沸腾起来。
他们开始为冬歉声讨。
“说到为了保护我们做了多少事,曾经冬歉不也是拿命在保护凯英吗,就连血契的献祭也是一个人默默抗下了一切,可是他为了保护被阿塔尔掳走之后,黎明有任何营救措施吗?”
“没有,什么都没有。”
“你们就像是壁虎断尾一样,毫不犹豫地将他扔在那里不管。”
“做这些的时候,你们何尝想过冬歉为黎明做出了多少功绩,有何尝想过,冬歉为黎明做出了多少牺牲。”
“你们都知道,但是你们根本不在乎....”
“既然如此,你们又凭什么用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压住我们呢?”
这些言论很快得到了多数人的肯定。
“对啊,还是说,比起凯英的命,我们的命就不是命!”
“凯英当初成为血猎长的宣言不就是不惜一切代价的为人族牺牲,为人族付出一切,现在牺牲的机会就摆在这里,难道那些都是说着玩的吗?”
“你们真是一群道貌岸然的人渣!”
曾经的信赖像没有根基的城池忽然倒塌。
只剩下一声声灭顶的唾骂和威胁。
黎明从此以后,也彻底失去了民心。
.....
那群人一直在族长厅的门口叫嚣到深夜,直到嗓子都喊哑了也没有离开,大有一股要跟黎明死磕到底的意味。
到了晚上,也没有任何人离开。
太阳西沉,圆月慢吞吞的从乌云中浮现。
苍白的月光照耀着山河大地。
这曾经看起来万般常见的月色此时此刻对他们来说,就堪比凌迟一般。
内心的煎熬难以言喻。
这是当然,毕竟谁也不会知道下一个死亡者到底是谁。
午夜愈来愈近。
这意味着,下一个死亡者要出现了。
这个死亡者可以是任何人,但绝对不会是凯英。
为什么啊....
凭什么啊.....
所以黎明族长之子的命,就是要更加高高在上一点吗?
只要他不愿意将自己交出去,所有人都要为他陪葬吗?
恐慌的情绪在每个人的心间蔓延。
伴随着钟塔上传来的一道沉闷的钟声,所有人都心都紧绷到了极致。
在钟声结束之后是,他们的后背已经渗出了冷汗。
谁死了.....
什么也没有发生.....
空气在那一瞬间静谧到了极点。
有人站起来哈哈大笑道:
“什么嘛,看来血色恐怖也只是那位随便说说的吧,目的就是转移我们的注意力,好让他们安然无恙地从那里逃脱。”
“一定是这样,就算是Sevetia的亲王,也很难做到隔空杀人吧.....”
“我就说他肯定是诈我们的,这样就能将冬歉从这里兵不血刃的带走。”
“哈哈哈....虚惊一场,虚惊一场。”
就在这时,一道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从夜空中传过来。
气氛一下恐怖到了极致。
所有人的眼珠都缓缓转动,目光犹如死尸般落在惨叫的声源地。
不远处,又一个待在卡南身边的侍卫死掉了。
这次的死者七窍出血,死之前好像经历了什么极大的痛苦,指甲将自己挠的面目全非,还会攻击自己身边的人,连卡南都没有幸免,被他狠狠挖下来一块肉来。
卡南被他狠狠掐住了脖子,对方的力气很大,卡南甚至怀疑下一秒自己的眼珠会不会爆开。
好在卡南快要窒息而亡的时候,那个人终于面目狰狞地死在他了的面前。
脖子被松开,卡南靠在身后的墙上,因为恐惧,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可他死了之后,卡南依旧心有余悸。
那种对于未知的恐惧。
当新的死亡者出现之后,人群发生了骚乱。
阿塔尔说的是真的。
每个午夜都会有人死去。
他说的都是真的。
只要凯英不被交出去,迟早有一天,这天大的祸患会降临在他们的身上。
而且这么残忍的死法.....
想必每一个死亡者生前都会经历生不如死的痛苦,这简直就是虐杀。
阿塔尔这个疯子。
他为了报复他们,究竟要做到何种地步?
恐惧极致地挑拨着人们的神经。
他们有家伙的抄家伙,有火把的拿火把,像是疯了一样涌入族长厅。
接下来,族长厅的门口发生了历史上从未有过的暴动。
....
卡南站在普拉利亚的议事厅。
坐在台上的,是他的父亲。
卡南一直很畏惧他的父亲。
他没有哥哥们那么厉害,从出生之后,在剑术和术法上,一直都是吊车尾的存在。
所以他才会这么羡慕强者,羡慕凯英身边的位置。
凯英确实是人族的天之骄子。
卡南只要能站在他的身边跟黎明攀上关系,从此以后,他在普拉利亚的位置就再也不用愁了。
但是.....
现在的情况,似乎已经不一样了。
“父亲...您突然叫我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
卡南的语气已经稍稍带了点恐惧。
那个被他称作父亲是男人看向他:“你应该知道,黎明现在陷入了危机了吧。”
卡南低下头来,紧张道:“知道....父亲,但是倘若我们能帮黎明平稳度过危机,想必以后我们的友谊就会更加深厚吧。”
男人坐在高高在上的位置,指尖轻轻扣着桌面,巨大的压迫感撕扯着卡南的神经。
“卡南,你从小在我的身边长大,是谁教你想问题这么天真的?”
卡南的后背已经被激起了冷汗。
那一瞬间,他忽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父亲,我.....”
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看向他:“卡南,我曾经教过你的,关键时刻,要弃车保帅啊。”
他一字一句的问道:“卡南,我问你,你在黎明的时候,是不是对冬歉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卡南双腿发软,立刻跪了下来。
“父亲....为什么会这么问?”
“当然要这么问。”,男人看着他,“你没有发现,这几次的死亡者,都是对冬歉做出不利之事的人吗?”
“阿塔尔这么做,就是在给他的血仆报仇。”
他缓缓俯下身来,“卡南,你告诉我,你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欺负过冬歉。”
冷汗瞬间流淌下来。
卡南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有一天,自己的父亲会来质问自己,是不是对那个身份卑微的孤儿做了什么坏事。
“父亲,我不明白,就算我真的做了.....那又怎么样?”
“他觊觎不属于他的东西.....他居然还妄想得到凯英的爱。”
“黎明愿意收留他,就已经是天大的仁慈,他居然还恬不知耻地奢望那许多。”
出于对冬歉的嫉恨,卡南控制不住的变得有些口不择言。
男人的后背靠在了自己身后的座椅上:“所以.....你真的欺负他了。”
“那就没有办法了,卡南。”
听到父亲的语气,卡南一时之间忽然有了不妙的预感。
下一秒,男人就宣布道:“从此以后,普拉利亚将跟卡南断绝一切关系,从此以后,他是生是死,都与普拉利亚无关。”
卡南顿住了。
弃车保帅.....
原来是这个意思。
原来父亲今天叫他过来是这个意思。
卡南声音发抖:“不,父亲,您不可以这样。”
“我只剩下普拉利亚了父亲.....”
可是接下来,无论他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普拉利亚的侍卫已经朝他走了过来。
卡南的胳膊被架住,被三三两两个侍卫生生拖走。
他哭着嘶吼着:“父亲,您不能这么做!”
“我是您的儿子啊!”
可是眼前那个男人却冷冰冰地转过了身。
没有给他一丝一毫的回应。
卡南伸出去的手僵在空中。
他知道,自己现在真的被普拉利亚抛弃了。
但是为什么....
就因为他欺负了冬歉?
冬歉他凭什么这么好的命,就连他的父亲都因为他而将自己逐出普拉利亚。
他清楚的知道,凯英是因为他是普拉利亚族长之子的身份而和他结婚的。
可是现在,他却失去了一切。
接下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可以保护他。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意识到,原来失去了这层身份之后,自己跟冬歉并没有什么区别。
原来,他也可以这样的卑贱。
随便几个侍卫就可以轻轻松松地将他丢出去。
就这么简单....
普拉利亚的大门被紧紧阖上,卡南就像是垃圾一样被扔在了门外。
他落地的地方刚好压到一只死老鼠,散发着腥臭,让他浑身一阵恶寒。
....
关于普拉利亚和卡南解除关系的事情甚至已经传到了冬歉这里。
被阿塔尔带回古堡之后,冬歉担心阿塔尔的怒火烧在自己的身上,于是果断开始装死。
每天,他的房间里都会有一份新的报纸。
阿塔尔过来陪着他的时候,时不时就会带一张来看看。
阿塔尔走后,冬歉就时常拿着报纸看两眼解闷。
每天,黎明都会有人奇形怪状的死去。
黎明的名声也几乎跌到了恶臭的地步。
因为他们迟迟不把凯英交出来。
冬歉仔细辨认着报纸上这些死的奇形怪状的人的脸。
每一个都是曾经欺负过自己的人。
他还看见了普拉利亚彻底跟卡南撇清了关系。
现在的卡南处境十分的尴尬,曾经他高傲惯了,得罪了不少人,现在,那些被他得罪的人纷纷开始落井下石,他现在的日子可以说很不好过。
他一直站在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现在,却得好好体验一把没有后台的底层人的生活。
艾森更是下落不明。
没想到现在,这个世界的几大主角居然沦落至此。
而自己这个本该早早死去的炮灰却获得了Sevetia亲王的宠爱,过上了备受照料,安然无虞的生活。
受欺负了,还会有人替他打回去....
冬歉几乎可以预见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积分又会是少的可怜。
因为阿塔尔一直陪着她的关系,契魔没有办法下手,他的献祭中断了。
也就是说.....
献祭失败了。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一道开门声。
冬歉立刻躺在床上装死。
他听见了一阵脚步声。
阿塔尔走了进来。
冬歉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阿塔尔就坐在他的身侧,轻轻撩拨着冬歉垂在额前的发丝。
不敢动.....根本不不敢动.....
阿塔尔毕竟是对黎明降下血色恐怖的人。
他睚眦必报,自己从古堡突然消失并且出现到黎明的事情,他说不定会跟自己计较。
好在阿塔尔似乎没发现自己已经醒了这回事,温柔地抚摸着自己,仿佛把自己当成了珍宝。
冬歉努力躺尸,尽量装成一副睡死过去,没有任何感知的人。
只要这样做,他至少暂时就是安全的。
阿塔尔不会对他动手动脚。
可就在阿塔尔站起身来,冬歉下意识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阿塔尔忽然凑近他的耳朵轻笑一声道:
“小歉,别装睡了。”
“我把凯英捉过来给你当狗玩,好不好?”
仅仅只是想到那个画面,冬歉的脸色都变了。
阿塔尔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般,轻笑一声:“我会为你准备项圈,你喜欢的话可以随便遛他。”
“只是有一点.....”
阿塔尔的手轻轻抚在冬歉的脑袋上,指节漫不经心地卷起他鬓角的碎发。
“不可以碰他。”
“他太脏了。”
冬歉:“......”
阿塔尔怎么能轻飘飘的说出这样病态的话。
不愧是他,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像个疯子。
如果让凯英知道阿塔尔私下里是怎么跟自己聊怎么溜他并且还嫌他脏的话,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气疯。
不过这也不是他该考虑的事情了。
反正他的任务差不多都失败了。
有了系统的帮助和提醒,冬歉倒是可以明白阿塔尔的意思。
血契的献祭失败了,他的身体正在慢慢恢复。
感知,情绪,健康状况,甚至听力....都在慢慢恢复。
但这个恢复的过程也并非十分迅速,比如现在,冬歉如果想要准确的辨别阿塔尔的话,还是要依赖他的口型。
事已至此,想必阿塔尔应该已经看出他在装睡了。
这个时候再不识相点醒过来,也不知道接下来还会有什么事情等待着自己。
毕竟对于昏睡不醒的人....想做什么都可以。
于是冬歉的眼睫轻轻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眸,淡淡地瞥向阿塔尔。
那一刻,阿塔尔缠绕着冬歉头发的手指微微顿住了。
他眼中升腾起一股说不上来的情绪,怔怔地凝视着他,像半截木头一样了愣愣地杵在那里。
冬歉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震惊。
他不是已经猜到....
下一秒,冬歉感觉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抵在自己的脊背上,竟略微有些颤抖。
“你....终于醒了。”
冬歉一阵茫然后忽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什么。
阿塔尔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已经醒了!
他只是在诈自己!
看到冬歉恍惚的神情,阿塔尔的手指温柔地捏了捏他的耳垂:“原本决定你今天不醒,我就一天一试的。”
冬歉万万没想到他会跟自己玩这招。
刚想怒斥阿塔尔的行为不讲武德,阿塔尔就将冬歉拥在了怀里。
他的声线低哑,像是砂石在心间碾磨而过:“冬歉,你这次真的吓到我了。”
“我带你回来的时候,你只剩一口气了。”
“你知道当时我有多害怕吗?”
冬歉尝试着回忆了一下。
阿塔尔带他回来的时候,确实是他的身体最脆弱的时候。
那会,他已经进入到了献祭的最后阶段。
不光是五感,恐怕意识都要跟着丧失。
他会变成一个认不得人的小傻子。
再后来,他会变得跟一具冷冰冰的尸体没什么两样。
他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和最后一口血了。
也难怪阿塔尔会紧张成这个样子。
自己可不就差一点点就死了吗?
也差一点点,这个世界的任务就成功了。
哎呀,都怪你。
都怪你救我啊。
差一点点就成功了。
想到这里,他就不动声色地攥紧了拳头。
阿塔尔能感觉到冬歉的身体在轻轻发抖。
或许是因为任务失败了,冬歉就这么破罐子破摔的来了一句:“阿塔尔,你不应该救我的。”
空气一时之间陷入窒息的静谧。
良久,阿塔尔捧起了冬歉的脸。
他说,“冬歉,不要不把自己的命当命。”
冬歉:“......”
鬼使神差的,他问了一句:“我的命...有什么重要?”
他只是一个炮灰啊。
为什么要在乎一个炮灰的生死?
阿塔尔的眸光颤抖了一瞬。
有那么一刻,冬歉甚至觉得,眼前这个无所不能的血族亲王,在发痛。
他的指节扣在冬歉的手腕上,将他缓缓拉向自己。
“很重要。”
他又郑重地重复了一遍:“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要重要。”
冬歉的指尖轻颤。
为什么要对他说这样的话。
他明明只是炮灰。
他完成任务就可以离开了。
冬歉勾唇轻笑一声:“那,你希望我爱你吗?”
阿塔尔平静地注视着他:“比起你爱我,我更希望你能好好爱自己。”
“至于怎么让你爱我,那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气氛一时之间变得粘稠起来。
不过,很快这暧昧的气氛就被阿塔尔给打破了。
他说:“那么接下来,我们冬歉要不要想一想,给他买什么样的项圈。”
“毕竟当狗就要有当狗的样子。”
冬歉:“......”
他刚刚是不是气定神闲地说出了什么很了不得的话。
不过从阿塔尔的态度,冬歉意识到,他说的是真的。
他是真的很想看看自己是怎么把凯英当狗玩的。
不愧是阿塔尔的恶趣味。
冬歉忍不住问道:“你当初把我带过来的时候,是不是也想把我当狗?”
“.......”
阿塔尔陷入了沉默。
看来他曾经是真的这么想过。
冬歉想起了他给自己准备的项圈。
想到他专门给自己准备的,写满“游戏”的书。
想到他给自己大腿根做的标记。
被这些回忆提醒着,冬歉目光幽幽地看着他。
看着冬歉的眼神,阿塔尔连表情都变得古怪起来,还隐隐约约透着些不安。
像是怕他生气的那种不安。
阿塔尔会有这种想法吗?
冬歉发现自己越来越不懂他了。
现在的他能隐隐约约感受到自己对阿塔尔而言或许是有些重要的,只是有多重要,他对自己的底线又在哪,这些都不得而知。
只是现在,自己这些年的血契都白费了。
他忽然有些不明白自己留下来的意义。
难道要从现在开始重新献祭吗?
还是说....
.....
第一批暴动者出现之后发现无果,紧接着,躲藏在幕布后面的观望者也渐渐不能再冷静下来安心旁观。
曾经有人试图寻找血色恐怖的死亡者规律,但是他们后来发现,根本就没有规律可循。
阿塔尔就是一个疯子,高高在上的上层人可以死,路边随随便便的一个流浪汉也可以死。
下一个可能就是自己。
谁都有可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他们顶着前所未有的压力。
这种说不定以后就再也没有明天的无力感让底层人跟黎明高层的矛盾再次加剧。
他们几乎已经明白了黎明的态度。
黎明是真的想用千千万万人的命来保住凯英的命。
但是如果他们不把凯英交上去,血色恐怖永远也不会结束。
他们永远要过这种水深火热的生活。
这实在是太残忍了。
这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残忍了。
比起明面上面的暴动,在更加阴暗的地方,有一股势力也在悄悄进行着他们的报复。
当然对于凯英来说,他同样承担着巨大的心理压力。
埃伯格说过绝对不会将他交出去。
可凯英的心却久久无法平静。
从小到大,他一直想当英雄。
他从来没有一刻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沦落这步田地。
五岁小孩提起他的名字都会恨的咬牙切齿。
冬歉曾经也是这样吗?
冬歉当初在血族时,应该也能看见那些报纸,以及铺天盖地的骂名吧。
他当时是什么心情?
凯英看过那些报纸。
他这辈子看过的所有恶言,几乎都在那上面了。
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扎在人的心中。
凯英这个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冬歉呢。
可是那些骂名和指控全部都是对他的冤枉。
他待在阿塔尔的身边,度过牢笼一样的日日夜夜。
那个时候的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血祭....
他怎么能忘记呢?
如果没有血祭,冬歉根本就不用委曲求全。
这一切的一切全部都是他造成的。
可是他又做了什么。
他听信了外人的那些风言风语,却从来没有哪怕一刻对冬歉保持着最基本的信任。
他甚至不愿意相信他喜欢了十几年的人。
只是想到这些,凯英的心里像是揉碎了玻璃渣子一般,一阵一阵的刺痛着。
这些天,埃伯格让他留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避避风头。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见外面的阳光了。
原来阳光对他而言,已经是一件很奢侈的东西了么。
门口传来一道“吱呀”的动静,格外刺耳。
凯英警惕地看了过去。
门口站着一个五官普通的人,身上穿着普通的侍从服,属于是放在人群中都找不到的那种长相。
是来给他送饭的人。
为了不让凯英的行踪暴露,每一次来给他送饭的人,长相都不一样,但又对黎明绝对忠诚。
凯英唇角溢出一丝苦笑。
他现在,恐怕与坐牢也没有什么区别了吧。
.....
有些凉了的黄油面包和一盘肉酱汤被摆在了凯英的面前,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凯英已经很久没有吃下去饭了。
这些天,他甚至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就算是睡着了,也会有无穷无尽的噩梦在等待着他。
他才这个年纪就已经出现了白发。
今天,看着这些食物,他居然破天荒的生出一点饥饿感。
这是一件好事。
只有能进食才有力气。
他才能有精力对付这一桩桩一件件的糟心事。
侍从没有离开。
他得等到凯英用完餐后将餐具端走。
凯英一边吃着面包,一边在纸上写着应对措施。
烛火噼啪,打断了凯英的思绪。
周围....似乎太安静了一点。
甚至安静到有些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