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这个午夜,就是最后一次献祭了。
他也没有回头路了。
从此以后,他跟凯英将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他们的性命不必再绑定在一起,他们都能得到想要的自由。
他已经太累太累了。
累到几乎快要撑不下去。
是啊...要结束了。
很快,一切都要结束了。
心里空落落的,带着点遗憾。
他来到这个世界上,一直都在追逐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明明已经这么努力了。
可是到了最后,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之人同别人订婚。
而他....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看客。
冬歉正准备离开,这时,一个普拉利亚的人看见冬歉,瞬间出声道:“这个叛徒怎么在这里?”
见冬歉没有理会自己,他似乎是觉得不爽,扯住冬歉的手腕,怒斥道:“做了那样的腌臜事,居然还有敢出来,你没有一点点羞耻心吗?”
他的声音很大,让这里一瞬间成为人群的焦点。
冬歉顿时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他并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但冬歉能通过他们的表情和情绪判断出,那绝对不会是什么好话。
“我要走...”
“放开我....”
那个人的力气很大,冬歉根本没有办法从他的手中挣脱。
一颗石头砸在了冬歉的脑袋上。
血液顺着冬歉的脸颊流淌下来。
他呆呆地看着,一时之间,忘记了反抗。
在众目睽睽中,冬歉抹了把额头上流下了的血,将兜帽往下拉了拉,一头扎进刺目的光照中,想要离开。
这里危险,有死掉的风险。
他还不能死。
至少现在不能。
暴露出来的皮肤剧痛无比。
不愧是凯英的订婚宴,连阳光都如此眷顾。
只是,过于刺目的阳光将他衬托的愈发像是可悲的小丑。
比烈日更加刺痛他的是人群的目光。
好想离开这里。
好想快点离开这里。
可是,那些人又怎么可能会这么简单的放过他。
他被人七手八脚地按在地上,他的手臂被人压在身后,一直粗大的手按着他的脸将他的脑袋抵在地上,整个人像是一个任人摆布的破布娃娃,无力反抗。
就在这时,一道剧烈的轰鸣声自天上降下,会场上神圣而庄重的宣誓台顷刻间变得粉碎。
若不是凯英反应快,他跟卡南说不定会直接命丧当场。
人群中立刻发生了骚乱。
耀眼的阳光瞬间被重重黑云淹没,原本充满光明的地方被黑暗笼罩,阴冷,潮湿,带着股让人后背发冷的恐怖和压迫感。
就在众人回头至极,阿塔尔已经居高临下地坐在了宣誓台最高处的族长椅上,狭长的凤眸里沉淀着几许暗芒。
他浑身上下都透着矜贵傲然,仿佛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事实上,他也确实不把这里的任何人放在眼里。
方才还因为冬歉的存在而引发骚乱的人群这会全部因为阿塔尔的存在而静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恐怖。
阿塔尔慵懒地撑着脸,嗤笑一声:“刚刚不是还很热闹,怎么不继续?”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冬歉身体紧绷,缓缓掀起了眼帘,眼眸缓缓睁大。
阿塔尔察觉到了什么,目光落在冬歉身上。
冬歉正被七八个人桎梏着,额头还在流血。
不可一世的表情消失了。
阿塔尔垂下了手,视线死死地定格在冬歉身上,脸上的表情几近疯魔。
这个突发情况,完全超出了冬歉的预料。
被阿塔尔这样注视着,他浑身都生出了一股异样的感觉。
他为什么会找到这里?
冬歉的喉咙滚了滚。
总不会是为了来抓他的吧。
何况从阿塔尔的视角来看,自己算不算叛逃?
从Sevetia逃到了黎明。
冬歉根本不敢跟他对视,紧张地垂下眼帘。
胸膛里的心脏在疯狂跳动,冬歉的后背已经出了不少冷汗。
对于阿塔尔的心思,他发现自己还是把握不准。
可是顷刻间,他忽然发觉压制着自己的身体顷刻间烟消云散了。
就这么在自己的面前,蒸..蒸发了?!
这就是阿塔尔的实力?!
竟然如此恐怖...
下一个呢...
下一个...会不会就是他?
冬歉立刻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可能的杀戮降临。
就在这时,一只手有力地捉住了他的手腕。
阿塔尔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前,垂眸看着冬歉额头上的伤痕,指节缓缓攥紧,眼底压抑着汹涌的愤怒。
他冰冷的手指触碰上冬歉的脸颊,又小心翼翼地避开他额头上的伤口,好像生怕弄疼了他。
“疼吗?”
阿塔尔下意识放轻了声音。
明明才分别不到一个月,少年就变成了这样。
从意气风发,落到这般境地。
冬歉辨认着阿塔尔的口型,仿佛花了很久才理解他在说什么,缓缓摇了摇头。
像一个笨拙的机器,零件螺丝全部生锈,却还强撑着最后一丝能量,机械般地回答着他的问题。
阿塔尔缓缓凑近冬歉,近乎是温柔的,小心的,舔舐着他额角的血迹。
酥酥麻麻的触感瞬间席卷冬歉的全身,连带着伤口都变得发痒。
不知道阿塔尔对他做了什么,很快,冬歉就不痛了。
已经麻木的痛感,就像是被阿塔尔赶走了一般。
冬歉抬起了眼帘。
阿塔尔看向他的目光没有一丝一毫的杀意。
只有带着心疼的温柔,仿佛迫不及待地想将他抱在怀里,好生安抚一般。
冬歉张了张嘴,下意识地想说点什么。
就在这时,埃伯格从这场闹剧中回过神来,寒声道:“阿塔尔,没想到你居然会这么大胆,还敢自己主动送上门来。”
他不说话还好,一开口,阿塔尔的目光便狠狠剜了过去。
“送上门?”,阿塔尔嗤笑一声,“是谁给你的自信。”
“高位坐久了,还是你的脑子真的锈烂了,居然会有这种可笑的想法。”
埃伯格被阿塔尔的话给激的面红耳赤,“你!”
阿塔尔转过身来,赤红的眼眸中夹杂着病态的笑意。
“说起来,我还没有找你们算账。”
“我的人在你们这里,居然被欺负成了这样。”
阿塔尔的眸光微寒,“我倒想好好跟你们算算这笔账。”
埃伯格恼怒道:“区区一个叛徒,我们没有对他进行太阳刑,就是黎明最大的仁慈。”
阿塔尔冷笑一声:“仁慈,当真是好仁慈。”
他看向凯英,眉眼愈发阴鸷:“我倒是一直想问问你,你为什么要跟冬歉签订血契?”
埃伯格眼皮狠狠一跳。
阿塔尔怎么会知道这种事?
冬歉明明说过,这种事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知道。
会场中的人纷纷面面相觑。
凯英的眸中明显地显露出几分茫然:“我跟冬歉....血契?”
他的这个反应让阿塔尔目光微顿,紧接着,他赤眸危险地眯起,眼底浮现出一抹蚀骨的暴怒。
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他闪身来到了凯英的面前,冷冷地盯着他,伸手死死地掐紧了他的脖子。
他的力气大到恐怖,凯英的脖子因为他的动作瞬间青筋爆起,仿佛下一秒就会身首分离。
阿塔尔目光冰冷如薄刃:“冬歉为了你连命都快没有了半条,但是你却告诉我,你根本就不记得这回事?”
或许是因为太过愤怒,他的语气都带着刻骨的寒凉,暴戾如斯,赤红的眼眸中酝酿着狂风骤雨。
埃伯格意识到大事不妙,对凯英嘶声喊道:“凯英,不要听他信口雌黄,他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阿塔尔冰冷地看向他:“我给你说话的机会了吗?”
顷刻间,埃伯格的右手就被生生撕裂。
同身体分开的右手像是忽然获得了生命一般,在空中调转了方向,狠狠掐住了埃伯格的脖子,裹挟着股强大的冲击力,迫使他狠狠撞在了自己后背的石壁上。
剧烈的疼痛通过神经直击大脑。
除了身体的疼痛之外,更多的是一种侮辱。
这么残忍的惩罚方式,阿塔尔居然做的这么轻松。
埃伯格被死死地抵在墙上,喉咙里只能发出“嘶嘶...赫赫”的□□,无论如何都无法将狠狠掐住自己脖子的右手分开。
他的右手已经完全不属于它,像是干枯的骷髅一般紧紧地锁住他,窒息的痛苦如此清晰,他的脸都红透了,仿佛下一秒就会断气而死。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阿塔尔可以安稳地活过千年却没有任何一族血猎可以撼动他了。
他的实力实在是深不可测。
他存在的本身.....就是一种恐怖。
应该说,人族能活到如今才是一种奇迹。
堵住了埃伯格那张烦人的嘴,阿塔尔又缓缓转过脸来,目光森冷地看着凯英:“你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既然想不起来,我就用我的办法帮你回忆,如何?”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里已经染上了森森寒意。
“我倒是很好奇,当初你是怎么想到要跟冬歉签订血契的。”
“你是不是一向骄傲惯了,所以一向不把别人的命当命。”
“冬歉是活生生的人,他凭什么陪着你一起死。”
“你又算什么东西,给他提鞋都不配的人,我看见了都嫌脏,这么不值钱的命,死就死了,却非要拉着别人一起下地狱。”
“而你,甚至还忘了。”
“凯英,你凭什么忘记?”
“你,凭什么?”
阿塔尔的眼中崩发出森森的寒意。
像是什么东西忽然钻进了脑子,凯英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有什么早已被忘记的回忆从脑海中的某一个角落被撕扯出来,阿塔尔微微眯了眯眼,赤红的眸中有光亮闪烁。
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对凯英做了些什么。
下一秒,凯英的记忆忽然被拉回到了非常久远的过去。
凯英是黎明族长的儿子,从小就备受大人们的喜爱,有各种古籍的查阅权限。
从小他就很聪明,那些对于大人来说晦涩难懂的古书,他一看就懂。
也就是在那次,他看见了古籍上记载的血契。
这个契约的创立者并不清楚,但是对于血契的介绍却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血契,其实就意味着死生相随。
这意味着签订契约的两个人,从此以后是真正的一体同心,无法分离。
对于凯英来说,冬歉是他捡到的人。
冬歉是孤儿,没有来处,更没有归处,像是橱窗里没有标签的商品,又像是被不知道哪位买家随手丢进垃圾桶的废弃物。
是一个没有容身之处的人。
凯英捡到了这样一个人。
对于冬歉,凯英有着浓浓的占有欲,任何人都不能将他从自己的身边夺走。
从此以后,他就将冬歉认定为自己的专属物。
他只能是自己的。
无论是生还是死。
他只能是属于自己的。
血契对于当时的凯英来说,吸引力可以说是致命的。
只要有这个契约,他和冬歉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只要他们签订了这个契约,那么就连父亲恐怕都不能因为冬歉的身份阻止他们在一起了。
那个时候,凯英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他。
他从小在黎明长大,从来没有见过像冬歉一样的人。
漂亮的就像是某个迷路的精灵,总有一天会扑扇着翅膀回到别的地方去。
他不愿意放他回去。
于是,在一个明媚的午后,他兴奋地对冬歉说:“我在古籍上看到了一个契约。”
“一个可以让我们一直一直在一起的契约。”
他牵起了冬歉的手:“你想和我签订这个契约的对吧。”
“只要有了这个,就算全世界所有人都不同意,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将我们分开。”
而对于当时的冬歉来说,能跟凯英一直在一起这件事,同样拥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那个时候,他对凯英的所有话几乎都是唯命是从。
他对自己在乎的人都是这样的。
近乎是讨好的,不断妥协的。
生怕自己的言行举动稍有不慎,他在乎的人就会随着风一起飞走。
甚至没有深究血契的真正含义,冬歉就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血契的成立条件非常简单。
凯英这样的天才完全可以做到。
只是血契对身体的消耗比较大。
冬歉虚弱了好些天,好像脑子里长了一只坏虫子,要吃掉有关这场契约的记忆。
只是冬歉在梦里却一直固执的记着这件事,好好的保护住了自己重要的回忆。
那是凯英和他的回忆。
他绝对不能忘记。
而与此同时,凯英也发起了高烧。
冬歉的病好的快,一直待在凯英的身边照料他。
可就在高烧退却之后,他已经将血契的事情给忘的一干二净。
说不失落是假的,冬歉也因为赌气,好几天没有跟凯英说话。
后来训练忙了起来,冬歉也很快将这件事情抛之脑后。
再后来,他获得了查阅权限,知道了血契的真正含义
再后来,他被阿塔尔初拥,从此以后为了活下来而拼尽全力。
可这些,凯英都一概不知。
他真的把冬歉当成了黎明的叛徒。
他放弃了对冬歉的爱,选择同其他血猎家族的族长之子订婚。
他将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忘的一干二净。
只有冬歉记得。
一个人站在原地,傻傻地记着这些事。
又或者说,他已经习惯于将自己摆在一个很低的位置。
他已经习惯了自我牺牲和自我舍弃。
他知道自己留在阿塔尔的身边,一定活不久。
在他知道血契有破解之法但是必须有一个牺牲者后,甚至从来没有一个念头是让凯英做这个牺牲者。
或许是因为黎明的洗脑,又或许是因为他是被凯英给救回来的人,冬歉总是下意识地觉得,凯英的命比他重要太多太多了。
至于他....
他只是一个可以随意舍弃的人。
他跟凯英的命比起来,一文不值。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他放弃了自己一文不值的命。
他开始按照古籍上的记载开始进行献祭。
他开始在日历上标注自己的死期。
他开始顶着贪生怕死的骂名,嬉皮笑脸的.....向死而活。
可是另一边,凯英又在做着什么。
有关血契的回忆,他全都不记得了。
他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正在为他牺牲。
或许就算是知道,他也会理所应当地享受这一切,再轻叹一声,“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其实,甚至应该庆幸他将这件事忘记了。
如果埃伯格知道冬歉跟凯英结下血契的事情,恐怕从此以后,冬歉再也看不见外面的太阳。
因为埃伯格不会让冬歉有任何危险。
因为冬歉的命,就意味着他儿子的命。
然后,他会将冬歉关在一个绝对安全但是暗无天日的地方,让他自己亲手割开自己的手腕,完成献祭。
那是他不懂事地跟凯英擅自签订血契的代价。
他甚至不会想着让自己的儿子来承担这个代价,哪怕建立血契的建议是他的儿子亲口提出来的。
凯英一拍脑袋做出来的决定,却让冬歉承担了全部的代价。
阿塔尔从凯英的眼中看到了结下血契的始末。
凯英的眼中也浮现了这一幕幕的画面。
阿塔尔后槽牙几乎都要咬碎:“哈,你主动邀请的?”
“在这之后,你自己又全部忘了个干净。”
阿塔尔嗤笑一声,寒声道:“尊贵的黎明之子,你是不是真的不把别人的命当命。”
会场中的所有人都瞥见了这一幕。
阿塔尔的术法非常厉害,凯英的回忆,几乎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看见了。
看见了这场契约的始末。
他们交头接耳起来。
“所以,如果冬歉死了,血猎长也会跟着一起死。”
“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一边苟且求全,一边....解除血契。”
“可是....只有他一个人,在那种地方,一个人无声无息地做着这种事,没有人知道,没有人记得.....”
“血猎长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记。”
有人嗤笑一声:“或许,在他的眼里,这根本就不算是重要的事。”
“冬歉在他的眼中....到底算什么啊。”
算什么啊。
场上议论纷纷。
上一秒,他们还将冬歉视为背叛黎明的罪大恶极之人,但是现在,他们忽然不确定了。
甚至,有越来越多的人为冬歉说话。
阿塔尔寒声笑了,缓缓松开了凯英。
凯英茫然地看着他。
这是,要放过他吗?
不,显然不是。
此时此刻,阿塔尔的眼底,还酝酿着更深的寒意。
他目光幽幽地看着他,饶有兴致道:“你应该已经习惯让别人当这个牺牲品了吧。”
“我倒是很想看看,倘若是你自己当这个牺牲品呢。”
“你的态度,还会像这样一般吗?”
那一刻,阿塔尔的眸色变得血红。
唯一的一点光明被黑暗彻底吞噬,狂风骤起,象征着圣洁的七叶树此刻那么狰狞,对着人群张牙舞爪。
只有冬歉被柔软的包裹起来,不必承受他怒火的侵蚀。
阿塔尔缓缓道:“从今天起,我要对黎明降下血色恐怖。”
“从今天起,包括黎明和今日到场的普拉利亚所有人在内,每日午夜,都会有一个人随机死去。”
“但是,倘若你们当中有人能废了凯英,将他送到我的古堡来,血色恐怖就会结束。”
阿塔尔对着凯英露出了一抹残忍的笑意。
“高高在上的利己主义者。”
“我想,你需要好好尝尝成为牺牲品的滋味。”
.....
冬歉万万没有想到,阿塔尔居然会这么疯。
他轻而易举地就成为了笼罩在黎明的阴影。
冬歉震惊地看着他。
所以阿塔尔是在替自己出气吗?
怎么会这样?!
他的任务马上就要完成了啊!
根据系统的计算,只要今天完成最后一次献祭,他就可以圆满收工了。
普拉利亚的人应该很想收拾他这个叛徒。
只要刚刚他们稍微用力一点,他就死了。
血契就可以结束了。
他的亡魂就可以在天上看着这一切发笑了。
冬歉茫然地看着这一切。
看着自己的积分像煮熟的鸭子一样从沸腾的锅里扑扇着它的小翅膀飞走了。
冬歉还没有来得及悲伤,注意力就被卡南的一声呵斥给唤了回去。
卡南看向阿塔尔,厉声道:“阿塔尔,少嚣张了,我们这么多人,怎么可能怕你一个。”
阿塔尔微微眯了眯眼睛,甚至懒得分给他一个眼神。
卡南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是下一秒,站在他身旁的侍从忽然碎裂开来,血液溅在了他的脸上,从他的下巴上滴落下去。
卡南整个人已经完全懵了。
他缓缓转过眼眸看向那具碎掉的尸体。
那是刚刚第一个发现冬歉的人。
也是他安插在人群中的眼线。
只要冬歉在这场订婚仪式上出现,他就会立刻发现他的身影,并掀起所有人的注意力将冬歉推至万劫不复之地。
现在,这个人眼睁睁的在他面前碎掉了。
碎掉了.....
卡南几乎在那一瞬间要瘫倒在地。
怎么会这样...
他刚刚正在跟人族最有天赋的男人订婚。
从此以后,他在普拉利亚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
但是现在,他身边这个已经跟他交换了订婚戒指的男人,居然被阿塔尔一手变成了黎明乃至整个人族的公敌。
凯英如果不被交出去,未来的每一天....今天在场的所有人都会有一个死去。
明天是谁?
下一个又是谁?
会不会是他?
目睹这一幕,在场所有人的情绪都变得恐慌起来。
阿塔尔作为始作俑者,笑眯眯道:“看来还有人没明白游戏规则。”
“既然如此,刚刚的牺牲者就当给你们提个醒。”
“重复一遍,每天都会有一个牺牲者出现,直到你们主动把凯英亲手废了,拖着他苟延残喘的身体,活着交给我。”
当所有人都意识到阿塔尔这句话是认真的时候,他们的目光,幽幽地飘到了凯英的身上。
埃伯格还被自己的右手死死掐着,动弹不得,但是看到阿塔尔居然发出如此威胁之后,哑着嗓子怒斥道:“我看谁敢这么做?!”
阿塔尔笑了:“你们当然可以不这么做,黎明最喜欢的事情不就是让别人当牺牲者吗?”
在场的人纷纷面面相觑起来。
“不交出凯英,我们就会死啊。”
“是啊....早点交出他,就少一个人死去,而且那个血族亲王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冬歉的喉咙滚了滚。
难道阿塔尔这么做的目的.....其实是在玩一个人性游戏。
在过往的人生中,凯英一直站在最理所当然的地方,堂堂正正地享受着别人的牺牲。
但是现在....倘若让他来当那个牺牲者呢。
倘若他不被交出去,就会有别人丧命呢。
冬歉曾经做了这个牺牲者。
冬歉为了将凯英从阿塔尔的手中救出,主动做了那个牺牲者。
从此以后,背负上了叛徒的骂名。
做了那么多,却没有得到一个好下场。
没有人知道他所做的一切。
倘若没有人发现,他就会放任自己,在无人问津的地方孤独的死去。
甚至连死后,都要带着那些肮脏的名声被埋进土里,到死都没有办法为自己正名。
冬歉为了拯救凯英而一脚踏入了深渊。
凯英却可以同那些正义之士一样,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批判着冬歉的劣迹斑斑。
现在,轮到凯英了。
人性说到底就是这种东西。
一旦违背了他们的利益,纵然你是黎明的希望,此时此刻也跟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差不多了。
他们可以将你推上高台,同时也能用唾沫星子将你淹没。
阿塔尔要让凯英好好尝一尝,被众人推为祭品的滋味,究竟有多么不好受。
冲天的火焰炙烤着高高在上的上位者。
堂堂天之骄子,不知道能不能接受这一切。
接下来迎接他的才是真正恐怖的世界。
一个,他从来没有看过的世界。
黎明对他而言,似乎就像一个可以随时来,也可以随时走的地方。
这一刻,在场的所有人终于明白,阿塔尔真正的实力。
曾经的反抗活动就像是一场笑话一般。
只是.....他离开的倒是轻松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无尽的不安。
这场订婚宴因为阿塔尔的到来,滑稽的如同一场荒诞剧一般。
精心准备的东西如同垃圾一般被丢在地上。
明明刚刚还是来为他们庆贺的人,现在,表情都变得格外复杂。
像是藏着什么阴冷的猜忌一般。
这就是阿塔尔要做的事情。
不战而胜的方法。
利用人心的弱点让黎明和普拉利亚内部瓦解,不攻自破。
这就是他要做的局。
无论凯英愿不愿意,他都必须入局,成为血淋淋的祭品。
就像冬歉遭遇的那样。
....
遮天蔽日的乌云缓缓散去,属于黎明的太阳再次高高的悬在天空。
只是人心中的阴霾却久久无法散开。
在阿塔尔离开之后,黎明陷入了从未有过的震动。
第一批贪生怕死并且以自己的利益为中心的人开始出现,他们围堵在族长厅的外面,开始声讨凯英。
“凯英必须被交出去!”
“如果凯英不被交出去,我们所有的人都得跟着陪葬,迟早有一天会是你,也会是我。”
“交出凯英!”
“对!快点把凯英交出去!”
......
与此同时,族长厅内部也已经急的团团转。
凯英正失神地坐在那里,不知道正一个人想着什么。
卡南嗤笑道:“外面的那些人,稍微遇到一点事情就这个德行,吃软怕硬的家伙。”
此时此刻,他还对侍卫们颐指气使道:“把外面那帮闹事者名字都给我记住了,等这场风波结束之后,一定要好好地惩罚他们,让他们好好尝尝闹事的代价。”
许久没有开口的凯英忽然喃喃道:“这场风波,真的还会结束吗?”
看到凯英这副模样,卡南忽然没来由的一阵心慌。
一直以来,他待在凯英的身边,总是下意识地觉得什么事情都可以平安度过。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凯英现在的反应,这一次,卡南感觉黎明是真的完了。
为什么?
明明之前还好好的。
明明之前一切都好好的。
当冬歉重新出现之后,一切都改变了。
还有阿塔尔。
他怎么可以亳无理由地站在冬歉的那边?
冬歉到底有什么好,可以将他迷的这样神魂颠倒。
就因为有一张漂亮的脸蛋和好的床技吗?
就因为这些东西。
卡南不甘心。
他可是普拉利亚的族长之子,就在刚刚,他还跟黎明未来的继承人订婚了,他明明已经从冬歉那里抢到了一切,为什么现在他却感觉自己输的一败涂地,
外面的骚乱声愈来愈大,甚至已经到了一种铺天盖地,难以忽视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