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有趣。
厉北沉的棋技并不差,被冬歉的一句话轻而易举地挑起了胜负欲。
他答应的很爽快:“没问题。”
片刻后,两人面对面坐下。
厉北沉执黑子,冬歉执白子。
冬歉下棋是是没有表情的,就好像全身心沉浸到了某个世界,目光极为专注,任何风吹草动都惊动不到他。
心浮气躁的人是下不好棋的,而冬歉,他仿佛是天生的棋手。
厉北沉万万没有想到,冬歉的棋艺已经达到了如此精妙绝伦的地步,好像全天下的棋谱都在他的脑子里一般,无论厉北沉怎么走,他都能准确无误地算计出他下一步要落子的位置。
而且,他下棋时的眼神,格外锋利的,心无旁骛地盯准他的目标,就好像.....
就好像,那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狩猎。
冬歉落下最后一子,掀起眼帘看向他,缓缓道:“我赢了。”
声音无波无澜,就好像是预料之中的结果。
那一瞬间,厉北沉莫名有一种自己也被他算计进去的错觉。
厉北沉是一个不会食言的人。
赌局开始前,他答应了输家要无条件答应赢家的一个条件。
所以,冬歉早就算计好要在这个时候从他身边逃开了吧。
厉北沉放下棋子:“你既然赢了,我愿赌服输,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冬歉重新举起茶杯,垂下眼帘,没什么表情道:“等我想好再说。”
厉北沉微微一怔,有些意外。
他原本以为冬歉会抓住这个机会,第一时间离开他。
这对他来说难道不是一个绝妙的机会吗?
可是他为什么没有这样做呢?
厉北沉抿了抿唇,正想说点什么,就听见外面有太监吊着嗓子喊道:“陛下驾到——”
与此同时,冬歉的眼中也闪过一抹冷光。
......
冬歉对厉寅的到来毫不意外。
他也是为了这个人,才规规矩矩在这里等厉北沉回来的。
厉寅走进来,凌厉分明的五官十分精致,自带上位者的肃杀之气,根据冬歉的情报,此人暴戾无常,隐情不定,他宠一个人的时候可以将人宠上天去,可若是厌弃了,也可以轻飘飘地哄人去死,把人命视为草芥。
听说他还好梦中杀人,晚上侍寝的人个个闻风丧胆,不敢弄出丝毫动静。
冬歉平身时,目光一刻不停地落在厉寅的身上,藏在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攥紧。
就是这个人。
冬歉看起来目光平静,好像还带着笑,但实际上,他早已将他纳入了自己的死亡名单中。
厉寅见冬歉在这里,笑了笑:“这不是近来名声鹊起的冬掌刑,北沉,他怎么在你这?”
厉北沉笑道:“他是我朋友。”
“这样啊。”,厉寅看向冬歉的目光微微带了点审视的意味。
他的目光落在桌子上摆着的棋局:“你们方才在下棋?”
这白子技艺玄妙,看起来就出手不凡,像是高人所下,厉寅是个棋痴,观着这棋局,狭长的凤眸中划过一抹明显的兴致:“这白棋出自谁之手?”
厉北沉正要替冬歉回答,冬歉便出声道:“是我。”
厉北沉看向冬歉,略略有些意外。
在他的印象中,冬歉一直是寡言少语的性格,刚正不阿,清廉至极,不爱居功,也不爱同人交流,为何今日见到厉寅却这般主动。
厉寅看向冬歉,低沉的声音拖着慵懒的尾音:“朕平素也爱研究这些,既然如此,你不妨陪朕玩一局?”
“愿意效劳。”,冬歉缓缓翘起了唇角。
厉北沉看着眼前这一幕,微微眯了眯眼睛。
冬歉平常面对自己的时候是极少笑的,就算偶尔会有也大多是讽刺的,但为何在他父皇面前,笑得却这样艳丽好看。
他感觉自己的胸膛闷闷的,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情绪。
但不论他现在是什么心情,冬歉已经端端正正地坐在了厉寅的对面,微笑抬手示意他先落子。
那模样,像极了如沐春风的谦谦君子。
厉北沉的心像是被人扎了密密麻麻的针孔,眼眸漆黑。
他当然不知道,冬歉虽然在笑,却是笑里藏刀。
冬歉的情报网遍布朝野,他比厉寅本人还清楚他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面对自以为是猎人的猎物,冬歉能轻易地将自己量身打造成猎物喜欢的样子。
冬歉面对厉北沉的时候,杀伐果断,见招拆招,处处下狠手,但是面对厉寅,他却故意藏拙,将对方逼入绝路又让他峰回路转,给足了他玩乐的兴致,最后再故意卖个关子,露出一点马脚,让厉寅赢了他。
一局对弈结束,厉寅轻笑一声:“下次不用故意让着朕。”
冬歉笑了笑,回了句:“哪里,只是陛下棋艺过人罢了。”
厉寅显然来了兴致,明显想同他再多下几局。
但冬歉知道不能一次性让人过瘾的道理,须得慢慢吊着,耗着,才能念念不忘。
他站起身,端端正正行了个礼,恭谨道:“臣公务繁忙,就先行告退了。”
厉寅虽然没有尽兴,但倒也没有多勉强。
冬歉离开之后,远远听见厉寅对厉北沉道:“听说你最近讨到一个有趣的玩意,就是他吗?”
厉北沉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冬歉的背影,算作默认。
厉寅拍了拍他的肩膀:“玩可以,但别玩得太过分了,他这种人是有傲骨的,逼得急了,可是会咬人的。”
剩下的话,冬歉没有再听。
他的眼神慢慢由温良,变得沾满阴暗的算计。
......
一个时辰前,冬歉在厉北沉上朝的时候提前回府一趟,并非单纯为了取茶叶来。
回到府邸,周十六走过来向他汇报:“大人,每个月,陛下都会去一趟太子殿,名义上是亲近他,实际上,却也是在监视他,听线人说,就是今天。”
厉寅会对厉北沉有防备也是应该的,毕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厉北沉的生母就是因为厉寅的残忍才早早离开人间的。
他知道厉北沉是一匹驯化不了的野狼,虽然对他寄予厚望,却也日日夜夜地提防着他,防备着他,生怕他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而根据原剧情,厉北沉确实是恨着厉寅的,这一点,厉寅确实没有算错。
或许厉北沉找自己做他的男宠,某种程度上也是为了藏拙,让厉寅看到他荒.淫的一面,从而对他降低警戒心。
这样很好,互相利用才是会令冬歉安心的关系。
冬歉垂下眼帘,没什么表情道:“按计划行事,把药拿来。”
同厉寅下棋的时候,冬歉就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替他下了药。
这种药,无色无味,是一种慢性毒药。
厉寅观棋思索时,会无意识地有个舔指尖的动作,冬歉落下棋子时,故意将药粉沾在了黑子上,再亲眼确认他却确实尝到了药粉。
起初,厉寅并不会有任何感觉。
但是过不了几日,他的太阳穴就会有刺痛感。
再过几月,就会有生不如死的头痛折磨着他,而他只有在看到自己时,才会短暂的舒服点。
等到那个时候,他就彻底离不开自己了。
冬歉掸了掸自己的衣袖,城府极深的眸子让周十六心中一颤。
在厉寅的棋子上偷偷下药的事情似乎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
没有人注意到,在这个不经意的角落里,有一场阴谋正徐徐图之。
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能够引起头痛的原因很多,当厉寅的头疾发展到无法逆转的地步时,他也不会怀疑到自己的身上。
没有任何证据会指向他。
正如师兰渡所说,这种慢性毒是最好的自保方式,它可以巧妙地利用时间差来洗清自己的嫌疑,更何况那天同冬歉对弈的人不止厉寅一个人,有厉北沉作证,他可以完美脱罪。
并且,在冬歉精心为自己伪造的身份中,他本人对于厉寅并没有丝毫的仇恨,自然也不会有害他的理由。
这个哑巴亏,厉寅必须好好吃下了。
复仇计划一步步按照他的想法实施,冬歉的心情也因此变得极好,没有以往那般阴郁,可牢中那些罪犯看见他笑吟吟的表情,感觉愈发毛骨悚然了。
但是另一边,厉北沉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了。
这日,他正同六皇子厉振山在京城一处繁华的酒楼喝酒听戏。
厉振山这个人,从小就没有什么大志向,对于皇位没有丝毫的兴趣,只想潇潇洒洒地吃喝玩乐,在所有皇子中,他对厉北沉没有敌意。
他甚至觉得其他针对厉北沉的兄弟完全是把路走窄了,跟着厉北沉这种天之骄子混不是更好,到时候他登上了皇位,自己还能分一杯羹。
眼下,厉北沉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看着戏台上的表演,眼神格外阴鸷。
这出戏唱的是父子二人夺一妻的故事,狗血的地方在于,儿子的妻子在同他成婚之后,居然在日夜相处中爱上了她俊美异常的公公。
看着这出莫名其妙的戏,厉北沉用力地攥紧杯子,手背覆上青筋,指尖一阵青白,杯子发出悲吟,看起来几乎要生生被他捏碎。
厉振山见状,默默打趣道:“你最近怎么了,看起来就跟老婆要跟人跑了似的。”
厉北沉闻言,无意识地抬眸望了他一眼,狼一般凶狠的神情将厉振山给震慑住了,半天没敢说话,良久才支支吾吾道:“你...你怎么了,兄弟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
厉北沉才反应过来,将手插进头发里,闭上眼睛,良久,缓缓道:“没什么。”
这些天,冬歉对厉寅笑得跟花似的场面就像是梦魇一样时时在他的脑海里出现。
那样艳丽明媚的笑,眸子里像是藏了星光一样,恭敬中还带着些许仰慕。
他从来没有像那样对自己笑过.....
见厉北沉这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厉振山打开一把折扇,笑着对厉北沉道:“你有什么心事,不妨同我说说,兴许我能给你开导开导。”
厉北沉沉默了良久,偏开目光,似是想拒绝,可又攥紧指节,实在憋屈的慌。
犹豫了大半天,他才扶额道:“那个冬掌刑,独独不给我好脸色看....”
厉北沉对掌刑千户做的事情,厉振山是知道的。
自从那次参与听审,厉北沉第一次见到那位掌刑大人之后,厉北沉同自己的谈话中就时常提到那个人的名字。
今天咬牙切齿说这个人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明天又稍稍面带宠溺地说,你瞧这个人,连死人都不怕,居然怕黑。
关于那个人的事,厉振山的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但这也足以说明,或许连厉北沉本人也没有发现,他对那个人,比想象中的上心。
厉振山无奈道:“你对人家强取豪夺,又是威胁又是恐吓的,人家肯定不乐意你,别说不给你好脸色看,他那么有骨气一个人,不拿刀捅你就不错了。”
厉北沉闻言,垂眸摸了摸酒杯:“你别说,他看我的眼神,好像真的想一刀捅死我。”
见他说得那么直白,厉振山差点把酒喷出来,抹了抹嘴巴,瞪大眼睛道:“那你怎么还敢跟他在一块?!”
厉北沉摊手:“我没办法,我一看见他,就顾不上那么多了。”
厉振山脖子梗了梗。
良久,他才吞吞吐吐地问:“或许...你是不是...喜欢上人家了?”
厉北沉睁大眼睛,反应激烈,仿佛他说的话滑天下之大稽一般:“怎么会?我只是...只是对他有点感兴趣罢了。”
厉振山的目光仍旧怀疑。
厉北沉对那个人的心思,听起来已经完全不是感兴趣这么简单了。
厉振山甚至直觉,厉北沉可能早就喜欢上人家了,只是他长年征战沙场,是在敌人的刀枪剑戟中摸爬滚打出来的一条命,对于风花雪月一窍不通,根本察觉不出自己对人家的心思。
不过,不知道也好。
厉北沉这种人,跟狼一样,一旦爱上某个人,就会格外的疯,命都不要的那种。
厉振山想了想,忽然神秘兮兮地对厉北沉道:“既然你只想玩玩他,我给你一样好东西,你绝对满意。”
厉北沉抬眸:“什么?”
厉振山神神秘秘地从袖中取出一瓶药交到厉北沉手中,左右看了看,缓缓凑近他的耳朵道:“让那位服下这种药,绝对浑身燥热,立马忘了自己是谁,饥渴地找你求欢,不过这药有个副作用,就是吃多了对脑子不太好.....”
厉北沉满脸黑线,将那瓶药丢回他怀里:“你怎么会有这么缺德的药?”
厉振山有点委屈:“这年头,玩得尽兴就行,谁还管这么多。”
他又劝道:“要不你给他试试吧,玩起来绝对舒服,他甚至求着你干他!”
厉北沉像是不想跟他交流一般,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厉振山在他后面喊道:“你既然只图人家的身子,就别图人家的心嘛!”
......
同一地点,东厂内部每年初春都会开一次春宴,相当于内部的一次小团建,七品以上的官员都有资格参与,冬歉也位在其列。
冬歉坐在东厂提督的左侧。
厂督名为魏玄,他坐在长桌中央,一身玄衣,压迫感极强,他的皮肤比一般人更加苍白一点,瞳色也极浅,看人的眼神总是透着几分阴翳。
照外人的话来说,他看起来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阎王一般。
这话倒也不假,冬歉在他手底下做事,知晓此人的手段比自己还要狠辣一点。
与此同时,他是个极端自私的利己主义者,冷血,泯灭人性,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只要他想,勾勾手指可以歪曲事实为人定下死罪。
就像他当初对自己的父母做的那样。
冬歉饮了一口桂花酒,晦暗的眸子里带了些许思索。
根据师兰渡的情报,魏玄此人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每个人都有自己脆弱的地方,而魏玄唯一的一点人情味都给了他的弟弟,魏真。
魏玄出身不好,父母都是暴虐成性的人,没什么大本事,一个是赌鬼,一个是泼妇,每天大把大把的不顺心,全部都发泄在这两兄弟的身上。
雨点般的拳头落在他们身上,魏玄总是将是魏真稳稳地护在他的身下,对他而言,那是比他的性命还要重要的人。
后来,魏玄不堪忍受折磨,带着魏真从那个噩梦一样的家逃了出来,但两个半大的孩子,实在很难在这个吃人的世道生存,最后,魏玄的弟弟生了治不好的病,饥寒交迫死在了街头。
从此,他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所有的利益都要牢牢地抓在自己的手心,他对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的残忍,他可以轻飘飘地将罪犯剥皮拆骨,也可以为了自己的利益,凭空捏造证据害别人家破人亡。
冬歉敛下了眼帘。
师兰渡费了一番功夫调查清楚了魏玄的身世,至于冬歉怎么利用,就全看他了。
而利用的手段,当然是有的。
而且很明确。
既然这是他的软肋,那么他就成为他的软肋。
在此之前,冬歉调用大量的人脉弄清了魏真的诸多特征。
值得一提的是,冬歉笑起来和魏真有六分相似。
连同魏真的喜好,习惯,爱吃的食物,日常的小癖好,他都摸的一清二楚。
只是冬歉虽然在东厂做事,却不直属于他,与厂督见面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如今做了掌刑千户,他们见面的机会便才多起来。
足够了。
冬歉的眸中有一闪而过的狡黠。
往往春宴的时候,督主都会给手下的人一个下马威,类似于一个奴化教育,具体表现为不停地给他们灌酒,让他们知道,东厂究竟是谁在做主。
冬歉身为掌刑千户,自然是首当其冲。
魏玄是警惕他的。
只要是在朝中为官的,谁都有点野心,尤其像冬歉这个人,晋升极快,一看就是不简单的,他对自己的位置自然也是虎视眈眈。
这样的人,不好好管教是不行的。
是以,魏玄言语之间都在敲打他,让他安分守己,好好做事,只要乖乖听他的话,功名利禄他都会给他的。
不知不觉,冬歉已经被灌了不少酒。
他一直低着头,魏玄看不见他的表情。
魏玄故意折腾他:“这杯敬掌刑大人,日后,还有许多需要合作的地方。”
冬歉喝了不少酒,他摇摇晃晃站起身来,牵起唇角,微笑着对魏玄道:“下官以后...还要多多仰仗大人。”
撞见冬歉眼睛的那一瞬间,不知为何,魏玄忽然就想起了他的弟弟魏真。
小时候临近新年,村口老人给了他们兄弟两一瓶新酿的果酒。
魏真喝了一口就上瘾了,最后酒劲上来,小脸红扑扑的,特别可爱。
看着冬歉那双迷离的眸子还有醉醺醺的笑意,莫名的,魏玄就想起了他。
他们两个人,同样生了一双明眸善睐的眼睛。
他笑起来的时候,魏玄在他的身上看见了自己弟弟的影子。
冬歉脸颊带着几分薄红,似乎是醉了,平日里那种杀伐果断的气质少了不少,多了几分恰到好处的笨拙。
魏玄忽然有一瞬的失神。
他看着冬歉将那杯酒一饮而尽,又看着那人坐下身来的时候,脚下忽然踉跄了一下,身体骤然不稳,几乎要摔了下去。
魏玄想也没想,瞳孔收缩,当即伸手拉住了冬歉的手臂,顺势扶稳了他的身体,心跳乱了一瞬。
厉北沉从酒楼下来,刚好撞见了这一幕。
他看着冬歉被魏玄拉着手臂,似是愣了愣,随即缓缓掀起眼帘,在酒精的加持下,露出一个看起来特别明媚,特别乖的笑容。
第155章 残疾的小太监
冬歉从来没有给过厉北沉好脸色,可是对别人的时候,好像从来不吝啬他的笑容,弯起眸子的样子看起来特别平易近人。
不知什么原因,那一刻,厉北沉的火气腾地一下上来了。
冬歉正要向魏玄道谢,手肘忽地被另一个人拉住。
厉北沉拉着他,对魏玄笑了笑:“冬掌刑醉了,我这边有事,先领他走了。”
说着,他就拉着冬歉往外走。
冬歉蹙了蹙眉,伸手甩开他:“我不跟你走。”
冬歉明显是喝醉了,这会脾气也大了不少,不太受人控制,说出来的话也多多少少带了一点赌气的成分。
和他平日理性自持的模样截然不同,多了几分青涩的莽撞。
魏玄看着这两个人的表情,明显能猜出来他们的关系不一般。
在冬歉对厉北沉甩完脸色后,厉北沉俯身凑近冬歉的耳朵,似乎对他说了点什么。
然后,冬歉像是被威胁了一般,肩膀微微颤动了一瞬,随即怨毒地看了厉北沉一眼,咬了咬牙,忍辱负重地跟着他走远了。
看着冬歉被迫跟那个人离开,魏玄的心里不知为何,没来由地一阵刺痛。
明明魏真已经离开他那么久了,明明他已经被这个世界同化成了睚眦必报的样子,可是看到冬歉喝醉了冲他弯眸一笑的那一瞬间,他原本冷硬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柔软下来。
如果魏真能够好好长大的话,现在也该同冬掌刑一般大了吧。
明明知道这两个是截然不同的人,明明知道这他们不可能有丝毫的联系,但是在看到两个人笑起来如出一辙的眼睛时,他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乱了。
魏玄一直盯着冬歉的背影,直到完全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
心中某个满是风雪的地方,似乎正慢慢消弭。
......
走到没有人的地方,冬歉才用力甩开了他。
“太子,够了。”,冬歉抬起眼眸看向他,咬牙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厉北沉表情一僵,沉默了片刻,看向他。
冬歉绯红着脸颊,因为带了点醉意,语气竟比平常软一点,可说出来的话却依然冷冰冰的:“刚开始的时候我就说过,我可以私下里做你的男宠,但我同样也说过,你不可以干涉我的仕途和正常社交。”
厉北沉蹙了蹙眉:“你都被灌那么多酒了,还要待在那里?”
冬歉嗤笑一声:“官场上,谁还没尝过点下马威,多正常的事情,我自己能应付,不用你管。”
厉北沉冷下脸色:“怎么,你是很喜欢被你们厂督灌酒吗?”
冬歉眉头紧锁:“你又再说什么糊话,这是由自己的喜好决定的吗,如果我不陪笑陪酒,不试着去讨好那些上位者,我还想不想在东厂继续混下去了?”
厉北沉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咬了咬牙。
那句“那怎么不见你来讨好我”被他生生咽了下去。
倘若把这句话说出来了,岂不是就跟他求着冬歉来关心关心他一样。
于是这句话到了嘴边又被他硬生生扭转成:“所以,你就这么下贱地对厂督,还有陛下献殷勤?”
似乎是被他的话激到了,冬歉的脸色由白变红,双手都在轻轻抖动:“没错,我天生慕强,就喜欢下贱地对强者低头,陛下是堂堂一国之君,我身为臣子,对他恭敬一点,客气一点,有错吗?”
说这句话时,他醉着酒,气血上涌,头有点发晕,眼尾也跟着泛红,看起来明显是气急攻心,下一刻,他额上冒出冷汗,紧紧攥着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异常艰难,仿佛要喘不过气来。
厉北沉看到他这副样子,刚才非要跟他对峙个明白的心思全部烟消云散,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冬歉身上,生怕再激到他一般,赶紧放缓了语气,将手放在他的后背上帮他顺气,焦急着:“听话,呼吸,呼吸....”
冬歉咳嗽起来,嗓子干哑疼痛,一把推开了厉北沉,待呼吸稍微平稳点后,闷着头地自顾自向前走去.....格外倔强。
明明他还醉着,明明他现在路都走不稳。
厉北沉也没想到冬歉发起脾气来反应这么大。
他只能走在他身后,伸手护着他,生怕他摔着了。
仔细想来,从小到大,他还从来没有这么小心翼翼地对待一个人。
他身边的人个个都是粗糙的汉子,没什么细腻的心思,平常有什么矛盾,用拳头就化解了。
但是,只有冬歉这个人,他揣测不透。
以往所有的行为处事的手段在他这里通通无效,这个人打不得,骂不得,气不得,却又让他舍不得,忘不得。
是就算恨得牙痒痒却也不愿意放手的人。
不过,天生慕强吗....
确实很符合他的性子。
所以,冬歉一直这样不给自己好脸色看,是瞧不上自己吗?
他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指。
与此同时,胸膛中燃烧着的一颗野心比以往更加强烈。
他想,倘若他坐上了一国之君的位置,冬歉会怎么样呢?
那个时候,他应当就有充分的理由反驳他这个“慕强”的借口了吧。
......
虽然厉北沉想先将醉酒的冬歉带回太子殿中,但是冬歉对此似乎很是排斥。
想到刚才冬歉刚才发起脾气来连呼吸都不能好好控制地样子,厉北沉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再强行逼迫他了。
如此,他只得叫来马车,亲自将冬歉送回了冬歉自己的府邸中。
他本想多留在这里照顾他一会,可在这之后,宫中又有人通知厉北沉到皇宫一趟,据说是皇上有急事找他。
厉北沉计划落空,闻言,只能冷着脸跟着宫廷中人打道回府。
他们走后,周十六急急忙忙给冬歉端来一杯醒酒茶,但是再跨进冬大人的卧房后,冬歉哪里还有方才那醉得不省人事的样子。
周十六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冬大人是装醉。
想不到他的骗术已经到了如此炉火纯青的地步了,就连自己也一时半会没有看出不来,被他骗的团团转。
不愧是师兰渡最得意的学生。
周十六将醒酒茶端给他,拍了拍胸脯,松了一口起似的:“大人,你方才那样当真是吓坏我了。”
冬歉端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才道:“我只是做了个简单的测试。”
周十六一顿:“测试?”
冬歉笑了笑:“厉北沉,他开始在意我了。”
望着冬歉那双满是算计的眼睛,周十六后知后觉明白了点什么。
不愧是冬大人,每一个举动都有自己的用意在。
但这一步却也是必须的,因为只有能准确地感知到厉北沉对他的感情到了哪一步,他们的计划才可以继续下去。
周十六想知道,冬大人究竟算计了多少东西。
他好像一直这样,永远不会出错,永远都能不受情绪左右,有条不紊地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
师兰渡有不少学生,但是只有冬歉从他们当中脱颖而出。
他的体质算不上好,每月还要按时吃药,力气也比不上其他学生,但是刺杀技术却是最高超的,脑子也是他们当中最灵活的。
师兰渡曾经说过,因为冬歉吃过太多太多的苦,失去了太多太多重要的人,所以他拥有着比谁都强的目标意识,他可以为了复仇牺牲一切,包括他自己。
他能充分调用自己的一切优势,美色,聪慧,身体,所有的一切....
这一点,周十六自认为自己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不过,能待在他的身边,亲手照顾着他,服侍着他,周十六感觉到很幸福。
因为这个看起来无所不能的冬大人,实在是太不爱惜自己了。
他想要实现自己的目标,必须有自己这样的人一直待在他的身边照顾才行。
其实从第一次见到冬大人的那一刻起,他心中就有一种预感。
眼前这个人,只要他愿意,所有想要的东西都能得到。
他不知道,此时此刻,冬歉正在脑中同系统交谈:【目前对于三个人的攻略线都很明确了,不过,魏玄那条线具体该如何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