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雨明天结束—— by林子律
林子律  发于:2024年03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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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
被握着肩膀拉起身时喻遐还愣愣地半张着唇,摩擦过度略有红肿,颜色鲜艳得接近病态,他来不及发出一个字,姜换吻住了他。
多脏,怎么可以这样做,这时候不好接吻……
好几个理由在脑中转了一圈,立即混沌,姜换细致地吻他,不断地安抚,他睡进两个人的衣服,熟悉的香气环绕。
即便心里觉得地毯不是个好地方,客厅太空旷了。
喻遐一点都不想跟姜换说“等一等”。
像在云端轻飘飘地游荡,心是半梦半醒的,可直到结束姜换一直搂着他,两只手亲密无间地缠在一起。
拇指按了按喻遐嘴角,姜换突然问:“还好么?”
“嗯?”喻遐先还默默回味着,思绪断了下,意识到姜换问的什么后,皮肤上因地暖太热的粉色霎时去而复返,结巴地组织语言,“没有、没我想的那么……”
恶心?不习惯?有点被噎着然后呼吸不畅?
好像全忘了,在姜换吻他的时候。
“……我什么也没想。”喻遐说着,放弃解读似的埋在姜换颈窝里。
片刻后,他确信自己听见姜换笑了一声。
酒店套房内暖气充足,空气略微干燥,一层白色窗帘影影绰绰挡掉了深蓝如海的夜空。喻遐穿了姜换的衣服,大两个尺码,他暗道姜换看上去还挺单薄的身材居然肩挺宽,袖子直接遮住了手掌,他低头玩袖口,抬眼看见姜换眼神玩味。
“怎么了。”喻遐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你都穿过我的衣服。”
姜换说那件你本来就买大了。
然后又说:“饿不饿?”
刚结束组会就到酒店等人,其他感官的餍足代替温饱,沉浸其中时不觉得,这会儿过去四五个小时了,喻遐被姜换提醒,立刻不争气地感觉胃里开始抗议。
“有点……”他反问姜换道,“你在飞机上吃过没?”
姜换:“小面包一个。”
所以到头两个人一起饿着肚子,不知碰到了喻遐哪个笑点,他起了头,姜换跟着忍俊不禁。手忙脚乱收拾满地衣服,姜换赶他去洗澡,说让酒店餐厅送个餐。
喻遐听话地去浴室,但还没踏入又退出来问:“想吃面条可以吗?”
“好。”坐在电话机边的姜换答。
等他收拾好自己,两碗清汤的虾仁面也送到了房间里。五星级酒店的厨房手艺自然经过考验,喻遐感叹了几句好吃,姜换却说不如他做的。
“2号我做给你吃。”喻遐自然地接话,原本也在他的计划中,“过生日要吃长寿面嘛。”
姜换的筷子停了半拍,迟缓地“哦”了声。
他不是不高兴。
太久没过生日也没被谁把这个日子挂在心上了,姜换有点茫然。但随后,某种受到珍视与郑重对待的满足复又包裹了他,姜换不说,喻遐大概永远不知道自己偶尔一句话就能给他多大安慰。
而这些“偶尔”,在喻遐和他的相处中似乎随手可得,因而喻遐就无可替代。
喻遐仍对此毫无自觉,望着他,眼睛亮晶晶地提要求:“这次跨年加过生日,多陪我几天好不好呀。”
姜换说好,顿了顿,没忍住又说:“你最近怎么这么会撒娇。”
“啊?“喻遐收拾衣服的动作一停。
姜换不太自然地装作无事:“哦,没什么。”
喻遐看他一眼,低头吃了口芥末虾球,也装作什么都没听清。
芥末刺鼻,柠檬微酸,熏得他眼角一片粉红。

@姜换:[蛋糕]
哪怕在佛系演员里他也是常常神隐的,上次社交平台的更新还在转发《银河渡口》的主演官宣海报,距离原创内容更新则又不知不觉地过去了百来天。
新年终于出现,1月7日,姜换在社交平台发了三张照片。
海港,潮水的银线从砂石滩边缓慢退去,远处星辰黯淡,海平面上隐约有白雾飘浮,紫红色烟花占据整片苍穹。最近处,单手持着的一根小小的橙黄烟花棒正绽开来,与漫天火树银花共同被定格在某一秒钟。
电影拍摄片场,写有“杭宇”的便利店胸牌道具和一束向日葵放在一起,背景是拆到一半的布景,灯牌歪斜着靠在墙角,“银河便利店”只有前两个字还在亮。
以及一碗平平无奇加了煎蛋的面条。
照片质量都不错,也很言简意赅地说明了三件事:电影杀青,31岁生日,还有一张大约和姜换最近去游玩散心有关。
连在一起,莫名地让人感觉到姜换发微博的时候应该心情不错,连带着在他评论区放肆的人也变多了,仿佛料定了怎么冒犯姜换都不生气。
被顶到最上方的评论语气有点冲,是姜换唯一的超话小主持人,仗着点赞多,大摇大摆地说:“第一张图是去哪儿了?”
但没过多久,这条评论就被另一条挤了下去。
“姜换老师迟到地补一句生日快乐!不过今年生日居然不吃蛋糕吗[思考]”
很普通一个吃百家饭的追星号,能把小主持人拉下热评第一的位置纯粹因为姜换不知怎么想的,回复了她四个字。
“面条好吃。”
粉丝群里说他又没头没尾的,讨论姜换是不是觉得小主持人发的太傲慢,看不出还有点小脾气。沉寂已久的一个群为此再次热闹,喻遐在里面潜水,看得直乐。
他也不知道姜换怎么想,但依然被那句“面条好吃”打动到了。
于是切入微信界面,刚要问他“你怎么当面不说好吃”,喻遐发现姜换的头像不知什么时候换掉了。
从《等风来》的花絮照片变成了海边那支焰火棒。
拿着它的手无论怎么看都是男性的,手指修长,骨骼明显,所以许多人在看到的第一眼时会理所应当地认为那是姜换本人。
但是31号晚上,他们坐在海滩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时,它一直都在喻遐手里。
跨年烟花秀的最佳观景区人头攒动,焰火棒是入场时志愿者发的,他们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藏在了人群中,越走越偏,直至最后烟花升起时,喻遐和姜换能在阴影中偷偷地牵手,让姜换拍下了这张照片。
现在目睹姜换珍重它,彼时的画面浮现在眼前,喻遐到手边的关于面条的疑问也跟着更改,发出去时变成了:“头像怎么换了啊。”
“拍得好。”姜换回得很快,“你家教结束了?”
喻遐的思绪立刻跟着姜换引导走。
“准备回去到图书馆查点资料。”喻遐拍了张公交车窗外的景色给他,“今天试课的结果还行,大概从星期四开始。”
姜换说:“男学生啊?”
喻遐:“学妹,和我还是一个高中的。”
姜换看不出心情地回复他:[呆]
喻遐:“男学生又怎么啦?”
姜换正在输入中,过了会儿说:“我也想当你的学生。”
喻遐:……
喻遐:[晕]
东河大学的图书馆内移动信号一向不好,而校园网又因为使用人数过多间歇性罢工,网络断续,喻遐忙于查找资料,后来就一直没看过手机了。
等从图书馆离开,他才看见姜换给自己的回复:“小喻老师好冷酷。”
边暗想姜换最近是不是看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喻遐边难以抑制地笑。他说“我去工作了”,骑车前往游泳馆准备开始兼职。
游泳健身馆的大部分顾客来自于大学城的学生与附近居民,期末周到来,本就受冬天影响而人数缩减的恒温泳池比以往更人烟稀少了,安全员从四个减到了两人。这天是喻遐与简晧值班,寥寥的几个熟面孔在泳池内,他俩就站在一起聊天。
简晧很健谈,经过半年多的磨合,两人也从单纯同事变成了可以多聊几句的朋友。
他先聊聊最近与女友的争执,简晧的女友就是东河大学的研究生,学材料的,比喻遐大一级,已经提前一步开始愁找工作与毕业。
相比她,虽然开着游泳健身馆,但是简晧明显就有点落后对方,并且开始焦虑了。
“我承认我和她差距是比较大,大家想着一起努力,可我总落在后面……”简晧挠了挠头发,“你说怎么办?”
他说的自己,却阴差阳错戳中了喻遐的痛处。
喻遐也不知道怎么办。
好在简晧并未真的要他现在就提出任何建设性建议,自我开解道:“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先看她找哪里的工作吧,我也不能为了她就放弃一切,你说是不是?”
“嗯。”喻遐点了点头。
他也想:确实,不能让姜换为了我,就做出和以前不一样的选择。
“啊对了,还有一个事儿,喻遐。”简晧突然想起了什么,看着喻遐问,“那天我和小丁一起吃饭,她才告诉我说你家里遇到点儿困难,当时是挺缺钱的,才介绍你来我这儿做兼职。能问问是什么问题么?”
或许他出于对半个员工的心理状态评估,或许是真的关心,但喻遐相信简晧的出发点不坏,于是也诚实地说了父亲因为见义勇为反而运气不好被砸伤脊柱和脑部的事故。
简晧“我操”一声,猛拍喻遐:“你怎么之前不告诉我啊!”
“慢慢的就适应过来了,再说已经在做康复治疗,没什么的。”喻遐笑了笑,“皓哥,不是把你当外人,我心里有数呢。”
简晧嘟囔几句,又说:“你当时就是把我当外人,早说,我就想办法给你涨点工资。”
不过抱怨归抱怨,简晧知道喻遐的性格就是如此:哪怕到了绝境,第一反应都会先努力自救,而非四处求人。假使别人这次帮了他,喻遐在以后一定十倍百倍地报答回来。如今滴水之恩报以涌泉已经快成为空话,但简晧明白,这是喻遐的坚持。
话又说回来,若非喻遐始终抱有这样的坚持,丁幽寒也好,简晧也好,不会像现在这么诚心诚意想要帮助他、想他过得好。
所以简晧叹了口气说:“以后你把我当哥们儿,别再自己扛了,有事开口。”
“只要你别开除我就行。”喻遐笑着说。
简晧夸张道:“怎么可能!”
为了表达自己真的很在乎喻遐,简晧立刻决定下班后请喻遐搓一顿,叫上今天轮休的丁幽寒和女友,四人结伴去了游泳馆附近一家烤肉店。
喻遐有日子没见过丁幽寒,女生的头发变成半长不短的狼尾,性格却一点不改,刚见面就热情地搂住喻遐脖子。
“你小子,好久不见,有没有想姐姐啊?”丁幽寒不客气地问。
等喻遐说了想,她才放开,数落喻遐太保持社交距离,根本没把他们当朋友。简晧在旁边当捧哏,两人出够了气,简晧才为喻遐介绍自己的女友。
简晧道:“喻遐,这是汪思南。”
喻遐点了点头:“学姐好。”
“南南,这是你学弟!”简皓热情地拉关系,“他也是东河大学的。”
汪思南名字温柔,人也清秀,戴一副无框眼镜,披肩长发和白皙皮肤看上去气质干净又有书卷气。她听简晧提起过喻遐,现在知道是东河大学的学弟,刚保研,这会儿便自然而然地问喻遐哪个学院。
“建院。”
闻言,汪思南的瞳孔不易察觉地收缩片刻。
她眨了眨眼,慢慢地“哦”了一声。
烧烤吃得久,简晧又叫了两瓶啤酒与丁幽寒一起喝,晚饭结束已经接近九点。喻遐给喻庆源发了个消息说自己去医院,抬起头,对上简晧问他什么打算。
“去看看我爸。”喻遐如实说,“你呢?皓哥。”
经过一顿饭,丁幽寒在中间不停地充当气氛调节剂,简晧与汪思南那点儿小矛盾已然暂时偃旗息鼓。他握着汪思南的手放进自己羽绒服口袋,说:“我和南南去看个电影,诶,就看那个《触礁》,她喜欢文艺片。”
汪思南抿嘴一笑:“许为水是我很喜欢的导演,他的每一部作品我都看了。”
语气温柔,声音轻缓,但喻遐的直觉不合时宜地敲击耳膜,让这句话变得紧绷,仿佛要扎破一张平整却薄如蝉翼的塑料布,尤其意味深长。
“学弟,”汪思南对着喻遐问,“你看过这部电影了吗?”
喻遐愣了愣:“看过了。”
汪思南说:“太可惜了,我还说你要不跟我们一起呢。”
邀请函犹如荆棘扎成,尖刺环绕,喻遐倘若接过就会顷刻鲜血淋漓。他不知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错觉,简晧对他非常好,汪思南和他更是第一次见面,可喻遐莫名其妙地觉得汪思南对他说话总是若有所指。
肯定是他最近压力太大了,喻遐想,朝他们两人很客气地推荐:“电影很不错的,学姐你喜欢许为水的风格一定会看得开心。”
“谢谢你啦。”汪思南说。
和他们告别后,喻遐沿着大路走去地铁站。
沉寂一晚的手机在这时振动,他拿起来,发现是姜换的电话。喻遐赶紧接起,迫不及待想跟姜换分享今天自己又收到了善意的对待。
听完这些,姜换仍然是那副慢半拍的语气:“你看我说过,你就是很好的。”
“我觉得还是因为遇到你了。”喻遐踩着树的影子,随姜换语气的节奏脚步变缓,“所有的好运气都是你带来的。”
“哪有。”姜换说,“别故意神化我,不吃这套。”
喻遐就笑出了声,问:“杀青了,之后我什么时候能见你啊?”
“不是刚见过?”
“每天都想。”喻遐说,好像电话的方式比当面更让他能直白地告诉姜换他的想念。
不用看他的眼睛时,浓郁的爱即将把喻遐吞没。
绝顶的窒息与甜美快乐矛盾地混合,秘密关系也和“特别”“唯一”相伴相生。
“我找个时间过去。”姜换说。
对面有风声,他在外面,喻遐想了想,刚要问“这么冷的天你没在屋里吗”,姜换突然很认真地说:“喻遐,答应我一件事。”
“嗯?”他没有任何犹豫地,“好啊。”
怎么这么容易哄,可姜换今天并没有趁机调侃他,反而愈发严肃起来。
“最近有奇怪的人跟着你,或者找你,马上告诉我。”

第44章 “你拿什么保护他?”
“嗯?”喻遐的声音依旧懵懂天真,有种不设防的愚蠢,“没人跟着我啊。”
不远处有工作人员喊自己的名字,姜换来不及为他解释太多,只得说:“那你觉得哪里不对,遇到了什么很反常的事,记得跟我说一声。”
喻遐乖乖地答:“好的。”
“有点事,先就这样。”姜换简短地说完,仍等喻遐先一步挂断电话。
被一根羽毛挠着喉咙似的痒,很不舒服,这种感觉困扰姜换已有好几天。他听了会儿电话那头的忙音,工作人员又喊了一次,姜换应着,拿起放在阳台的香槟杯转身进了宴会厅,戴起社交面具投入假笑与寒暄。
《触礁》的公映票房半个月突破了三千万。
不仅远超投资方的意料,连许为水都有点被惊讶到了。他们的预想中,这部题材和情感都相对边缘的电影能收回成本已不可能,只求叫个好,为来年冲击各种电影节和奖项做准备,根本不是为了赚钱。
哪知现在不仅成本收回了,照现在的走势,似乎很有可能赚一点。
投资方大喜,拜托许为水牵头办一场庆功宴。
《触礁》主创中,许为水作为英籍华人,国内大部分城市对他都一样,叶协徽土生土长的首都平京人,可平京的场地不太好批。再说三位主演,姜换和谷非雨都是星岛长大的,蔡紫桐来自北湾,它和星岛并称为两岸三地的“星湾”。
所以选在星岛再合适不过了。
时隔三年,姜换终于踏上星岛的海港,重返觥筹交错中。
谷非雨醉得最快,他至今也没个助理所以蔡紫桐和经纪人扶着他先去酒店套间休息。投资方只在最开始露了个脸就去了下一场应酬,这会儿酒过三巡,场中都是电影剧组的工作人员们,气氛热烈极了。
被摄影组的几位老师拖着喝了两杯,其中一个认识褚红,却不熟,故意揶揄姜换,拿他和褚红开玩笑:“小褚又去哪儿啦?也不来陪你。”
“去厄瓜多尔了。”姜换一板一眼地答,用装着气泡水的杯子和他碰了碰。
如此再次绕场一周,喝水都喝得有点烦闷。
要不先回酒店吧?
这念头一经出现,迅速沸腾。趁现在没有人抓着他谈天说地,姜换看一眼张安妮在远处与两位莱恩驻星岛总部的高管交谈,打消了“要不跟她提一句”的想法,他将香槟杯放回桌面,转身走了。
庆功宴举办地点位于星岛著名的万悦酒店21楼宴会厅,电梯有3部随时待命,姜换快到时,看见电梯外站着个人,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停。
许为水听见声响,已经转过头:“哦,你也要走?”
他神色如常,姜换自不必再露怯,何况事情过去有些时日了,许为水没有再找他麻烦,姜换就失去了避讳他的立场。
于是泰然自若地站在许为水身边,一起进了电梯,姜换才说:“不多留一会儿?”
许为水似乎很惊讶姜换还会和他搭话,愣怔片刻后,说:“临时有个局约在立山大道,想着不远,就过去打个招呼。”
姜换点点头,许为水问他:“你呢?”
“累了。”姜换简短地说。
许为水看着他时似笑非笑神情玩味,姜换一见那副样子,知道这人肯定没安好心。如他所想,许为水抬头看着电梯楼层数字不断减少。
“都到这儿了,不回家去看看吗?”
果然,姜换心里暗自冷哼,置若罔闻。
许为水自顾自地说:“你母亲换了个手机号,前段时间给我打电话了,哭得很伤心。她说你和你的经纪人不搭理她,质问我,为什么要放任你签约莱恩,要换经纪人,她现在见不到你就算了,连句话都没法说。”
“嗯。”姜换淡淡地应了声。
许为水说:“虽然不是亲生母亲,好歹当了二十来年的一家人。你今天不把我当什么长辈,不过我且多唠叨几句——”
“不用,”姜换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不关你的事。”
许为水看向他,眼神看不出深浅:“所以她说的是真的,你还在恨她。”
大约五年前,姜换因为职业规划需要北上。
相处小20年之后他和姜凯婷正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中,姜凯婷领他回家的时候都不到30岁,虽然她并不是姜换的亲生母亲,但也没有孩子。早年她顶着邻居同事的异样目光未婚领养姜换,而等姜换意外踏入电影圈后她又不得不依靠姜换生活。
两人彼此都对现状心知肚明,谁也不会主动打破。相比起恨不得对子女敲骨吸髓的部分人,姜凯婷没有插手姜换太多选择,如果那件事不被她发现,他们可能会一直相安无事到现在。
北上前夜,褚红来星岛接姜换,他就邀请对方在家中留宿。彼时褚红是他的男友,姜换身边几个亲近的人都知道,比如张安妮和许为水,而姜换也不觉得很难以启齿。
当天夜里姜凯婷出去打牌,回家得晚,一开门,褚红和姜换靠在一起看电影。
作为虔诚的天主教徒,姜凯婷当然无法忍受养子在她毫不知情的时候开始喜欢男人,当场发作,把两人一起赶出家门,同时声色俱厉地指责姜换背离人伦。她接受不了,姜换就开始冷处理。
但那些合约在继续,姜换的片酬大部分也依旧打给姜凯婷。
持续至今,姜换逐渐地把自己从姜凯婷的阴影里剥离开来,却发现,如今居然是姜凯婷生活在他的羽翼之下。
他当自己亏欠了养母,就在拍完《触礁》后,才终于决定要彻底离开对方。
所以星岛的那间公寓姜换绝不会回去了。
这天听许为水提起往事,有一瞬间姜换觉得许为水说得对,或许他在某个自己都无法确定的深夜,异地他乡,找不见故土、也无家可归的时候,确实恨姜凯婷:恨她的信仰,冷漠,理直气壮的不断的索取。
可他对姜凯婷的感激、怨怼混在一处复杂地搅弄了好几年,遇见喻遐后,姜换回头再看,好像实在说不上恨。
恨这个字太沉重了,它应当站在同样浓烈的爱的对立面。
姜换知道他正被爱着。
也因为爱让他不再漂浮、重新靠岸,姜换审视他对姜凯婷,一如姜凯婷对他,最好的形容词是“失望”。
电梯停在1楼,金碧辉煌的一面墙横在眼前,姜换回答了许为水那个关于恨不恨的问题:“可是恨有什么意义?我不会恨的。”
“看来你真的想通了。”
他们难得平和地肩并肩隔着一臂距离向外走,姜换恍惚间有种错觉,他一步一步走向的是自己迷茫的20岁,伦敦街头,他和许为水第一次见面时对方给他指出某个可能性。他不太喜欢,但也没反感,于是想着去试一试。
现在,姜换听喻遐说起“电影还是你喜欢最重要”,对比《触礁》和《银河渡口》,它们都是不可多得的好剧本,可姜换自己选的话,一定不会再选前者了。
“拜你所赐。”他沉静地说,“谁在地狱门口走一趟都会想通。”
许为水完全知道,也反省过自己的失职,道过歉,这次再说对不起,怎么听都更真心实意了些:“抱歉,我那时真的疏忽了——”
“谷非雨的情况比我更差,你现在都不知道吧?你不是疏忽,只是不在意。”姜换不留一点情面地说,“许导,为了作品,你可以当一个无情又自私的人。”
许为水道:“阿换,我本意绝非折磨任何人。”
姜换笑了下,没什么感情地敷衍他,又说:“能理解,但我们俩走的不是一条路。”
“你想走什么路?”许为水带着警告和提醒,“别把自己的前途葬送了。”
“看,许导,这就是我们不一样的地方。”姜换拿出手机打了辆车,看也不看许为水,“这个圈子里,有人觉得钱最重要,有人觉得流量和名气最重要,你觉得前途、长远的职业生涯才最重要。”
许为水一愣,模模糊糊地碰到了姜换的言外之意:“你……”
“但在我看来,这些都很愚蠢。”
“所以你就选了去谈恋爱么?”许为水凉凉地说,“甚至,是和一个名不见经传、只会当你的绊脚石的学生?”
姜换一点不惊讶被他知道,上次和褚红也是如此,许为水总有办法得知他想要了解的一切。可从许为水口中听见喻遐的存在,姜换莫名犯恶心。
他没承认,轻描淡写地略过去:“你听谁说的谣言?”
“是不是谣言你心里有数。”许为水朝他一晃手机屏幕,示意,“很多东西大家都或多或少掌握了一些,只是现在还没到曝光的时候。”
“我无所谓。”姜换说。
许为水仿佛听见天大的笑话,呵呵两声,说:“是啊,无所谓……你认为前途不重要是因为这一路走得太顺,被公司和我、安妮保护得太好,没受过舆论的委屈——姜换,我不反对你谈恋爱,但还是希望你这次最好也是一时兴起,就跟当时拍《蓝太阳》一样,电影拍完了体验一两个月,差不多就得了。”
当年的名字被他脱口而出听来也很陌生,姜换看向许为水,眼角弧度尖锐,被睫毛遮去一半瞳孔依然凌厉无比。
许为水语重心长道:“况且你真能保护好一个涉世未深的学生吗?”
“轮不着你指手画脚。”
姜换说完,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酒店大堂前。
戴白手套的门童打开后排,姜换坐进去,再没看许为水一眼。
万悦酒店离海不远,夜色阑珊,港岛四季温润,冬天几乎不会下雪。沿着公路驶向市区时仿佛回到了东河的夏天,远处霓虹灯闪烁,天空泛起淡淡的紫色与金色光污染,也令姜换记起那场盛大的、刻骨铭心的灿烂晚霞。
他倚着车窗,时而想念喻遐,时而又因许为水振聋发聩的最后一句话心神不宁。
这段关系里没有谁强势,谁弱势,谁该保护谁。
那关系以外呢?
除非姜换确定他和喻遐生活在真空中,他们就随时有被曝光、被发现的可能。不是坏事,可随之而来的质疑、压力,他该怎么应对?
U盘里的照片既然存在始终是一个隐患,姜换才意识到为什么张安妮极力劝他想办法去尽数取回删除。张安妮担心的并非曝光后难以处理,而是,谁会来使用这些东西?
一旦超出可控范围,他该否认,还是该承认?
每个不同的选择对姜换的职业生涯都或许能造成巨大打击,尽管他最在乎的不是这个。
姜换突然发觉,他竟不知道到底哪个答案才能“保护”喻遐。

第45章 茧房
小寒过后,东河又下了一场雪。初晴时分阳光明媚,大四的秋季学期也早已结束,但喻遐却还没有离校。
因为加在东河本地,乔小蝶请他帮忙批改自己的选修课考试卷。二年级的选修,原本预想规模大概就三五十人了,然而乔小蝶没想到,由于前两年的积累,她不知不觉变成了学生心中“人美心善给分高”的好老师,因此去年选这门的人就尤其多起来,最后几乎达到了大课的规模。
乔小蝶的考试方式是平时作业分和考试分各占一半,现在试卷赶着要出分,带的研究生又或多或少有自己的事,人手不够,她便叫了喻遐和蒲子柳一起帮忙。
批考卷不太复杂,只是数量堆在那儿所以耗时间。
办公室内,批考卷已经花了快一下午了。蒲子柳和喻遐的数量对半分,但她熟能生巧,早对这活儿有自己的理解所以很快干完那一摞,坐在沙发里玩手机。
边玩,蒲子柳边偶尔和喻遐说两句话。
喻遐还有十来份没批,又要专注学弟学妹们的答题,又不能完全不理学姐,动作越发慢了。正认真辨认一张考卷上的字迹,蒲子柳突然像自言自语、也像跟他搭话似的说:“诶……我就说李彬怎么今天不来,和女神去玩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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