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卢看着他抽烟,莫名其妙的,嘴里突然回味起薄荷糖清凉的味道。明明素昧平生,明明这人抽烟的样子美得要命,可奥卢就是不喜欢看他抽烟。想要给他嘴里塞上一颗薄荷糖。
休息了一会儿,沈良庭把烟掐灭了,才转身回来说,“再来。”
奥卢看他双眼熬出的红血丝,一时冲动用手遮住发牌器说,“很晚了,沈先生先回去休息吧。”
沈良庭一愣,显然熬夜让他反应有些迟钝,“什么?”
奥卢又重复了一遍,“我说建议您回去睡一觉。”
“这里要结束营业了吗?”
“没有,只是我觉得您的状态不太好。”
沈良庭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一双清凌凌的美目渐渐浮现出一点星星般闪耀的笑意,撑着桌子站起来,沈良庭轻声说:“那我明天再来。”
奥卢收敛笑容,深邃的双眸注视他,“可您已经输了六百多万了。”
“看样子这两天运气不太好啊,”沈良庭不以为意地耸耸肩,“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种预感,明天说不定可以逆风翻盘。”他笑眯眯地弯起眼睛,嘴角上翘,显出一个可爱的梨涡。
奥卢破天荒地没有回以笑容,反而看着那个梨涡轻轻皱了下眉。
沈良庭离开牌桌,转身后朝男人潇洒地挥了挥手,“奥卢,明天再见了。”
奥卢没回答,却一直目送他离开大厅。
沈良庭那股子游刃有余的劲儿就不见了,他疲倦地差点立刻栽倒在床上睡着。
秦林给他算账,光一晚上沈良庭就输了三百多万,加上前两天的,傅闻璟刚刚说六百多万还说少了。
“如果傅总一直想不起来的话,您还要一直输下去吗?”秦林有些焦虑,作为一个打工人,他看这钱的花法,简直像个无底洞。
“不知道,”沈良庭闭着眼睛抱了个枕头在怀里,头跟小鸡啄米似得往下点,“反正都是他的钱,走一步看一步吧。”
秦林叹了声,知道有钱人的任性与他无关。用力把沈良庭从沙发上拖起来,“你洗漱一下就休息吧,明天还是老时间叫你成吗?”
沈良庭嗯了声,进洗漱间洗漱了。一边刷牙,一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镜子里浮现的是一个苍白憔悴眼睛充血,严重睡眠不足的男人,简直像个行尸走肉。沈良庭愣了愣,然后低下头用冷水狠狠揉搓了自己的脸。
他想到今天傅闻璟的样子,对他就是陌生人的态度毫无破绽。还好情感已经难过得麻木了,所以心脏没有感觉。沈良庭知道一直赌下去肯定不行,傅闻璟想不起来,就只能先把他带走再想办法。可该怎么带走呢?赌场里处处受监视,他没办法轻举妄动。
赌场是开通宵的,工作人员如果没有住所,可以住员工宿舍,就在酒店内。
因为奥卢杰出的业务能力,他有独立的单人间,但平常用餐都和大家一起。
奥卢从赌场离开后,食堂还在供应夜宵,因为这份工作日夜颠倒的工时,员工餐厅里人并不少。
现在都在聊这两日突然出现的那位大赌客,猜测他的真实身份,在赌场内输了几百万的不少见,可输了几百万还跟没事人一样,镇定出奇的一定是个身家丰厚可宰的冤大头。也许是个富二代,但长得这么漂亮,又很像被人包养的金丝雀。
奥卢一来就成了被议论的主角。
“这个人一定是迷上你了,才盯着你不放,这种之前也不是没有先例,还记得那个为你要死要活要跳海的女富豪吗?”
奥卢用勺子戳香米饭,并不搭话。不过他一向都不太说话,所以大家也不在意,仍然聊得热火朝天。
“这人好像还挺有钱的,如果你可以从他那里骗到一笔钱的话,你是不是就可以还清欠老板的债了?”坐在他旁边的人灵光一闪,给他出主意,“奥卢你想开一些,只是花心思敷衍一下,又不会少块肉。如果只凭工资和提成的话,你要在这里工作五十年才可能离开!到时候你都老了,你不是一直想找回记忆吗,不从这里出去你怎么找?你要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就这么死在这儿吗!”
奥卢听到这里时,才有了点反应,微微皱眉,“为什么要五十年,如果算上提成,不需要这么久。”
“因为你在这里的住宿吃饭还有衣服什么都要钱啊,零零总总扣下来,你每个月剩不下多少了。而且卢卡斯又不怎么肯让你出场。”
奥卢低下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
吃完饭,独自回到房间,奥卢脑海里总是浮现出男人最后微笑向他道别的样子。
夜里睡觉时奥卢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在走一座桥,四遭是茫茫水面,前方是一片迷雾,桥面很窄很滑,因为看不到终点,他走的艰辛而迷茫。到水最深处,前方就没有路了。这时出现了一个男人,背对着他,同样是孤身一人,背影萧索。他想去向人问路却怎么也看不清面目,眼看人越走越远,他匆忙前跨一步,伸手去抓,却忘记了前方没有路,结果一脚踏空,掉进了水里。
强烈的失重感,他猛地从梦里惊醒,后背一片冷汗。他觉得梦里的男人似曾相识,却怎么都想不起是谁,每每用力去想时,心脏就传来一阵绵延般的钝痛。他不知道男人独自徘徊在那边水域,是想为人指引方向还是和他一样也迷了路。
第三天沈良庭坐上牌桌,等来等去,男人都没有出现,他问正在发牌的一个胖胖的女荷官,“那个人今天不来吗?”
“你说奥卢呀。”女荷官头都没抬,“他今天请假了。”
沈良庭一怔,人不在,可不知道去哪里找,沈良庭只能在原地心不在焉地玩了两把,自然玩什么都输。
就这么玩了一小时,奥卢才出现,不知为何换了套衣服,比之前那套看起来精致体面不少。
沈良庭感觉眼前一亮。
他走到沈良庭坐着的赌台前,伸手把台面上的纸牌都收回来。“今天玩什么?”奥卢熟稔地垂眼问道。
沈良庭觉得他有点奇怪,但没多想,“还是老样子。”
结果沈良庭运气出奇的好,坐下没多久,他就赢回了几十万美金。
他惊讶地看人。
奥卢面容平静。
赢到100万时,沈良庭脸色难看地把牌一推,表示自己不玩了。
“为什么不玩了?”奥卢问他,“沈先生今天手风很顺,应该再接再厉才对。”
沈良庭微微皱眉,“你这样放炮给客人,赌场不会管吗?”
奥卢避开沈良庭的目光,若无其事,“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沈良庭也不再争辩,只是转身径自走了。
奥卢好像专门为了他来的这里,沈良庭一时赌气下台,他也就和人换场后离开。
沈良庭不知道为什么奥卢会一改之前的作风,因为措手不及,他直觉不对劲,索性不跟着玩下去。
走出赌场大门,沈良庭却在门口看到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一晃而过,认错好过错过,他下意识抬脚跟上去。
跟在人身后,七弯八拐,两人拐进一处僻静的走廊。
男人猛地转身,沈良庭怕跟丢,跟的太急,刹不住车,差点一头冲到人怀里。
奥卢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住他。
一枚用银项链串起来的戒指,从沈良庭的衣领间掉出来,沈良庭下意识伸手又把它塞了回去。
只是匆匆一眼,奥卢就觉得很熟悉。但很快回过神,奥卢看着眼前这个漂亮的中国男人,他觉得自己应该也是中国人,虽然他英语说的也很流利,可他知道中文才是他的母语。
握着沈良庭胳膊的手没放开。
“输了钱不肯离开,赢了钱反倒要走。”奥卢开口,“沈先生,这在赌场很反常。”
沈良庭在他怀里抬起眼,刚想解释却被他拦住了。
“除非你不是来赌钱的。”
“如果你的目标是我的话,其实只要支付一笔费用,你就可以带我出去了。”奥卢以一双没有喜怒的眼盯着沈良庭,“远远不用六百万这么多。”
沈良庭仰视他,睁大的眼中有轻微的不可置信。
男人弯下身,贴近他的耳朵,轻轻呵气,“十万块,只收现金。”
沈良庭怔住。
第一反应是自己听错了,所以又重复了遍,“十万?”
“嗯。”这次奥卢松开沈良庭的手,往后退一步,那张虽然落了疤仍然俊美的脸上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什么屈辱神色,好像他们在谈的不过是一场正常的货物买卖交易。“十万,今天我陪您一天。”
沈良庭震惊地看着他,心里又气又急,内心郁卒得简直要呕血,“十万?买你一天?让你做什么都行?”
奥卢看了看外头太阳,“严格来说只剩下了半天,不过晚上可以多算一会时间。”
沈良庭大睁眼睛,因为太愤怒,脸上的表情都扭曲了,想到傅闻璟在暗示什么,他几乎呼吸不过来,“这样的交易你做过几次?”
奥卢观察着沈良庭的样子,男人的眼眶红肿,眼瞳收缩,眼角甚至有湿漉漉的水光,整个人又惊又怒还有点悲伤。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反应,奥卢微微皱眉,“沈先生不愿意的话,就算了。”
说着转身要走
可沈良庭却死死拉住他的手。
奥卢转过身,看到沈良庭低垂头,头几乎埋入胸口,肩膀耸动,好像在努力平复自己,手臂传来痛感,是沈良庭抓得太用力,指甲都掐了进去,很疼,奥卢却没想挣脱。
他被沈良庭的情绪感染,有些意外和奇怪,用空余的一只手触碰沈良庭的肩膀,轻声问,“先生,你在哭吗?”
“没,没有,”奥卢听到一声哽咽的回答,沈良庭低着头快速用手背擦了擦眼睛,然后抬起头对他说,“好,我买了。能买你多少天,你要多少钱都行。”
奥卢用一种莫测的目光打量他,“多少钱都行?”
沈良庭郑重点头,仰头注视,“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可以告诉我。”
“沈先生很慷慨啊。”片刻后,奥卢微微弯下腰,靠近他,用一种挑逗的漫不经心的语气问,“原来您这么喜欢我吗?”
沈良庭不动,傅闻璟的气息向他扑面袭来,没有习惯的淡香水味,奥卢的身上干干净净,只有洁净的肥皂和晒得温暖的阳光味道,气味还是其次,可那种刹那间的感觉是一样的,熟悉得像电流一样快速从头传递到脚。略微低哑的成熟男声,和千百万次在他耳边呢喃时的声音重叠,一路穿过耳膜,激起尘封在心底的回忆。
回忆千百万次也比不上这个人站在你面前说话,声音言词的亲切真实,熟悉的语调是活生生的代表,声音里面有感情,有力量,像烈酒一样,饮一杯就让人醉倒。
沈良庭一动不动。
奥卢重新直起身,“不过恐怕不行,我一个月只有两天休息的时间。”
“只有休息时间?那也没关系,只是怕你有困难的地方需要用钱,其实你不用做什么事,我只要确保你一切都好……”沈良庭勉强保持镇定,他说起话稀里糊涂,因为原本以为失去的东西重新出现而心绪恍惚,说话时呼吸过快,每一个断句的尾音都有氧气不足般的飘忽。
“好了。”
一只手不请自来握上他的手腕,掌心微微用力,奥卢声音温和,在沈良庭看不到的时候笑了下,“不用解释。不过沈先生,你好像很难过的样子。为什么呢?我们以前认识吗?”
沈良庭动作一僵,嗓音低哑地说,“如果我说是,你会相信吗?”
“不知道,如果是假的话,也许我能分辨得出来。”奥卢松开他,耸了耸肩说,“以前也有人骗过我,有人找到我说他认识我,给我编造了一个名字和身世,我刚开始相信了,一段时间后才发现不对。”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很简单,”奥卢说,“前后矛盾,细节对不上,我记忆力不错,如果两次说法不一样我能发现。而且那人说他是中国人,却一口墨西哥口音,平翘声音都分不出来。”
沈良庭低低噢一声,“那在我说之前能先告诉我你之前的事吗?比如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奥卢说,“找个地方坐一下?”
“好。”沈良庭点头,“还有你的钱,我现在没有现金,你可以跟我回房间去拿。”
“不急,”奥卢笑了笑,“我们有一天的时间。”
第103章 认识
他们没出酒店,就在酒店庭院里的西餐雅座坐下,现在不是吃饭的时间,这里几乎没什么人。
“你想喝什么?”
奥卢扫视了一下酒架上的陈列,然后叫侍者拿了一瓶1999年的波尔多。
价格适中,沈良庭看到旁边就是更贵的拉菲,可是他没要。
“你在为我省钱吗?”沈良庭在一旁单手插兜说。
“这两天你都输了,要是赢了,我倒可以狮子大开口。”奥卢侧身看他,“而且在这里点餐我也没有提成。”
“但在赌台上你有对吗?”沈良庭问,“既然如此,今天为什么要放水给我?让我赢这么多,不会有惩罚吗?”
奥卢意外于沈良庭的敏锐和多思,“沈先生好像很了解我们这边的机制。”
“不难猜。”和刚刚的剧烈反应相比,沈良庭平静下来。在来到这里后,沈良庭一直在搜罗这个赌场的信息,他知道傅闻璟在这里工作并不是完全自由的,必然有一些身不由己的地方,就好像刚刚的十万块交易。
“我当然可以解释,”奥卢放松身体,似乎很愉悦于跟沈良庭说话,“像您这样豪迈的赌客,如果一直输,是留不住客人的,要在适当的时候给予一些奖励,让他觉得他好像开始擅长这件事,有了成就感,才会更加投入。没人喜欢一直遭遇挫折。”
奥卢过于诚实和坦荡的说法,让沈良庭有些无奈地笑了,就这么告诉别人自己是如何算计对方的,也不觉得有任何问题。记忆丢失了,可傅闻璟商人的本性没丢,一如既往的精明,甚至有些狡诈,无论在何处、什么状态,他都是那只最灵巧机敏的猫,可以抓到最多的老鼠。他知道如何适应糟糕的环境,在劣势下处理得游刃有余,他熟悉人性,把控人心,这是上天赋予他的天赋,也同时给予了他最艰巨的考验。
“不过很显然,您把这套把戏看穿了。”奥卢又继续说,“看样子我无法欺骗您对吗?”
沈良庭看他,“只是为了欺骗我吗?”
他们已经在庭院内坐下了,这里有一个紫藤花架,微风吹拂起花瓣徐徐落在沈良庭肩上。
奥卢回望过去,沈良庭今天穿了一身白衣服,他很适合白色,柔软的面料勾勒出他修长的身形,再配上精致的五官,白的洁净、脱俗,那朵落在他肩上的紫色花瓣是一片美丽的装饰。
奥卢倾身过去从他肩上摘下了那片花,却没有扔掉,而是握在了掌心,换了认真的口气回答,“刚刚那是对别人的说法,如果是你要问的话,其实理由很简单,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想看见你轻易服输。这是你的财富,得来不易,不要这样送出去。”
沈良庭微微愣怔,“不想我输?”他又重复了一遍,想分辨出奥卢这些话下深层的意思。
然而奥卢没有给他思考的机会,“好了,我们来说正事吧。你不是说认识我吗?”
沈良庭点头,“是。”
“说说你知道的关于我的事。”
沈良庭犹豫了下,“在我说之前,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奥卢回答,“也许你已经看出来,我失忆了,赌场的人从海边把我捡回来,所以我就叫奥卢,这是海水的意思。听说我那时候伤的很重,为了救我,花了很多治疗费,因此我欠他们不少钱,所以不能离开,就当是偿还吧。”
三言两语就说完了所有事。
“你欠了多少钱?”沈良庭问。
奥卢笑了下,“你愿意帮我还钱?所以我们之前是很亲密的关系吗?”
沈良庭一下噤声,不知道该怎么说。说是爱人吗?傅闻璟出意外时,他们还没有和好。说是朋友吗?所有人都知道他们闹得不可开交。陌生人?如果他们还陌生的话,他为什么要千里迢迢来找他?前男友吗?这个称呼就有点过于暧昧了。
“你觉得呢?”沈良庭索性把问题抛回给对方。
“我?”奥卢眼睛眨了眨,让一个失忆的人回答这种问题属实不是很道德。
“对啊,”沈良庭勉强笑了笑,“其实我告诉你也没有意义,反正我们彼此认识,至于什么关系,不应该由我强加给你,而应该是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就是什么。”
“这样,”奥卢笑起来,“你说的好像挺有道理。”
“好,那下一个问题,”奥卢收敛笑容,认真地看着他问,“我是谁?”
沈良庭眼中泛起热潮,有些湿意,嘴唇微微哆嗦着,很努力才忍下所有情绪,有条有理地说话,“你叫傅闻璟,是……”
沈良庭简要地说了,又用手机上网翻出不少报道和采访给他看,傅闻璟的名声不小,只是这座岛有些特殊,产业单一,家族统治,虽然有外人涌入,实际里面的人却接触不到外界。也没有人会把赌场里的一个小小荷官和那样的人联系起来,除非是沈良庭花钱在世界各地大海捞针般拿着照片寻找收钱办事的人。
这是一场无望且胜率微乎其微的赌博,沈良庭拼命赚钱来给付赌资,悄无声息的坚持了一年,连他自己都没想到最后竟然赌赢了。他所有运气都花在了这个上面,所以之后再怎么输也没关系,他已经赢了最重要的一局。
奥卢听完了故事,又看完了那些资料,然而紧皱的眉并没有舒展,他还是没有想起来,“很熟悉,但抱歉……”
奥卢把手机还回去,沈良庭并没有太失望,“你应该再去医疗条件更好的地方做一个全面的身体检查,这不是开玩笑的事,不能拖下去。”
“我知道。”奥卢从善如流地点头,“听你刚刚的说法,我是个很不错的人,没想到我这么有名还有钱。”奥卢用一只手抵着下巴说,“你刚刚说了很多,那我结婚了吗?感觉我是很重视家庭的人。”
沈良庭摇头,“没有。”
“那很可惜。”奥卢作出意外的样子,“对了,你脖子里的那个戒指是什么,能给我看看吗?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奥卢说,“而且你刚刚说了很多,包括我的公司、同事、父母和朋友,可是你呢?你为什么没出现,你不能因为让我猜,就一点线索也不透露给我吧。”
沈良庭下意识抬手抚摸上带着的项链,他原本是戴在手上的,可是戒指变形了,很容易掉,所以还是带在了脖子上。
“我……”沈良庭声音停顿,莫名其妙的,眼眶又红了。
奥卢一直观察他,见他好像难以开口,突然就不忍 ,“好了好了,我也没有一定要你说啊。”他的声音有一种自己也没察觉的温柔。
“再给我讲讲以前的事吧,也许我能想起点什么呢?”奥卢拿过端上来的红酒和酒杯,给两人一人倒了一杯。
沈良庭点头,开始挑选着讲过去的事情给他听,避开那些过分刺激和冲突的,他只拣好的部分,他心里一直有许多好的故事可以讲述。
搭配着红酒,很快一个下午悄无声息地就过去了。
一瓶红酒甚至都喝完了。
快到这里日落的时间。
“不要在这里吃晚饭了,我带你去吃点岛上的东西。”奥卢突然提议,说着抓起沈良庭的手,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
沈良庭下意识跟着他走。
日落时分,在海边沙滩上吃炸猪排,搭配啤酒,脚边窝着摊主养的大黄狗。
奥卢把吃剩的骨头丢下去喂狗,两只大黄狗争抢起来,嗷呜地对着彼此呲牙吼叫,被摊主骂了声又跑开。
沈良庭第一次看傅闻璟毫无心理障碍地吃肉,而且吃的很享受愉悦。
他眼前突然浮现出傅闻璟在沙漠里因为牛肉罐头呕吐的样子。
他变好了,沈良庭想,也不会再讨厌噪音或者黑暗,不会在夜里长时间的失眠。
“你不吃吗?”奥卢问。
沈良庭低下头看着盘里煎得酥脆的猪排,他吃素是因为去许了愿,现在愿望成了也就不用再守戒。
他咬了一口猪排,久违的肉香在唇齿间弥漫。
“好吃吗?”奥卢问他。
沈良庭点头。
奥卢笑着把桌上的一个简陋的小罐子推给他,“尝尝这个辣酱,当地人自己做的,加上会更好吃。”
于是沈良庭把辣酱倒到猪排上,然后咬了一口,是有点甜咸味的辣酱,没有想象中的辣。
奥卢给他递上汽水,叮嘱他,“沾少一点,刚开始吃不觉得,其实劲挺大的,吃太多就觉得辣了。”
沈良庭喝了口冰凉的汽水,冲淡嘴里的味道,其实他嗜甜不爱吃辣,可现在试了试发现不是不可忍受,甚至也很美味。
吃完饭两人沿着海岸线散步。
黄昏的沙滩,有人在近海的地方游泳和冲浪,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享受生活。
他们望过去,太阳正一点点掉下海平面,周遭是一片瑰丽的晚霞,
沈良庭看的专注,没有察觉到奥卢拉住了他的手。
等回过神来时,他发现自己和人靠的很近。
“沈良庭,”奥卢垂眸望着他说。
这是来到这里后第一次奥卢叫了他的名字,而不是沈先生。
沈良庭在奥卢的眼睛里看到自己,他喉咙收紧,不知道奥卢想做什么。
“你一直不愿意说,但我猜我们是爱人关系。”
说话的声音低沉,有一点颗粒感。
“因为我对你很有好感,但不知道我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你不愿意告诉我。”
沈良庭差点哽咽。
奥卢抬手触碰了他的眼睛,“已经到了晚上,今天马上就要结束了,你的十万块钱就这样浪费了吗?”
“十万块,让你做什么都可以?”沈良庭嗓音也不由自主地喑哑了,
奥卢笑了,额头贴着他,“骗你的,当然不是,我还没这么随便。我只是想看看你究竟是谁,来这里找我的目的是什么。”
沈良庭瞳孔放大,心里则松了一口气。
然而奥卢接着说,“如果是你的话,其实也没有关系。你买了我,你可以要求我。这一天的时间想做什么都是你说了算。”
“那……”沈良庭语带迟疑地开口,“你能不能亲亲我?”
“亲你?”奥卢一顿,眼神加深了,“这样吗?”
沈良庭看着男人向自己靠近,然后一个吻蜻蜓点水的落在自己唇上,纯洁的罗曼蒂克的吻法,只是这样他心都跳的很快,被触碰的地方触了电一般敏感发麻,迟迟难以消退。
唇离开,沈良庭已经心满意足地觉得踏实。
“还是这样?”
猝不及防,下一秒,男人突然扣住沈良庭的后脑,让他仰头,唇贴上来,舌尖撬开牙齿,舔过上颚滑过齿缝,与之前不同,现在是一种挑逗的情热的炙热吻法。
阵阵酥麻感从舌尖传到大脑,沈良庭本能地抬起胳膊抱住男人的脖子,试图从男人嘴里获得氧气。
许久后男人松开他,沈良庭被吻的缺氧,脸颊充血,脱力般抓着人的胳膊。
还听到人在自己耳边戏谑地笑,“你是想要哪一种?”
沈良庭无话可说,两种都足够让他头昏脑涨,有一种巨石落地的放松。
经过刚刚的一吻,沙滩上的人都朝他们看过来,异国热情奔放,这样热吻并不算太出格的事,只是有人认识奥卢,正向他们吹口哨调侃。
这里人多眼杂,不适合多做停留。
沈良庭喘过一口气,伸手抓住男人的手。
“钱在房间里,跟我回去拿吗?”
两人打车回去,一前一后重新回到酒店,一路穿过大堂。
狭小电梯间,四面的不锈钢映出两人的影子,沈良庭盯着镜面里站在自己身后的人,描摹着男人的身形和五官。
他还记得当初在市政府大楼的电梯里,他们也是如此一前一后站着,热风吹得鼻尖颈后都出了汗,思念却不说话,谁都不开口,较着劲憋着气,伤心悲观到了极点,近在咫尺却仿佛天各一方。
从电梯出来,吹着暖风的走廊,沈良庭不时往后看一眼,确定男人跟着自己。
刚进入房间,房门咔哒一声锁上。
沈良庭突然转身,把人压在墙上。
手环过腰,紧紧地抓住男人的背,摸到纵横遒劲的肌肉,手臂收紧,禁锢着,沈良庭把头贴上对方的胸膛,耳边响起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其实也没有做什么,只是拥抱,一个紧到仿佛要把自己嵌进去的拥抱。
慢慢的,男人微微弯腰,脸贴在他头发上,呼吸喷洒在他耳廓,手臂合拢,组成一个完满的圆。
回应了他这个拥抱。
沈良庭鼻腔酸涩,险些又一次落泪。
晚上,奥卢回到赌场,就被卢卡斯叫去,卢卡斯是这里员工的管理者。一切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卢卡斯坐在椅子上,身边站着他的手下。
“一下午不见,去哪里了?”
“有客人让我陪他吃顿饭。”
“不知道你还做上这种事了?”卢卡斯睁着一双三白眼怀疑地冲他上下打量,这种属于隐形收益,从来不强制也不阻止。但奥卢这种烂的要命的脾气,怎么会转了性去贪这种钱?
“收了多少?”
“一万块。”
卢卡斯使了个眼神,手下上去搜身,果然从奥卢身上搜出一个信封,恰好是一万块。
“只是一顿饭吗?”卢卡斯语带促狭。
奥卢点头。
卢卡斯低头点过钱,嗤笑一下,“还挺贵的,一顿饭就值一万块钱。”
说着他把钱往怀里一塞,“这次没报备,客人的打赏就要交上来。下次出去前要登记过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