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求沈良庭必须尽快找到新的投资者补齐缺口,否则他们将无法在约定期限完成收购。
因为压力过大,沈良庭连着失眠一周,之前就有的头痛加重,不得不去医院配了安眠药,靠药物入睡。
沈良庭再次拨打方圆董事长的电话,但已经无法接通。打去公司,永远都是秘书接的电话,告知老板不在。
知道人是有意避开自己,沈良庭郁卒地把烟蒂在烟灰缸捻灭,办公室烟雾缭绕,这数月折腾下来,沈良庭原本瘦削的面孔愈发冷峻,眉宇间也多了散不去的皱痕。
办公室门被敲响,沈良庭让人进来。
杜平拿着文件进来,被房间里浓厚的烟呛了一下,他看着置身于宽大办公桌后的沈良庭,由于气质太阴郁,几乎有些认不出来,怔了怔才上前,“您让我去查的结果有了,提起诉讼的股东背后的确都有关系。”
沈良庭只是瞥了眼报告,就让他放下,“知道了。”他不意外,他甚至怀疑方圆从答应投资到现在退出,背后也有人指使,就是要把他逼到骑虎难下的地步。
会不会是傅闻璟指使的呢?沈良庭不愿细想。
如果私有化失败,他才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沈良庭撑着桌子站起来,因为身体虚弱,他不稳的晃了下,杜平忙上前一步扶住他,“沈董,小心。”
沈良庭稳住自己,拍了拍杜平的手背,示意自己没事。
慢慢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外头的盛大阳光和鳞次栉比的高楼,沈良庭敛下睫毛,“现在外面的人,都等着看搏浪的笑话。”他嗓音嘶哑,“或者说,看我的笑话,我这一步是不是走得太险了?”
杜平说,“沈董,你为搏浪做的大家都看在眼里,你已经做的够好了。临危受命,这本来就不容易,你愿意从利星出走到这里,已经对得起所有人了。”
沈良庭嘴唇颤了颤,没再说话。
现在的情况的确很麻烦,此前能联系的投资者他们都联系过了,要怎么变出这2亿美元?
离开前,杜平突然想起另一桩事,他说卓能去年签订的合约要到期了,需要尽快续签。
“卓能?”沈良庭转头看他,随后吩咐,“你把卓能的合约拿来给我看一下。”
卓能的总裁何国安是个从来不接受外界采访的神秘人物,之前沈良庭托傅闻璟的面子和他见了一面,却没能得到他的联系方式。这次想要再面谈一次,苦于没有途径。
终于沈良庭辗转许多路子才在一场商业酒会上见到了何国安。何国安显然对他还有印象,两人攀谈了几句,但等沈良庭提到这次2亿美元的缺口时,何国安却频频看表,随后抱歉道,“实在不好意思,我等会还有行程,现在就要去机场。关于这件事先安排其他人跟沈董对接,他晚点会向我汇报。”
沈良庭只能答应下来。
只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冤家路窄,何国安派来和他对接的正是上次在酒店里被他打了一顿的潘梁。沈良庭这才想起来,这人是何国安老婆的弟弟,凭借这层裙带关系,才能在卓能占据一个油水最足的高位。
潘梁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沈良庭,愣了一下,随即皮笑肉不笑地走上前,“沈总,哦不,现在应该叫沈董了,好久不见。短短一年,沈董的手段真是让我们望尘莫及。”
“你们之前就认识吗?”何国安问。
潘梁笑的有些阴冷,“我跟沈董很有渊源。”
“那就好了,也不用我介绍,关于合作的事你们先商量,小梁你之后再跟我说。”说完,何国安就匆匆忙忙地在秘书的带领下,离开了会场。
等何国安走了,只剩下他们两人。潘梁姿态傲慢地从一旁侍应生的托盘上端了杯红酒,“沈董也没想到还会有今天这场交集吧?”
潘梁一出现,沈良庭就知道自己这趟恐怕是白走了,虽然遗憾,不过他也不慌,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的确。”
“后不后悔?当初要是别做的这么绝,兴许我们现在还能和和气气坐下来谈一谈呢。”
沈良庭单手插兜,心不在焉地听他说话,“后不后悔都已经做了,再想又有什么意思吗?”说完就跨前一步要离开。
潘梁却伸手拦住了他,“你要走?”
沈良庭顿住,疑惑地盯着他,“不走干什么?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聊的?”
“不再劝说一下,说不定我会回心转意呢?再说,你什么都不提,我又怎么跟何董交代?”
沈良庭面无表情,“你怎么交代跟我没关系。”
潘梁却还是堵着他的路,不肯放他走,“我知道你是为了给搏浪找合作人的事。”
沈良庭冷哼一声算是默认。
“能一口气拿出两亿美元,而且还能过资格审查,供你选择的机构应该不多吧?”潘梁神情得意而狰狞,“卓能是你最好的选择了,否则你也不会这么死缠烂打地要见国安。怎么,傅闻璟不肯帮你了吗?两亿美元也说不上多大的数量,可我怎么听说利星把人都从搏浪撤走了?”
“说真的,沈良庭,你别这么傲气,你要是肯让我出口气,我兴许就不跟你一般见识了。”
沈良庭压根就不相信潘梁这种小肚鸡肠的人能网开一面,他冷着脸绕过人要走,潘梁恼羞成怒,一把抓过他拖过来,沈良庭被他闹烦了,伸手甩开他,“潘总,我给你保留体面所以从来没提过那天的事,你别给脸不要脸,这种事闹出去,谁的面子挂不住还不一定。”
“你说谁给脸不要脸?”潘梁本想出口气现在却反被呛了一句,一时气血上头,左右一看,从桌上拿了瓶开了的红酒,举起来兜头往沈良庭身上倒。
沈良庭猝不及防,没来得及躲开,就这么站着被淋了一身。
红酒浸透了衬衣,周围的人发出惊呼,这里的动静闹大了,都往他们这儿看过来。
沈良庭浑身狼狈,红酒顺着发丝往下滴。
潘梁得意地狞笑,“沈良庭,生气吗?可你能怎么样,现在你拿什么来威胁我?”
沈良庭慢慢抬起脸,沾满红酒的脸扯嘴笑了笑,那笑容有几分狰狞决绝,他抬手把脸上的红酒渍抹去,“潘总觉得只是这样就满意了?那您还挺好打发的。”
潘梁莫名看他看得有些心惊胆战。
只见沈良庭突然转身,操起桌上的人头马对着潘梁的脑袋就砸了下去。
轰然一下。
酒瓶渣滓四溅。
潘梁捂着脑袋倒地,鲜血从指缝间溢出,倒在地上不住抽搐。
挑高穹顶的璀璨灯光下,沈良庭冷冷站着,修长的黑色身形如一道明暗之间的剪影,俯视的目光犀利又冷酷,白皙面孔上还残留着几点飞溅上的血痕,他把残留的酒瓶渣子往地上一扔,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他觉得自己到这一步也没什么好忍耐的,大不了就是和卓能的合作一拍两散,搏浪的现状已经是步履维艰,除非有大转机,这一点小小的损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他已经拼搏了这么多年,要是还让这种杂碎踩在头上,受这种侮辱,那他这么多年也算是白活了。
而有潘梁这层关系在,他和卓能的合作几乎是绝无可能,既然没有可能了,他又有什么好忍气吞声的?
“这才叫以牙还牙。要报警吗?”踩过一地淋漓的酒液,沈良庭上前一步蹲下去到潘梁身前,“要是咽不下这口气,你就去告我,我们再来理一理事情的前因后果,警察问起缘由,最好把当时的当事人也找出来作证人。”
潘梁捂着伤口,仰面瞪着他目眦欲裂,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有人过来把潘梁扶起来,问他要不要追责要不要报警。
潘梁面目扭曲,最后恨恨说了句,“不用,我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跟这种人一般见识。”
现场议论纷纷,沈良庭毫无反应,只是后退一步,淡然地整理了衣服,从桌上抽出纸巾,擦掉脸上的红酒渍。然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会场,去卫生间清洗。
等他从卫生间出来时,有酒店的工作人员迎上前递给他一套衣服,“沈董,这里有给您准备的换洗的衣服,楼上开了间房,您要不要去整理一下?”
沈良庭没想到酒店这还那么贴心,便接过衣服,跟着那人上了楼。
到了房门前,沈良庭却停下脚步,看着套房的房间号,他就反应过来,侧头问那位服务员,“这不是你们酒店的安排吧?”
那人也不敢多说,“是客人让我来找您。”
“他在里面吗?”
“我也不知道。”
因为这里应酬会议组织的多,傅闻璟在这家酒店有长包的套房。
沈良庭深吸一口气,走进去。这些日子,他暗我明,躲来躲去躲不过,索性见一面。
第86章 各退一步
客厅的长沙发上,傅闻璟正坐着等他,还是那一副装扮,整齐严肃,一丝不苟。人瘦了些,脸部的阴影也就更浓重。
沈良庭站在玄关处,恍惚间觉得有些陌生,因为许久没有这样遥远认真地看过他。“你叫我来做什么?”
“这样湿着回去不狼狈吗?”
沈良庭抓着手里那套衣服,“你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就看了场好戏,一段时间不见胆气见长,耐心却没了。换做从前,你不会这么冲动。”傅闻璟不赞同他这样张扬,说,“你在这里看到我不惊讶吗?”
“我记得你的房间号,”沈良庭低着头走近,“你这么久没来找我,我才奇怪。”
“方圆退资,你现在应该是焦头烂额,我怕再逼你,你要受不住。”
“我受不住?”沈良庭冷笑一下,“那方圆退资又是谁在背后操纵呢?”
傅闻璟知道他在指什么,却不作声。
沈良庭知道这是默认了,他心中一痛,连日的奔波没让他疲劳,可这沉默却几乎让他不堪忍受,很久,他深呼吸一下,才说,“总之现在没有办法。”
“一年就是一年,白纸黑字写的,怎么能食言?”
“是,我知道,我没说不给。”沈良庭索性直说,“但现在不行,你现在撤股,搏浪就完了,我给不出也不会给,你怎么逼也没用,就当是我欠你的。”
傅闻璟以手撑头,静静看他一会儿,“这段时间,你倒真的是变了不少。”
沈良庭想了想,才说,“因为以前有顾忌,会想很多,现在没有了,就轻松了。”
傅闻璟问,“你说的顾忌是什么?”
沈良庭说,“你说呢?”
裹缠于心的最后一丝柔情也消逝殆尽,他坦坦荡荡,没有任何情感的牵绊,他们只是在谈生意,谈赌注,谈得失。
“那怎么办?”傅闻璟一眨不眨的看他,“我不想跟你走到要用外力手段的地步。”
沈良庭思索半天,半晌抬头勉强挤出笑容,温声和气地对他说,“傅先生,请再给我点时间。”
傅闻璟笑容收敛了,陷于眉骨下的双眸愈发捉摸不透,过了会儿开口,声音也温和:“先去洗澡,把这身红酒弄脏的衣服换了。出来我们再谈,不想看你这样狼狈的样子。”
沈良庭低头看了看自己狼藉的衣服,也觉得不雅,转身去了浴室,他快速冲淋后换上了衣服,衣服裤子都是他的尺码,很合身的款式。
等他走出来,傅闻璟就一直站在外头等他,把他吓了一跳,傅闻璟自然地拿过他手上的毛巾,走到他身后,给他擦湿发,“怎么不吹干?会头疼的。”
沈良庭站立着不动,“无所谓,我头发干起来快,不用吹,晾着就行。”
傅闻璟放下毛巾,转而从后环臂搂住他的腰,“今晚留下来吧。”
用的是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句。
沈良庭身躯僵直,完全没想到傅闻璟会这么说。
他反应极大地用力扯开傅闻璟的手臂,转过身,踉跄着倒退两步,抬起头,“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但傅总恐怕你搞错了,我真的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他黑色的眼睛坚硬顽固,清凌凌的,像河面的碎冰,泛着冷光,“如果这就是你的条件,那我们可能没什么可说了。”
在沈良庭转身时,一缕湿漉漉的发丝就从傅闻璟手心滑过,只留下一道潮湿的痕迹。
傅闻璟留恋不舍地虚握了下,放下手,故作遗憾,“我还以为你真的能豁出一切呢,看样子搏浪在你心中也没这么重要。”
“不是不重要,是我清楚自己的底线,”沈良庭嘴唇颤抖,昂着的脖颈却笔直,“退一步就会越退越多,我没那么强大,我要是先一步被摧毁了,那最后就什么也留不住了。”
傅闻璟并没有因为被拒绝而不满,反而微笑了下,“沈良庭,你为了搏浪可以义无反顾地跟我作对,却不肯牺牲自己。那如果我非要不可呢?”
沈良庭的表情倏地变了,脸色仓惶得泛白。
傅闻璟向他靠近,沈良庭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
后背紧贴上墙。
傅闻璟看到他的反应,脸上的笑不由凝固,“你害怕我?”
沈良庭抿住嘴唇,手握成拳,努力克制自己的恐慌,他的确在害怕,看到傅闻璟他就会开始焦虑,他这时才意识到爱情从坚不可摧到崩塌原来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他是惯于忍耐痛苦的人,但只是因为这份痛苦的施与对象是他从未想到过的人,割裂的感觉才显得尤为刻骨。
他一直渴望的不过是平等地和傅闻璟站在一起,他曾经以为自己达到了,但现实是一切只是错觉,他还是那个低人一截的。他从小被欺负惯了,随随便便就是一顿拳脚,长大了才格外不能容忍身体和精神上的虐待。原来傅闻璟处心积虑的阴谋,只是寒了他的心,而现今他已经不能忍受。
沈良庭重重闭了下眼再睁开,悲愤地说,“如果你非要如此,那你就杀了我吧!”
眼瞳格外漆黑,却仿佛能看见里面的歇斯底里。
活了二十几年,也没有逃离幼年时所处的困境,那黑暗反而更加浓重,让他口鼻淤塞,再也不能呼吸。
“杀了你?”傅闻璟收紧手,“何必杀你,我要的是你的人,又不是一具毫无反应的尸体。”
嘴里是这样说,心却微弱的缩了一下。
傅闻璟扪心自问,难道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
沈良庭不知道,他跟他是一样的。从来都是不争不抢就什么都会失去的。区别只在于沈良庭是逃,傅闻璟则更善于忍耐,做的更彻底。在美国,他母亲和那位律师的重组家庭中,暴力是家常便饭,他为了保护母亲,首当其冲被教训得更厉害,逼迫他不得不捺下脾气和性子,不声不响地谋划起来。如何除掉恶源,又能够保有现今的一切。最后他制造了一场车祸,让那对父子双双意外身亡。
这一切是藏在他心中的秘密,不能为外人道,因为在外人看来,简直骇人听闻。
他是恩怨分明的人。沈良庭没有对不起他,可因为心中的占有欲,他没法放手,想让一切还是以前的样子,想待他更好,给他更多,让他全心依赖寸步不离。但悲哀的是,他又做不到无视一切束缚,舍掉一切挂碍,自私糊涂地过只有两个人的生活。
一个进一个退,沈良庭已经被他逼得没有后路。
“各退一步,”傅闻璟克制心头翻涌的情绪,靠近沈良庭,鼻尖蹭上他耳侧柔嫩的肌肤,“欠钱不还,是要支付利息的。”
“那你想怎么样?”
“你留下来陪我,我今天不碰你。这笔钱就当做给你的借款,你只要支付给我利息,按银行利率算。”
“至于利息怎么支付,钱或者其他,我都可以接受。”
沈良庭侧开头,眼睛盯着贴墙放着的一摇一晃的落地钟摆,竭力抻长脖子却避不开脖颈上接触到的炙热气流,“其他?什么意思?”他低声问。
“你可以用任何方式支付。比如,你今天留下来,这一期就不用给我了。”傅闻璟回答。
“很划算吧,你什么都不用做,就抵了快一百万。但你知道,时间拖得越长,价格也就越高。”
沈良庭禁不住冷笑,“的确,我还要多谢你,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竟然值这么多钱。”
傅闻璟的嘴唇离他的肌肤不过毫厘的距离,沈良庭以为他会吻下来,或者像从前那样粗暴的咬他。可等了许久,那个吻却迟迟没有落下。
“你在酒会上没吃东西吧。”傅闻璟松开他,走到客厅拿起座机打电话叫了客房服务,“想吃什么?”
紧压的高大身躯离开,缠绕的气息也消失了,他呼吸进一口冰凉空气。
沈良庭跟随人走出来,在走廊那狭小区域他总感觉空气稀薄,四面挤压,到灯火通明的大开间才舒服了些。
听见傅闻璟问话,沈良庭摇摇头,拒绝了这份好意,“不用了。”
傅闻璟就自顾自叫了点吃的,分量远超一个人能吃完的量,尤其是叫了许多甜食。
等餐点送上来,沈良庭什么都没吃,胃里喝下的酒翻江倒海,让他没有食欲。傅闻璟也不勉强他,就让那些食品摆着,说等有胃口了再吃。
沈良庭在沙发上坐着,看傅闻璟低头细致地剥一只橘子,剥完后橘子皮的底部还连着,摆在桌面上,像一朵盛开的小花,好像是打发时间,傅闻璟连白色的经络也剥干净了,处理完毕,他掰开一半,递给沈良庭。沈良庭因为不知道做什么,就一直看他剥橘子,这么发了半天呆,现在看他递东西过来,反而不好意思拒绝,就接过去一瓣瓣吃。橘子是小蜜橘,很甜,不酸,汁水充足,味道芬芳,压下了胃部的恶心。
橘子清香的气味在空气中缭绕,他们心平气和地静坐,好像刚刚剑拔弩张、要死要活的人不是他们。
吃完橘子,擦干净手,傅闻璟站起来说,“既然你没有事做,就早点睡吧。”
洗漱完上床,套房是有第二间卧室的,但两个人还是躺在了主卧的大床上。沈良庭是无可奈何,毕竟他是欠债的一方。
在床上,刚开始还相安无事,但很快傅闻璟一翻身,强硬地把他掰过来搂进怀里,沈良庭挣扎,可那胳膊像铁钳般锁着他,让他觉得自己要被勒断了。他动弹不得,只能放弃挣扎,鼻息间都是傅闻璟的味道,额头抵在胸膛,能清晰地听见心脏一下下跳动的声音,擂鼓般一下下也重重敲击在他的心上。
沈良庭闭上眼,在黑暗的掩盖下,他软弱下来,禁不住的浑身战栗。
他喜欢被拥抱,喜欢肢体接触,那会让他感觉很安全。温暖的体温,柔软的肉体,跳动的脉搏,热烘烘的气味,被拥抱或者拥抱人,都让他喜欢。也许人天生就是残缺的,一个人就很空虚,所以总是在渴望得到另一个人的靠近和爱,寻寻觅觅,真假莫辨,是人是鬼都要拉过来爱一场。即使再否认,情感和身体最没法自欺欺人。
他努力扣着掌心,让自己不要这样。
傅闻璟像一只喜恶阴晴不定的猫,而自己是它掌中的老鼠,戏耍还是一口吞掉,不过是看它什么时候厌倦。
该如何从这难堪的处境中逃离呢?除了等待还有什么办法?
沈良庭有些茫然,思绪乱糟糟的,即使他已经很久没好好休息过了,也还是没能心绪平静地入睡。
“睡不着?”傅闻璟抚摸他的头发。
沈良庭没说话,他闭上眼睛,努力保持呼吸平稳,假装自己已经睡熟了。
“别装睡,我听得出来。”傅闻璟在揪他的鼻子。
沈良庭拧起眉毛,觉得傅闻璟讨厌。要睡觉的是他,现在吵来吵去不肯睡的也是他。
“沈良庭,我给你念书吧。”傅闻璟心血来潮地说,“你不是之前说喜欢听的吗?”
沈良庭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说过,紧闭着眼睛,打定了主意不理他。
而傅闻璟已经坐起来,拧亮了床头灯,他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一本书,当真靠着床头,一本正经地念了起来。
沈良庭迫不得已听进去一点,傅闻璟嗓子有些哑,也许这段时间也休息得不好,他以前的声音去电视台当主播一点问题都没有的,但现在不行了,不过这样低哑,念书哄人入睡就正好。
等傅闻璟念完两页,沈良庭装睡太久,已经半梦半醒,开始迷糊了。
朦胧间他感觉傅闻璟合上书,又关了灯,四遭静下来,死水一样的沉寂。慢慢的,有什么靠近他,他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冰凉的吻。“晚安。”
这样轻柔,像露水落在花瓣上。
第87章 意外
第二天沈良庭醒来,屋里没有人,床边挂了一套熨烫得笔挺整齐的西装,恰好是他的尺寸。
沈良庭起来洗漱,换上衣服,打电话叫司机来接他。
坐车回去的路上才发现锦城的梅雨季又到了,空气总是湿漉漉的。明明没有下雨,车窗玻璃也有湿湿的雾气。
闷热潮湿。
他盯着窗外看,手上的烧伤又暗地里作痒起来,痒进了心底,像骨头缝里钻进去无数条虫子。
他被这痒折磨得心烦气躁,烦闷地靠在座位上,眼睛半阖,车本来是去公司的,沈良庭临时改了主意,去了宠物店。
黎梦圆之前就从他的房子搬走了,沈良庭找了人对房子进行了重新粉刷和清洁,可以去把寄养的小狗接回。
车停到路边,沈良庭从车上下来。
这是家高奢的宠物店,从宠物寄养、售卖、美容到医疗,有各种一条龙服务。
小狗在这里被照顾得不错,沈良庭每周都会抽时间来看它,沈良庭最近忙得脚不沾地,连睡觉都是打盹似得小睡,还能这样抽出时间来照看小狗已经非常不容易。
然而小狗并不知道他的不易,小狗只觉得自己几乎是被主人舍弃了,日益日地消沉,宠物店无微不至的照顾,也没能让小狗看起来更有生命力。
沈良庭只好想办法早点把小狗带回去。
沈良庭照例和小狗玩了会儿,狗兴奋地舔他的手,蹭他的腿,看着可爱的小动物,沈良庭发自内心地觉得和人相比,还是小狗招人爱,不会辜负谁。
玩了一会儿,店员把狗抱回去作检查和清洁,沈良庭则去收银台结账,顺便买一些宠物用品。
店员积极地给他推荐狗窝、狗粮、项圈还有逗狗的小玩具。
在挑选时,店门口的风铃响了。
沈良庭刚好拿起一个逗狗的假骨头,下一秒他就被一头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的金毛扑倒了。
“贝贝,回来!”一个男声厉喝一声,把狗从沈良庭身上拽开,很生气地打了狗屁股一下,“你在干什么,不是说了要听话吗?你现在还敢扑人了?”
大金毛叼着从沈良庭手里抢来的骨头玩具,在主人严厉地呵斥下,不情不愿地吐出了玩具,垂着脑袋乖乖坐到了地上。
主人这才放过它,一脸歉意地转去看望伤者,“你没事吧?真不好意思,因为到了宠物店,我才把项圈拿下来了,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你放心,医疗费都由我承担。”
地板太滑,沈良庭被狗扑倒后是一屁股坐下去的,磕到了尾椎骨,疼的他冷汗都要下来了,但估计也就是皮肉外伤,他不想浪费时间去医院。被人扶着站起来,沈良庭说,“算了,不用这么麻烦。”他抬起头,结果两个人都是一愣。
“沈总?”
“关彦琛?”
沈良庭是过目不忘的好记性,自然记得人的名字。
“这是你的狗?”沈良庭看着那只犯了错的大金毛。
“是的,我送它来洗澡。”关彦琛很意外地笑起来,“沈总怎么在这里?”
“我来拿狗。”正说着,沈良庭的狗已经梳洗打扮完毕被送了下来。
平平无奇的小土狗,站在金毛面前小的有些寒碜,但两只狗简直如出一辙的傻气,巴巴地吐着舌头眼睛冒星星地看着主人。
沈良庭挪开捂着屁股的手,站直了,看向关彦琛,他今天一身白色的休闲打扮,剑眉星目,十分挺拔俊朗,有一种让人看了就很舒服的正气和活力。
沈良庭想到自己上次欠了他人情,他不喜欢欠人情,便说,“上次你送我回来,我还没谢谢你,有时间的话,我请你吃顿饭吧。等会再送你来这里带狗回去。”
关彦琛欣然同意,两条狗便被留下来,关彦琛则上了沈良庭的车。
车内, 沈良庭问,“关警官有什么忌口吗?”
“我没有,什么都可以。”关彦琛说话爽朗。
“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小有名气的法式餐厅,那边的甜品做的不错,关警官要不要赏光一起?”
“好啊,不瞒你说,平常工作太忙,我倒是很久没有这么坐下来好好吃一顿了,更别说是西餐这样精致的餐品。”
于是他们去了餐厅,双双落座,关彦琛对什么吃的都没意见,沈良庭就替他做主点了店里今日主厨推荐的菜品。
从开胃菜到最后的甜品,以及搭配的白葡萄酒,乍一听关彦琛之前的说辞以为他会是个不懂品鉴的老饕,可实际吃起东西他却是很优雅干净的吃法,而且对每一份食物都表现得热忱且认真。
沈良庭吃的不多,更多是在观察关彦琛,他觉得关彦琛也许是警察出身,所以身上很有种阳光的能量,带动的自己都被他感染得舒畅不少,好像有时间吃顿好吃的,也是件顶快乐的事。沈良庭很少碰见这种自带积极的感染力的人,因此觉得和他相处很舒服。
吃完饭后就去宠物店领狗,“它叫什么?”沈良庭揉了揉金毛的脑袋,金毛很亲人地蹭他的掌心。
“贝贝,它是小姑娘。“关彦琛背对他们付款,听他问话侧过身来回答,“见到谁都爱往上蹭,一点都没有小姑娘的矜持。”
沈良庭一笑,承认贝贝的确很亲人。突然左腿传来一阵压力,他侧头,看见自家小土狗很委屈地用身体依靠着他,一双小狗眼水汪汪地下撇,好像在抗议他见异思迁,忽视了自己。而小狗的视线一转到金毛则充满了敌意,从喉咙深处发出威胁的咕噜声,反而把大狗给吓了一跳,往墙边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