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良庭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沈总,我们可以一起骑我这匹,我帮你指路,这匹马可以承担两个人的分量。”徐韬满眼热切地建议。
其实这么点地方是不需要人指路的。
沈良庭看着徐韬年轻的脸,剑眉斜飞,鼻梁挺拔,是武侠小说里一见误终身的侠士面孔。
虽然不觉得这张脸有像网上说的那么英俊特别,但沈良庭就像是跟傅闻璟赌气似的,点头接受了徐韬的提议。
说他虚伪就虚伪给他看,说他不配,自然有认为他配的人。
众人在这片地方消磨了一个下午,都兴味十足,连周衡都从什么都不会到玩出了乐趣。
太阳渐渐西沉,由林木的树梢一点点下落,橙黄色的晚霞笼罩了山谷,山中的日落是美而壮丽的,节目组召集所有人集中起来回去,准备看日落品尝山中野味。
然而聚在一起盘点人数时,却发现少了两人。
“沈良庭和徐韬呢?”工作人员问。
傅闻璟皱眉,放眼过去,草场平坦,有什么东西一览无遗,的确不见人影。
节目组去问刚刚带他们骑马的人,牵马的小孩指着草场过去的密林说,“两个哥哥骑马过去了,说要找什么果子。”
众人都看向密密仄仄,看不到尽头的树林,马场的主人紧张起来,“怎么跑到这里面去了?在树林里马要是发起疯来,是很容易把人摔下来踩死人的。”
树木茂盛的地方,伸出的树干多,七弯八拐也多,马可以过去,人过不去,只有弃马的选择。突如其来的动物或飞虫,也让马更容易受惊,出意外概率极高。
“不用担心,我看良庭的骑术很好,不会出什么事的,先等一下,过一会儿说不定就回来了。”蒋国昌想要宽慰大家。
“不知道情况就别说话!”一直在旁很少说话,温文尔雅的男人突然爆了粗口。
蒋国昌惊讶地看向说话的男人。
只见傅闻璟眼眸血红,神色狠厉,“他小时候从马上摔下来过,后来都是我带他骑的,他哪里会骑什么马?”
没等大家弄清楚傅闻璟究竟说了什么,就看到他突然翻身跨上马,两腿一夹马腹,手上缰绳缠绕两圈,口中一喝,那匹乌云踏雪就在他的指令下,如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四蹄溅起地上的黄泥。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
只有那名请来的骑师眼一亮,还心大地赞赏了句,“好俊的动作啊!”
第61章 普鲁斯特问卷
沈良庭和徐韬到林子里去,徐韬指路,结果越走越深,最后树是找到了,人却迷了路。徐韬还在跳下马时崴了脚,沈良庭只好让他坐在马上,自己牵着他,凭着记忆往回。
马跑不了,速度自然也不快,眼看天就黑了。沈良庭担心节目组发现他们不见了着急,进林子来找,闹出的动静就太大了。他翻身上马,让徐韬侧坐在身后,扶着自己的腰,这样徐韬双腿就不用使力,能走快一些。
太阳一点点西沉,林子逐渐暗起来。这里开发的不完善,天黑的密林很危险,四野无人,风声浩荡。沈良庭有些紧张,耳边传来一些窸窸窣窣的响动,不知道是什么动物,时不时还有夜鹄的叫声。
沈良庭夹紧马腹,催促它小跑起来。但沈良庭骑术也不太好,后面还驮了个伤病患,不敢骑太快。
又摸索着走了一段,沈良庭神经高度警觉,突然在周围一片寂静中,他听到一串激烈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连马蹄踩碎枯叶和断掉的树枝都听得清楚。
有人?沈良庭一下惊喜,整个人都精神了。估计是节目组发现他们不在,派人来找了。
“这里!”他大喊了两声。
马蹄声一顿,果然朝他们这里跑过来。
一马一人穿过遮蔽的树叶枝杈。
首先引入眼帘的是雪白的马蹄,然后是墨黑的马身,鬃毛飞扬,等到离得足够近了,沈良庭才能看到马上人的样子,男人的身体随着马奔跑的节奏一起一伏,为了跑的更快,整个人是悬空伏在马背上的,宽大的衬衣被风吹鼓,额发都乱了。
当看到沈良庭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傅闻璟的目光锁定他,紧皱的眉头打开,人坐到马鞍上,奔跑的速度慢下来。
到他们面前,傅闻璟吁停马,目光越过沈良庭看向他身后的徐韬,再看到搂着沈良庭腰上的手,又皱起眉,“你们出了意外?他的马呢?”
沈良庭没想到会是傅闻璟来找他,“徐韬崴了脚,我们走深了,没找到回去的路。”
傅闻璟腿向后跨,从马上跳下来,他伸手撩起徐韬的裤脚,检查了徐韬脚踝的伤势,“骨头没事,只是筋拉伤。”随后伸出一只手,示意徐韬扶住自己,再用另一只手把他从马上抱下来,“徐韬跟我走,你自己一匹马跟在我后面行吗?”傅闻璟一边搀着徐韬,一边转头对沈良庭说。
沈良庭点头,傅闻璟就扭身先扶徐韬上马,再自己骑上去。
领着沈良庭,往森林外缘走。傅闻璟刻意放慢了速度,马背又托了两个成年男人,走得就很慢,而沈良庭那匹马,脚步轻捷,没两下就挨挨蹭蹭地跑上去,和傅闻璟那匹并排并了,两匹马一边慢悠悠地走,一边喁喁细语,偶尔碰彼此一下,看着很是亲热。
沈良庭手里松松绕着缰绳,也没去阻拦,他从并颈的马再往上看,见傅闻璟直视着前方,唇抿成一条线,脸上还有些激烈运动后充血的红,袖子上卷露出精壮的小臂,敞开的领口被汗水打湿,显然刚刚找他找的很急。
沈良庭认错态度良好,“麻烦你了,其实你不用特地来找。”
傅闻璟看他,“我不来你打算怎么办?在这里过夜?”
“我能找到回去的路。”
“花多久?两小时还是三小时?等第二天了过一晚上再回来?怎么不干脆住这里?”傅闻璟语气急促,沈良庭一下被骂懵了,感觉自己是刚进公司带错了会议文件被领导劈头盖脸训。
“其实不关沈哥的事,这次都怪我,我以为自己认得路的,没想到尽添乱了,还崴了脚。”徐韬歉疚地解释。
“不怪你,是我心血来潮,没考虑后果就让你带我过来。”沈良庭安慰他,心里后悔,知道自己不该擅作主张,脱离节目组在人生地不熟的林子里乱走。
傅闻璟看他们两个抢着认错,原本就差的脸色更差,冷哼一声,不再说话,气氛却更凝固。
等他们三人回来,等的焦急不已的工作人员都长松一口气。
导演跑过来,“你们没事就好,真是吓死我们了。”
“不好意思,我们去林子里采了点东西,路上又迷了路。”沈良庭从马上下来,一脸歉意地解释。
傅闻璟踩着脚踏下马,明显心情不好。把缰绳递给马场的人,扭头对其他人说,“既然人到齐了就走吧。”
沈良庭上前想要跟他说话,他却视而不见,
上了车,两两就坐。沈良庭看到傅闻璟坐在里头靠窗的座位,身边的位置是空的。
早晨二人赌气,是分开坐的。而现在沈良庭有心跟傅闻璟解释,就主动坐了过去。
傅闻璟没赶他,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沈良庭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车子已经发动。
在车上,沈良庭为自己的自作主张向节目组所有工作人员道了歉,表示没想到会耽误这么长时间。
周衡笑呵呵地问,“良庭,你们两个刚刚究竟进林子里去干什么啊,还共骑一匹马,那小孩说是摘果子,骗人的吧,什么果子这么好吃,给我们也尝尝?”
车上人一阵哄笑。
徐韬说,“我们就是去摘果子的,哥说这种果子可以泡水喝。”说着从兜里掏了点出来。
“昨天还是叫沈总的,今天就认哥了,这是一见如故了?”还是周衡拱火。
蒋国昌自持年长,没附和这种别有用心的玩笑。
主持人欧阳宇从徐韬掌心里拿了两颗,给大家分,“这种果子我知道,没毒,树上天然长出来的,可以尝尝,又酸又甜,味道不错。”
沈良庭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傅闻璟,人一直扭头看着窗外,面无表情,神情冷肃,听着车里人的起哄也一言不发。但放在膝盖上的手却揪着裤子握成拳,骨节青白,手背上青筋一茬一茬地跳动,几乎能听到掌下布料脆弱的哀鸣。
“我是去……”他低声想解释。
刚出口几个字,就听傅闻璟冷冷呵斥,“别跟我解释。”
车辆很快回了营地。
日落是看不到了,今晚的安排是围着篝火烤肉。
熊熊火焰中,众人团团围坐,火堆上架着半扇牛肋排,一阵阵烤肉的香味弥散,不时有油脂滴下去,滴上燃烧的木柴,发出刺啦的响声。
众人吃着烤肉,搭配烤馍和水洗过的蔬菜,喝着山里人自己酿的米酒,刚喝不觉得,喝到胃里才像吞了口火,从里到外热起来,齿颊却留香。
傅闻璟没有碰烤肉,只吃了烤馍和米酒。
沈良庭坐在他对面,嘴里的肉烤过头,焦了一面,一口咬下去,是泛滥的苦味。
篝火晚会照旧是聊天,欧阳宇准备了一份问卷让他们回答,他把纸和笔拿出来,并介绍说,“这套题叫做普鲁斯特问卷,是从前法国贵族沙龙的流行游戏,经作家普鲁斯特回答后而名声大噪,后来摇滚歌手大卫·鲍威、诗人金斯伯格等都回答过。题目涉及价值观及人生观等各方面,很适合加深对别人或对自己的了解。我们今天也借这套题来探讨一下。”
蒋国昌用小刀片着牛心,“这个问卷我五年前就做过一次,也是一个采访,但现在再让我回答答案就完全不同了。每个人每隔一段时间都可以回答一次,算是对自己当前生活状态的一个记录。”
欧阳宇转向蒋国昌,“既然蒋董熟悉这些问题,不如就从蒋董开始吧。”
“行,就让我抛砖引玉一下。”
这套问卷一共28个问题,蒋国昌回答得很完整,对每个问题的答案都做了细致的解释,惹来许多发散的讨论。之后轮到沈良庭,欧阳宇问,“你认为最完美的快乐是怎么样的?”
因为山中夜晚寒冷,沈良庭一张口,就有一缕白气泛起向天空散漫开去,“事情做成时最快乐。”
傅闻璟坐在他对面,在沈良庭开口后就一直看着他。
“你最大的恐惧是什么?”欧阳宇继续。
沈良庭假装没注意到傅闻璟的注视,仰头喝了半碗米酒,用手背擦了擦才说,“我怕一事无成的活,更怕碌碌无为的死。”
欧阳宇觉得沈良庭这话说的很豪迈,“沈总是凡事都要求一个意义的人,但世上无坦途,总难免遇到挫折,我可不可以认为沈总很害怕失败?”
沈良庭顿一下才笑着说,“不至于,尽力而为吧,就算不能尽如人愿,起码回首过去时不用后悔。”
“说的好,那我们继续,现在还在世的人中你最钦佩的是谁?”欧阳宇问。
“不止一个,我从很多人身上都学到了东西,让我受益匪浅。”
……两人一问一答过了十几个问题。
“下一个问题,你这一生中最爱的人或东西是什么?”
沈良庭顿了下,长长的眼睫在篝火的映照下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他没有立刻回答。
“是选项太多,很难选择吗?以前很多人会说他们的父母或者伴侣。”欧阳宇说。
沈良庭这才抬起眼说,“以前我或许会说是我的公司、是我工作的伙伴,但现在有一点变化。因为我得到了一个很特别的东西。”
“哦?是什么?”
“我曾经在生日时许过一个愿,希望有一天能闪着光走向一个人。”
“这是暗恋吗?”欧阳宇露出惊讶的样子,“原来不管什么人在喜欢的人面前都这样不自信。”
“是吧,”沈良庭笑了笑,“我之前定过一个目标,如果我达到了,就在那天告白,不管成不成功都可以,不会有遗憾。”
“后来呢?你成功了吗?”
“后来,”沈良庭唇角微抿着勾起,“我运气好,没有等到做什么,就实现了。”
“这么说还是双向暗恋,”欧阳宇一下觉得节目的话题性来了。沈良庭,人帅钱多还痴情,青梅竹马陪伴一路,从一无所有到名利双收,最好女方还是灰姑娘人设,还有比这更梦幻的吗?
“能说说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吗?”
沈良庭想了想然后摇头,“很难形容,只要他想,他可以是世界上最好相处的,但实际上并非如此。我觉得他像深林中的雾或者冬日里的阳光,你能感受到他的存在却很难捕捉。”
“有点特别。”欧阳宇见沈良庭在有意隐藏对方是谁就不勉强,“良庭今天说的话跟我对你的印象截然不同,我从前觉得你是理智冷静不会被情感左右的工作狂。毕竟你年纪这么轻,就坐到了这样一个位置,在背后一定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
“其实如果能成为一个有电就能工作的机器人会更好,这样效率一定很高。”沈良庭顺着开了个玩笑,“很可惜,我是人类,到处都是BUG,一不小心就宕机,还得定期花时间靠睡觉和三餐来保养充电。”
众人都笑起来,气氛轻松活跃。欧阳宇把矛头换了一个人,“那傅总呢?”
“你想问什么?”傅闻璟也像沈良庭一样喝了口米酒,转头看向欧阳宇,目光幽深,“最完美的快乐?”
“是。”欧阳宇又说,“让我猜一猜,是三年前成功让利星起死回生吗?这是傅总事业上的一个里程碑吧。”
傅闻璟摇摇头,“要我回答的话,是能自由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那最大的恐惧呢?”欧阳宇问。
“恐惧的东西的话,没有,”傅闻璟缓慢地说,“因为这会让人失去控制。不过我的确有讨厌的事情,任何打破均衡状态的都不喜欢。”
欧阳宇反驳,“这和我了解的傅闻璟好像不一样啊,我知道你很擅长极限运动,在骑马、跳伞、潜水、攀岩等领域都有证书。”
傅闻璟点头,“是,训练到能熟练掌握,就不会受它的影响。”
饶是欧阳宇见多识广都差点接不上话。
蒋国昌却说,“闻璟对自己很苛刻,越无法面对的越要去克服。”
其他人点头。
“至于最爱的东西这点,我和良庭总一样,”傅闻璟又自顾自说下去,声音清冷,“对待感情可能有些慢热,但并不是随便说说。我很少喜欢什么,喜欢以后就很难改变。”
欧阳宇惊讶极了,“看不出来,傅总是个很浪漫的人啊。一生只认一个人,我知道有一种鸟就是这样,生活在悬崖上,结成伴侣后,一只鸟死了,另一只就会不吃不喝直到死去。”
傅闻璟伸展了双腿,一只手松松搭在膝盖上,哂笑了下,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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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不会离开
吃完东西,一行人把吃剩的垃圾收拾好,整理了碗筷厨具,走回去时,周衡跟沈良庭提了两袋垃圾,落在最后头。
许是看一路走来气氛沉闷,周衡没话找话说,“你刚刚的故事很浪漫啊,真的还是编的? ”
“ 你信的话就是真的,不信就是编的。”沈良庭随口回。
“那人是谁,能透露吗?说不定我认识呢?”
“你认识才不能告诉你。”
周衡撇撇嘴,“这你就没意思了。”
沈良庭抿唇笑了笑没说什么。
又走了段路,周衡突然说,“你跟了傅闻璟这么久,不瞒你说,我真的很佩服他。”
沈良庭目不旁视,“你想跟利星合作,现在说奉承他的话,他听不到,跟我说了也没用。”
周衡无语,“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跟你聊聊天。我的意思是,你看,我父母一个是教授一个是医生,出身不算差,这两年搞新媒体也搞出了点样子,一路走的算是很顺的了。有钱有能力,可要进锦城的核心圈子光靠我自己就几乎没有可能,上层的势力分配已经定型,新人单枪匹马想挤进来分一杯羹面临的就是联手绞杀,毫无可能。每年市里的税收大户就是恒隆、利星和柏家的顺成。但傅闻璟,家里破产了还能卷土重来,轻轻松松就进入了上层游戏,为什么利星会选他做继任者,这不是一个很有趣的问题吗?”
沈良庭静静听他说完,“你之前说过,他在国外的时候就很有名气了,李董惜才所以重金聘请他回来。更何况,他没有股份,只拿工资,利星并不是他的。”
“惜才?”周衡冷哼一声,“权力就是一切,反正我再欣赏一个人,也不会让我创立的企业落到外姓人手里。”
“那是你的想法。”
“我只是说一个可能,他的儒雅温和体贴都是有目的的,也许他本质就是利己自私。总之我是觉得你该为自己想想后路,你难道想一辈子为别人打工?太相信别人的承诺,只会让自己沦为别人争权夺利的工具,到最后什么都得不到。我是想要跟你做朋友才对你说这些的。”周衡拍拍沈良庭的肩,“我们年龄差不多,多个朋友多条路,总有用得上的时候。你不想交我这个朋友吗?”
沈良庭困惑地看了他一眼,迟疑地问,“你为什么想跟我做朋友?”
他自问这两天他们的交集也不多,甚至刚开始还有点小摩擦。
“做朋友也需要理由吗?又不是谈恋爱,”周衡哈哈大笑,“你看,这就是为什么,因为罕见才珍贵,你会去认真想这个问题,这很打动人,你要是用这幅样子跟我告白,我都可能脑子一热答应下来。”
沈良庭蹙眉,暗想周衡究竟在发什么疯,但还是理解不了就接受得哦了声,“那好。”
“好是什么意思,你答应了?”
“你说的,多一个朋友罢了,又不是谈恋爱。”
周衡似乎到达了目的,但仔细一琢磨又仿佛自己很不要脸地死乞白赖地讨了一个身份回来,且这个身份十分宽泛而廉价。
周衡气得想笑,又不好跟沈良庭计较,他觉得,沈良庭仿佛是不懂这些的,除非是很浓烈的情感,否则他谁都不需要。他的特别,也许都给了那个所谓的暗恋对象。
沈良庭扔掉垃圾,洗干净手,推开门,傅闻璟已经在屋内了,仿佛在等他。
打开灯,土墙上吊着的灯泡摇摇欲坠得晃悠,天花板突然掉下一块凝结的黄土,恰好朝着沈良庭砸下来。
傅闻璟眼疾手快,扯过沈良庭的胳膊把人拉开,“小心点。”
沈良庭被拽入傅闻璟怀里,墙皮带着黄泥砸落在他刚刚站的位置。
他被熟悉的温度和气味包裹,下意识屏住呼吸,过了很久,傅闻璟还用手臂紧紧箍着他。
“我没事。”沈良庭不得已抬手拍了拍横在自己胸前的小臂,“松开我吧。”
“再等一会儿。”傅闻璟却说。
沈良庭一怔,也安静下来,抬手轻轻搂住傅闻璟的腰,周围一切好像消失了,连山里的虫鸣鸟叫都变得十分遥远。
沈良庭向前看,眼睛看到墙角角落记录一切的摄像机,幡然惊觉地拍了拍傅闻璟的手臂,“有摄像机!”
傅闻璟这才深呼吸一下,直起腰,松开他,收回情绪退后一步。
沈良庭一边理顺呼吸,一边看人,从交往以来还没吵过架,更别说像今天这样的冷战了,细想起来,起因又微小的可笑。他想到刚刚在野外回答的问题,爱一辈子……沈良庭原先别扭的怒气早就消散了,心软下来,声音也放软了,“你下午去树林里找我,这么大的地方,你知道找到的概率很小对吧?”
傅闻璟压着声音,“很小,你就认为我不会去吗?”
沈良庭没法回答,换做是自己,当然也会去的。
“你下午的时候是去做什么?”傅闻璟问。
“采东西。”
“说实话。”
沈良庭无奈的指了指屋里的摄像头。
现在这个时间点遮起来太奇怪,而且也遮不住声音,还是会被听见。
傅闻璟明白了。
“我手表不见了,陪我去找一下。”
傅闻璟和他一前一后离开节目组的拍摄地。
走到居住地后面杳无人烟的一个树林里。
“现在你可以说了。”傅闻璟扯过他的手,把他向前一拉。
沈良庭被脚下横生的树干绊了下,后背撞上大树的树干,不小心磕到了尾椎骨,脸色一变。
傅闻璟看他皱眉,怔了怔,觉得自己没用多大力,下意识想去问他有没有撞疼,声音还没出口又顿住,“徐韬一直试图接近你,你如果对他没有意思,就不应该惹这种是非。”
“你为什么对他这么在意?”沈良庭揉了揉伤处,然后站直了。
“我在意的不是他,是你。”傅闻璟看着他,“现在是在录节目,他对你打着什么目的还不够明显吗,你愿意被他利用?”
沈良庭不赞同他的说法,“你不了解他,不要这样评价别人。”
傅闻璟冷笑,“是啊,仅仅相处了一个下午,你就了解他了。”
“他只是给我引路。”沈良庭无奈解释。
“这就是你的借口?”
“你信不信都行,但这是事实,”沈良庭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囊,“这里面是薄荷叶和酸枣仁,你闻闻喜不喜欢,可以助眠,酸枣仁泡水喝,也对睡眠有帮助。”
傅闻璟勃发的怒气戛然而止,他看着月光下沈良庭递来的东西,“你失踪,是为了找这个?”
沈良庭点头,“这里的房子隔音不好,嘈杂的声音太多,很容易受影响,你本来就失眠。”
傅闻璟接过沈良庭手里的东西,隔着布,一颗颗小果子粗糙不平地咯着掌心,像软软地在他心上滚过,生出一种酸涩的甜蜜与怜惜。
这种情感对他而言是很陌生的,陌生却美得让人着迷。
傅闻璟低下头,嘴角扯了扯,扯出一个苦笑,“你没生气吗?我指责你还摔了你。”
沈良庭蹙眉,“生气,不然我就不会让徐韬跟我一起去了。”
“所以这是故意的,想让我吃醋?”傅闻璟抬起头,向他靠近一点。
沈良庭不得不整个身体都贴着树干,仰起视线,“是,如果你不再爱我,我也有别人可爱。”
傅闻璟被这坦率弄得无话可说,他伸手垫在沈良庭的后脑,避免人直接靠在树上,五指收起,纠缠进他的头发,“小疯子,明明是你先爱我的,你怎么可以再去爱别人?”
“这话不太讲道理,”沈良庭佯装不悦地抿唇,但很快笑了一下,“不过如果你愿意只爱一个的话,我也可以。”
傅闻璟轻轻拢着他的后脑,指尖梳理着他的头发,专注地看他,“今天下午我很担心,你可以对我生气,但不要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
“嗯,谢谢你的担心。”
“我知道你那天这么说是为我好,但有些事情与你无关,你不要去深究,你只要相信我可以处理好就行,你该对我有这种信心。”傅闻璟说。
沈良庭移开眼,妥协说,“好,就当我错了,你有你自己的想法,我不干涉你。”
傅闻璟深吸一口气,“是我没有控制好自己,不管那天我说了什么都是无心的。”
“但你不愿意告诉我原因对吗?”
傅闻璟看了他一会儿,把头靠向他的肩,嘴里低声,“再给我点时间,有一天你会知道一切,但现在不行,我没法说……”
这样的傅闻璟很少见,甚至脆弱,沈良庭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他,也没想过有事情能把他逼成这样。
沈良庭迟疑地伸手揽上傅闻璟的肩,“好了,没事,只要对你不会有影响就好。如果是因为什么商业保密条例,我理解,你不想说可以不说。”
傅闻璟弯下身,用力抱了抱他,力道很紧,“沈良庭,你发誓,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会离开。”
沈良庭觉得傅闻璟实在有本事,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爱语都变成了血淋淋的赌咒,但沈良庭还是抬手迎合他的拥抱,“我永远爱你,永远不会离开你。”
傅闻璟终于笑了下,“还疼吗?”他揉了揉沈良庭被磕到的尾椎,“刚刚是不是撞到了?”
“还行,不怎么疼。”
两个人在树林里重归于好,在傅闻璟亲他时,他就拉着人离开了。
为了在摄像头前避嫌,两人还得一前一后回去,
晚上睡觉的时候,傅闻璟把布袋放在外侧的枕头边上,散发着清凉柔和的香气。
沈良庭睡在床里侧。
傅闻璟翻了个身从后面抱着他,头埋入他的后颈,“很香。”
“有效果吗?”
“有。”傅闻璟轻轻咬着他的脖子,“你在吃饭时说的是什么意思,那个人是指我吗?”
沈良庭被他弄的有些痒,他就知道傅闻璟会问这件事。“你可以当做没听到吗?”
“为什么,我想知道因为我太鲁莽错过了什么。”
“也许没有错过呢?”沈良庭抬手覆盖上傅闻璟搂着自己的手背,“也许我还有我的计划。”
“秘密?”
“嗯,”沈良庭点头,“等时机到了再告诉你。”
傅闻璟闷声笑了笑,“好,那我期待着。”
两人没做太出格的事,但不代表没有留下痕迹。
早晨沈良庭打水洗漱,背微微弓着,一边走一边烦恼地扯了扯宽松的T恤,后悔自己只剩下这一件干净衣服了,布料粗糙,磨得胸口很疼。他又不放心地扯开领口看抹了药的地方,又红又肿,所幸不至于出血。但一抬头又看到镜子里短袖T恤遮不住的脖子部位的红印,拧开水龙头用凉水擦了擦一点消退的趋势都没有。
周衡黑着眼眶,出来看到他皮肤惨烈的样子,同病相怜地说,“你们那儿虫子也这么严重啊?”
沈良庭吓一跳,放下手,转过身附和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