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位教皇—— by大叶子酒
大叶子酒  发于:2024年03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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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希望蓝钻(十二)
阿淑尔被再一次带进教皇宫时没有走上次那条密道,费兰特带着她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进入,沿着大画廊走过接待厅,自从教皇和亚述的关系被披露后,接待厅里每时每刻都有人等待着想觐见冕下。
他们大多是教皇国附近孱弱小国的使者,对于教皇国的任何动向,他们都不敢放过,并试图向冕下施加一点自己的态度——开战,或是和平,尽管他们心知肚明,他们的观点对教皇根本造不成任何影响,但是,万一呢?哪怕能从教皇宫获取一点新消息都是好的。
抱着这样的心态,这些身负重任的使者们在接待厅里一天到晚坐着,喝教皇宫提供的上好茶水——如果有要求的话,还能让侍者将茶换成红酒;饿了就吃点心,教皇宫的点心向来都很大方,哪怕是用来待客的,也会在里面放上昂贵的大量蜂蜜,有些使者哪怕在自己的领土上都不可能这么奢侈地使用蜂蜜;累了还能请求侍者提供一个暂时休息的房间。
总之就是,在教皇没有接见他们的时候,他们会一直赖在这里。
至于教皇什么时候接见他们?
这就是一个渺茫的未知数了。
反正拉斐尔也不差这么点钱,他宁愿把他们圈在教皇宫里好吃好喝地供着,也不想让他们出门去散播一些胡说八道的传言。
阿淑尔路过他们时,这些使者们正舒服地蹬着脚窝在圈椅里,手中捏着雪茄,互相探讨一块“古罗马时期”的古董怀表的价值,一位中年绅士衬衫最下方的几颗扣子没有扣,他单手插在衬衫里,正挺胸收腹地创作一支佶屈聱牙的赋格曲,阿淑尔发誓自己全程没有在他的赋格曲中听见“H”音,这让他的赋格曲听起来充满了罗曼味儿。
当阿淑尔被带领着穿过接待厅时,这些看起来无所事事的使者们像是闻到了生人气味的狍子,纷纷停下了动作,用自以为不动声色的视角观察着这个陌生的女人。
他们很快就发现了来人的身份,毕竟阿淑尔曾经几乎和亚曼拉女王形影不离。
他们敏锐地意识到,阿淑尔的出现一定意味着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发生了,这件事和亚述相关?还是和罗曼有关?然而和之前的无数次一样,他们无法从周围哑巴似的侍者口中撬出任何信息。
阿淑尔在费兰特的带领下故意从接待厅绕了一圈,再从空空如也的会客室走出去,阿淑尔看见会客厅没有人的时候就已经挑起了眉,直到费兰特看样子又要穿过会客厅,她不由得暗暗试探这个浑身笼罩在黑色修士袍内,身上带着淡淡血腥气的男人:“看起来我好像在参加一场巡游。”
费兰特本来不太想说话,但是他的余光瞥见了阿淑尔不知何时收拢在宽大袖子里的双手,看起来好像他如果不能给出一个让她满意的答案,他们就要在这里开始一场真人快打了。
费兰特再次对女王的侍从女官加深了一下印象,怎么说呢,从这里就可以看出那位女王过于彪悍利落的性格了。
“圣父在接受医生的治疗,现在无法下地,所以我们现在是要去他的卧室。”费兰特平铺直叙。
阿淑尔愣了一下,然后急切地追问:“他怎么了?生病了吗?”
费兰特顿了顿:“很抱歉,我不能向您透露冕下的身体状况,这是机密,您可以当面询问他。”
说着,他忽然灵光一闪,脸上应景地展示出了一些含蓄的挣扎,最终提示道:“但是,冕下的睡眠状况不太好,我想作为女王的侍从女官,也许您能让他感受好一点?”
阿淑尔不知道从这两句话里听出了什么,她的神色有些忧虑,后半程路上一句话都没有说,费兰特带着她停留在了教皇的卧室外,门口站岗的两名护卫向他一点头,移开了手里交叉的长矛。
“请进,女士。”费兰特推开门,侧过身体示意阿淑尔进门。
卧室里点着壁炉,装饰性的拱门隔开了内外,黄金的香炉里氤氲烟气缓缓上浮,在空气中织出变幻莫测的云,阿淑尔敏感地闻到香气中含着催眠镇定的草药气味。
费兰特将她带进门后就没有管她,而是先一步走进了内室,象牙雕刻的四柱床帷幔只在床尾落下了一面,遮住了外面的动静,费兰特附在床上那人身边,低声汇报了阿淑尔的到来。
“请她过来。”一只过分苍白的手按在费兰特头上,柔和缓慢地将洗不掉血腥味的仲裁局局长往外推了一下。
费兰特似乎并不介意教皇这样带着点轻慢的动作,他顺从着对方的动作站直身体,目光投向走过来的阿淑尔。
医生们识趣地从这里离开,聚到外面开始谈论专业问题,走在最后的那个大胡子老头皱着眉头,咕哝着想说什么话,又憋住了没有说。
“殿下。”阿淑尔低下头,深深地行了一个屈膝礼,朴素的亚麻长裙扑在地上,用华丽奢侈的孔雀毛编织的地毯上就出现了一团小小的苍白火焰。
她还是坚持称呼拉斐尔为殿下,作为一个从来不曾信奉过叙拉古教廷信仰的亚述人,亚述大公的身份比教廷君主的身份更让她重视。
拉斐尔没有对这个称呼有什么异议,他在这些无伤大雅的细节上总是过分宽容。
拉斐尔拍了拍费兰特的手背,有着黑色卷发的男人冷冷地看了阿淑尔一眼,沉默地让开了床边的位置。
“请过来,让我看看您。”拉斐尔轻声说。
阿淑尔抬起头,在看见教皇的那一秒就愣住了。
她上一次见到拉斐尔时,这个年轻人虽然消瘦,却还是健康的模样,可是这才过了多久,躺在床上的青年看起来实在已经和健康搭不上边了,只有那双闪着光的淡紫色眼睛能够证明他的意志坚毅如往常。
被厚实的羽绒和丝绸被子包裹着的青年靠在一堆柔软的靠枕上,很久没有修剪的淡金色长发随意地扎在脑后,他手里拿着一支细长的女式烟斗,这种烟斗在贵族圈十分风靡,以昂贵的象牙或是镀金镀银的香木制作,雕刻着各色花卉图案,用宝石镶嵌装饰,比起一个烟斗,它更像是某种用于观赏的艺术品。
女式烟斗比男式的更为纤细,以确保女士们可以轻巧地将它握在掌心,细长优美的烟斗曲线能够拉长人体线条,使女士们充分展露出自己优美纤长的脖颈。
简而言之,除非确实有瘾,否则它就是一件类似扇子的用以展示自我的美学观赏工具。
苍白病态的教皇手里托着一支这样的烟斗,通体象牙白的基地,手指粗细,盘旋弯曲的金色藤蔓缠绕其上,用细碎的钻石和彩宝镶嵌出花朵,它的风格带着旧世纪的奢靡,显然是一件藏在教廷内库里的珍品。
当他捏着它时,一瞬间竟然会让人分不清他的手和那支烟斗谁更像象牙,那种复古的颓废、优雅与奢靡,将本该纯洁端庄的教皇从高高在上的云端拉入了酒池肉林的黄金乐园,酒精腐蚀着他健康的躯体,赠予他苍白的皮肤和眼尾的红晕,众人将他托举在丝绸和花瓣的宝座上,匍匐在他脚下祈求着能够获得他漫不经心的一瞥。
这场景简直比《举火的阿什娜》更令人战栗,魔女阿什娜接受魔鬼的诱惑,在圣主带领穷苦人们穿越荒原时,前去以火把照亮他们的前路,但魔女手中的火把是以死亡和瘟毒凝就的,她以美貌和出众的才智迷惑了所有人,用带毒的火把将他们引入了死地,使圣主遭受了降世以来最为惨痛的一次失败。
后世的画家们很喜欢采用这个故事作为绘画素材,他们不约而同地将这位艳名远扬的狠毒魔女塑造得纤细而苍白,以此作为她疫毒之母的身份象征,所有画作里的阿什娜都有着雪白柔软的皮肤、鲜红的嘴唇、纤瘦窈窕的身体,她美得令人心惊,跟随在她身后的人们则痴痴地望着她,宛如看见了应许之地的明亮天光。
这种极致的反差在此刻微妙地与教皇重合了。
阿淑尔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拉斐尔放下打量烟斗的手,示意她在床边的四角软凳上坐下,软凳厚实的天鹅绒垫子上坠着一圈宝石流苏,阿淑尔坐下时,它们就摇摇晃晃地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的医生建议我可以偶尔采用烟草缓解一下心情。”见阿淑尔很在意那个烟斗的样子,拉斐尔大大方方地将烟斗递过去给她看,同时解释了一句。
“但是我注意到你的身体好像不太好。”阿淑尔犹豫了一下,接过那支烟斗,指出了这个事实。
她这么说着的时候,注意到烟斗里面已经塞上了烟草,和平常见到的那些烟草颜色不同,斗锅里的烟草是看起来好像没有完全制作完毕的青绿色,她轻轻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吸了吸鼻子,确信自己在里面闻到了某种镇痛安定药草的气味。
这种药草在亚述很常见,受伤的动物都会去吃它来缓解痛苦,亚述的巫医们更是将它作为治疗疾病的主要药材使用,但它在极强的镇痛作用外,还有很强的成瘾性以及致幻性,过多使用这种药物的人会形销骨立、记忆力衰退,甚至神志昏沉,沉浸在自己的幻梦里无法醒来。
阿淑尔的神情严肃了起来。
“不要担心,”拉斐尔仿佛看出了她的心理活动,在她的劝告将要出口之前,轻巧地从她手里取回了那支烟斗,“我的医生比您更担心这些问题,这是没有办法的时候才会使用的东西。”
阿淑尔看着他把烟斗随意递给费兰特,披着修士袍的男人沉默着接过它,一声不吭地站到了房间的角落,如果不是亲眼看着他站过去,恐怕没有人会发现那团帷幔的阴影里竟然还有个人。
“说回到我们上次的话题,我想您应该也有些秘密要告诉我。”
拉斐尔将双手交叠放在被子上,侧着脸、睁着清澈宝石般的淡紫色眼睛看着阿淑尔的样子竟然有些乖巧。
像一只期待着主人的喂食的猫,阿淑尔模糊地想。
这点奇怪的既视感让女人放松了一点认出那种药物后紧绷的神经,现在不是讨论那个草药的时候,等以后……
她这么想着,转而说:“除了亚述的王冠,陛下的确有其他东西要交给您。”
“本来这些东西应该在前两年就交到你手上,当时陛下率军奔赴亚述,在路上的时候,她曾经跟我提过这件事,但之后战事紧迫,陛下没有时间去解释前因后果,所以就被搁置了。”
阿淑尔看了拉斐尔一眼,注意到拉斐尔正全神贯注地倾听着她的话,这让她再度放松了一点,用更为和缓的语气说:“……这件事还要追溯到你出生时。”
“亚述王室的惯例,王室成员在出生时都会获得由长辈亲自选择调|教的护卫,你可以将其理解为死士,比你们的骑士更……不顾一切,他们没有家庭的拖累、不在乎金钱、财富、名誉,他们唯一关心的就是主人,亚述从遥远的东方学来了这种制度,在你出生之前,陛下也为你准备了这样的护卫。”
“在王室,他们被称为铁蒺藜。”
拉斐尔轻轻点头,表示自己听明白了,他倒是没有什么“这不人道”之类的想法,在这个贫民生命如草芥的黑暗年代,类似的事情他听过不止一次,甚至于在翡冷翠,也有类似的存在——他的大主教里也有偷偷摸摸想要训练自己的敢死队的人,如果当年他没有选中费兰特,也许费兰特就会留在隆巴迪枢机那里做枢机一条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
“陛下的卫队呢?”拉斐尔问了个不太相干的问题。
阿淑尔愣了一下,她以为他第一反应关心的应该是自己的护卫才对,不过她还是回答了:“她们陪伴着陛下从亚述嫁到罗曼,在罗曼期间,陆续都牺牲了。”
她眼里闪过了一丝悲哀。
那些忠诚的女士们,没有一个辜负自己的誓言,她们都为了亚曼拉女王献上了自己的生命,当年女王和拉夫十一世斗争最为激烈的时候,女王身边的护卫每天都在折损,这些隐秘的刺杀被铜墙铁壁般的守护隔绝在外,如果不是因为当年损失了太多的护卫,女王怎么可能会在战场上被刺杀成功?
“陛下本来打算将他们训练好之后送到您身边,但由于殿下的失踪,这个计划被叫停了,后来殿下在翡冷翠被找到,陛下才开始重新考虑这个问题,由于时间限制,无法训练出足够合格的铁蒺藜,所以陛下选择了更多的人,和更短的时间,想为你送来一支小规模的卫队。”
“不过这件事被圣维塔利安三世否决了,他并不希望在你尚未接受足够完整教育的时候掌握这样一股力量,于是他们商定,在你成年时再将他们送到翡冷翠。”
阿淑尔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很显然,计划赶不上变化,圣维塔利安三世并没有等到拉斐尔满十八岁就逝世了,当时的女王又被困在罗曼宫廷里自顾不暇,这个计划再次搁浅。
“不,陛下从来没有打算听取圣维塔利安三世的建议。”阿淑尔看出了拉斐尔的想法,简单地否定,“这些人在教历1073年陆续来到了翡冷翠,在你成年之前,他们被圣维塔利安三世掌握在手里,只不过他们并不接受他的命令,而仅仅只是偶尔协助他的一些事务——他们的主人始终是你。但是后来教皇被谋杀,你被流放,当时的你作为教皇的前任秘书,是整个翡冷翠的众矢之的,陛下命令他们进入潜伏期,直到得到唤醒命令。”
“……她希望你成长成足够合格的君主,否则他们并不会出现在你面前,只会暗中保护你,有时候拥有这股力量并不是一件完全幸运的事情,她怕她曾经在罗曼王宫遇到的事情再次在你身上上演。”
阿淑尔轻声说:“她曾经很犹豫,在你登上教皇的宝座之后,如果你成为和莱恩六世一样的傀儡教皇,这股力量只会害死你。”
拉斐尔的手指抽搐似的弹动了一下。
这就是为什么,上一世他没有获得任何有关这些人的消息的原因吗?
的确,曾经的他就是被尤里乌斯保护在玻璃罩里的傀儡教皇,他天真地践行着自己的教义,做着光明、博学、悲悯的教皇,在外人看来,也许他就是一个愚蠢的木偶,一个被尤里乌斯推在台前的角色,比起亲手掌握这把锋利的刀,也许还是一无所知地被保护着更好。
但他也并没有被保护着。
女王一死,他就被残忍地谋杀了,那个凶手或许早就知道了他们之间隐秘的关系,失去了母兽的保护后,孱弱的幼崽也被一同折断了脖子。
这是多么合理的解释。
“除了你们,还有谁知道他们的存在?”拉斐尔问。
阿淑尔想了想:“很难说,我们和维塔利安三世并没有过多的交流,也许他向身边的人透露过什么——”
说到这里,她忽然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慢慢地吐出来一个名字:“尤里乌斯·波提亚。”
拉斐尔霍然掀起了睫毛。
“……假如非要选择一个知情者,我会选择他。自始至终都跟在维塔利安三世身边的堂弟,一个聪明且狠心的人,在教皇遇刺的路上,他也一直陪伴在教皇左右——也许他能察觉到什么迹象。”
阿淑尔的声音仿若耳语。
拉斐尔静默地听着,不动声色地将手收到了被子下面,藏住了手心掐出来的青紫痕迹。
尤里乌斯,一个多么合理的猜测。
会是他吗?
不,还是不对,拉斐尔否定了这个答案,或许他可能知道什么,但他不可能是一切的幕后主使,拉斐尔的死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现在在翡冷翠的铁蒺藜共有七十三人,他们中的一部分在教皇宫任职,一部分作为机动人员在外接应,我会将他们的名单交给你。”阿淑尔补充道。
“请不要责怪这么多年里陛下对你的忽视,”女官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她真的已经尽力了。”
拉斐尔垂着眼皮,过了一会儿抬起头,对阿淑尔露出了一个笑容:“我明白,我从未责怪过她。”
阿淑尔走后,隐匿在阴影里的费兰特走到教皇床边,拉斐尔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心情,神态没有丝毫破绽,向他伸出手要那支烟斗,同时一如往常地说:“波利医生商讨出结果了吗?我希望手术能尽快开始——我们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
费兰特弯下腰,这个姿势对身形高大的他来说很不方便,于是他索性跪在了床边的地毯上,小心翼翼地握住了拉斐尔的手,轻轻地将侧脸贴在了他手心。
拉斐尔怔了一下。
这个动作十分微妙,只有爱娇的宠物和年幼的孩子、缠绵的情侣才会对自己的主人、母亲、爱人做出这样的举动。
而费兰特和拉斐尔之间并不是上述的任何一种关系。
温热的脸贴在掌心,那种属于活人的体温让拉斐尔不由自主地感到别扭,好像血管里有毛绒绒的细毛在穿梭,抓得人浑身发痒,又不知道究竟哪里痒。
“我发誓,我永远不会背叛您。”费兰特没头没脑地说出了这句话。
拉斐尔垂着眼看他,因为当初自己想要求生的一己私欲,费兰特成了被教皇宫内绝大多数人和贵族们避之不及的男人,人们暗地里称呼他是教皇的狗,只要教皇需要,他就会咬死每一个人,他所掌管的监狱里充斥着永远洗不干净的血腥味,人们畏惧他如蛇蝎,但正如他自己承诺的那样,他始终近乎虔诚地追随着拉斐尔,随时随地愿意把自己赤红的心剖出来给他看。
不问原由,不问善恶。
明明他曾经最笃定地想要寻找一个纯白的圣人。
这一瞬间,时间像是在两人之间凝固了,拉斐尔动了动,没有收回手,而是轻轻捏了一下费兰特的脸,眼里含上了一点稀薄的笑意:“好吧,如果你不在乎他们说你是我的狗。”
费兰特深蓝的眼眸微微眯起,狡猾地对他眨了眨眼睛,低沉的声音从喉咙里滚出来。
“汪。”
我是不是年纪大了,腰好痛,必须得扭成一个奇怪的姿势才能稍微舒服一点,宝们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腰啊呜呜呜【流泪猫猫头】

第96章 希望蓝钻(十三)
拉斐尔的手术当天,加莱皇帝对亚述正式提出王位继承权的诉求,并明确表示不放弃使用武力手段。
这等同于宣战的发言让叙拉古半岛再一次震惊了,罗曼依旧保持着“礼貌的冷静”,对此不置一词。
于是所有人的视线再一次凝聚到了教皇国。
漩涡的中心人物正疲倦地躺在床上,即使是在药物带来的睡意中,他仍旧蹙着眉,神情里是放松不了的焦虑。
尤里乌斯摸摸他的额头,摘下右手的戒指和手套,将手从被子里伸进拉斐尔的衣服下面摸了一把,教皇的脊背上全是潮湿的汗水,尤里乌斯抽出一条干燥的亚麻手巾,替拉斐尔擦干净背上淋漓的汗,再替他整理好褶皱的衣服。
这一套动作看起来过分的熟练,很难想象出身高贵从来都是由人服侍的莱茵公爵阁下,竟然能这么自然地做仆人的工作,他看着完全就是那种连手巾都不会自己拧的人。
这倒也没有说错什么。
至少在十三年前,他还是一个没有自己动手拧过手巾的传统贵族,如果当时有人告诉他,您会不假他人之手亲自照顾一个同性,甚至是亲手为他换衣服、擦拭身体——那么尤里乌斯绝对会笑眯眯地把这个犯了癔症的家伙送进看守最为严密的修道院。
但是——是的,命运总是爱给每个人的注脚里加上这个戏剧化的词汇,就像拉斐尔的失踪之于亚曼拉,或者唐多勒的背叛之于德拉克洛瓦,尤里乌斯在从堂兄手里接过那个瘦弱的孩子的未来时,也不曾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低三下四”的一天。
不过人也许就是有强大的适应性,而且底线这东西就是用来不断放低的。
尤里乌斯刚开始只是承诺当拉斐尔的老师,不过很快,他就从仅仅是简单教授宗教、哲学、文学和雄辩术知识的老师,变成了教授拉斐尔日常生活里一切需要的知识;当他以为这就是全部的时候,动了手术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学生就让他在不知不觉中学会了偶尔给他拿一下杯子和书卷的“举手之劳”;等他习惯了在小事情上随手照拂拉斐尔的时候,堂兄的骤然离世和托孤逼迫着他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举世皆敌的孩子身上;在他笃定这绝对是重点的时候,被流放到坎特雷拉城堡、孱弱多病的被监护人就只剩下了他一个可以依靠信任的对象。
他还能怎么办呢?
难道他要冷漠地站在边上,眼睁睁地看着高烧到神志不清的拉斐尔自己照顾自己?
当矜贵的波提亚阁下第一次认命地拿起干燥的亚麻布,笨手笨脚地替脸颊滚烫的少年擦掉汗水和眼泪,就注定了这绝不可能是最后一次。
但无数次的打破底线,也让尤里乌斯前所未有地坚定了一个想法,能让他这样服侍的人,一辈子只有拉斐尔一个就够了。
额外的优待、特殊的注视和过多的怜爱,永远只会放在拉斐尔一个人身上。
他珍爱拉斐尔,就像是父亲珍爱自己得来不易且一生只有这么一个的孩子,像是年长的哥哥宠爱自己聪慧漂亮的小弟弟,像是成熟的情人溺爱自己尚且青涩懵懂的伴侣。
过于复杂扭曲的情感令尤里乌斯都无法完全分清楚其中的区别,但他也不需要分清,他只需要知道,拉斐尔是唯一的一个,不管以什么身份、什么关系。
只有拉斐尔。
只能是拉斐尔。
与之相对的,在他像一个吝啬的守财奴付出了自己的全部之后,作为等价交换,拉斐尔也必须属于他。
秘书长阁下用熟练而轻柔的动作替沉睡的教皇擦拭干净身体,重新替他拉好被子,弯下身体亲昵地贴了贴拉斐尔柔软发烫的侧脸,薄薄的嘴唇轻轻擦过他的唇角,落下一个一触即分的吻。
四周寂静无声,尤里乌斯直起腰,慢条斯理地戴上手套,把放在床头的戒指戴回手指,这套动作他做来同样优雅和缓,将戒指套上手指后,他猛然握拳抬手,一股沉重凶悍的力道撞上来,刀刃和坚硬的指环刮擦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吱声,细碎的火星迸溅出来,眼看就要割开他的脖子,尤里乌斯另一只手已经拔出了手杖里细长的银剑,与从身后而来的利器相撞,锋利光滑的细长剑身忠实地映出了进攻者和守卫者的面容。
深紫色的眼睛与海蓝的眼睛借着这点微薄的镜面光对视。
一个傲慢冷漠,一个暴戾愤怒,相同的是,两双眼睛里都带着想要将入侵自己地盘的外人撕吞殆尽的凶狠。
见尤里乌斯挡住了自己的攻击,费兰特眼里闪过了一丝遗憾。
谁能想到,看起来文弱矜贵的波提亚大家长的身手竟然还不错,尤其是没人知道他从不离身的那根手杖里居然藏着开过刃的细剑。
不过至少到目前为止,这是尤里乌斯第一次被动地拔出它。
“尊敬的……费兰特阁下,”秘书长轻而礼貌地问候道,“午安。”
尽管费兰特的刀就架在他的脖子边上,岌岌可危地被他的细剑拦住,根据手上传来的力道看,显然只要他稍稍松劲,费兰特就会愉悦而“不小心”地切开他的脖子,但他依旧保持着那副坦然自若的平静样子,好像他们此刻只是普通地在花园里相遇。
费兰特嗤笑了一声,他并不喜欢这种故作姿态的贵族做派,尤其是……他想到刚才看见的那一幕,心中的怒气像是燎原的蓬勃野火一样疯狂燃烧。
“午安,并不值得尊敬的波提亚阁下。”费兰特充满讽刺地说了一句。
尤里乌斯神色自若,手腕猛然用力,将费兰特的短刀格开,细剑烁烁如凝固的冰棱,搁在两人中间。
费兰特眼神沉沉地盯着他,有着铁灰色长发的男人斯文地推了推眼镜,将刚才阻挡费兰特刀刃的那只手举到面前。
他手上那枚几秒钟之前才戴上去的戒指上出现了一道扭曲凹陷的划痕,盾形的戒面上雕刻剑杖和王冠,古朴奢华,边角镶嵌着宝石,也幸亏有宝石,刀刃只在上面留下一道了浅浅的痕迹,滑到了旁边的装饰上,这点游移消解了不少力道,才没有让尤里乌斯当场被削掉半只手,但费兰特的攻击来得迅猛且无声无息,他情急之下不得已直接抬手去挡,这枚象征着波提亚家族权力的戒指到底只是一件装饰品,怎么可能和费兰特锋利的刀刃相抗衡,戒圈凹陷处只剩下了一层薄薄的金属,看起来只需要轻轻一碰就能断裂。
尤里乌斯提着剑,用小拇指的指腹摩挲了一下宝石平面上那道划痕,将快要断裂成两半的戒指褪下来,捏在手中,单手缓缓用力,那枚有着沉重象征意义、传承了数百年的权戒便应声崩裂成了两半。
“……我是否可以将您的行为视作对教皇的挑衅和背叛,”尤里乌斯看着手心里断裂的戒指,轻声问,“您作为圣父的护卫,却在他昏迷不醒的时候,在他床边拔出了剑——朝着他的方向。”
费兰特冷冷地看着他:“我认为圣父会对我拔剑的原因更感兴趣,毋庸置疑我就是在为了保护圣父而竭尽全力。”
这么说着,他看起来很有再次动手的冲动。
“哦,听起来好像是因为我犯了错。”尤里乌斯终于将目光从那枚戒指上移开了,秘书长镜片后锐利的眼睛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审视着费兰特——这个他以前从来不加以过多关注的男人。
即使是不久之前的合作,他们两人也没有过多的交流,在尤里乌斯的判断里,这个出身贫民窟的青年,只不过是拉斐尔一时善心大发带回来的累赘,他能够成为拉斐尔的助力也算是不大不小的惊喜回报,有些贵族喜欢做慈善、收养还算过得去的孩子作为亲信,拉斐尔这样的行为没有任何问题,而费兰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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