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朗月如今已经不必下手调制酱料,身边多了几个签了死契小厮帮衬。
他只需当个管事,偶尔向叶家商行报报账就够了。
说来他更像是个鱼饵。
只可惜一直没钓到鱼。
赵朗月翻阅着账目轻轻摇了摇头。
在赵朗月身边伺候的小厮笑道:“管事, 虽说这生意比不上京城,但已经不错了。管事何必如此忧心。”
小厮给赵朗月倒了一杯参茶。
赵朗月前些年吃了不少苦,每到冬日这身上就不爽利, 不是这里疼就是那里酸, 哪怕好好养了这么些年, 还是如此。
方大人前些年还想让他去从小吏做起,再慢慢来,可惜他身子不成支撑不住太过繁重的公务, 方大人只好让他继续养身。
要是赵朗月年少之时怕是会愤懑不已,现在倒是能静下心来了。
只是方大人好容易再次启用他, 这么久了却没钓出人来,到底是让赵朗月有些心焦啊。
至于这生意倒是还成, 不需要赵朗月操心。
“这快到年节了,大伙都想要吃些好的,若是这几个月的生意再不好,便是我没有本事了。”赵朗月顺着小厮的话说道,他接过参茶喝了一口,
“管事瞧您说的什么话,咱们商行在雍州根基浅,有如此场面就极好了。”另一个小厮恭维道。
虽然赵朗月知道这是恭维的话,但赵朗月还是忍不住高兴。
唉,这人啊或许就是如此吧。
今日瞧着又像是要无事发生了。
“哎?飘雪了?这是今年第四场雪了吧?”小厮突然说道。
赵朗月看向门外,外头竟然飘起了雪花,今年冬天太冷了,天冷牛羊容易冻死,若是胡马南下,西北怕是又要有战火。
赵朗月想到此,心中有些担忧,幸亏如今良种已经渐渐普及,粮草倒是无忧。
刚进门的食客身上头上都粘上了雪,大堂中烧了炭火烧得旺旺的,哪怕铺子开着门,这屋内也暖和许多。
进来的食客都下示意王炉子边上凑。
“幸亏我家前些年勤快,良种也是高产,不然这冬日可难熬。”一人说道。
另一人笑道:“徐千户说笑了,你家中怎么会缺这点粮食。”
在大齐旁的地方不敢说,京城和雍州军中的千户的军饷可不少。
“刘秀才此言差矣,农为本,若是家中没有那几亩田地,我这晚上都要睡不着觉。”徐千户摆摆手道。
赵朗月眼眸半合,缓缓地品了一口茶水。
他们这烧烤铺子,可是吸引了不少军户过来,雍州兵马健硕,军户手上也松得很,尤其是那些个还未成家的,每隔上几日就要来一回。
只是因为他们这儿不卖烈酒,这千户完全可以差人买些烧烤回去吃,配上烈酒更加畅快,亲自来铺子中的倒是少。
而这位徐千户,在他印象中可是第一次来。
还是跟一位秀才一块到。
稀奇啊。
赵朗月不动声色地喝完了一杯参茶,然后他便拿起了一册游记翻阅了起来。
徐千户和刘秀才结伴点了许多烤肉。
“我竟是没想到,刘秀才愿意同我过来吃烧烤。原我还想着,若是刘秀才不愿便请您去酒楼。”徐千户给刘秀才倒了杯茶说道。
刘秀才颇为矜持地说道:“烧烤吃着别有一番滋味,有些同窗嫌弃它粗鄙,却不知这叶家的烧烤那是连天子都赞扬过的,何来粗鄙之说?”
“哦,竟是如此,惭愧惭愧,我竟是没有听说过。”徐千户装作好奇地往柜台那边看去。
目光不偏不倚落在了赵朗月身上,但很快他就收回了视线,继续恭维那位刘秀才。
赵朗月翻书的动作没有一丝停顿。
他心想,这是要钓上鱼来了。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大人想要的那一家的鱼。
这要是钓到别家的?
那就更有意思了。
还要再多加观察才是。
这般想着,赵朗月的嘴角勾起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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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长鸣闭上眼睛后,竟然也很快就睡了过去。
在空间中,两人就这么挤在这张小小的床上睡了个昏天黑地。
两人这段时日都累惨了。
难得有身心放松的时候,他们都控制不住睡意。
白明理的睫毛轻颤,他缓缓地睁开眼睛,听到的就是身侧方长鸣平稳的呼吸声。
他莫名感觉无比心安。
他身体略有些僵硬,不敢做任何动作,生怕吵醒身边的方长鸣。
方长鸣不比他轻松多少。
自己这个皇帝起码身边还有很多人照顾,方长鸣的性子外热内冷不容易跟人深交,身边照顾的人都没几个。
让他好好休息休息吧。
白明理睁着眼睛盯着房车顶部。
电池也不剩下几节了,不知道这房车上的太阳能板还能不能用。
等到自己能把这房车带出去的时候,这太阳能板都要老化了吧?
方长鸣好能睡啊。
让他平时熬夜工作,是不是因为他这辈子有长寿基因才会活那么长啊。
嗯,还是不能掉以轻心,自己待会要提醒他好好养身体。
“白老师,我身体很好。”方长鸣慢悠悠地说。
白明理一惊!
“我说出声了?”白明理扭头去看方长鸣好奇地问。
方长鸣眼睛半张半合,他脸上还有些刚睡醒时的慵懒,他微微颔首:“白老师,嘟嘟囔囔的,把我给吵醒了。”
还怪可爱的,跟白老师平时表现的一点都不一样。
白明理尴尬地干咳两声:“咳咳,醒了就起来吧,我们该出去了。”
方长鸣揉了揉眼睛说道:“好。”
两人出了空间,沉默着吃了一顿早膳。
方长鸣离开时是宋河亲自送的。
看见陛下的看重。
只是这一次,听到消息的众臣心里都有些打鼓,陛下这是真看重方大人,还是假的?
这是圣心难测啊。
这一日过后,方长鸣便带病上衙,工部上下人人都是打起精神办差,生怕惹了方大人不高兴,到时候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工部右侍郎张潜却觉得方大人应当不会牵扯无辜之人。
当然办差上他也不敢懈怠。
方长鸣默默办差,今年冬天太冷,工部也忙得很,一直到了年底都没个消停。
一直等到年底衙门封笔关衙,方长鸣才得空回方府休息。
赵兴将一张大将军府上给的帖子拿给方长鸣。
“用沈燕的名义请我过去?”方长鸣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这是大摇大摆地拉拢他了?
也是如今朝中安稳,能有多少猜出沈大将军还有谋逆之心呢?
最多不过是小辈拉拢当今的一部尚书,沈燕今年还参加了科举,得了个秀才的名头,大将军府上一副要由武转文的模样,让沈燕多结交一点文臣倒也合适。
“公子,您是去还是不去?”赵兴不确定地问。
“去,当然要去。”
方长鸣将帖子一合说道。
这各处的衙门开始休息, 白明理也终于有了歇息的机会。
这天白明理卯时就在生物钟的影响下醒了过来。
白明理躺在床上活动了下僵硬的脖颈。
自己这皇帝当得也是怪心累的。
大冬天都因为生物钟睡不着懒觉。
唉,真是错失了许多人生乐趣。
既然睡不着,白明理也没有继续赖床。
他起身, 守在床边的宫人伺候他穿衣洗漱。
今日不必召见那些重臣议事,大朝会和小朝会这两日也停了,各处的安排都下发下去。
除了需要轮值上衙的人外,众人多多少少都有了些喘息的空间。
白明理今日难得清闲, 起身之后便直接让御膳房上早膳。
“今个,有什么新鲜事吗?”白明理侧头问身旁的宋河。
这下饭视频是不用想了。
听听宋河讲些八卦,好歹能有点娱乐。
宋河笑着说了几家的稀奇事。
说是稀奇其实也不过是谁家后宅中又闹出了热闹, 谁家和谁家又因为什么吵了一场等等。
要不说近身伺候的人容易成为奸佞。
要是白明理是个耳根子软的人,光是听听这些东家长西家短的东西, 就该对各门各户有先入为主的认识了。
不论宋河说这些是有心还是无意,白明理都是当个乐子听听就过。
从来不把这些带到正事上。
宋河早就知道了陛下的性子,说这些趣事时也没有添油加醋。
反正添油加醋了也没有用, 既然如此为何不做一个忠臣。
“今日,沈大将军府上开诗会,请了不少人过去。”宋河想了想还是说道。
白明理夹菜的手一松, 没有立刻夹起来盘中的蒸饺。
他重新将蒸饺夹起来放入口中。
大齐喜爱吃羊肉, 这羊肉蒸饺的味道竟然不错, 但是不太合白明理的口味。
下次还是让御膳房用猪肉做。
“大将军府上开诗会?也是有意思?为了他们家的小公子沈燕?”
白明理喝了一口茶水,将食物全都咽下去之后才说道。
“是,陛下。沈燕公子今年得了秀才之名, 自是和以往不同了。听闻这次沈公子不仅请了许多同窗,还请了几位大人过去。”
宋河斟酌着说道:“方大人和高大人都收到了帖子, 只是高大人素日不爱参加这些,便没去。”
高成林性子极其板正, 他家中有贤妻,平日来往交际都是夫人处理,至于他自己,除非有重要的事不然是不会出面的。
十分难以拉拢。
现在他处在户部尚书的位置,便更是克己复礼,也幸亏他夫人聪颖为人八面玲珑,在外倒是给他营造了不错的名声,高家的几个孩子名声也极好。
“方长鸣去了?”白明理面上没有表情地问。
这小子怕是也憋不住了,沈大将军既然敢请他,他自己要去。
“是。”宋河说道。
白明理也就问了这么一句,这件事应该快有个结果了。
他想着,等元日之后,他需要找季连惠和蒙齐来议事。
争取一击得中!
过些时日这件事应该会有个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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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长鸣带着赵兴上门,前些日下了一场大雪,今日的诗会就在大将军的园林的亭子边举办。
踏雪赏梅,围炉吟诗。
自是一种享受。
方长鸣来了之后才发现,今日还可以自己烧烤,倒是极有野趣。
按道理今日是沈燕请客,沈大将军不必露面。
但是方长鸣的身份是一部尚书,他来大将军府上,沈大将军不出面那也太失礼了。
沈大将军自然而然地先一步请方长鸣去一叙。
“犬子也是胆子大,我竟是没想到他真请了方大人,方大人如此赏脸,真是蓬荜生辉啊。”沈大将军令人给方长鸣倒了茶水。
方长鸣大大方方的喝了一口热茶暖暖身子。
“小公子才思敏捷,是个可造之材,只是我原本还当沈小公子会如同父兄一般从武,没想到沈小公子竟是要从文。”方长鸣也没说太多弯弯绕绕的话。
他直接略过了刚才沈大将军说的客气话。
直截了当地点出了沈大将军这掩人耳目的行为。
沈大将军眉头上挑,很快他不动声色地接话道:“那小子不爱舞枪弄棒,这也不是我能左右的,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如今常年在京中,日子也悠闲得很,大齐没有战事才是你我之幸。”
方长鸣笑笑没有说话。
似乎是懒得听这些应付人的话。
这一回,方长鸣的神情中竟然有了几分焦急。
这可是难得一见。
沈大将军心下的成算又多了几分:“倒是方大人,身子可大好了?”
他这便是在戳方长鸣的痛处了。
小皇帝在方长鸣还没恢复前,就让他回衙门办差。
虽说赏下了不少珍贵药材,但总是有些不近人情。
“早就大好了,若是不大好,我今日怎么会坐在这儿呢?”方长鸣又喝了一口热茶。
他身姿清瘦,哪怕穿着大氅也有些瘦弱。
要不是身架摆在那里,只怕就要显得弱不禁风了。
“方大人大好了便好,往后犬子想要从文自然还要方大人的提点。”沈大将军对方长鸣的警惕小了许多。
他想着倒是可以多接触方大人,将来哪怕方大人不支持他,只是中立也好。
现在不少人都是方长鸣的门生故吏。
方长鸣中立,他们想要反对自己总是也要掂量掂量的。
“哈哈哈哈哈哈,那自然,沈大将军有大志,我想沈小公子也是如此。”方长鸣假笑两声看似不经意地说道。
沈大将军已经是大将军了,还能有什么大志?
说来赵朗月那边似乎已经逐渐有眉头了。
沈大将军眼看着白老师的位置越来越稳,是有些坐不住了。
只不过现在时候还不到,大鱼都没有钓出来。
既如此他只好下一剂猛药了。
方长鸣隐晦地将话点破了。
本来今日他就是要扮演一个略有些焦躁的野心家,这样的表现正好符合人设。
听到方长鸣的话,沈大将军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但很快他便又惊怒转喜。
方长鸣的话中的暗示,已经很清晰了。
这人知道他想什么。
若是他知道,为何不告知小皇帝?
让他警惕自己?
看来方大人未必就真是忠心耿耿。
想到那死得不明不白的岭南王,岭南王之死应当有不少人私下调查,只可惜事情办得太干脆太利落,就连沈大将军有时候都会想,是不是他们这些人想多了,这些个宗亲不事生产,体弱些突然暴毙,也不是不可能。
现在想来,方长鸣对待主公那是半点真心也无啊。
思及此,沈大将军心中竟然也升起了一阵惧意。
这方长鸣就是一头养不熟的狼!
第130章
“父亲, 今日方大人对孩儿的态度有些不对劲,他似是已经知道……”沈燕说道一半硬生生地将话咽了回去。
今日诗会,方长鸣自然不需要跟沈燕的同窗一起吟诗作对, 今日受邀来的文臣不仅只有方长鸣,方长鸣只需见一见这些秀才和还是白身的学子,其他时候都是在亭子里同同僚闲聊。
若是平日方长鸣对他还算客气,也颇有几分长辈的关照。
今日沈燕却注意到方长鸣总用似笑非笑的眼神打量自己。
让他着实无法心安啊。
“慌什么慌?方长鸣那厮还什么都没说呢, 你倒是先慌起来了,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这般不成器?!要是你大哥还在,我何须如此辛劳。”沈大将军冷声呵斥。
“那小子怕是看出了什么端倪, 他既然没有告知小皇帝,那就有拉拢的余地。”
沈大将军冷笑一声。
“他不是个安分的, 小皇帝既然不给他脸面,他心里怕是早就有怨气了。说来那个叫赵朗月的似乎在雍州,这家伙知道的事倒是够多。”
沈大将军深吸了一口气:“看来这么多年, 他养出了不少能人啊。”
沈燕听到雍州两个字心头一紧。
“方大人竟是连这个都知道?那陛下那边?”
“呵,小皇帝如今手下有蒙齐,若是他知道此事, 怕是早就动手了。”沈大将军说到这里心底多了几分庆幸。
听父亲的意思, 竟是想要跟方大人合作。
沈燕赶紧说道:“不可。”
“父亲, 方大人心性乖张难以捉摸,陛下只是近年亲政后稍稍疏远了方大人些,并未到轻视的地步, 方大人如此年少便已经是一部尚书,将来便是再差也能成为副相, 父亲您又能给他什么呢?”
沈燕虽是打心底里佩服方大人,也打心底里不信任此人。
陛下敢于用此人, 沈燕私下里还是有几分赞赏的。
皇帝有明君之相,而他们便是在军中慢慢没了位置,这么多年的积累下来,家中也有不少产业,好好教导子弟,转文便是了,总能保得一生富贵荣华。
“哼,那小子确实狼子野心,正是因此,咱们才有可乘之机,倒是你束手束脚,要是你大哥还在就好了。”沈大将军自觉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再等下去,他们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沈燕无奈垂头说道:“我自知我比不上大哥,可是父亲,连唐家都急流勇退了,我们……难道还要一条道走到黑吗?”
一个茶杯朝着沈燕飞去。
瞬间将沈燕的脑袋砸得头破血流。
沈燕没有躲也没有去摸头上的伤口,疼痛让他更加冷静清醒。
沈燕跪在地上连磕了三个响头。
“父亲,月满则亏,我虽不及唐致但也知如今陛下地位稳固,现在放弃沈家还能保全,若是……”
“住嘴!你给我住嘴!怎么你看那唐致得了小皇帝的看重,动了心思?!唐家有办法退,我们要怎么退?”沈大将军沈凌谊压低了声音低呵道。
“我们连姓都是皇室所赐,生生世世都是皇室奴仆,这让我如何甘心!”沈凌谊抓起跪在地上的沈燕在他耳边吼道,“难道你想要世世代代都要给小皇帝一系卖命吗?”
“可是,父亲如今我们既不是贱籍,也非真正的奴仆,得太/祖赐姓的人多了,我等能得皇姓足见当年太/祖对我沈家先辈的信重,父亲这要是走了这一步,就回不了头了,我沈家向来是以忠君立世啊,您要往后我们该如何立于天地之间。”
便是胜了又如何,如今良种遍天下,天下人都受到陛下的恩泽,他们能够堵得住天下人的嘴吗?
而且沈燕觉得他们不会成功,如今禁军被蒙齐管的如同铁桶一般,只要京师不丢,皇上无忧,他们哪里能够成功,他们最多也不过是割据一方而已。
原本他们就出师无名,到时候便真是谋逆了,天下人人皆可诛之。
“闭嘴!我让你闭嘴!”沈大将军将人甩到一边,他冷冷说道,“我心意已决,便是不成,那也是天命,总好过世世代代为奴好。”
沈燕颓唐地跪在地上,他自知先帝昏庸,先帝当政那么多年对他们沈家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父亲自小就被其他世家子弟轻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一日半日父亲是无法想通的。
可如今的陛下不是先帝啊!!
如今天下大定,父亲却想要起兵祸,到时必然有死伤。
若是小皇帝还是那般无能,沈燕当然愿意一试。
便是生前不能五鼎食,死则五鼎亨也无妨。
可是如今皇帝并不软弱无能,既如此他们的计划也该变一变才是啊。
沈燕此时只觉身上涌起一阵又一阵的冷意,哪怕书房中烧了火盆,沈燕还是无法感到一丝暖意。
头上的伤口还在流血,沈燕觉得自己的热血也跟着流了个干净。
唐致比他幸运,唐丞相向来看重唐致,而唐家也将唐致这个宗子看得极重,唐致想要回头便能回头,而自己怕是不能了,只能随波逐流。
“你……”沈大将军发了好一顿脾气,现下也冷静了不少。
他看向瘫倒在地的沈燕,心底有些愤恨。
小皇帝怎么就突然开了窍,若是他还像原先那般软弱该多好。
再知道如此,方长鸣对付俞家的时候,他应该拦上一拦。
若是俞家还在,怕是小皇帝不会如此轻松,东太后将后宫管得井井有条,想要启用以前安插的人都要小心再小心,再想要安插人手就太难了。
分明是一盘好棋,谁知几年间就变成了这样!
沈大将军叹了口气,早知如此他该早些动手。
不过此时已经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了。
“你起来吧,方大人那边的事你不用管,好好读书交友便是。”沈大将军还需要沈燕给他打掩护。
沈燕慢慢跪直了身体,他面无表情地向着沈大将军行了一礼。
“是,父亲。”
——————————
两日之后,白明理召见了蒙齐。
宋河和苏硕在小书房门口守着,屋中只有蒙齐和白明理。
如今马上就要过年,京中需要多加巡视,白明理召见蒙齐倒也引不起朝臣的注意。
“这些日你多盯着点雍州,州兵,到底是要管一管了。”白明理叹了口气,以前他都不知道中央军和各州州兵这些乱七八糟的军队。
当个皇帝真不容易,白明理现在心底里大概知道各州的兵力。
雍州州兵想要成事,只能想办法占领皇城,杀了他这个皇帝,才能勉强算是得到正统性。
可这样还是会引起各地有野心有本事的人的讨伐。
这兵乱肯定是不能让他们起来的。
不然到时候就是生灵涂炭。
“臣有些不解,如今之势,便是动兵沈大将军怕是也不能成功,他不像是个鲁莽无状之人,这是何必。”蒙齐紧皱着眉头,他总觉得沈大将军此人心思深沉,应当不会冒险。
白明理却摇了摇头:“他对大将军府是皇室从属多有不忿,他会动手。”
这人总不能事事都掂量得清的。
蒙齐不能理解,只能微微颔首:“臣知晓了。”
其实他并不知晓,沈大将军从小不缺吃穿,怕是一辈子都没饿过几次肚子,蒙齐少时家贫被卖,哪怕现在都还记得忍饥挨饿是种什么感觉。
便是先帝最昏庸的时候,也没有缺了大将军的粮草。
这也是季家为何这么多年对皇室还是忠心耿耿的原因,大齐的皇帝不论如何还是将兵士放在心上的。
蒙齐想不通,随说互相攻讦的时候,有人会说起沈大将军的出身,可那到底是胡乱攀扯的话,但想必在沈大将军心中,此事无比重要吧。
赵朗月今日收到了徐千户的请柬。
“徐千户的母亲竟是已经八十岁了, 真是有福之人啊。”小厮在一旁羡慕地说道。
人生七十古来稀,这能到八十岁,朝廷都要给徐家发米粮。
按照大齐律法, 一旦家中有超过七十岁的老人,朝廷便会按年给一定的米粮银钱。
大齐可是以孝治天下的。
八十岁老母过寿,大办也在情理之中。
小厮可是从常来的军户口中听说了,徐千户请了不少人。
“确实是有福啊。”赵朗月轻声叹了口气, 小厮听到赵朗月叹气只当他想到了自己孱弱的身体,看着人家高寿,管事这是有些羡慕。
“管事, 您看该准备什么做贺礼啊?”小厮赶紧转移话题问道,徐千户的身份是低了些, 但是这是件大事,总是要弄些好东西,不然面子上就不好看了。
赵朗月现下自然是不缺银钱, 但是好东西也是有限的。
帮赵朗月管理杂事的小厮还真是有些拿不准该送些什么。
“库房里有一株百年人参,就送那个吧。”赵朗月笑着说道。
小厮大惊:“管事,这礼是不是太大了些?!那可是您好容易弄来补身子的。”
“好了, 我这儿也不缺药材, 就送这个, 老人家需要。”赵朗月说道。
前段时间方大人得了很多药材,他自己身体并无大碍,根本用不到这么多药材, 倒是悄悄送了他一些,赵朗月很是窝心, 又觉得方大人和他的联系渠道这般珍贵不该来干这些。
不过东西都送到了,赵朗月也只能笑纳了。
赵朗月深知, 皇上和方大人的关系深厚,看到那么多好东西就更是这般觉得了。
相比而言,他自己小库房中的东西倒是上不了台面了。
赵朗月品了一口热茶心想。
他总觉得这次寿宴不太正常,这徐千户请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些。
别看千户的身份真要和京城中的官员比起来并不高,但按照方大人的话来说,这也算是军中中下层管理人员了,他请的人还都是跟他身份相近的人,还有几个亲近的长官。
这些人一个两个自然是翻不起什么大的浪花来。
但是这样的人多了,可就不同了。
前几日方大人送来的信里说了,让他这些天盯着雍州兵营,便宜行事,如果有紧急事件不用通知他,按形势行动就好。
看到信以来赵朗月心中就敲响了警钟,最近赵朗月就时刻警惕着,等了这么几日赵朗月觉得怕是真要出事了。
赵朗月突然笑道:“这寿宴我是肯定要去的,好歹也能沾沾福气。”
他在外表现得要比实际上病弱一些。
这种寿宴他怎么可能错过。
小厮点点头:“是了,只是快到元日了,这寿宴竟是放在元日前两日,到底是有些紧了。”
“瞧你说的什么话?老人家生辰便是在这一日,还能为了便宜些就挪一挪不成?”另一个小厮笑嗔道。
赵朗月点点头:“这话说的有理,老人家的生辰又不是可以选的。”
元日前两日啊。
真是个动手的好时候。
众人都忙着过节,喜气洋洋。
各处的看守要松懈不少。
近几日,京城中陛下还要前往祖庙祭祖,虽说不必出京城,但终究不如在皇宫安全。
他不由得联想到了岭南王,他就是死在了宴席之上。
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做实了他是暴毙而亡。
赵朗月多多少少知道一点内情,他不认为唐致选的时机不对,应当说时机选得太对了!
相同的,赵朗月现在觉得若是他想要动手,这个八十岁老人的寿宴简直就是个不能再好的时机。
徐千户肯定不会是想要借着这次宴会杀某一个人。
但他这一次可是把许多官员都请了过去,怕是有些地方的守卫会松懈许多。
加上如今已经是年节,只会更加松懈。
赵朗月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他的心跳都不由得快了几分。
“走吧,我们出去转转,前些日的雪应当是化得差不多了,老实在屋里窝着,实在是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