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夜深后非常冷,寒风中还带着砂砾, 刮到身上如同刀刃,方长鸣这几年也算是养尊处优了,突然间开始跋涉,方长鸣刚开始还有些不习惯。
出来还没有多久, 他的脸上就多了很多伤痕,这些天他赶路都是直接用布巾和衣裳将自己裹得紧紧的,然后骑马赶路。
虽然有镇北王府的帮助, 但方长鸣也不敢掉以轻心,尽快赶到凉州的镇北王府再说其他。
“公子, 要不您去马车上休息吧?”赵兴试探这提议。
方长鸣摇摇头:“不必了。”
在马车边凑合休息,他若是遇到什么紧急事件,能有更快的反应。
他从来不会将自己的命交给守卫。
赵兴见公子打定了注意。
他没有再说什么, 退后了两步,静静守在公子身旁,他渐渐也有了困意, 这上半夜不是他守夜, 公子似乎也用不着自己伺候, 赵兴便将自己用棉衣一裹,闭上眼睛准备稍微眯一会。
迷迷糊糊之间,赵兴的心里还在盘算, 他们已经遇到了三四次‘贼人’截杀了。
每次都有惊无险的度过,这距离凉州还有六七日的路程, 还不知道会遇见什么。
想着这些赵兴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半夜他是被嘈杂的喊声和血腥味吵醒的。
赵兴下意识一个翻身半俯在地上躲避弓箭,和丢来的火把。
他慌忙地去寻找自家公子。
在闪烁的火光中, 赵兴看到了拿着弓/弩帮着镇北王府上的护卫射杀贼人的方长鸣。
赵兴松了口气,他从身侧摸出自己的大刀,也跟着冲了上去。
忙活了半个多时辰,他们才把来人都剿灭。
方长鸣身上沾上了别人的血迹,这些天因为赶路和干冷冻伤的手伤口崩裂开,鲜血浸染了特制的弓弩。
让他整个人都染上了肃杀之气。
可是方长鸣没有放松下来,而是警惕地带着守卫和赵兴等人快速离开此处。
难保没有人会趁他们剿灭第一波人后疲惫放松下再杀出来。
哪怕他们已经尽量选了空旷的地方扎营,方长鸣也决定继续走,此时天已经微微亮起,就当是早些启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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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属下的禀报,唐丞相笑道:“方大人真是一条泥鳅,滑溜得很啊。我就知道那些人连他的皮毛都伤不到。”
他当然没有派人去截杀方长鸣,只不过他这个丞相当久了,到底是有些人跟随他的,想要得到什么消息也容易。
唐致丝毫不意外反而说道:“方大人从未短了各方的之利,有些人竟是还想要在途中截杀他,真是不知所谓。”
方大人表面上是专横跋扈,不通人情,可是不论是新良种推广,还是往后重重举措,哪一项不是顾忌了世家和宗臣的利益。
他不过是严刑律法,并无不妥。
“哎,这太过招摇了便是如此,他本就深受皇恩,如今陛下竟然允他小妹同武将苏硕结亲,往后只会更加重用他,那些跟他无甚交情的人还好,曾经给方大人使过绊子的人,哪能坐看他青云直上。”
唐丞相浇着花草,春日花木繁盛,他已经将种在暖房中的花草搬到院中大半,如今每日他一推门便能看到这团团锦绣,唐丞相的心情倒是好了许多。
“我看这些人倒是多虑了,我们唐家都没被方长鸣针对,当年父亲可没少给方大人使绊子,沈家、俞家和安国公府上流放之人,他也没有劝陛下斩尽杀绝。”唐致喝了一口热茶轻声叹道,“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说起以往唐丞相也有些感慨,当年他为何容不下方长鸣呢?
仔细想来,唐家并未因为方长鸣的到来而衰弱。
现在回想,唐丞相倒是明白了几分,方长鸣做到了他没有做到的。
当年他也想要对方长鸣斩草除根的,方长鸣进京路上的刺杀也不缺他唐家,在他手下也确实有些只是忠心,能力却平平之人,这些年仗着唐家之势,横行霸道的人也有不少,他以前只觉得,权倾朝野之家哪有不是这样的?!
倒是自己狭隘了。
自己现在落得个只能当泥胎木偶的下场,被自家儿子夺了权,倒也是因果报应。
成为权臣却不受皇帝猜疑,权倾朝野,可以执行自己想要的政策。
方长鸣他竟然就做到了。
嫉妒啊。
唐丞相摇了摇头说道:“当局者迷,你我知晓有什么用,只怕一直到他到西北的镇北王府,都不能太平了。”
也亏着方大人身强体壮,这要是换了自己,怕是没被截杀也要生一场大病,人不服老真是不行啊。
唐丞相都知道方长鸣的遭遇。
白明理当然也知道了。
他接到方长鸣的信,本以为这次的情况比他们两人原先预料的好。
现在看来倒是他想多了。
白明理的眼睛余光扫到了一旁的苏硕。
怕是自己给苏硕和方青婉牵线,惹了许多人的眼吧。
文武官员结亲,本就少见,更何况有时候他们还需要避嫌,估计那些被方长鸣处置过的人家,觉得方长鸣要是回来就更没有他们的出头之日了。
才会如此疯狂。
白明理眼眸中闪过一丝冷意。
看来自己这个皇帝是太好说话了。
这么明明白白的刺杀都能摆到台面上来了。
此事不仅仅是针对方长鸣,还说明他对整个朝廷的掌控力度不够!
白明理除了担心方长鸣外,更是生出了一丝恼怒。
他好说话,有些人就真把他当软柿子捏了。
宋河见陛下并没有立即发怒,他心中反而惴惴不安,陛下的神色和心思是越来越难以揣度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宋河多年来在宫中摸爬滚打的直觉没有出错。
今日之后白明理对待大臣的手段冷酷了很多,他大刀阔斧地处理了此次在防洪防疫中办事不力的官员,然后有赏赐了一些办好差事的官员。
拿着此事,狠狠地敲打了众臣一番。
恩威并施。
唐丞相暗道,陛下真是越来越有皇帝的架势了,这一番敲打,那些想要对付方大人的人怕是也要收敛一些了。
他们收敛了,方大人回来不一定对他们怎么样,他们要是再不收敛,现在陛下就能找个由头处理了他们。
自己输给陛下和方长鸣倒是不冤枉。
唐丞相如今就等着几年后告老还乡了,现在留在朝中不过是为唐致铺路,且要维持朝中安定,自然稳坐钓鱼台,乐得看一些热闹。
白明理在处置了一批人之后,却又开始安心盯着各地春耕之事,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模样。
原本心中对白明理有些轻视,以为他只是靠着方长鸣那疯子才走到这一步的人,倒是歇下了躁动的心思。
赵朗月回到京城之后, 第一件事就是去驿站跟阿一汇合。
他有大功,陛下亲自下旨赞他为义士,他可以凭功为官。
如今他正在等候选官。
按照方大人的安排, 他会留在京中,从京中小官做起,不出意外应当是隶属工部。
工部,方大人经营多年, 虽说李池祝得了方大人的看重,赵朗月进入工部,也能帮方大人盯着工部的工作。
赵朗月对此没有什么额外的看法。
他当年在心中许下的心愿已经达成, 回到京城,光明正大地成为大齐朝的官员, 至于他要做什么官,那倒是不重要了。
他现在已经重新恢复了赵朗月的身份。
昨日陛下亲自下旨,恢复了他的身份和功名, 将他这些年所做之事,算成陛下的安排。
他被流放之时,陛下还只是辅政大臣手中的傀儡, 这样的旨意, 任哪个明白人都能看出不对劲, 可如今陛下积威日重,这种小事,倒也没人会戳穿陛下。
赵朗月虽高兴但也很是疑惑, 陛下为何如此看重大人,竟是爱屋及乌到, 为他做到如此。
甚至,甚至今日他本来在驿站中休息, 同在京中逗留的阿一吹他在平乱时的威武,阿一不能在京城中久留,现在不吹,什么时候吹嘘呢?
那个叫苏硕的副统领却来了,说陛下让他到唐家一趟。
唐丞相啊。
他原本也是个举人,只是因为得罪了唐丞相,在科举时被人在考篮里放了小抄,被搜检的官兵发现,不仅夺去功名,还被打了三十大板流放岭南。
赵朗月虽然没有死,但是也成了个瘸子,方长鸣在建州的罪籍村落遇到他时,赵朗月已经饿的皮包骨头只剩下一口气。
方长鸣把他救了回来,找了一具丢在荒野的无名尸替了赵朗月的身份,将他带到了阿一那边。
这些事,赵朗月都快以为自己忘记了。
那么长的时光。
可是真正一提起,他又发现自己怎么可能忘记呢?
这么多年,他失去了功名,失去了亲人,而这一切,甚至不是唐丞相亲自下命,自己得罪的也不是唐丞相本人,无数想要讨好唐家的人已经将他几乎赶尽杀绝。
说不恨唐家,赵朗月还没那么宽容。
方大人和陛下还要用唐家,方大人甚至只是让他的仇人沈峥外放,远离京城,慢慢拆分削弱唐家,至于那些攀附唐家对自己和方大人动手的小喽啰也早就被方大人解决。
仇恨似乎到此可以停止了。
同朝为官,赵朗月乐得看唐家一点点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家族,变得泯然众人。
只是可惜,唐丞相这辈子没干多少好事却能善终,哪怕没了实权,他不还是唐致的父亲吗?唐致总不会在衣食住行上缺了唐丞相的份额。
在建州忍饥挨饿许多年的赵朗月,并不觉得唐丞相如今的结局足够凄惨。
但大局为重,赵朗月并未对方大人表现出自己的失落。
没想到,陛下竟然让他去唐家一次。
苏硕说得很清楚,让他去唐丞相面前转一圈,震慑一下唐丞相,让他知道这些年他在其位不谋其政给唐致留下了多少钉子。
他现在表面上是陛下的人,实际上是方大人的人,唐丞相想要在他弱小时解决他都不行,往后的日子里,他只能眼看着赵朗月一步一步往上走。
唐丞相十分疼爱唐致,这样做,表面上没有什么用处,看起来就是出一口气,但是比真的给唐丞相一刀狠得多。
想到这里,给唐家递了名帖,今日便要去拜访的赵朗月,忍不住笑了。
既如此,那这唐家还是要来一趟的。
方大人和陛下一番好意,他怎么能够不接受呢!
封赏的圣旨上明明白白写了赵朗月的遭遇,哪怕没有提到唐家,唐致一眼就看出了这人同方大人同病相怜,是早些年唐家不谨慎结下了仇怨。
他今日拉着不情不愿的父亲,特地早早就等待赵朗月上门。
赵朗月的马车到来时,他更是亲自出门去迎接。
看到不卑不亢的唐致,赵朗月心底竟有些佩服他,同时明白了方大人为何那么看重这位唐致。
他面上没有多少神情,在唐致的迎接下进入了唐家。
这是他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事。
而如今竟然就这么简单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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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朗月去了唐府?”白明理放下折子笑道,“谈得如何?”
苏硕恭敬地说道:“他同唐致相谈甚欢。”
在唐家,皇帝怎么能没有眼线。
这些大臣在宫中塞人,那就不能怪自己也往他们府上塞人。
不过,白明理并没有监视重臣的意思。
只不过是一种威慑和保护。
偶尔才会询问些消息。
“哦,那就是没跟唐丞相说什么。”白明理听出了苏硕的话中有话,苏硕这人很是简单,他想要藏下来的话很好猜出。
苏硕摸了摸鼻子笑道:“赵朗月哪里愿意跟唐丞相说话,话说,唐家最傲慢无礼的时候,正是唐致忙于科考的几年,唐致忙着读书,那几年对手下的看管就松了些。”
“仔细算算,还真是,唐致早些成为家主是件好事。”
白明理叹了口气,唐丞相能走到如今的位置,比起聪明才智还是唐家家主的位置起到了更多的作用。
而这样的一个人,竟然有那么好的一个孩子。
白明理不知道该说唐家的家学还是不错的,还是该说唐丞相的性格当不了一个好官。
应该是两者都有吧。
“了却恩怨,才能更好的同朝为官,现在发泄出来,总比以后发泄出来强。”仇恨这东西,挤压在心里爆发的力量,可是不可轻忽的。
方长鸣上次写的信说他已经到了西北的镇北王府,让他安心,然后就是说他险些忽略了赵朗月的想法,让他帮帮忙。
赵朗月太安静,方长鸣的事又太多。
白明理也没想起这一茬,真是会哭的孩子更得关注,这下属也是一样。
这件事倒是让白明理想起了很多事。
朝中也有不少这样的沉默者,他们大多从先皇在时他们就忠于朝廷,能力也不错,自己却没有给他们足够的重用。
平衡各方势力,还是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
“希望开辟商路之事一切顺利吧。”白明理笑着摇头,商路如果畅通了,差事就能增加不少,到时候也能给这些人安排一些重要的差事。
只不过动作不能太大,否则又会引起新的问题。
太忙了,实在是太忙了!
自己都快没有时间想方长鸣和练习弓马了。
皇帝真是个不好做的职业!!!
苏硕见陛下又开始思考政事,就悄悄退到了一旁。
信件内容都是正儿八经地禀报西北的情况。
先皇虽不重武, 为人也阴狠,但他在大局上又很有掌控力。
不然也不会做出让养蛊几个孩子的事,还没有彻底玩崩。
起码在粮草上, 先皇一向是尽量不短了各军。
对镇北王一脉也算得上用人不疑,镇北王一脉的血脉中不知道是否真的有武将特质,总之他们面对游牧外族向来是赢多输少,所以西北整体上还是很安定的。
要说多繁华, 倒也没有,因为先皇并不喜欢过于多的商业活动。
朝中官员及其亲眷私下不允许同外族做生意。
私下的平民跟匈奴人和其他外族人做生意倒是可以,但是每年只有一定的限额, 而且对商品品种有严格的限制,盐铁茶酒良种等等都是不被允许售卖的。
走私的情况自然很多, 但律法惩处力度很大,流放、抄家都是轻的。一旦走私的禁品超过一定的分量,那满门抄斩也很常见。
同样的朝中正式地同外族的商业来往也有很多限制。
白明理在处理政务后很快就了解了目前的西北商事。
实际上, 白明理觉得这套规定还算完善。
甚至称得上小心谨慎。
难得先皇这种拿儿子逗着耍的人,都没有大肆改变相应的政策。
白明理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改变才合适。
这世上爱财的人还是占大多数。
让那些个朝臣真的不碰这些好处,白明理怎么想都觉得非常难。
方长鸣这段时间的信, 都是写他的见闻。
倒是没有写他打算如何建设商路。
白明理就跟随着他的目光, 看到了大漠孤烟, 看到了苍雪满天,看到了许许多多他在宫中见不到的景色和趣事。
这些天,白明理把方长鸣的信当游记看了。
“有了镇北王府的庇佑, 方大人大胆多了。”白明理眼见着方长鸣逛的地方越来越偏僻,忍不住笑着摇头。
要是自己能真的看到就好了。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
但很快就掩饰了过去。
下意识掩饰自己的情绪, 是白明理新练成的技能。
白明理觉得这技能当老师也很好用,以后自己要是能穿越回去, 他的学生就都没法从他脸上看出他想什么了。
他就这样在心里给自己讲了个小笑话。
让他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宋河不敢接陛下的话,他知道陛下也不需要他接话。
他想,今日接到了方大人的信,之后几日陛下都会很高兴。
苏硕倒是想要说几句,现在自己跟方大人也是有亲戚关系了。
可他不知道该说什么,陛下打趣方大人,他不好跟着去打趣青婉的兄长啊!
苏硕只能默默将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了下去。
宋石快步走了进来轻声说道:“陛下,镇北王世子求见。”
“哦?”白明理一愣。
季连惠可不会随意入宫,他说道:“让他来直接来见朕。”
宋石退了下去。
很快着一身蓝色薄衫,早早就像是过夏日的季连惠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
他先向白明理行了一礼。
白明理一抬手说:“免礼,赐座。”
季连惠却没有直接坐下,他从袖中拿着一份很厚的信封,看起来里面像是装了什么厚厚的东西,他将信封递给了宋石。
宋石赶紧双手俸给白明理。
“这是?”白明理疑惑地问。
“这是夹在臣和父亲家信中的折子,臣没有拆开信看,只是摸出来的,臣见其上的题字,便知道是方大人所写,立刻就入宫了。”季连惠自然地解释道。
其实他心里直打鼓。
方长鸣这家伙。
能不能不往他爹的信里塞乱七八糟的东西,这次可吓死他了,他还以为父亲遇到了什么事,要亲禀陛下。
看到信封最上面的字,季连惠才知道这是方长鸣写的折子。
白明理见他额上有细密的汗水,一看就是急匆匆赶过来的。
白明理压住唇边的笑意,说道:“你先坐。”
“谢陛下。”季连惠这才坐了下来,竹兰在一旁奉茶。
季连惠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大杯茶水,这才彻底平复了呼吸,季连惠就差用浑身上下表演展示一件事,那就是陛下我很慌,这折子我没看过!!!
白明理见他无事,这才把心思放到手中的折子上。
虽说季连惠需要留在京城中当人质,但总不好让人家一家从来不通信。
皇室自然也无法完全杜绝季连惠一家互通信件,镇北王的信平日也不会有人拆开检查。
白明理只是不明白,方长鸣想要送信,多的是渠道,旁人不知道,白明理却是知道的。
怎么就选了镇北王府的路子?
白明理打开折子外的信封。
他这一打开才发现方长鸣小心地在信纸内部画了一朵红薯花,如果信件被拆开内部的花就对不上。
白明理仔细打量着那小小的花。
感叹方长鸣的画技真的不错,一朵小小的红薯花被画得栩栩如生。
要是他们穿越回去,方长鸣单是靠画画估计都能养活自己。
白明理伸手将折子拿了出来。
摸着那折子的厚度,已经进化为批折子狂魔的白明理,一下子就摸出了,这应该足足有二十多折了。
一打开,密密麻麻的小字就映入他的眼帘。
白明理轻松的表情逐渐褪去,变成了严肃和沉默。
这份折子竟然是方长鸣这些日,暗中对镇北军所在州郡货物走私情况,实地调查后写成的报告。
而折子开头方长鸣就写明白了,镇北王府是可靠的,虽然也会让一些附属的仆从做生意,但都是些正经的生意,买卖的也是常见的货物。
说实在了,方长鸣在信里写明白了,镇北王府不差钱,当年立国,镇北王祖先立下了赫赫战功,赫赫战功当然附赠着赫赫战利品。
现在,不论是打击来犯的匈奴和其他外族,还是扫荡土匪,相当一部分战利品也是归镇北王府的。
镇北王不贪走私的钱。
但是其他朝中官员就不是如此了。
按照方长鸣的调查,这些个在边境做地下生意的,身后大多有人撑腰,或是当地豪族,或是官员。
白明理看得触目惊心。
连武器和良种都能贩卖!
要知道,铁矿乃是朝廷所有,铁器也是朝廷管理,这样都能有人钻空子!更别说良种才出来几年?这就流出去了?!
方长鸣打算再收集一些证据。
他觉得堵不如疏。
方长鸣给白明理看报告的同时,还询问他,对于放松规定的同时,如何防止走私泛滥的意见,他自己在最后写了许多方法。
如建立相关的机构,完善走商凭证的发放过程等等。
只有完整的体系,还能尽量解决治标不治本的问题。
白明理歪了歪头,倒是方长鸣惯用的手段。
只是这事还真不好办。
一不小心就会打破如今的平衡,惹下许多祸事,现在白明理倒是理解为何也用镇北王府的渠道了。
对了,刚才季连惠的反应也很奇怪,说不定他们父子这个通信的渠道,根本不是走朝中知道的路子,是私下送来了。
他才会表现得这么着急。
而镇北王竟然答应了方长鸣的要求,这么一看,说不准除了为了保证安全,也有镇北王要向他表忠心的意思。
白明理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关键。
只不过,白明理一时间也没法立刻回信。
这么重要的事,他要好好想想。
白明理抬头对季连惠说道:“你今日拿不到回信了,来日我让人送到你府上吧。”
季连惠下意识说:“好啊。”
季连惠:“???!!!”
等等,我成信使了?!
镇北王有时候都疑惑, 方长鸣是真的在玩,还是在办正事。
很快他就知道了,因为陛下的回信来了, 还给他下了令,让他配合方长鸣行动。
看来方长鸣是在办正事。
陛下给方长鸣的信件,镇北王原原本本地将信件给了方长鸣。
方长鸣接到信笑道:“你不用这么紧张。季大人,我用您的渠道同陛下通信, 什么意思您该懂得。”
高大壮硕的镇北王只是笑,并没有接话。
方长鸣在心中感叹,不愧是多年来几乎没有犯过错的镇北王啊。
不该他管的事, 别说表态了,他连开口都不开口。
方长鸣感慨的同时有放心了些, 边境交给这么一个人,倒是安稳了。
只是此人有几分深不可测啊。
方长鸣不知道此时此刻,镇北王想的也是, 方长鸣这人实在摸不透,这些天他看似只是游玩,私下却能写出那样厚实的折子, 虽然镇北王不知道那折子上到底写了什么。
但镇北王心想, 总不会是跟陛下聊家常吧!
说来, 方长鸣真的有些想白老师了。
尤其是看到了辽阔的草原。
他记得自己说过,要是房车没电了,他们可以到草原上, 躲开所有人,将房车放出来充电。
太阳能充电!
思及此, 方长鸣嘴角不由得带上了笑意。
镇北王只觉得他笑得莫名其妙,陛下来了吩咐, 他竟然笑?
也对,臭小子来过信。
说这位方大人极其热爱办差,和他一点都不一样。
现在看来倒是有几分道理。
方大人是他从小到大,几十年来第一次看到面对如此糟糕的差事,还能笑得出来的人!!!
方长鸣可不知道段段时间内,表面稳重的镇北王竟然在心里想了那么多。
他恭敬地对着镇北王行了一礼。
“多谢。”
方长鸣没再难为镇北王,他拿着信件回到了自己这个钦差住的临时宅院,这才打开了信。
他仔仔细细地将信件看了一遍。
白老师跟他的思路差不多,也是要建立一个新的,完整的体系。
如今的律法是严格了些,但没有错,大面上,白老师没有修改的意思。
但是可以在某些不是军事物资的地方进行调整。
比如白老师准备拿出制作白糖和冰糖的法子,还有大力鼓励纺织和刺绣的发展……
而这些都可以通过商行和户部一公一私两个方向安排。
通过商户和户部给那些走私的人背后的势力传递一定的信息,让他们转变方向。
到时候将战略物资转为利润同样不低的经济物品,这样他想要改革受到的阻力会低一些。
杀一批走私最为猖獗的人,其他人以安抚利用为主。
这样的话,还能促进女性的就业和商业一定程度上的发展,一举数得。
虽然只是框架,但整体的想法要比方长鸣一开始的打算成熟很多。
而且奖惩分明,并没有直接将事情做绝,却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白老师的进步,真的很大很大。”方长鸣已经记不清他这是第几次说这样的话了。
但白老师还是每次都能给他惊喜。
方长鸣拿着信件,笑得有些傻乎乎。
只要白老师想,他连皇帝这个职业都能做的很好嘛。
赵兴看得一愣一愣地。
他给自家公子倒了一杯茶水:“公子喝水。”
方长鸣愣愣地接过茶杯,甜滋滋地喝了一口水。
赵兴给他端的茶水,是温热的,方长鸣来到这个世界那么久,还是不习惯喝滚烫的茶水,除了待客,方长鸣觉得还是温温的茶水直接入口舒服,至于这正不正宗,会不会伤害身体,方长鸣表示,自个高兴更为重要。
所以这茶水刚好能入口,方长鸣就这么一下子干了一杯茶水。
赵兴现在可以完全确定了。
自家公子今天有点不正常!
喝杯茶像是在喝蜜水似的。
真是让人费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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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能不能帮到方长鸣。”白明理一边泡澡,一边回想自己写的信中有没有疏漏。
其实就算是将货物转移向经济物品,还是有很多空子可以钻。
还有该杀谁,该留谁也是个很大的问题。
想要建立一个完美无瑕的体系,几乎是不可能的。
白明理抬手轻轻按揉了一下眉心。
感觉这比他算数学题可难多了。
自己不过是提出个框架来,就这么累了,施行可比提意见还要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