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将军心中闪过许多念头，一时间也不知道方长鸣说这话试探更多些, 还是真是病后的真心话。
方长鸣此人狡猾奸诈，实在难以让人相信。
思及此，沈大将军突然想到了那死的莫名其妙的岭南王沈从业, 其中若是没有方长鸣的安排，沈大将军是不信的。
方长鸣能背叛一次主上，就能背叛第二次。
这也是沈大将军愿意尝试接触方长鸣的缘故。
他可不信方长鸣对陛下就是忠心耿耿了。
以前他们相互信任不过是方长鸣需要陛下的支持, 陛下也需要方长鸣推他亲政。
可如今情形完全不同了, 陛下马上便要坐稳皇位, 方长鸣这个臂膀似乎没那么重要了。
而方长鸣短短几年内就经营出了如此势力，实在是骇人。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换了自己是皇帝也会除之而后快。
方长鸣默默回视沈大将军。
目光中无惧无欲, 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
他越是这般镇定。
沈大将军越是觉得他是在硬撑，若是真的从容淡然方长鸣怎么会为了避开今年重修驿站之事直接病了？
“只是略有些感慨罢了。”方长鸣笑笑略过了这个问题, “听闻沈小公子得了个嫡子，我身子带了病气未能前去拜访, 在这儿我正好可以恭喜沈小公子了。”
“我也备了份薄礼，这回倒是找到时机送给宋小公子了。”
沈燕连忙道：“方大人太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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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大人送了一箱子兵书给沈燕，说是恭贺他喜得麟儿的贺礼。”苏硕一脸懵逼地说。
因为不是什么太要紧的东西，这事不难打听。
方大人送这个倒是合情合理，沈大将军一门都是武将，送些珍贵的兵书比那些个珍玩摆件合适。
白明理听了冷笑道：“兵书啊。”
本来苏硕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是白明理这一冷笑，苏硕就忍不住开始多想。
难道陛下想要削沈大将军的权？
可这些年沈大将军常居京城，在京外未曾拉拢各州官吏兵马，对内虽说他作为辅政大臣当年也是压制了陛下，可到底没有大错。
师出无名，哪怕是陛下也不能随意动朝中大将军啊。
方大人按照寻常礼节送的兵书不会是正好踩到了陛下的死穴吧！！！
苏硕心里为方大人捏了一把冷汗啊。
这不是无妄之灾吗？
“镇北王世子和沈大将军父子在方家门口便分开了，没有交谈。”苏硕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好歹镇北王世子和沈大将军这朝中两大武将之间没多少交情。
希望陛下听了这消息能稍微高兴一点吧。
在一旁伺候的宋河心头一动，暗道不好！
他们这些臣下奴才便是再同情方大人，也不该如此直白地表现出来才是啊！
你心里想一想就算了，不该把陛下当傻子糊弄。
白明理一听就知道苏硕这是在暗暗地帮方长鸣。
别说方长鸣的人缘是真的不错。
其实想要找沈大将军的错处还不容易。
一个干涉武举选拔，便能削掉他不少力量，尤其是蒙大人的出身问题，完全可以拿来做文章。
可最大的问题是，大齐的武科举不比文科举，本身就是给武将子弟开了绿灯的，武将在武举选拔中动点手脚，几乎已经成了不成文的惯例了。
要是用此事，那就先要把武举选拔梳理一遍。
还会惹众怒。
其实方长鸣惯用阳谋，但是对岭南王和沈大将军，方长鸣却放弃了自己的习惯。
为的不过是不起兵祸。
如果给方长鸣和自己足够的时间，倒是可以利用时间慢慢收拾沈大将军及其部下，不波及旁人。
但是想要在短时间内完成这件事，那就需要些谋算了。
白明理看这两人的反应，越来越觉得自己是拿了喜新厌旧恩将仇报的渣男人设。
不过对着方长鸣的话，渣男人设就渣男人设吧。
他自信还能驾驭得了。
不会真的被皇位迷惑。
宋河同苏硕都有些战战兢兢，不知道陛下是不是要发怒。
白明理的心情并不好，或者说这段时间他的心情一直不好。
方长鸣开始动用阴狠手段，自己也开始学着御下。
哼，也是有意思啊。
白明理轻轻吐了口气，他再一次在心中提醒自己，自己本身就是普通的老师。
不是个冷血的帝王。
“哦，这样啊。”白明理没有发怒，他招招手说，“你先起来。”
苏硕迟疑着站起身。
“方大人的病如何了？”白明理问道。
苏硕想了想说：“方府治府严密太多的臣不曾知晓，按照探子传来的消息，方大人只是劳累过度，歇息几天就好了。”
“嗯。”白明理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苏硕和宋河都是满脑子疑惑。
皇上这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
“去，再调些药材送到方府上。”白明理想了想自己的反应还是太平淡，还是得有所表示，思及此白明理又补充了一句，“捡好的送去。”
只送药不叮嘱好好养病？
宋河敏锐地知晓了陛下的言外之意。
陛下这是催方大人尽早回来办差啊。
看来陛下是真的生气了。
还不过没有当众发怒罢了。
“是，陛下。”宋河退了下去。
不过一日众臣就得到消息，方大人又得了赏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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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丞相在暖房中给牡丹浇水，听到这个消息便将水瓢放了下来。
他如今只是明面上的百官之首，许多事他已经撒手不管了。
这对耽于权欲的他来说，一开始那是生不如死，过了一年才多少缓过来一些，他新找了个爱好，那就是养花，这冬日他一闲下来便在府中暖房里待着。
好歹陶冶情操，不至于无所事事。
“陛下又送药过去了？可传了什么口谕？快同我说说。”唐丞相是越来越看不懂陛下和方长鸣之间是怎么了？
一年前他还能斩钉截铁地说陛下和方长鸣怕是在给人下套子。
谁信他们之间有了罅隙谁是傻子。
可是如今他自己心中都打鼓。
难道自己想错了？
“没有口谕。”来传话的门客轻声说道。
“送了那么些个珍稀药材，连个话都没有啊，看来两日后的大朝会，我是能见到咱们方大人了。”唐丞相直摇头。
“这？陛下是否太过严苛了？方大人倒是有几分想要后退之意。”门客试探着说。
“后退？怎么退，到了这一步该如何退？退回岭南？”唐丞相没好气地说，虽说他看不上方长鸣，但是陛下如今的举动他也觉得心寒。
虽说帝王不该容忍方长鸣这等能臣发展，但是到底是相互扶持过来的情谊，何必如此？
不过……
万一真是陛下和方长鸣商量好的呢。
若是如此，方长鸣和陛下是在针对谁呢？
难道是今日去看望方长鸣的镇北王世子和沈大将军？！
不会是镇北王世子。
季家并无二心，这一点朝中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且镇北王世子向来是保皇的，便是在陛下最弱的时候，季连惠都是支持小皇帝的。
针对沈大将军？！
唐丞相联想前后陛下对方长鸣态度的反差，不由得纳闷，为了一个沈大将军犯得着吗？慢慢削他的权，或是转头扶持沈燕不就行了，沈燕性子比沈大将军软和些也更好控制。
不比操纵他儿子简单？
唐丞相愤愤地想，方长鸣和小皇帝这是在针对他吗？
让他当傀儡，却这般费心对付沈大将军？
说来陛下对他们几位辅政大臣的态度确实不一。
对吴太傅是亲近扶持，对俞家和安国公府是斩尽杀绝，对他是怀柔削弱。
那若是自己猜中了，陛下和方长鸣对沈大将军这般费心是为何呢？
难道沈大将军到了现在，朝局大定的时候还有二心？！
思来想去想到这个结果，惊得唐丞相只觉瞬间一阵脊背发凉。

方长鸣清减了不少。
哪怕冬日的官服厚实, 他瞧着竟然也有几分单薄，这跟方长鸣还算魁梧宽阔的骨架相比更加显得他瘦得过分了。
白明理眼皮一跳，他连忙垂下眸子, 来遮掩自己眼中的情绪。
方长鸣目不斜视，却能感觉到白老师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他第一反应竟然是有点小开心。
自己能瘦成这样可不容易了。
他可是连吃了几天水果啊。
真是对不住自己的胰腺了。
不吃饭每天只吃水果血糖升得太快。
偶尔这样还行，经常这样，方长鸣估计自己是真的要病倒了。
他再瘦肌肉都要没了, 那就太影响健康了，哪怕是要给人下套也不能真糟蹋身体不是。
季连惠今天刚见到方长鸣的时候那是吓了一跳，前两日见方长鸣虽然清瘦, 但也没清瘦成这样啊！
难道是方大人在忧心什么？思虑过重才会这样。
陛下瞧着也不是什么负心人啊。
看不出来啊。
想到这里季连惠就非常想要抬头看看陛下的脸色。
求生欲让他硬生生给忍住了。
虽然季连惠忍住了没抬头，但是他那一双眼睛那是滴溜溜地转啊。
旁人看不到, 坐在最高处的白明理能轻松地将众人的神情收入眼底。
现在白明理能确定自己的猜测了。
这个季连惠确实猜到了什么，似乎还得到了方长鸣的肯定！！！
白明理心里升起了一点点无奈。
不过想到自己在东太后面前也默认了。
两人真是半斤八两！！！
白明理苦笑了一下。
唐丞相偷偷斜眼看方长鸣。
方长鸣却像是感受不到周围偷偷打量他的目光。
白明理也没有表现出异常。
贾乡尖锐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中：“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临近元日, 诸事繁乱，就算大家想要知道方大人的病如何了，这时也都将精力放到了政事上。
明年的春种、徭役等等安排都要在此时商议。
一直等到中午大朝会才散去。
方长鸣还未走出大殿, 宋河就轻手轻脚地上前当着众人的面说道：“方大人, 陛下有请。”
季连惠一惊。
方长鸣心中也是一惊, 但很快就想明白了。
自己‘病容憔悴’白老师要不关心一下，那就不是在演戏了，那是真的会影响皇帝的圣名。
自己的表现似乎有些过了。
方长鸣为让白老师担了‘渣男’的名声有点心虚。
“宋公公带路吧。”方长鸣语气平淡地说。
沈大将军看向方长鸣离去的背影, 心中对小皇帝竟然有了几分赞叹。
他身上不愧是流着沈家人的血。
小皇帝是个不错的帝王苗子，不过这并不能改变他的志向。
他可不像是季家, 竟然能容忍自己一直屈居人之下，手握军权还要被人钳制。
龙溪宫中, 白明理正在用早膳。
今日大朝会，他起得太早了，还未吃饭。
方长鸣行礼道：“拜见陛下。”
“宋石替方爱卿摆膳，方爱卿坐吧。”白明理已经换了一身常服，上朝的冕服实在沉重了。
白明理这次没有像是往常一样起身迎方长鸣。
宋河心中叹息，到底是不一样了。
陛下以往都是要特特叮嘱御膳房准备方大人爱吃的饭菜，还会亲自去扶方大人起身。
方长鸣起身坐到下手的位置。
宋石看了宋河一眼，垂眸向前为方大人布菜。
方长鸣吃了两天水果，今天用膳他就很小心地细嚼慢咽。
尽量不伤害到自己的身体。
他可是要活得长长久久的人啊。
方长鸣这种行为落在宋河等人的眼中，一下子就成了方大人在谨小慎微的证据。
白明理险些没憋住笑出来。
节食减肥可不太好啊，方长鸣这辈子好像本就不容易吃胖！
他忍着笑艰难地吃完了早膳。
“方爱卿，随朕去小书房，朕有些事同爱卿商议。”
“是，陛下。”方长鸣不紧不慢地跟在白老师身后进了小书房。
白明理看向宋河。
宋河守在书房外。
白明理作为皇帝，哪怕是宫人都退去，书房中也还有暗卫。
方长鸣进入书房时一个踉跄，白明理顺势扶住他。
时隔一年再次进入白老师的空间。
方长鸣眼前一黑，白明理拉着方长鸣进入了空间。
方长鸣忍不住说：“白老师，你最近没有开窗通风啊，好闷。”
“你还嫌弃上了？”白明理摸索着打开床头灯。
两人相视而笑就好像从来没有疏远过一样。
“没跟你商量就让你来见我，会不会影响你的计划？”其实白明理也有一年没有进入空间了，这里的风同外界是相通的，也不需要太费心打扫。
“我猜不会，因为别人只会以为白老师你在学习帝王心术。我都病得瘦成这样了，你不见见我也不好，白老师你做的没错。”
方长鸣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他用熟悉的姿势躺在了床上，两条大长腿放松地耷拉着，就好像以前一样。
“白老师你成了渣男了。”方长鸣笑眯眯地说。
白明理看他那没心没肺的模样，翻了个白眼。
“还好吧，比起一些飞鸟尽良弓藏的帝王，我算是个好人了。”白明理倒是不在意，他对众臣的态度在齐朝皇帝中已经可以说很好了。
“这就叫多谢同行衬托吧？”方长鸣反问道。
“不说这些。”白明理坐到了床边，方长鸣很自觉地往床里侧挪了挪给白老师留出位置。
“你觉得他会相信你？”白明理不太确定地问。
白明理此时说的他是沈大将军。
“我想要他相信，我如今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他有拉拢的机会。”方长鸣挑了挑眉颇为骄傲地说道，“沈大将军这种人怎么可能百分之百地信任我们已经分裂。”
“我只要他开始调动手下就好，我在雍州的眼线，就有机会打探出谁是沈大将军埋下的钉子。不过书中内容也不能全信，沈大将军手中或许还有其他人手。”
“只要抓住一个，且能名正言顺地给削掉沈大将军的大将军官职，其他人手定然会分崩离析。并不需要沈大将军全心全意相信，甚至带着你叛乱？对吧？”白明理接着方长鸣的话说道。
京城中兵马可是掌握在蒙齐手中。
军权在他这个皇帝这里。
若他是个亲政多年的帝王直接抓了沈大将军再找证据，倒是也可以，问题就是他刚亲政，办事还是要讲究方式方法的。
真正会孤注一掷的人毕竟是少，总之到时候他们平乱的难度就会小很多。
“沈燕是个好苗子，只是不知他对沈家有多少情谊。”方长鸣摸了摸下巴，继续说正事，“白老师，你看他们这些人孩子都教导得很好啊。”
唐致是这样，沈燕也是这样！
歹竹出好笋啊。
“辅政大臣，毕竟有家业继承，总不能将孩子养废吧。”白明理倒是不意外，“沈家此事，沈燕应当知情。”
方长鸣赞同地点点头：“是，不过我看得出他心有戚戚。”
如果雍州那边的调查不力，倒是可以试着从沈燕这边下手试试。
“沈燕那边，若是要下手还是让季连惠去合适些，同为武将子弟，更容易相互理解，不过若是雍州那边有了消息，自然不用如此了。”白明理平静地说道。
方长鸣惊讶地看向白明理。
“白老师你进步很大啊。”方长鸣现在毫不怀疑白老师能够猜到他的所有谋划了。
白明理皮笑肉不笑地说：“你每天批阅五十来斤的折子也会进步的。当然我感觉其中有三十多斤都是废物。”
一个个的都是有文化的人，写的折子怎么那么无聊且无用呢。
方长鸣：……
“好可怜啊，白老师，哈哈哈哈哈哈。”方长鸣笑得蜷缩起身体，好惨一社畜，这当了皇帝怎么还这么难啊。
白明理深吸了一口气，可他深呼吸完方长鸣还没笑完。
他用拳头捶了方长鸣一拳。
“哪里好笑？！！”白明理恼羞成怒道。
他心想，方长鸣的笑点还是那么奇怪。

第127章
“那您也不能怪朝臣, 别的不说请安折子你还是要看看的，现在可是要过年了，好多封疆大吏要送礼物过来呢。”方长鸣晃着他那两条大长腿喜滋滋地说。
今年可是白老师亲政后第一年的春节。
这个时候不弄点好东西来讨好白老师, 什么时候讨好啊。
所以方长鸣都不用猜就知道，今年白老师肯定能收到很多礼物。
“比起礼物，我倒是怕有人压榨百姓，羊毛出在羊什么, 我可不期待什么礼物。”白明理靠在床头放松身体轻声说道。
他是真的有点累了。
年关，不光是六部尚书忙，他也很忙的。
每天看折子要看到深夜才能休息。
当皇帝, 如果不想要造福百姓，不想要朝堂清明, 皇帝确实算是个好职业，大部分人都顺着你敬着你，看着你的脸色揣测你的想法, 而且还能享受到这个时代最好的东西。
但如果想要当个好皇帝，那就劳心劳力了。
对于皇帝这个职业，白明理的评价是还不如他当年级主任呢。
“白老师说的倒是没错, 就算是从自家库房中拿稀世珍宝, 那也是羊毛出在羊身上。”方长鸣点点头, “不过天高皇帝远，想要完全消除这种事怕是还要很久。等到我外放的时候，抓几个肥羊宰一宰, 或是能震慑一批人。”
方长鸣还没天真到觉得能消弭所有恶事。
但是该抓抓该杀杀，大齐律法还算合理, 按律行事总能保一段时间的太平。
“你身上的杀性很重啊，这一年你结的仇已经够多了, 巡视各州的人我会另外安排，你外放之后只管办好要办的事就好。”白明理眉头紧皱。
他轻轻踢了一脚方长鸣的小腿。
“这么想要建功立业的人，便是选钦差人选也很多。”
别的不说这一年来向他展现出能力的中低级官员就很多，这些人大多被辅政大臣压着，还不是方长鸣的嫡系，未来也不能走方长鸣的路子往上升，野心勃勃之人不再少数，这些人能在辅政大臣压制下还安安稳稳为官，没有急着占边，能力和心性都不差。
真不必方长鸣什么事都事必躬亲。
当权臣不是这么当的。
方长鸣眼神带着打趣地看着白明理。
白明理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他有些躲闪地问道：“看什么我脸上有花啊？”
被方长鸣这么看着白明理是浑身都不自在。
“我在想，刚开始我们到空间商量事的时候，还是我教白老师你呢，现在就不一样了，倒过来了，白老师你进步得也太快了。”
他承认自己确实是有点心急了，白老师应该是看出来了。
这种话他好像是说过很多遍了，但是每一次白老师的成长都让他惊讶。
说起来这之间也没隔上几年。
短短几年发生的事很多啊。
方长鸣一瞬间竟然有些恍惚，好像不离开就这么过下去……也不是不可以。
只不过这个想法只在方长鸣脑海中闪过一瞬，很快就消失了。
他不能凭借一时的情绪做决定。
“我刚才都说了。你每天批阅五十来斤的折子也会进步的。”白明理垂下眸子嘟囔道，“你夸人就不能想个新词。”
方长鸣似乎非常不擅长夸人。
翻来覆去只会说自己进步很大。
这倒也算是对他工作努力的肯定吧。
但是真不算是什么夸奖的话。
方长鸣粲然一笑：“好像是啊，我都不会夸人，谢谢白老师给我找出一个我的缺点了，我会努力改进的。”
方长鸣想了想对着白明理竖起一个大拇指：“白老师真是慧眼如炬啊。”
白明理：……
“你还是别夸了，我听着好尴尬啊，脚趾都要开始运动了。”白明理颇为无语地说。
虽然方长鸣在他心中几乎是十全十美的，但是他也不能昧着良心说方长鸣夸的好。
方长鸣在小床上滚了半圈，侧身躺在白明理身前，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白明理：“那等我练练，说不定等我外放回来就会了。”
“嗯，行，我等着。”白明理郑重地点了点头。
方长鸣眨了眨眼睛，默默又在床上滚了半圈，躲开了白明理的过于郑重的眼神。
既然不能保证一辈子都能坚持下去，那方长鸣也不会匆匆许下承诺。
他这种人，早就习惯了任何事都做好周全的计划。
白明理也没有失落，他知道这是方长鸣的原则。
“你外放第一站想要去哪儿？”白明理靠在床头懒洋洋地问，他将话题重新扯到了正事上。
“西北，镇北军所在，有季连惠他爹罩着我，我应该能躲一段时间，等我将商路整顿好，这一年结下的仇怨应该能消弭不少了，到时候我再去江南去大杀四方。给他们搞个突然袭击。”
这些方长鸣早就想好了。
现在说起来，方长鸣依旧觉得自己的主意非常不错。
“哦，我懂了，你先去那边做生意，你想要左右逢源也不难，到时候让大家以为你‘改邪归正’了，然后你再去江南搞盐政，哈哈哈哈，好好，你的想法很好。”白明理无奈地捂着眼睛轻笑。
谁能想到方长鸣的‘改邪归正’只是假装呢。
不过若是商路能经营好，确实能更有底气对盐政下手。
方长鸣真是个小机灵鬼啊。
“我说你怎么一点都不怕，你早就打了要赖上季家的打算了，确实真要是去西北，有季家人护着，你本身也不是肩不能抬手不能提，想要维护自身安全倒是不难。”白明理说着说着也放心了不少。
“嗯，到时候就要麻烦白老师照顾我娘亲和妹妹了。”两人都是喜欢安定的人，若是她们喜爱冒险，方长鸣当然愿意带着她们，可她们不是。
方长鸣觉得她们为了照顾自己肯定会乐意跟自己离开。
他不想要她们再因为自己就选择四处奔走了。
“好，你也算是钦差，只是短时间外放，留下家眷是常理。”白明理一下子就明白了方长鸣想要说什么。
“对了，你妹妹，如何想？”白明理还记得自己要做媒的事。
“我妹妹倒是有这个心思，但是我现在的处境有些艰难，她又缩回去了。”说起这个他就有些泄气，方长鸣有时候还是希望小妹和娘亲能自私些，去争取过自己想要过的生活。
“哦她自己乐意便好，那等沈大将军的事了了，我让东太后请她们入宫坐坐。到时候有东太后撑腰，你妹妹心中的负担应当能少一些。”东太后母仪天下，很多事他们俩人不方便做，由东太后出面却是特别合适。
还有就是白明理也想要见一见这两人，她们可是方长鸣这辈子的亲人，明明喜欢安稳，却跟他走南闯北，不离不弃。
“嗯，也就这一两年的事了，很快的。”方长鸣既像是对白明理说，又像是自己是对自己嘟囔道。
方长鸣想到自家小妹出嫁的模样，就忍不住笑了笑，随即又有些不舍得。
“若是小妹出嫁了，母亲留下照看她，她们倒是不必因为我再次奔波了。”
方长鸣这次外放虽说是想要搞清楚自己的情感，但也是为了能亲手将自己的政策施行下去。真到了外头他能分出照看娘亲和小妹的精力怕是不多。
“放心。”白明理只是说了这么两个字。
方长鸣点点头。
他看着白老师疑惑地问：“白老师你累了？”
“嗯，有点，我这几天都忙到很晚才休息。”白明理说道。
方长鸣往里缩了缩。
“那你休息一会吧，咱们待会再出去。”他不想那么快离开。
等他下次到这里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
白明理见他神情自若也没有矫情，他躺了下来，这段时间他长高了不少以前还能平躺着的床现在需要稍微蜷缩身体才行。
这样的姿势算不上多舒服。
但是白明理却出奇的安心。
躺在方长鸣的身边，他终于可以卸下肩头皇权的重任。
他很快就睡着了。
侧身躺着的方长鸣眨了眨眼睛，他一开始还刻意没有去看白明理。
却在听到白明理平和的气息时，不由自主地将眼神移了过来。
他看到了白明理眼下的青黑。
想要干好工作真不容易啊。
唉，好好的皇帝和权臣他们怎么当成了这样？
方长鸣轻轻笑了，他一双好看的眼睛变成了月牙形。
他定定地看了白老师的侧脸，很久很久。
方长鸣也闭上了眼睛，静静躺在白明理身边，就好像也睡着了一样。

正是京城烧烤铺子的分店。
赵朗月明面上是来到雍州开拓店铺的, 实际上他是为了找出沈大将军的手下。
大人派来的人很多，他只是其中之一。
其实他的身份在某些人眼中是半透明的。
因为他牵扯进了良种推广的事中，许多人都猜测他是方大人的人。
所以他明面上只是好好地开烧烤铺子, 并没有任何异动。
他的到来更像是给方大人铺设人脉眼线。
要是有人想要隐藏起来自然会隐藏得更深，行动更加谨慎，要是有人想要跟方大人产生联系，自然也会注意到自己。
不论是隐藏得更深, 还是同赵朗月产生联系，都能排查出异样。
方便其他几处的兄弟和蒙齐的手下排查。
这用辣椒做的烧烤是来自京城的新鲜吃食，在这三年中早就在雍州卖得红红火火, 但是因为他们是叶家食铺的分店，最是正宗, 生意倒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