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桐努力不去听这些声音,聚精会神去感受傅临烨胸腔里的跃动。
然而他身体还是止不住地轻微颤抖,唇瓣飞速褪去血色。
紧张沉重地气氛包裹住此方空间,压得人难以呼吸,直至傅临烨陡然拉紧缰绳,操控着健马停了下来。
沈桐捏得僵硬发麻的手指微动,脑袋轻抬,试图从傅临烨怀中露出脸来。
“怎么忽然停下——”
但他话还没说完,后颈就被傅临烨猛地捏住,力道不重,却掐得沈桐怎么也无法把脑袋抬起来。
耳畔响起傅临烨的声音,“阿桐,先别看。”
一句话后,沈桐仿佛意识到了什么,重新把头埋回傅临烨怀中,信任又无比依赖,闷闷地应了声:“好。”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傅临烨一身血腥味,宛若地狱修罗,俊美无俦的脸庞在火光中,印照出一种妖异的美感。
还温热着的鲜血沿着他的长枪,缓缓滑落,滴入地面。
他们被包围了。
距离有接应人马的城门还有段不小的距离。
但是不要紧,换条路走就行了。
傅临烨扫视周围一圈,看似缓慢,实则转瞬间就作出决定。
枪尖割开了敌人脆弱的颈部皮肤,敌人狰狞怒吼,还之以寒光凛凛的刀刃,重重砍在了马腿上。
受伤的健马跑不了多远,身后又是紧追不舍的追兵。
傅临烨索性弃马,握住沈桐的手腕,一头扎入狭窄逼仄的巷道里。
高低错落的房屋凌乱排列,巷道阴暗又窄小,人穿梭在蜿蜒巷道里,就像是进入了兔子洞,无头苍蝇般的乱窜。
虽然滞缓了追兵追上来的速度,但也让两人失去方向感,不知道身处何方。
交握住的双手滚烫,牵着沈桐走的傅临烨,头顶上的玉冠歪倒,一头乌黑长发垂散下来,完全不似方才的高贵。
他脸上并不干净,汗水打湿了发鬓,碎发湿乎乎的黏在他额前,高挺的鼻梁上都沾染血迹。
唇瓣发白,步伐沉重,可即便如此,傅临烨还是以一种保护的姿势,把沈桐护在身后,轻声说道:“阿桐,不要怕,有我在,不怕。”
听着他轻声呢喃,沈桐心里就发酸发疼。
不会再有别人,明明都自身不保了,还想着护住他。
“殿下,我不怕。”他用力回握住傅临烨,想用行动回应,有他在,自己就不怕。
迷宫般地狭窄巷道终有跑尽的时候。
遗憾的事,这一次幸运并没有眷顾他们,等到出了巷道口,等待他们的,不是奔向自由安全的出口,而是蛮族人的精兵铁骑。
再次见到熟悉的面孔,沈桐忍不住遍体生寒,尤其是在自己还欺骗了对方的情况下。
安蒲一身蛮族王室服饰,身上披着羊皮做的御寒披风,头戴毡帽,不知是什么动物的角,被他串成一串挂在腰间。
“呵,狡猾的北陵国人。”安蒲嗓音浑厚,心情不怎么美妙。
未完成的承诺始终都是一根刺,扎在他心里,弄得他浑身不得劲,现在还有人故意把那根刺用力扎得更深。
安蒲一向是别人让他不爽了,他就会加倍还回去。
盯着那个欺骗他的北陵国人看上两眼,安蒲心头嗤笑。
没人有能在欺骗他安蒲后,还能逃脱了得,即便这人身边又多了一位同伴。
同伴……
安蒲左右打量那北陵人同伴,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他怎么感觉……这人有些眼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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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相凶恶的蛮族士兵挥赶着两人进入监牢, 嫌两人走得慢了,还用手去推攘。
随后“砰”地一声关上铁栏栅,恶言相向地威胁他们, “你们给我老实点!少给我耍手段, 不然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蛮族士兵嫌晦气的啐了唾沫,仔细锁上门,这才转身走开。
关押囚犯的牢房环境比想象中还要恶劣, 锈迹斑斑的铁栏栅,堆在角落里的乱草堆,还有不知名的虫子爬来爬去,发出窸窸窣窣地声响。
无一不在彰显牢房的脏、乱、差。
臭味和虫子爬动的声响,令沈桐激起一身鸡皮疙瘩,满脸愁容, “殿下……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哦……”
他们这是才出狼窝又入虎口。
傅临烨及时赶来, 也抵不住对方一场布了好几年的局。
人数的差距让他们感到无力, 实力悬殊之下,无论怎么抵抗也无济于补, 只得乖乖就范, 从长计议。
闻言,傅临烨默了默, 一句安慰地话也说不出来, 如鲠在喉。
到底是他太着急了, 总以为自己有过一世记忆, 就能掌控好所有局势。结果不小心步子跨得太大, 造成如今两难的局面。
“……抱歉。”
傅临烨垂下眼睫, 如果他能早一点看透蛮族地筹谋, 如果他能早一日察觉问题, 赶回江平,何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殿下,你不必自责,这不是你的问题。”沈桐鼓了鼓腮帮子。
战争面前有胜有负才是常事。
怪只怪北陵国强大太多年,高傲惯了,不把人家蛮族放在眼里,轻视对方,才给了人家隐藏实力悄声发展起来的时间。
再有薛兴庆那样的蛀虫拖后腿,他们想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获胜,着实太难了。
说起来……沈桐暗自腹诽,如今的形势发展走向,和原书里的完全不在一条线上,书里根本没提到这些。
若不是剧情走崩了的话,难不成他穿的,其实不是他以为的那本书?
沈桐挠挠下巴。
不是吧,不是吧,真的有人穿书还会把书穿错吗?
但他现在更在意其实是另一桩事情。
“殿下,你说那个安……安蒲?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啊?他对你的态度是不是太奇怪了?”
傅临烨凝神沉思片刻,微微摇了摇头,“我亦不知……但我很肯定,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不管是今生还是前世都没见过。
沈桐拖住下巴,疑惑偏头,“那他为什么看你的眼神那么复杂?只是把我们关押起来也就罢了,还交代那些士兵不准对我们动手?”
沦为敌国阶下囚,不死也要脱层皮。
先前安蒲还恐吓沈桐,敢说谎就要把他杀掉。
现在看来,那安蒲隐隐有种以礼相待两人的感觉,只因为有傅临烨在。
“无需多想。”傅临烨揉了揉沈桐的脑袋,“安蒲迟早会再找上我们,届时他打着什么样的算盘,不就一清二楚了吗?”
沈桐“嗯”了一声,“殿下说的对。”
他站在原地左右探看周围一圈,“但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两人被关押在蛮族军队,临时搭建的囚牢中。
到达这里之前,他们头上都是被套上麻袋,双手用麻绳帮着,在看不清出路的情况下被带到了这里。
囚牢露天而建,四周荒地连绵,人烟稀少,偶尔会有巡视的蛮族士兵路过。
铁栏栅后面是大大小小不一牢房,左右相连,呈圆形环绕一圈。
中间则是中空的,地面上架起篝火在烈烈燃烧,为牢犯在寒冷的冬日带来些许暖意。
然而篝火旁边的架子上就是各种刑具。
烧到发红的铁烙、满是倒刺的铁鞭、疑似有血肉粘在上面的铡刀……只消看一眼就心惊胆寒。
有个囚犯正好四肢被栓上铁链,高高吊在刑架上,脑袋低垂着神志不清。身上皮开肉绽,鲜血淋淋,十分可怖。
沈桐看了一眼就下意识偏过头,不忍心再看,视线无意间扫过,被关在他们对面牢房里的那人。
“殿下……你看那是不是二皇子?”沈桐拉了把傅临烨的衣袖。
傅临烨看了过去,双眼眯了眯。
那牢房中人躺倒在地,脸色苍白,衣衫凌乱,身上的血迹显然说明他,已经遭受过至少一轮的非人折磨。
“是他。”傅临烨不难认出那的确是傅容煜的脸。
沈桐唏嘘,“没想到二皇子也没逃过蛮族的抓捕啊,看他的样子,估计也吃了不少的苦头,真惨。”
话里虽然在可怜对方,可语气却有几分幸灾乐祸。
傅临烨看他一眼,“这场埋伏他们筹谋了多年,想要抓个有病在身的皇子不难。关键还在于魏远等几位将军身上。”
所幸他方才已经看过囚牢,暂时没发现几位将军的身影。
但愿蛮族人只有这一座临时囚牢,也但愿魏远他们现在是安全的。
接下来几日,两人都在监牢中渡过,每日都会有人定时给他们送来吃食。到了夜里他们则相互支持着,几乎没怎么合眼熬到天明。
如此折腾下来难免会精神不济,更别提时不时还会强行观赏一出,刑事表演。
沈桐干巴巴看着什么都做不了,整个人都憔悴、消瘦了一圈。
直到第四天,一名蛮族士兵找到他们所在的牢房,表情冰冷地给他们打开房门,“出来,我们王要见你们!”
沈桐傅临烨对视一眼,顺从地跟了上去。
那士兵将他们带到一处营帐门前,“王有令,觐见他之前,需要衣着整洁,梳洗干净。所以你们两个赶紧进去收拾收拾,一刻钟之后再出发去见王!”
沈桐:“……”
行叭,感谢这位王有洁癖,好歹有机会可以洗个澡,他也能舒服一点。
再次见到安蒲的时候,他独自坐在一块巨大,又平整的荒石之上。
天色灰暗,只余天际一线鱼肚白,一望无尽的荒地尽头是高耸、暗黑的群山。
酒杯在他手边,弯刀挂在腰间。
火盆里的干柴被烧得噼啪作响,他屈腿席地而坐,背影带着一种深沉的孤寂感,默默看向远方,不知在想写什么。
士兵把人带到就退了下去,这里只剩下他们三人。
怕他们逃跑,一路上都是用麻绳把手腕绑住的,这会儿沈桐才有机会活动酸疼的手腕,和傅临烨一同往前走了几步。
傅临烨冷静开口,“不知阁下找我二人所为何事?”
听见他的声音,安蒲骤然从回忆中抽离思绪,周身寂寞感逐渐消散,又变回了那个誓要踏平北陵的桀骜枭雄。
他侧了侧脸,淡淡说道:“你们来了啊……坐吧,我们坐下说。”
除了安蒲身边的之外,还有两张酒案摆放在此处。
反正现在跑不了,也想看看安蒲在玩什么把戏,两人便依言坐下。
安蒲转过身,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眸中闪过一丝满足,喟叹道:“好酒!”
傅临烨不语,静静地看着安蒲动作。
安蒲冲他笑了笑,“我安蒲就是个粗人,不懂你们北陵人的那些弯弯绕绕,喝酒就喜欢怎么痛快怎么来,让你见笑了。”
“说起来,我以前更喜欢直接用酒袋饮酒。”安蒲目光怀念,轻叹口气,“这用杯子的习惯,还是后来才学会的。”
一抹暗光藏在傅临烨眸底,他感知到安蒲给他们说这些,或许和他今日来找他们有关。
不紧不慢地也给自己添了杯酒,傅临烨拿起酒杯在指尖把玩,看着酒液在杯中晃荡。
“酒虽好,也要和对的人一起喝,才最痛快。”
“……”
“呵。”安蒲自嘲般地轻笑一声,眼前视线开始变得恍惚。透过傅临烨的面容,他好像又看到了,那如蝴蝶般起舞的女孩。
“是啊……人不在了,酒又怎么会香呢?”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下章是安蒲的故事!可能有点狗血?!!!∑(Дノ)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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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朔州行19
安蒲年少时, 部族的实力十分弱小,瘠牛羸豚,只能任人宰割。偏巧他的父君贪图享乐, 胆小怕事, 整天只知道躺在女人的胸脯里,寻求安慰。
面对他国开出的不平等条件,也是无能为力, 一再退让。
甚至有过一段时间,父君还将他送到南明国作为质子,为的就是换取几年安逸生活。
那时安蒲才十三岁,像只从狼群中走丢的狼崽子,脾气倔强,孤傲又难以驯养。
父君因此对他很不喜, 决定要将他送到南明国的时候, 连安蒲的母亲都无可奈何。
但安蒲对此并无所谓, 他知道父君不喜欢他,也知道他不是父君唯一的孩子, 对于父君来说, 有没有他不重要。
那么对他来说,有没有父君, 同样也不重要。
他唯一担心只有那个生他养他的母亲, 希望在他离开南明国之后, 有人欺负她时, 会晓得反抗。
年少的安蒲怀着浅浅的担忧, 以及一丝微不可查地期盼, 踏上了去往南明国的路。
和每个质子一样, 安蒲在南明国遭受到了非人的待遇。
吃的是狗食, 住的是破屋,穿的是仅仅能蔽体用得破旧麻衣。被允许走动的范围,只在南明国禁宫一隅之地,完全剥夺了他的自由。
南明国的贵族鄙视他,看不起他,却又在他露出凶相的时候,吓得抱头鼠窜,落荒而逃。
安蒲觉得这些人的反应很有意思,是他作为质子生活中,难得可贵的乐趣。
一直到他遇见了某位少女。
一位美丽的少女。
她说她是南明国最受宠最高贵公主,于是她要来看看,南明国最丑陋最低等的人到底长什么样。
少女说出口的话并不中听,然而安蒲没有觉得自己被冒犯,只因为少女那亮如晨星的眼眸里,只有新奇与兴奋。
这一刻安蒲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
因为他遇见了属于他的月亮。
以至于他为少女所说的话感到认同,第一次觉得低落,身处在淤泥中的他,要如何才能触碰到他心中的月亮呢?
这样卑贱的他,月亮是不会为他驻足的。
然而事实没有像他猜测的那样发展,少女自那日见到他以后,常常会一个人偷跑过来找他,询问他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比如他们部族是不是喜欢生吃活人肉?是不是喜欢收集动物的粪便?是不是男人也能生小孩?
安蒲:“……”
男人并不能生小孩,至少他不能。
安蒲能猜到少女为何会问他这样的问题,恐怕那些鄙夷他的人正是那样在背后辱骂他。
可是他愿意耐心为少女解惑,满足一个天真少女的愿望。
尽管下一次少女会带着更加离谱的问题来找他。
这天,少女问了他一个实在没办法回答的问题,安蒲别无他法,打算找个借口糊弄过去,先跑了再说,等过几天少女就会把这个问题忘掉。
少女却主动拉住了他:“等一下!过几天是我母后的生日,泡泡整理我准备在她的生日宴上跳舞!可是……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你能帮我先看看吗?”
安蒲答应了。
他们趁着无人注意,悄悄溜进了一座高塔,在塔楼最高处,在最美的夕阳落日时分,在悠悠飞鹤鸣啼声中。
少女为他跳了一支舞。
如同破茧而出的蝴蝶,新生的美丽永远令人着迷。
安蒲在那刻,情不自禁生出了将蝴蝶囚禁,将明月弄脏的卑劣念头。
他嫉妒能让少女特意准备舞蹈的南明国国母,他嫉妒那些将要看到少女翩然起舞的南明国贵族,他甚至嫉妒少女脸颊上滑落的汗珠,能轻易轻吻少女的唇。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
仅仅能做的是在少女笑嘻嘻地问他“好看吗?”时,违心地说一句:“不好看。”
少女垮下脸,“啊!——我跳的真有这么差吗?这可怎么办,我想不出比跳舞更好的礼物了……”她一脸失落。
安蒲滚了滚喉结,面不改色地,“这个简单,你只需要多加练习,就能在你母后生辰时,跳出最好看的舞蹈。”
“嗯!”少女期待地抬头,“那你还能帮我看看跳的怎么样吗?”
安蒲点头,“当然。”
他像个小人一样说谎,去偷取少女为他驻足的时间。
后来,少女依言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找他给他跳舞看,一次又一次,安蒲就默默陪着少女,看着她变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让人惊喜。
而正如安蒲所说,少女在宴会上大放光彩,博得了所有人的欢呼与喜爱。
安蒲躲在角落里,看着台上大放光芒的少女,内心再度产生阴暗扭曲的想法。
——若是他能把少女藏起来,只有他能看到该多好。
时间流逝,转瞬三年过去,安蒲在南明国过了三个春秋,看着少女长大,变得亭亭玉立。
两人的关系也越发亲密,少女亦是把他当哥哥般撒娇、信赖。
安蒲有时候庆幸少女不知道他的心思,两人才能这样亲密无间;有时候又遗憾少女不知道他的心思,两人的关系止步于此。
待到某日来临,安蒲收到了一则惊天噩耗——少女要作为联姻对象,嫁给北陵国的皇帝。
安蒲激动地掐住少女肩膀,“是不是他们逼迫你的!是不是?!如果是他们逼迫你的,那我一定想办法把你——”
“哥!”少女皱眉打断他,“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没有人强迫我,是我自愿嫁过去的!”
安蒲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喉间发涩,嘴里发苦,“那是……你喜欢……他?”
“你、你真是的,不要想多了!”少女红了脸颊,实际上她只看过对方的画像,喜欢不喜欢她不知道,但她不讨厌,况且她嫁到北陵国,更多的还是为了他们国家。
“哥。”少女一脸正色,“你知道的,我讨厌战争。可是只要有一天这块大陆上的国家不统一,那么战争始终没有停止的那天。”
“南明国,其实没有想象中那般强大,我们想要赢过北陵国会很难很难。如果战争一直持续下去,受苦受难的只会是百姓。”
少女低落片刻,很快又打起精神,“不过好在还有回转的余地,北陵国愿意将接受我们的求和。”
所以少女才会作为联姻对象嫁过去……安蒲心里像塞了块铁,沉甸甸,压得他呼吸困难,背脊不由自主佝偻下来,为自己的弱小感到无力。
“可那个人……”也不定是你啊……
为什么你非去不可?即便不是为了他,为什么你就不能自私一回?
但就如他不可能阻止少女跳舞一样,他也不能阻止少女这一次的选择,因为这就是少女的心愿。
至于他的选择……在少女出嫁的那天,他没有去送她,而是趁机从南明国逃亡了。
多年后,当安蒲在众多的兄弟姐妹中胜出,成为了部族新一任的王,他就像头疯狂地狼王,带领群狼不断厮杀、争夺,终成一方人人忌惮的桀骜枭雄。
他一直没忘记过少女,会派人偷偷打听少女的事情,也会在每年少女生日那天,给她送去礼物。
安蒲没想过去打扰少女的生活,送去的礼物亦是从不署名,不过是心中留个念想。
哪知,寂然守候多年的结果,竟是从千里之外传来的少女死讯。
烈酒划过咽喉,仿佛有一团火从胃里烧开,燃至四肢百骸,带出一种空前未有的畅快感,似乎这样就能填补内心的空虚。
安蒲舒爽地长叹口气,低声笑开,“呵呵……你们觉得,这个故事如何?”
沈桐内心唏嘘不已,不知道该说何才好。
选择无关对错。
而这个故事里的两人都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承担了自己应有的结果,他不能绝对的说某个人的选择错了,只是为其中的情谊感到遗憾。
或许在过去的某天,安蒲有为他没有说出口的感情,而后悔过吧?
因此沈桐沉默半响,只吐出“节哀”两个字眼来。
安蒲笑笑,以手握拳抵住他的脑袋,熏熏然偏头看向傅临烨,“小子,你对这个故事的看法是什么?”
傅临烨放下酒杯,冷淡地看他一眼,轻启薄唇:“呵,两个蠢货。”
沈桐:“……”
安蒲:“……”
作者有话说:
麻麻有狗血古偶女主那味了(躺平.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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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朔州行20
虽说他也觉得自己曾经挺傻的, 可当面被人这么指出来,安蒲脸上多少还是有点挂不住,何况对方还是他心上人的孩子。
安蒲抹了把脸, 严阵以待地, “小子,有些话可不能乱说。”好歹给他留点面子啊!
“我说的都是事实。”傅临烨轻吸一口气,徐徐吐了出来, “有些话,要趁人活着的时候,说出来才有意义。有些事,你不做,等人死了才后悔莫及,不过是徒增烦恼。”
安蒲沉默, “那万一……他们都是身不由己而已呢?”
“身不由己?”傅临烨轻声笑出来, “这种借口说出来, 你自己信吗?”
兴许是他的笑太过薄凉,安蒲醉意上涌, 迷醉间隔着朦胧灯火, 视线模糊,画面仿佛旋涡中的倒影, 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恍惚之中他看见少女在那冲他讥笑:“哥……你就是个胆小鬼。”
霎时间, 安蒲的眼眸变得猩红。
他眼底深处像是一汪浓黑色的海, 绝望、痛苦、厌弃、憎恶……各种负面情绪构成了狂风暴雨, 不断地扑打海面, 卷起阵阵地狂波巨澜。
不知从哪里涌上来的力气, 安蒲猛地站起身, 朝傅临烨所在的方向声嘶力竭:“你懂什么!——”
“你懂……什么……”安蒲哽咽着。
各种复杂的情绪刺激得他脸部肌肉颤抖, 眼角溢出一串苦涩的泪珠,水痕便沿着眼尾从脸颊滑落。
失去少女之后,他的心底一直被黑暗填满,阴雨潮湿。
因为他的光不见了。
安蒲因此固执地憎恶所有人。
他亲手解决将他送到南明国的罪魁祸首,不顾母亲的哀求,阴鸷地心想要是他从未去过南明,就不会遭受这样的痛苦。
他计划多年,暗中在朔州埋下诸多棋子,被他摧毁的家庭比比皆是,疯狂地想要从北陵皇帝手中报血仇。
可现在有人毫不客气地撕开他平静的伪装,去质疑他曾经的所作所为。
傅临烨他知道什么?
傅临烨他……真的说错了吗?
有那么一瞬间,安蒲脸上露出的迷茫,如同刚出生的稚童。
平静地看完安蒲独自表演的闹剧,傅临烨淡淡开口:“看来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多来年你的痛苦都来源你自身。因为你的自卑、怯懦、逃避,才酿成了你现在可笑的悲剧。”
“至于我的母亲。”
傅临烨短暂地停顿片刻,神情似一个孩子对母亲的悲伤,又似一个陌生人在旁观的看,傍观另一个人的人生。
“她就是个天真的傻子,连自己所珍视的东西都保护不好,还妄想凭一己之力,保护整个国家?”
这也是傅临烨以往最不能理解的地方。
他对母亲的印象不深,连她长什么样还是通过看画像才得知。很多事情都是他记事以后,听宫中的宫女、公公们提起,他才知道一些有关他母亲的事。
不明白对断掉双翅的小鸟,都会努力医治的母亲,会那样讽刺的死去。
交谈的过程算不得友好,围绕这位少女,使得傅临烨和安蒲双双沉静下来。
倒是沈桐听了半天,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望向傅临烨,“……原来殿下的生母,竟是南明国的公主。还是……”
沈桐视线挪到兀自喝闷酒的安蒲身上,在心里补完后半句话:还是安蒲的青梅竹马,暗恋对象。
啧,这狗血的三角恋。
沈桐砸吧砸吧嘴,心念急转间,忽然又想起重要的事。
“不对啊……”沈桐再次望向傅临烨,低声吸气,“如果殿下的生母是南明国公主,可、可宫里为什么会那样传言她……”
傅临烨的母亲在宣成帝面前就是一个禁忌,鲜少有人会提到她,去触宣成帝的霉头。
沈桐当时纯粹是出于好奇才去打听的此人,根本没有联想到傅临烨身上。
毕竟宣成帝后宫里头的美人,来自五湖四海,出生于南明国的人可不少。
他以为傅临烨的生母只是诸多南明国美人之一,因容貌出众遭人嫉妒,才早逝了。
沈桐私下打听到的消息不多,且多数都不大好听,无非是什么南明国头牌□□、千人枕万人睡之类的。
那时他还感叹两句红颜枯骨,帝王的爱就像一阵风,宠你的时候,即便是月亮他都会给你摘。
不爱的时候,还比不上路边的一块石头。
之后沈桐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时间一长自然而然就忘了。
此时回忆起来,沈桐察觉到一丝古怪,既然是一国公主还敢这样传言,他们也不怕被南明国知晓后,不顾一切发起疯来找麻烦怎么办?
安蒲不知道个中关键,询问道:“小孩,你知道什么?那宫里头都是怎么传言她的?”
“谁是小孩了。”沈桐无语,瞅了一眼傅临烨的脸色,没有看出什么不对,便将他听过的传言一一道出。
话说到最后,“砰!”的一声酒杯炸裂脆响,吓了沈桐一跳。
竟是安蒲怒气翻腾之下,无意识将手中的酒杯捏爆了,瓷片碎渣子落得满地都是。
那只手掌被碎片扎得鲜血淋漓,惨不忍睹,安蒲也毫不在意,咬牙切齿地,“他们怎么敢!!!——”
他放在心尖上的宝贝,舍不得碰的白月光,却在他看不见得地方,遭受如此诽谤!
可恨!当诛!
陷入狂暴中的安蒲,看起来像是一头愤怒地巨熊,沈桐咽了口唾沫,往傅临烨这边挪了挪屁股,小声地说:“……他应该会,没事吧?”
傅临烨垂眼,伸手捻过沈桐的发尾,像是怕安蒲不够气似得,似笑非笑地开口:“你当初不是想知道,父皇为何那样厌恶我,我母亲又是如何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