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桐和蔼微笑,“好,那就麻烦你了。”
抄家是个大工程,需要的人手不少,因而想要知道被抄的东西放在哪,只需要打通关系,找人问上一二就能得知结果。
魏嘉池的动作足够快,这家伙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当天下午就打听到了消息。
经过商议过后,他们认为迟则生变,都决定等到今天晚上,趁看守的士兵换班交接之时,悄悄溜进去找线索。
夜色浓郁,今夜无风,天穹静悄悄地挥洒着棉絮。
前来交接的值守士兵来晚了,歉笑着给上一班值守士兵说谢,随后从怀里拿出别人送他的烈酒,笑着邀请对方到旁边的亭阁下,坐着喝上两杯。
反正这天寒地冻的,也不会有人会到处跑。
而在这样冷的天气,喝上一杯热酒,那才真是最合适不过。
酒行正酣的两人,谁都不没有注意到,本来严缝丝合的房门忽然敞开一条缝隙,又在转瞬间,悄然闭合。
溜进屋子里的沈桐与魏嘉池互相对视一眼,大气都不敢出,用眼神交流确认对方没问题后,默契的一左一右开始查探起来。
屋内光线足够的黑,伸手不见五指。
偌大的房屋被东西挤得满满当当,稍有不慎撞到东西弄出声响,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所幸沈桐身上带有拇指头大小的夜明珠,依靠夜明珠散发的微弱光亮,倒也能在这黑漆漆的房间里行动。
他今晚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尽量找账本之类的物品,查明真相。
他要弄清楚,所谓的薛兴庆贪污纳垢与殷氏密切相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作者有话说:
期待已久的五一小长假来啦~~~
假期作者要陪麻麻去旅游(世界辣么大,我要去挤一挤),所以更新时间不定(还有点存稿,但是不多),建议宝子们养肥一下再看嗷,假期结束后再正常更新,感谢宝子们的理解与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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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薛府收缴上来的财物被集中放在库房, 等待回盛安之日上交国库。
库房每日会有士兵轮流值守,三个时辰一换。
那两个“意外”收获美酒的士兵,再怎么也喝酒聊天, 也不会耽搁多久, 留给沈桐两人的时间并不多。
房间里珍贵财物堆积如山,血珊瑚、黄金树、玉石玛瑙……
即便是从小就锦衣玉食,含着金汤勺出生的魏嘉池见着了, 也不由得暗自咂舌。
“这薛兴庆也太会享受,日子过得也太奢侈糜烂了吧……”
他瞅了眼身后对各式珍宝视若无睹的沈桐,人家都已经开始认真翻找起线索了,不由得稳了稳心神,动手翻找起来,绝不能让自己落了下风。
夜明珠虽有微光, 但能见度并不高。
沈桐只能用夜明珠贴着地面, 紧挨财物, 一寸寸地搜寻过去。
镶金戴玉的天山缠丝被、金光寺普济大师的山水遗作、西域传来的琉璃夜光杯、写有“随记”二字的蓝皮书本……等等!
夜光珠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柔和的弧度,旋即定格在蓝色书皮上方。
手下这本蓝色薄皮书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书角微卷, 书边黯淡发黄,装订书籍的麻线已经有些脱线了。
封皮上有几处颜色浅蓝, 这是长期摩擦造成的书皮褪色。
看得出来薛兴庆会经常翻动这本书。
可……一个贪婪无度, 见财眼开的贪官, 会有经常写“随记”这样的习惯吗?
沈桐心念急转, 微微偏头去看身后的魏嘉池, 对方正在认真地翻动一堆自己也看不太明白的卷轴, 无心顾及他这边的动作。
于是他趁着魏嘉池没注意, 不动声色地将这本随记拿起来, 轻轻地翻看起来。
随记前半部分内容不多,文字看起来,颇有种小学生写日记的感觉。
大部分都是在写某日某时,天气如何,又发生了些什么趣事。
字迹规规矩矩,一页顶多占了两三行,一眼就能看到头,如此数页翻下来,让沈桐越看越觉得无趣。
直到这本随记被沈桐翻过去一大半,字还是那些字,里面的内容却骤然转变——
“……五月十三日,得龙形金饰冠一顶,于次日启程,送于盛安城殷六郎府上;七月初八,得角形浮雕玉杯一对,于次日启程,送于盛安城殷六郎府上;七月二十八,得青白玉三羊开泰笔架,于次日启程,送于盛安城殷六郎府上……”
沈桐愈看愈心惊,愈看愈不解。
这个殷六郎,谁啊???
薛兴庆为何每得珍宝就会送到殷六郎那里去?
送的还挺多……一看名字就知道价格不菲,造价昂贵,有的月份甚至还会送上好几次这样珍贵的物品。
这不是一个贫瘠州市的知府,能买得的起的东西。
某些重宝按理应当仅供皇族拥有,他不仅能弄到,还敢用来送人……
“胆子也忒肥了……”沈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这个薛兴庆是胆大包天,还是这个殷六郎权势滔天,不怕人发现。
可是他翻来覆去的想,努力回忆,也无半点对这个殷六郎的相关记忆。
据他所知,殷氏一族如今的当家人总共只有五个孩子,他娘亲就是殷家的小女儿,此外他还有三个舅舅和一个姨母。
如今他们皆已成家,家中孩子最多的二舅舅,也不过才三个孩子,跟六完全沾不上边。
但若是这个殷六郎不是殷家人……没道理傅容煜拿着这本随记充作证据,就能将殷家定罪了。
沈桐几乎能断定傅容煜找到的证据就是这本随记,因为上面写的东西实在是太详尽,傅容煜绝无可能放过。
那么问题最终还是回到了“殷六郎”到底是谁这个关键之上。
没想到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就像是一张蜘蛛网,将所有人都困在网中,藕断又丝连,却又不知源头从何而起。
既然自己想不通答案,沈桐索性把这本随记收起来,等回到盛安之后再仔细探查。
未免引起魏嘉池的怀疑,他还多挑了两三本看着奇奇怪怪的书,拿在手中混淆视线。
这时,魏嘉池那边也有了几分收获,他手里握着一枚玉佩,嗓音压得再低也难掩他此刻地兴奋,“我找到了!”
沈桐凑过去看,“你找到什么了?”
“你看,就是这个。”魏嘉池看见沈桐手中只捏了两本,不知道什么用的书,琢磨出对方可能什么都没找到,心下情不自禁地生出几丝得意。
“这可是双龙戏珠玉佩,当朝皇子才能有的东西,居然会出现在薛兴庆手中!”魏嘉池兴奋地脸色绯红,鼻间都冒起了汗。
沈桐就着魏嘉池的手仔细看过,确实是宣成帝赏赐给每一位皇子的,双龙戏珠玉佩。
坠在玉佩上的红缨有几分暗沉的黑色,约莫是好些年前的东西了,那清点薛兴庆财物的官员估计是看花了眼,没注意,才让这样的东西沉在库房里。
否则若是被人发现,恐怕早就被王泉收好,严密地追查下去了。
等到魏嘉池那股激动劲儿逐渐褪去,他自己就回过味儿来,“不对啊,不是说有薛兴庆与蛮族互通有无,通敌叛国的证据吗?
怎么现在翻出来的,却是我朝皇子的东西……”
这会不会说明,与薛兴庆有勾结的不是蛮族,而是……薛兴庆被他自己脑补出来的猜想吓得背生冷汗,求证似得看向沈桐。
只见沈桐手指捏着红缨正兀自出神,神游天外。
散发莹白微光的夜明珠努力发光发亮,映照得沈桐半边脸有种近乎破碎的透明感,另外半张脸却隐于黑暗中,看不透彻。
魏嘉池拿手指戳了戳沈桐肩膀,神情紧张地,“沈桐,你怎么看?”
倏然回神,沈桐收敛脑中复杂思绪,状若沉思,旋即摇摇头,“我也不清楚,毕竟……我也不知道哪位皇子丢过玉佩。”
“那现在怎么办?”魏嘉池忽然觉得这玉佩就是个烫手山芋。
沈桐想了想说,“你若不放心,不如先把这枚玉佩交给我,等四皇子与魏将军回来后,我们再找个恰当的时机,一同商议也不迟?”
魏嘉池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也好,那我先交给你,你一定要小心保管好哦!”
沈桐:“好,我知道了。”
之后两人再度搜索一番,皆没有找到比玉佩更具有说明力的东西了,眼见时间所剩无几,干脆一人拿上点觉得有问题的东西,偷偷地又溜走了。
次日一早。
两人又聚在沈桐的屋子里,关起房门,商量事情。
点上烛火,魏嘉池一脸严肃,煞有其事地双手捏住信纸两边,拉平了纸张,在烛火上方左右移动,烘烤。
“我以前听我小叔说过,有些字需要通过特殊处理才会显现出来,这用火烤就是其中之一。”
沈桐双臂交叠压在桌面,下巴搁在手臂上,淡然地“嗯”了一声,两眼也是盯着那纸张一动不动。
说不准还真被魏嘉池搞出什么东西来了。
两人从库房里带出来的东西不多,可疑的、被装在信封里的空白纸张,几本封皮上无字、书里却有内容的无名书。
都是小件东西,就算丢了也不会引起太大的注意。
轻薄信纸经过烛火的漫长烘烤,渐渐地……被烤出几点暗黄色印记。
魏嘉池郁闷地把信纸举起来了,不放过纸张上面任何一个角落,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怎么就不管用呢?”
“也不是一点用都没有。”沈桐侧脸趴下,眼眸半阖,脸颊肉堆成一个鼓包,“你看上面不就多了几个小黄黑点嘛。”
魏嘉池:“……”感觉有被嘲讽到。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俺回来啦!!么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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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朔州行13
他拉出板凳一屁股坐下, 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杯子送到唇边时又停下,不信邪地低叹道:“想找出蛛丝马迹还真是不容易, 既然用火烤不行, 等会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沈桐伸出两指夹住信纸摇晃两下,“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就是一张什么都没有写的普通信纸?”
“不能吧……”魏嘉池将信将疑地, “谁会闲得没事干,把空白信纸整齐装在信封里?”
心底仍抱有一丝微小的希望,魏嘉池认定他只是方法没用对,这信纸一定不简单。
不忍再打击他,沈桐耸耸肩膀,“那好吧, 我就等你的好消息啦。”
寻找线索的事到此就毫无进展, 唯一的收获就是那块玉佩, 魏嘉池纳闷归纳闷,不过也明白这事急不得。
茶杯中升起缕缕雾气, 轻轻一戳就散开, 留下一抹浅浅的茶香。
魏嘉池盯着茶杯发了会呆,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都已经过去三天了, 也不知道小叔他们怎么样了, 也没见他们传个口信回来。”
同样在走神中地沈桐, 接过魏嘉池的话头, 讷讷低语:“……就是, 他怎么也没有消息传回来。”
江平距离山海关只需要一天的路程, 出发前往山海关的那支精锐队伍, 早就应该到了。
可惜时至现在, 别说沈桐两人,就连驻守江平城的大军也没收到回传过来的消息,沈桐免不了生出几分担忧。
心里忍不住胡思乱想,傅临烨他们会不会在路上遇到了麻烦,会不会遭到蛮族人的埋伏……
担忧化作想念,随风,伴雪,一路飘向了牵挂的远方。
话说回来,自从傅临烨临走前来找他那晚,发生的种种事迹,叫两人间的关系仿佛只隔了层纸。
彼此心知肚明,就看谁先不再装傻,迈出那一步。
可是吧……沈桐纠结得左右手两根食指都绞了起来,一脸深沉与沉痛,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这样轻而易举的弯掉了。
轻咳两声清清嗓子,沈桐犹豫着问魏嘉池,“……嘉池,那什么,就是我有一个朋友,写信给我说他最近遇到了点烦心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可以嘛?”
魏嘉池爽快地,“没问题,你说吧,我听听看是什么烦心事。”
沈桐支支吾吾地:“就是、我那个朋友他,身世平平,一直以来都没对谁心动过……可是最近似乎、似乎看上了某富贵人家的少爷……你说……他该怎么办?”
听沈桐说的内容,魏嘉池理所应当的以为,这位身世平平的朋友,是小户人家的闺女。
他以前在盛安没事喜欢听话本子,对这种跨越身份阶级的感情看得多了,知道的自然也就多。
这些感情,无一例外,每一份都相当艰难。
但结局总归都是好的。
魏嘉池拖住下巴思考一阵,用不打击那位朋友,积极向上又不乏现实的说法道:“我的建议当然是让你那位朋友努力争取一下。
身份阶级不好跨越的确是个大问题,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兴许可以从她家里人找到突破口。
她家什么情况?有父兄吗?父兄是做什么的?若是为朝廷效力,那么你我二人还能……”
沈桐明白他话中的意思,然而问题的关键是,“……你说的都没毛病,但问题是,我那个朋友,是个男人啊……”
“……”
说话声戛然而止,就像正常运转的机械突然卡了壳,“咔嚓咔嚓”地无法再进一步运转。
猝不及防被“男人”二字糊了一脸,魏嘉池干巴巴地,“男、男人啊……”
沈桐艰难地点点头,“是啊,我朋友是男人,看上的,也是个男人……”
魏嘉池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喉间干涩,口里干渴,嘴唇也燥得起了皮,连忙端起茶杯猛灌一大口茶水。
虽说北陵国民风开放,断袖、兄弟结契一事也不少见,不至于到人人厌弃,国家禁令的程度。
历史上也有过北陵国王爷娶一男子为正妃的记载,为人们津津乐道。
但这种事总归是属于少部分人的故事,魏嘉池有幸也是第一次听说,没想到自己身边也会有这样的人。
本着为朋友尽心竭力的念头,祖上八代都是直男的魏嘉池,尝试着让自己代入那位,喜欢男人的朋友。
想想自己喜欢的也是男人,而喜欢的男人有着一张……
眼前忽然闪过夜阑木不愣登地面孔。
……魏嘉池,魏嘉池登时凌乱了。
他啪地一下把茶杯砸到桌面上,把沈桐都给吓了一大跳,“怎、怎么了?”
“不行!绝对不行!”魏嘉池满脸严肃,一本正经地,“你朋友不能喜欢那个男人,否则他就完了!”
沈桐懵逼,“怎么就突然完了?也没那么严重吧……”
魏嘉池双手抱胸,神情沉痛,不赞同地,“男人都是大猪蹄子!你朋友都没看清那个男人的真面目,怎么就能够一意孤行?!
谁知道对方是不是故意戏弄你,看你笑话拿你寻开心呢?
指不定就是满口谎言,想要玩弄你,骗到你的真心之后利用你,再狠狠地抛弃!”
沈桐听得人都麻了。
脑子里有两种声音在打架,一边是傅临烨温温柔柔,用他低沉迷人地嗓音告诉他,魏嘉池仅仅是一己之见,根本不知道自己对他的心意,让他不要听信魏嘉池说的话。
一边是傅临烨笑得邪魅又薄情,说他傻,自己就是在骗取他的感情,对他好也只不过是想利用他的身份,谋取皇位罢了。
两种声音在沈桐脑子里交织纠缠,争论吵闹,不可开交。
魏嘉池抬手在沈桐眼前晃晃,旋即打了个响指,“在问你话呢,你怎么在走神了,在想什么呢?”
沈桐撑起上半身坐直了,紧接着泄力般的□□肩膀,声音沮丧,“我在想你说得对,连人家的真心都还看不清,怎么就笃定对方是喜欢的呢?”
扪心自问,身为穿书者,他对傅临烨的大多都源自于纸上。
先前主动做傅临烨的伴读跟随他,也是打着在傅临烨面前刷好感度,回避死亡剧情的主意。
未来的冷戾帝王,会被这样的人吸引也是在所难免,但他了解的还不够。
这一次,他决定要好好看着傅临烨。
想要看清他的真心。
沈桐眼底的茫然褪去,暗自下定了决心,魏嘉池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你能想通就好,回头给你朋友去信,好好给他也说道说道。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在一棵歪脖子树上死吊!”
“噗嗤。”沈桐闻言笑出声,囫囵应了一声,转移话题说,“除了去山海关的那支精兵队伍,其他前往各地的救灾队伍有消息吗?”
魏嘉池点点头,“有啊。”
据说在朔州各地救灾的队伍进程顺利,各队伍有条不紊地在行动。
清除积雪,清淤打冰,用以工代赈的手段,组织当地的灾民与居民们共同重建,被大雪摧毁的家园。
大雪还未停,但只要人心怀希望,那么离天空放晴的那一日也不会太远。
“幸好忻州的大人们先行感到朔州,替我们稳住了形势,没有再恶化,而我们带来的人手与资源有足够多,这才能让计划顺利的实施下去。”魏嘉池轻吸了一口气,感叹道。
心里轻松,他也有心思开起了玩笑,“二皇子与四皇子的名声也够响亮,都说天佑北陵,有上天宠爱的皇族子弟来了朔州,谅那雪妖也不敢再作怪。”
沈桐被这说法给逗笑了,“面临艰险还能苦中作乐,这第一个说此话的人,前途无量啊……”
两人笑着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肯定。
接着沈桐又道:“不过仔细想来,来江平这么些日子,我还没出过府去城里看看。也不知道江平如今的情况怎么样了。”
魏嘉池闻言抚掌起身,一拍即合地:“说得再多不如你亲自去瞧一瞧,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看看吧!”
江平城是典型的西北城镇,地势广阔,人烟稀少,夏炎热,冬严寒。
虽说城墙打造的坚不可摧,密不透风如铁桶,然而它质朴、贫穷地气息,让整座城市都带上了一层灰扑扑的滤镜一般,外强中干,徒有其表。
天气稍晴,没有那吹得令人睁不开眼的寒风,连轻飘飘下坠地雪花,都显得梦幻柔软起来。
城内一条主道直通南北,沿着主道向四周延展几条支路,将城镇分割形成几个区块。
城主府,以及较为繁华的商业区、富人居所基本在城镇东南边,越往北走,建筑物肉眼可见变得破败,道路四周坑坑洼洼,一地雪泥坑也无人管。
官方组织的粥棚及灾民救济所建在了城北、城西两个进城口处。
沈桐和魏嘉池两人一路走来,衣角边沿沾上了不少泥点子,钱袋子亦是从最初的鼓鼓囊囊,到最后只剩几块零星的碎银子。
他们的钱,全都用来在布庄和食肆买东西,而后发给那些年幼的灾民们了。
“唉……”魏嘉池长叹口气,“这些灾民,真是不容易啊……”
第42章 朔州行14
视线落在前方正排起长龙的粥棚队伍上, 沈桐心情同样也很沉重,“是啊,江平已经如此, 那其他地方的人, 恐怕更不好过。”
魏嘉池嘴里小声嘟囔,“早知道我就从家里多带点钱银上了。”
沈桐摇摇头,“好比远水救不了近火, 若不能从根源上解决朔州的问题,你就算带再多的钱财来,也无济于补。”
正因为朔州本就因为种种限制,难以发展起来,带给当地百姓人人都富裕的生活。
那些贪官污吏才显得更为可恨。
魏嘉池心里明白这点,忍不住又骂了薛兴庆两句, “哼!那贪得无厌丧尽天良的老匹夫, 小爷我哪天非得进天牢, 狠狠把他给揍一顿才解气!小爷我……”
耳边是魏嘉池泄怒地碎碎念,沈桐眼尖地发觉粥棚那边有哪里不对劲。
按理说遭受连月暴雪灾害, 吃不饱睡不暖的灾民身体都健康不到哪里去, 基本都身材弱小,面黄肌瘦, 掂量全身, 都发现不了几块好肉。
可奇怪的是, 那正排着队, 等领粥的队伍中, 有好几个都是比周围人高大、健壮不少的青年。
沈桐一把拉住魏嘉池, “嘉池, 别闹了, 那边有情况!”
在正经事儿上,魏嘉池向来不打马虎眼,听见沈桐说的话登时机警,“什么情况?在哪?”
沈桐:“你看那边那些人,总感觉他们与其他人格格不入……”
顺着沈桐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那些青壮个头高大,一身粗布衣服,线团似得脏乱头发未曾打理,高鼻梁,深眼窝,满脸络腮胡子正好遮挡住他们的面容。
唯独那露出来的一双双眼眸,充斥与绝望麻木截然不同的精明与算计。
魏嘉池目之所及,正好轮到那几个正排着队的高壮青年领粥,也不知道突然间发生了什么,竟与施粥的兵员争执起来。
吵吵囔囔的声响惊动了看守城门的卫兵,周遭失去活跃生机的灾民们,面无表情地观看这一场有备而来的“闹剧”。
在众人有意无意忽略的角落,早已等候多时的另外两人,开始隐秘的行动起来。
沈桐同魏嘉池互相对视一眼,十分肯定地,“他们不是北陵人。”
魏嘉池重重点头,眼神凝重,“能在这个时候混进江平城……这些蛮族人,定是有什么阴谋诡计!走,我们跟上去看看!”
趁着城门混乱,那隐秘行动的二人身手矫健如游鱼,轻易躲过人们的视线,混入城中。
他们明显准备充足,专挑不起眼的小路小巷子走,动作迅速,有好几次两人差点就把人给跟丢了。
而对方的目标沈桐两人基本也琢磨出来了,就是江平城主府——薛府。
踩碎了不知多少雪泥坑,沾得满身是泥浆。
沈桐体力实在支撑不住,一手把住泥墙大口喘气,“哈、哈……我、我跑不动了……你……我去、去报信……你……一个……行?”
听完他断断续续不成调的话,魏嘉池连连地点头表示他知道了。
“小爷我好歹是练家子出身,这里离城主府也不远了,你赶紧去报信,我先走一步,免得把人跟丢了!”
声音消散于风中,眨眼间魏嘉池的身影消失不见。
沈桐深吸几口气,平缓自己地呼吸,他打算绕回大路回城主府,那里的路他熟悉点,跑起来也更方便。
这时,他敏锐地感觉到了某种强烈的视线感。
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单独待在房间,有人却悄无声息地打开门缝,悄然躲在黑暗的角落窥探你。
寒意顺着背脊直冲天灵盖,沈桐下意识想回头,一只黑手骤然从他身后,斜刺向前探出——
“我——”
惊呼声被堵在口中,半湿手帕将他的口鼻死死捂住,猛烈呛鼻的味道传入鼻腔内。
起初沈桐还能挣扎两下,然而随着他吸入的迷药味越多,脑子仿佛被人重重打了一拳,眼前画面整个都在天旋地转,视线发晕。
眼皮控制不住地往下掉,半昏迷间,他能感觉到,有人用绳子把他五花大绑,往他头上扣上黑色头套,眼前光线骤然变黑。
……他这是,被人绑架了?
脑子里一团浆糊的沈桐懵然心想。
绑架他的人力气很大,能轻易扣住他的腰,把他往肩膀上一甩,扛着他朝不知名的方向走去。
颠簸感震得沈桐眩晕感加重,胃中翻腾,浑身力气都被抽去了似得,没有劲道。
“砰——”对方把他当货物一样,用力摔倒地上。
沈桐发出一声闷哼,最终没能撑住,两眼一翻,彻底昏迷过去,失去了意识。
山海关。
“嘿咻——嘿咻——”
身上的单薄衣裳早已被汗水打湿,喊着口号的汉子们,伴随着节拍,努力拉动身后那块巨石到墙边。
而后立刻就会有下一道工序的人手上前一步,用锤子和錾子将巨石凿出契合的大小形状,一一运送至城墙,交替给最后一道工序的人,修补城墙。
风雪不停,即便是严寒交加,刚刚经历过一场战争,也挡不住这群人,一颗赤忱热血的心脏。
身后是他们多年来,誓死守候的国家。
他们还有重要的亲人、朋友生活在这片土地上。
他们绝不能让他族人侵犯他们保卫的国土,决不能给对方伤害自己珍视之人的机会。
关口处,修整城墙的士兵们正干得热火朝天,军营帐内,却是一片肃杀的气氛。
都指挥魏远坐在主位上,眼睛一错不错盯着沙盘,凝神在沉思着什么。
其余武将或坐或站亦是围绕着沙盘,挠挠下巴捻捻胡须的,皆在认真思考当前的局势,以及下一步应该如何应对。
傅临烨坐于魏远左手后方,一手撑着侧脸眯眼半阖,一手放松地搭在椅子扶手上,四指有节奏地敲打着。
兴许是才从战场上退下来了,傅临烨浑身杀气未消,只是远远地看上他一眼,都会忍不住打个寒颤。
偏生他容貌俊美,眉目似画,仅仅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就像是那传说中的仙人,令人油然而生跪下顶礼膜拜之感。
不过这仙人,也会有无情嗜杀的时候。
傅临烨头发高束,发尾打了结,鼻翼间满是腥气也浑然不在意。
他上战场杀敌用得红缨枪枪尖朝下,被放在他身后的武器架上,那一块的地面,已然被血给染成了深色。
静思良久,傅临烨漫不经心地抬眼,“诸位将军都思考的如何了?”
气氛像是被谁按下了暂停键一般微滞,在经历短暂的停顿过后,诸位将领不约而同把目光定格在魏远身上。
轻吸一口气,魏远直言道:“臣以为……此次蛮族突然来袭,又什么都没做,只是把山海关的城墙砸出个洞就跑,其中必然有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