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梧不许沈桐见傅临烨, 是当真没给沈桐有任何机会。沈桐住的厢房里吃食、玩物样样不缺,怕沈桐无聊,沈梧还特意找来茶楼里的说书先生, 专门给沈桐说最新的戏本子听。
他眉眼弯弯, 面容温柔地把沈桐宠上天,可在见傅临烨一事上,却是不容商榷的拒绝。
沈桐心里郁闷, 但也只好憋着,不想因为自己一时的任性,和沈梧闹僵。
好不容易等到半月之后,大军出发回盛安之日,沈桐总算得以重见天日,看着广袤天穹之下, 气势恢宏, 声势浩荡, 排列整齐划一的三军,深深吐了一口气。
终于……要离开了。
灰黑色如铁桶的坚硬城墙外, 北陵士兵面容严肃, 持枪鹄立地面朝前方,只待一声军令, 即可立即出发。
军队正前方, 以提督王泉为首, 依次是诸位将军、两位皇子、沈梧等诸位大人, 骑马停在前头。二皇子傅容煜因有伤在身, 不便骑马, 因而坐在唯一一辆, 舒适华丽的马车上, 车帘半敞,他透过车帘露出的缝隙,在无声观察。
因着贴身侍卫的身份,沈桐也混在领军队伍中,处于队伍最末端的位置上,他后方便是旌旗蔽日的大军。
“哒哒哒——”
魏嘉池骑着健壮骏马,优哉游哉走到沈桐身边,冲他挤眉弄眼,“哟,没想到啊,你居然还会骑马。”
沈桐淡淡看他一眼,“骑马很难吗?”打死也不会说他为了学会骑马,不知从马背上,摔下来多少次的事。
“啧,以前你不是还会伪装自己是个普通人吗,一般普通人能有几个会骑马的。”魏嘉池咂咂嘴,“真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是传说的盛安第一纨绔,沈桐。”
时至今日,魏嘉池凭借傅临烨、沈梧两人,先后对沈桐与众不同的态度,后知后觉地猜出沈桐的身份。
最初魏嘉池还以为自己想多了,但沈梧对沈桐的异常关心,令魏嘉池心中疑惑久久不散。通常也不会有人对皇子的贴身侍卫,关照过度了吧?
于是魏嘉池抱着疑问,来找沈桐求证。
沈桐听他说了之后,就没打算在他面前继续装下去了,爽快应下。
反而把魏嘉池惊得,拿手指着他,“你、你……”久久说不出来话来。
“我是纨绔怎么了,再纨绔那也是你哥。”沈桐扬眉,“诶,我说,你最近是不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有些嚣张啊。”
刚认识那会儿,魏嘉池还可怜兮兮地喊过他“沈哥”,如今到有点“目无尊长”了。
知道沈桐是在和他说笑,魏嘉池浑不在意,乐呵呵地,“咱两这不是关系好着了嘛~一般人我还不乐意理他呢!”
魏嘉池笑说:“当初我们才见面的时候,我就知道,以你的气质,肯定非同一般,果不其然……不过话说回来,你那时为什么要伪装身份,混进军中啊?”
他是因为长辈的安排,才进入的后军伙房,沈桐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呢?还故意扮丑混淆视线。
魏嘉池不理解。
沈桐说:“你想知道为什么啊?”
魏嘉池像是闻到肉骨头的小狗,连连点头,“嗯嗯!”
“哦,”沈桐冷漠脸,“那你就继续想吧。”
魏嘉池:……
这朋友没法做了,他要绝交!
兀自生闷气的魏嘉池,单方面决定和沈桐绝交三息时间,瞧着队伍还没有出发的意思,还是没憋住来找沈桐闲聊。
他这是大人不记小人过……魏嘉池心说,接着转头就和沈桐聊起,前两日他偶然间听到的消息,“我那天听到城主府上的下人们谈论,沈大人他……似乎和四皇子殿下,打了一架。”
沈桐惊愕,“你说什么?!”
突然而出的惊呼声,惹得魏嘉池坐下骏马骤然受惊,慌乱迈起四蹄往后退,魏嘉池急忙收紧缰绳,控制马匹,以免自己被马儿扔下去。
安抚好受惊的马儿,魏嘉池无奈,“唉哟喂,我的小祖宗,我最近应该没有得罪过你吧?怎么今天受伤的总是我。”
沈桐自认理亏,声音低上不少,语气十分急促,“还不是你说的他们打起来了……具体是怎么回事,快给我说说!”
魏嘉池摸摸鼻头,“这件事我知道的也不多,也是意外听见下人们谈起。应该就是前两日下午,有人看见沈大人去了书房见四皇子。而后没过多久,屋子里就传来闹哄哄的声响,还有瓷器被打碎的动静……到最后沈大人从书房里出来了,脸色似乎不是很好看。”
前两日下午……沈桐仔细回想,那日他没见到过沈梧。
第二天沈梧来看他的时候,沈桐发现沈梧嘴角有点淤青,当时他问沈梧怎么弄的,沈梧还十分淡然的告诉他是不小心碰到的。
沈桐还吐槽他,怎么会有人随随便便,都能不小心碰到嘴角来着。
现在看来,恐怕正如魏嘉池所说,是与傅临烨产生争执之后,不小心弄伤的。
只是不知他们两人因何而有所争执。
北风呼啸,吹乱了沈桐额前碎发,几缕发丝随风轻扬,清凉透彻的明眸难掩复杂思绪。他隔着远远的距离,视线穿过重重人影,定格在了傅临烨身上。
对方此时穿着银色轻甲,宽肩窄腰,身姿挺拔。鸦黑色长发高束脑后,露出线条凌厉流畅地侧脸,俊朗的面容神色淡淡,宠辱不惊,正侧耳倾听旁人的汇报。
沈桐紧紧凝视他良久,在魏嘉池呼喊他第三下的时候,无语转过头。
这时,骑坐在前方的傅临烨似心有所感,稍稍侧脸,黑眸望向沈桐所在方向。
兴许是魏嘉池做了什么,或是说了什么,惹得沈桐好气又好笑的与之打闹成一片。他取下伪装的面孔精致昳丽,笑起来时眼睛弯弯,霎时好看,引得周围士兵频频侧目。
傅临烨眸光微敛,嘴角向下压了压,喉结轻动想要说些什么,不过最后还是无声静默,移开了视线。
回程的路要比来时要更加轻松,在人员上面也有了稍许变动。
除却十万大军凯旋而归,他们最初由提督王泉带队前来朔州的人马中,魏远留下来帮助新知府陈知敏,做好灾后重建的收尾工作。
以工代赈的计策让江平城重焕生机,充足的粮食、物资,让朔州短时间内不必担心失去保障,收尾工作相当简单。
就是魏嘉池得知自己崇拜的小叔,不会跟着他们一起回盛安的消息后,难受了好久。
另外几位将军也选择留下,以免失去王的蛮族残兵发疯想不开,不要命的再次打过来。
而后来的三皇子傅宏凯的外公武才英,带军回到他们负责镇守的边疆,傅宏凯本人则加入沈桐一行人,与之一同启程回盛安。
时间转眼步入二月,这一个多月过去,波折不断地朔州行,令沈桐感叹良多,发生了太多他意料之外的事情。
并且也让他遗憾错过了,能与家人共同过新年机会。只愿来年北陵能够风平雨顺,届时再和家人一起过新年。
盛安城。
春节刚过不久,盛安城里年味依然很浓郁。加之不久前,朝廷大肆宣扬,他们不仅打败了侵犯我朝的蛮族士兵,还把他们的王活捉了。
这下子全城百姓欢呼雀跃,赞美北陵,歌颂宣成帝的诗词歌赋,如雨后春笋似得,层出不穷。
宣成帝趁势延长年假,又自掏腰包,从国库出钱为百姓增添新年福利,美其名曰与民同乐。随后颁发的几条新律令,条条都有利于百姓,一时间民心所向,大势所趋。
今日是大军回城之日,宣成帝早早领着文武百官,数不尽的百姓在城门处,期盼等待。
此时卯时刚过,时辰尚早,天色未亮。城墙之上,护卫士兵手持火把,将绵延不尽的城墙照亮,宛若一条横贯东西的火龙。
沈柏庭身穿朝服,位于百官之首,静默地看着前方。
“哈……”八字胡的小老头苟询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往日精明的小眼里涣散无比,睡意朦胧,将散未散寒气,惊得他打了个寒颤,双手都揣在袖袍里。
他悄咪咪瞥了眼,距离他几层人肉墙的宣成帝,小心翼翼地往沈柏庭那边挪动几分,尽量贴近对方。
苟询压低嗓音:“沈大人……”
第一声沈柏庭没应。
苟询再接再厉:“沈大人,沈大人,沈——”
“苟大人,注意场合,有什么事等回朝再说。”沈柏庭警告性的,低声呵斥了苟询两句。
苟询嘿嘿一笑,见周围无人关注他们,被警告了胆子也不小,继续小声和沈柏庭说:“沈大人,这不是时辰还早嘛,左右站在这里也是干等,不如说说话,也好让时间过得快一些。”
沈柏庭斜视他一眼,尽管没开口,但那一眼仿佛像在说“本官和你可没什么好说的。”
苟询熟视无睹,旁若无人地开口:“听说沈大人的长子外出查案归来,刚好也在回归的大军之中?都说虎父无犬子,想必令郎这次也能一鸣惊人,令下官佩服。”
沈柏庭想了想说,“不过都是他的分内之事,应尽的职责,苟大人不必这般夸赞。”
苟询捻起八字胡一撇,眯了眯眼笑:“诶,沈大人这就是自谦过头了,有这么优秀的儿子,换作是下官,巴不得人人都来吹捧两句。不知沈大人可否给个机会,让下官也能沾沾令郎的喜气呢?”
沈柏庭:“……?”
这说话绕来绕去的,原来还是想打他家儿子的主意啊!
作者有话说:
苟询:要怎么才能把沈家儿郎拐进自己门呢?(沉思)
老沈:?(退退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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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柏庭听得有些牙酸。
苟询这厮, 家中还有一名未出嫁的闺女,他为了自家闺女的亲事,眼馋了他们沈家已久, 沈柏庭心中是清楚的。
每逢苟询端着他那张尽显富态的脸, 冲他咧嘴一笑,沈柏庭脑子里就像是有个和尚在撞警钟,撞得他脑袋嗡嗡作响。
倒不是沈柏庭嫌弃人家闺女哪里不好, 只是苟询除了他家那位闺女……可还有足足八位小子啊!
那八个小伙子沈柏庭也见过,各个长得人高马大,英俊不凡,尽挑他爹娘的优点长去了。不少人见过之后,逮着苟询就是一顿猛夸,夸苟询会生, 直叫苟询春风得意, 笑得见牙不见眼。
可若是苟询反过来问, 有谁家可愿意娶他闺女的,纷纷和沈柏庭做出了同样的回答——婉拒。
无他, 他闺女那八位兄弟给人留下的印象足够深刻, 看起来很能打的样子,对自家小妹亦是万般宠爱。
曾有人见过, 有家小子不过是说了人家闺女一句, 穿的绿色衣裳不好看, 之后就遭到他那八位兄弟一顿教训, 直到那人改了口才放过。
自此以后, 谁人不知苟家八位郎君不能轻易招惹, 苟家的小女儿更是不能。
沈柏庭自知沈梧与沈桐的性格, 非常人能接受, 一个纨绔一个黑心汤圆,无论是他们两中的谁娶了苟家小女儿,恐怕都能闹得家宅不宁。
苟询的邀请不能轻易应下,沈柏庭表情沉着,客气道:“苟大人谬赞了,犬子不过是普通寻常人,哪有苟大人说的这般奇妙。
再者犬子外出办公刚回,一路上舟车劳顿,之后还要回朝述职,近来恐怕没有时间赴宴……不如这样,等犬子回家之后,本官与他商量一二,哪日得空再亲自上门拜访。”
他说话语气诚恳,反而让苟询有些受宠若惊,不好意思的摆摆手,“不着急不着急,下官也就是一时心血来潮,当然还是正事要紧,一切依大人的安排来就是了。”
沈柏庭松了一口气,心说先混过今日再说,以后什么时候有空,还不是他说了算。
旋即又听到苟询摇头晃脑地感叹,“沈大人家的儿郎果然各个都出类拔萃,若是可以,除了沈大人的长子沈梧之外,下官还想邀请沈大人的次子沈桐,来下官家中做客。”
“下官听闻此次朔州救灾一行,沈桐侄儿也跟着去了。听说他不仅隐姓埋名混入军队,在寒冬雪地中为将士们送去温暖;
还在危难之际,不顾己身安危,随四皇子殿下一同混入蛮族军队中,设计迷惑蛮族之王,替我朝大军争取到宝贵的时间,为我军能顺利擒住蛮族之王奠下基础。此举有勇有谋,真是后生可畏啊……”
刚放下去的心猛地又再度提起来。
沈柏庭轻呼出一口气,额上冒出一滴冷汗,眼眸微闭……
……是哪个家伙造出这么离谱的谣言啊!?
他听着都替沈桐脸红!
清楚整件事前因后果,知晓沈桐在朔州做过什么的沈柏庭,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苟询这番感叹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
沈柏庭支吾着敷衍苟询两句,“嗯嗯……等桐儿回来,本官问过他之后,再给苟大人回复……”
苟询动了动嘴唇,正欲说话,沈柏庭立即转过头,移开话题,“苟大人稍安勿躁,大军回城了。”
回来了!
苟询浑身一个激灵,想问的问题都顾不上,忙努力踮起脚,费劲地越过铁甲兵卫与厚重城墙,朝远方张望着。
只见视线尽头,黑压压的军队人影连成一线,无边无际,裹挟着冷厉严肃的气势,步步朝他们所在的方向紧逼。
单单这一眼,就看得人双腿发软,恐惧油然而生。
但心中却知道这是我朝的大军,自家人,便有难以言喻的安心感沉在心头,与恐惧交织混合,诞生出新的情绪——敬畏。
伴着震天响地的铁骑声,王泉率领大军停止步伐,命令军队在原地等待指挥,自己则同诸位皇子、同僚扬鞭策马,朝城门的方向疾驰而去。
不多时,众人纵马停在城门处,为首的王泉利索翻身下马,大步向前跨,行至宣成帝等文武百官身前,“砰”地一声单膝跪在宣成帝面前。
王泉:“臣王泉参见圣上!”
他身后,众大臣乃至两位皇子一并单膝跪下,朝宣成帝见礼,朗声高呼“万万岁!”
宣成看着跪在他面前的数人,脸上是一片欣慰,夹杂着几分赞许与满意,上前一步,抬手轻拍了拍王泉的肩膀,“不必多礼。此行都辛苦诸位爱卿了,都起来说话吧。”
“臣等以为圣上效死为荣!”王泉高声回答,这才顺着宣成帝扶起他的力道站起身,膝盖半弯着,满脸是羞愧之色。
王泉说:“臣有愧于圣上,臣不仅一时间大意中了薛贼的奸计,让江平落入蛮人手中,害得圣上为臣担忧,还在捉拿薛贼途中失手杀了他……臣实在是无颜面对圣上,有愧圣上的信任,还请圣上责罚!”
说罢,王泉身体猛地向下一沉,当即又想要跪下,还是宣成帝及时扶了他一把,才没让他的膝盖砸到地面上。
宣成帝不赞同地开口:“嗳!爱卿这是说的什么话,若非有爱卿助孤一臂之力,孤又怎么能顺利拿下蛮族头领?况且那薛贼本就可恨,爱卿亲自手刃贼子,也算是替孤解决了心头大患!”
提起薛兴庆,宣成帝就是一脸阴郁,此子害得他丢了这么大的脸面,每每想起来,都令他恨之入骨。
于是宣成帝并未在此事上多做纠结,表情和蔼地说:“此行无论是谁,都为大败蛮族付出了心血,不拘于细节,都应当受赏!”
闻言,王泉登时跪地磕头,高呼三声万岁,“圣上仁善!臣等叩谢圣上!”
一番礼贤下士问候过后,宣成帝目光移向王泉身后,见三皇子傅宏凯英姿勃发,神采奕奕,脸上不自觉露出一丝慈父的微笑,“宏凯此番,着实表现的不错。”
能在他一声令下,主动请兵前往朔州,击溃蛮族,活捉头领。又在尘埃落定之后,率领三军回城,归还兵权。
不得不说,傅宏凯摆出来的态度令宣成帝称心如意,连带着他对傅宏凯都另眼相待起来。
傅宏凯微微颔首,不卑不亢地回答:“这都是儿臣的本分,不值一提。”
这话说出口,宣成帝是越看傅宏凯越满意,心底唏嘘以前是他忽视了傅宏凯,没想到他这个儿子如今成长的这般优秀。不由得仔细琢磨,要如何与傅宏凯培养一番父子之情。
宣成帝和善地微笑,“再怎么样,我军能顺利拿下蛮族头领,宏凯是立了首功,等回宫之后,父皇自会好生嘉奖你一番,满足你的心愿。”
有多少年,他都没有听到过宣成帝温声地自称“父皇”了……傅宏凯眼眸低垂,敛去眸中几分嘲讽的神色,毕恭毕敬地回答:“全凭父皇做主。”
宣成帝满意点点头,这时,他耳边响起几声压抑的低咳。
一只颜色苍白带着瘦弱的手撩开车帘,露出傅容煜那张与宣成帝极为相似,却更加年轻,俊秀,眉宇间盈着一汪病气的脸。
“咳、咳”,傅容煜虚弱地靠在车窗边,对宣成帝的思念之情溢于言表,勉力想要同宣成帝说话,“儿臣,见过咳……见过父皇,儿臣对父皇……咳咳、甚是想念……”
宣成帝眼中极快的闪过一道厌烦,任谁看见有人顶着与自己十分相似的脸,却是一副要死了的模样,都会心生烦躁。
这是一种难以控制的,由内到外的情绪。
定了定心神,宣成帝多年来做皇帝控制情绪的经验,没有让任何人发现,刚刚他脸上的不耐。
他都没有靠近马车,只在离马车一步之遥的距离处停下。
宣成帝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痛心,惋惜,为儿子的受伤而心疼,“唉,煜儿受苦了啊……可惜父皇无法轻易离开盛安,否则,父皇怎么舍得让煜儿受这么多苦!”
“父皇……”傅容煜的眼底蓄起泪水,“儿臣有父皇这一句话足以,哪怕是为父皇上刀山,下火海儿臣都在所不辞!咳咳咳……”
傅容煜言辞激烈,好不容易一口气说完整句话,脸都憋红了,咳得上次不接下气。
宣成帝像模像样,满脸心疼地替他抚了两下背,“唉,你这孩子,说话慢点,父皇知你心意,亦知你此行去朔州一路都做过什么……”
傅容煜顿时咳嗽的更激烈了。
宣成帝:“……其他我们暂且不说,等你先把病养好了,再谈也不迟。”
“是,父皇……”傅容煜大力喘息两下,狼狈低下头,抓住车窗门的手指都要把窗板抠烂了,心里连连猜测,是不是傅临烨做了什么。
把他一路上所做的事,添油加醋让宣成帝得知了,才会让宣成帝对他是这样,漠不关心的态度。
不管傅容煜心里是如何猜想,宣成帝是自认为对傅容煜的关注,已经很不错了,毕竟是他从小看到大,又和他长得最像的孩子,难免容易偏爱。
至于老四……宣成帝轻飘飘地看向了傅临烨。
圣上嘉奖老三,关心老二过后,怎么都该问候老四了吧?这是在场所有大臣心中所想的,都不动声色地关注着那两人之间的动静。
无一不在琢磨,宣成帝会对傅临烨说点什么。
但大概率什么都不会说……
安静片刻,宣成帝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颔首“嗯”了一声后,就面不改容地的转开了头。
众大臣:啧,就知道会这样。
众大臣神色淡然,不约而同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皆是心如止水。
就在他们以为,宣成帝会略过傅临烨,继续慰问武将的时候,傅临烨主动出列,挑起了话头:“父皇,儿臣有话要说。”
作者有话说:
小傅:我有话要说,我有个秘密,说出来吓死你:)
老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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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帝王位3
话音刚落, 宣成帝动作微不可查地一顿,刚毅严肃的面容上略显讶异,浓眉微拧, 似是没有料到傅临烨会突然出声叫住他。
“……何事?”宣成帝看向傅临烨, 眸底滑过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和厌恶。
他这一生中有很多个孩子。
眼前这个,是他曾经无比期待诞生,后来又厌弃到希望不曾出生过的孩子。
傅临烨从容, 表现得不慌不忙。
晨曦的微光温柔拂开厚重层云,轻柔地自天穹之上,直奔大地而来。光徐徐落在傅临烨背后,不像烈焰般灼热,没有墓地冥火般阴冷。
反而像是傅成在母亲珍藏的画像上看见过的,那诸天神佛身后散发的金光, 镀上了一层在傅临烨身上。
柔光缓慢向上攀爬, 金纱被看不见的手朝傅临烨身上披去, 掠过傅临烨宽厚的肩膀,皮肤白皙的脖颈, 最终定格在傅临烨微扬恰到好处的唇角。
恍然间, 宣成帝脑中不由自主浮现出过去的记忆,眼前画面恍惚, 与记忆中的人影重叠。
傅临烨长睫轻垂, 喉结滚动, 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显得乖顺, 双唇微动道:“父皇, 儿臣朔州此行, 一路上感悟颇多, 不知儿臣可否向您求个机会, 能让儿臣与父皇促膝长谈一番?”
周围人的呼吸声都放的很低,生怕自己吸气声音大了,听不见宣成帝的回复。
在此之前,宣成帝不喜四皇子傅临烨,是在朝廷上众人皆知的事实,四皇子傅临烨能凭借一手出神入化的画作,得到太后的青睐已是极大地幸运与巧合。
如今在宣成帝面前,总不能这样幸运了吧?且不说对他母亲本身,就对宣成帝来说是道禁忌。
就这片刻工夫,已经有人开始在浮想联翩,宣成帝是不屑,还是怒斥傅临烨了。
谁曾想,宣成帝听了傅临烨的请求后,竟然没有当场翻脸,还收敛表情,陷入沉思,像是在思索自己最近是否有时间,能与傅临烨见面相谈。
不多时,宣成帝脸上神情捉摸不透,点头应下:“可以,孤允了。”
傅临烨唇角笑意加深,仿佛对这个结果早有所料,淡定且稳重地,“多谢父皇。”
“嘶……”人群中约莫是有人没控制住情绪,冷不丁地响起一道抽气声,满是难以置信,不相信宣成帝居然会应下傅临烨的请求。
二皇子傅容煜掩在袖袍下的右手握紧,五指掐进掌中,指尖泛白,眼神异常阴郁。三皇子傅宏凯眼底掠过一道讶然,随后迅速整理好表情,只是……落在傅临烨身上的打量变了。
其余人神色各异,颇有一种风云将变的预兆。
慰问三军,许诺在不日验兵,对众人进行嘉奖后,宣成帝大手一扬,打道回朝!
宫里头早就备好美食美酒美宴,欢庆还未彻底结束的佳节,亦是对有功之人的一种祝贺。
沈桐跟在队伍后头,想趁着入城时的间隙,趁机摸到傅临烨身边去,不慎被沈梧看穿他的把戏,一把拧住他的后衣领,向后拉到沈梧跟前。
沈梧轻哼一声,“小弟,你想往哪跑?”
沈桐眨眨眼,转头抬眸望向他大哥,“大哥,你没听到吗,圣上在宫里头设宴了,我当然是跟着去参加宴席了。”
沈梧:“呵,就当你是这样打算的吧。不过听你大哥一句劝,趁现在还没多少人知道,你偷摸溜出沈府,跑去做劳什子伙夫,一路跟到朔州去的蠢事,这段时间少去宫里头晃悠,省得给爹添麻烦。”
松开手指,沈梧好整以暇地轻拍沈桐脑袋,眼神怜爱,“听明白了吗?”
“……”沈桐垮了肩膀,愁眉苦脸地叹口气,“好吧,大哥说的对,那我不去就是了……”
可怜他单身了二十多年,好不容易谈个恋爱,想和对象贴贴咋就这么难呢?
喜气不断,从早到晚,直到天色浓黑,气氛高涨的宫宴才有停止的苗头。
进入二月的盛安城已过严冬,虽没了数九寒天的刺骨,但冷意未消,从嘴里呵出来的热气会在唇边凝成白霜。
舒舒坦坦沐浴过后的沈桐,听见侍从传来的消息,说是沈柏庭从宫里回来了,和沈梧在书房里讲话。
他想了想,干脆蹬上鞋,头发随便绑上,出房门,找沈柏庭两人去了。
沈府管家还是照旧守在书房必经之路,一道拱门前,瞧见沈桐深更半夜寻过来的的身影,并未加阻拦,只吩咐下人等会将暖茶多煮一壶后,便将沈桐给送了进去。
书房门未关,彼时沈柏庭与沈梧刚聊的话题方结束,正喝着茶呢,抬眼就看见寻过来的沈桐。
沈梧眉梢微扬,“这般晚了,小弟为何还没睡下?”
“咳咳,”沈桐清下嗓子,双手背在背后,慢腾腾挪到两人身前,“……我许久未归家了,现在回来了心情还有些激动,睡不着,所以出来走走……顺便来给爹爹认个错。”
“哦?是嘛?”沈梧一脸看乐子的表情,转头去瞧沈柏庭,“爹,您瞧,小弟这是主动来找你认错了呢。”
“哼。”沈柏庭重重地哼了一声,手中茶杯“嗑哒”一下放在桌面,语气凉飕飕地,“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原来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爹啊……”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惹得沈桐更加心虚地低下头,背在身后的手指绞在一起,心里头是七上八下的。
沈柏庭这才说道:“说说看,你错在哪了呀?”
沈桐干巴巴地回答:“爹爹,我真的知错了……我错在不该不听你的安排留在家中,反而偷偷跑去军队,不该不顾你的意愿,执意要去朔州……”
“就这样?”沈柏庭音调高昂,眼神愠怒,他这次是真的动了肝火。
当初他自知不可能轻易将沈桐留在府上,只是没想到沈桐会做得这么绝,居然只留下一封书信,还让人替他做了伪装,再偷摸溜出府。
等到他发现真相的时候,已经晚了,军队早已出发。
命人去追是追不回来的,沈柏庭只好压着怒意,给他外出调查的大儿子去信,大儿子离朔州更近,让他派人去照应沈桐更快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