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乔恩还是尴尬的。
同我行我素、猫一般性格的斯蒂文相比,他勉强算是有正常人逻辑的乖孩子类型,当面骂娘这种行为,不论前因后果,总还是……
“对不起。”乔恩立刻道歉。
“没事。”贾德森祭司一脸平(麻)和(木):“习惯了。”
——习惯了?
——习惯了什么?
——习惯被人当面骂娘?
这回连斯蒂文都抬头看他了。
灰眸男孩还得寸进尺地发出一声嘲讽:“那你可真不怎么样啊!”
乔恩有时候很怀疑,这家伙被赶出“考场”会不会就是因为这张破嘴?
只是当他想起那段近乎惨烈的描述时,又会立刻坚定信念——那帮神明是坏蛋。
不管怎么说,哪怕没考试资格,也犯不上杀人啊!
至于什么冒犯神明尊严一类的说法,抱歉,对现代人来说,神的尊严算个屁!
但那都是以后的事情。
这次有他在,绝对不会再让斯蒂文傻乎乎地闯进不该进入的考场,让那群傻瓜神自娱自乐去吧!
我们不玩了!
哪怕有了猫爪也不玩……
对了,提到猫爪……
乔恩急忙看向祭司大人。
这位祭司大人在他的记忆里,正是斯蒂文参加“考试”的引路人。
当斯蒂文提前出现猫爪状态后,他下意识地就带着人过来询问了。
可惜……
斯蒂文一上来就先把人得罪个透透。
贾德森祭司恶狠狠地磨牙。
他虽然在瓦老太太面前窝窝囊囊、各种忍让,但对斯蒂文这种平民小孩却没那么客气了,直接开始上手赶人:“废话怎么那么多?你俩到底来干什么的?要拜神就去主殿,要献贡品……算了,我看把你俩卖了也榨不出几个钱,没事赶紧离开。”
“等等,祭司大人。”
乔恩急急忙忙地跑过去拦住他:“我俩有正经事找您。”
——上一个说有正经事的是谁来着?
——哦,险些要把自己往绝路上送的亲妈瓦老太太啊。
贾德森祭司大人突然激灵一下,浑身发毛。
他狐疑地看着两个小孩,慢慢咀嚼着一天连续两次都遇上的(正经事)这个词。
冥冥中,仿佛已经注定了他今天必定要遭遇点儿什么不一样的。
不是这个,就是那个……
命运的岔路口,必须选一个。
众所周知,但凡担任祭司的人,或多或少都有点儿灵感。
这种灵感类似于人的第六感,平时完全看不出来,但在某些关键时刻,往往却会鬼使神差地出现,给人提示和警醒。
贾德森祭司此时就有了一种大祸临头的预感。
他极力保持冷静地注视着两个孩子:
——从泥土中挖出来的金发男孩,洗去污泥和血污后,更漂亮了,漂亮得让人想拿个布袋把他套回家,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摆放在厅堂处,也能让厅堂多增几分光彩;
——灰眸的男孩相貌虽显逊色,乍看也很平凡,可细看,却有一种独特的、很难被人模拟出的绝妙姿态,像穿梭在森林中的猫科动物,警惕、敏捷、以及暗藏危险。
祭司大人好像沉默着发了几秒呆。
没人知道,他包裹在祭祀袍中的身体已经僵硬、战栗、出汗。
两个孩子明明看起来那么纯然、无害。
可在他的眼中,却仿佛是来引领着自己去选择那条通向深渊道路的小恶魔。
——绝不能和他们多说一句话!
——要像赶走母亲一样把他们赶走!
——天杀的正经事!
——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正经事!
“我和你们没有正经事可谈。”
贾德森祭司飞快地开口。
同时,他用不耐烦的粗暴语气来掩盖着自己内心的不安:“快走!快走!”
“等等,等等。”乔恩急忙喊着。。
同时,他一边给斯蒂文使眼色,一边大声争辩:“真的有正经事,不信你看一眼,就一眼……”
斯蒂文接到乔恩的眼色后,露出了无所谓的表情。
他曾在无意间发现过贾德森祭司大人的秘密——躲在神像中偷听。
自那以后,这早熟孩子的内心深处就对装神弄鬼的祭司大人嗤之以鼻、再无尊敬之意了。
对乔恩提议来神庙询问祭司关于猫,不虎爪这事儿,他完全抱着“那神棍知道个鬼啊”的态度。
而且,这世界上的人虽多数时间显得蒙昧无知,可在精神承受力方面却极高。
因为,一切异常的玩意儿,都可以将之归为神赐。
斯蒂文对待自己的猫爪……
不,在他看来那就是虎爪!
总之,他在对待自己的虎爪方面,一开始确实稍有惊慌,后来已经慢慢淡定下来。
再后来,当他发现猫,不,虎爪在捕猎动物时超好用后,简直如鱼得水、乐得不行。
他还自恋地认为,自己没准儿也获得了某位神明的另眼相待,才被赐予了这么好用的“武器”。
不过,出于对自家兄弟的纵容。
他还是答应乔恩来神庙找祭司问问了。
这时,无知者无畏。
他很自然地在祭司大人面前,举起一只小手,并熟练地将之转换成猫,不,虎爪。
贾德森祭司此时正弯腰驱赶他们。
他微微俯着身子,准备伸手去推他们,成年人相对孩子更为庞大的体型,刚好将斯蒂文和乔恩笼罩了起来。
这么一来,当斯蒂文的小手掌开始发生变化的那一刻……
别人看不见,贾德森视线正对,刚刚好看了个正着!
——神啊!
——我完了!
贾德森祭司的脸色瞬间白得像个死人。
他神色恍惚无措,仿佛看到了……
冥冥之中,巨大命运之轮以不可阻挡的速度向前冲来,而任凭他如何躲闪,终究难逃一劫。
最终,只能任由命运之轮在自己身上毫不留情地碾压而过,同时将他拉入名为未知的恐怖漩涡之中。
不是这个,就是那个……
命运的岔路口,必须选一个。
这个是死路。
那个也是死路。
与此同时,瓦老太太提议的另一条路。
安东国内,安东王正举办着规模宏大的求子典礼。
整个国内的所有神明的祭司全都来到了广场上。
他们将在这里围观并见证这场浩大的仪式。
安东王将在这座广场上,为诸神献上一百头强壮的公牛和五百个奴隶。
奴隶的宰杀十分容易。
他们驯服地跪成一排排,一批侩子手像是割麦子一样地从后头挥舞大刀。
这一刻,人的头甚至不如麦秆坚硬!
只一刀,它们就齐刷刷地滚落到了地上。
几个仆人飞快地跑上前去,用献祭的杯子去接那些涌出来的鲜血。
与之相反,有些性格强烈的公牛却不甘心赴死。
它们发出哞哞的怒吼,拼命挣扎,绳子险些被扯断。
好几个卫兵扑上去,死命拽着它们的耳朵和牛角。
还伴随着旁边围观人群的混乱尖叫。
其中,一头白色的公牛,也许是牛群的统领。
它目如铜铃、四肢矫健、力大无穷,明明脖颈还被束缚着绳索,却依然在广场上奋力左冲右突,将好好的仪式闹得一团乱。
最终,王国中有名的大力士站了出来。
他举起沉重、巨大的石锁,瞄准那头公牛,用力掷了过去。
血花四溅!
雄壮的公牛倒下了。
仆人们继续拿着器皿去接血液。
但这次困难很多。
那牛死相惨烈,血溅得到处都是。
周围的卫兵浑身都淋满了血,头发、衣服、鞋子、甚至嘴里都是。
他们看起来十分狼狈,不自在地挪动着脚步。
最终因为到处都是血、根本无处可躲的缘故,停留在了原地。
这时,安东王突然大步走上前。
卫兵们顿时端正表情,如潮水一般向两边整齐地散开,恭敬地为他让出一条路。
安东王停在公牛倒下的地方。
他拔出腰间宝刀,亲手割下巨大的牛头。
然后,他提着滴血的牛头走向祭台,一脚踢开刚刚才摆上来的几个奴隶头:“低贱之人,岂配作我儿诞生的主祭。”
接着,他双手高举牛头,亲自敬献至神明的祭台上:“只有凶猛的野兽,才配得上我儿未来的勇武之名!”
——神明啊!
——我款待你们的祭司和信徒,我为你们献上百头公牛和五百奴隶。
——现在,到了你们回报我的时候了……
——接受我的献祭,赐给我一个孩子吧!
白色的牛头保持着死前的狰狞表情。
它圆睁怒目地死死瞪着安东王,死死瞪着广场上的每一个人。
这时,仆人们又抬着一个盛满“早就分不清是人血还是牛血”的血液大盆,毕恭毕敬地放在了牛头的一旁。
安东王用刀划破自己的手腕,让自己的血液也融了进去。
而在他做完这些后……
天空阴云密布,电闪雷鸣,狂风呼啸。
诸神仿佛终于愿意回应安东王的请求了。
盛满血液的盆,像沸腾一样地不断翻滚,还发出了古怪的咆哮。
安东王满怀期待,紧紧地盯着……
一个约莫十一、二岁大的女孩,赤条条地出现了。
她的身体像琥珀一样闪闪发光,明明生于血液,却滴血不沾,神色天真纯洁,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一丝不挂,像初生婴儿一样好奇地看着四周。
安东王的眼睛中冒出了熊熊怒火。
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适才献祭时,说的是“赐我一个孩子”,而不是“赐我一个儿子”。
但神明无所不知。
这样的恩赐确定不是戏耍吗?
“啊——!”
安东王咆哮着,拔出了刀,像砍那头牛一样,朝着刚出生的女孩,狠狠砍了下去!
刚刚来到人世的女孩,正朝着父亲露出一抹笑容。
然后,她的笑容变得扭曲起来。
因为她感到脖子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
她傻乎乎地抬起手,想摸摸自己的脖子。
却发现,自己的头从脖子上缓缓滑落,重重跌在了地上。
——好有趣。
——整个世界……
——颠倒了。
平民们瑟瑟发抖,惊恐却不敢言;
卫兵们茫然无措,心里觉得国王这样的行为已经有些疯狂了, 但脑子里早早被灌输过的,“要服从国王一切命令”的思想,却又让他们下意识地保持了沉默。
神明的那些祭司们倒是诚惶诚恐地站了出来几个。
他们都是双眼不敢置信地大睁着,嘴唇颤抖着,发出了虚弱的抗议声:“安东王,你……你……大胆!你竟敢斩杀神明的恩赐……”
安东王冷笑着。
他左手揪着女孩浓密的黑发, 以此来拎起她的头;右手握住女孩还没长大的小巧脚踝, 以此来拖拽她无头的身体。
然后,这位勇武的国王双臂用力,像屠夫将宰杀好的猪重重摔落到了案板上一样, 同样将女孩的头和身体也重重摔落到了祭台上。
因为过度用力……
女孩的头和身体被放在祭台上时, 还向上弹了弹,旁边则是那头怒目圆睁的白牛头。
没人知道!
这离奇、诡谲的一幕, 将会在以后的日子里,被画家用纸笔反复地描绘:
已近癫狂的安东王站在祭台前,张开手臂,朝着天空大喊大叫;
他身前的祭台上, 是他已经人首分离的女儿,和沾满血液、怒视前方的白色公牛头;
画的最上方隐隐约约可看到一些冷眼旁观、满脸讥嘲的诸神;
画的下方是一群惊慌无措、麻木不仁又愚昧无知的祭司、卫兵、平民们和奴隶们。
——诸神, 我要再献祭我的女儿。
——献祭我的女儿!
安东王肆无忌惮地大喊着:“这孩子既然是珍贵的神赐之物, 那将这么珍贵的她献祭后, 总该赐给我个儿子吧!”
如此不敬的言论!
祭司们纷纷面露恐惧。
一些心理承受能力好的还好, 尚且硬撑着,耐心地等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至于那些心理承受稍差的, 已然跪倒在地,对着天空默默祈祷、忏悔起来。
在他们看来,安东王这样的行为无异于公然挑衅神明,是取死之道。
然而,神明们似乎压根就懒得理睬。
除了天气变得越发恶劣,阴沉沉的看不到一点儿光,时不时还有巨大的闷雷声响起外,再没有其它的反应了。
安东王深吸一口气:“如果这还不够的话……”
他朝着天空大喊:“我愿再献祭一次!”
——两百头牛,一千个奴隶!
——诸神有灵,赐给我一个儿子!
天气阴沉得更厉害了。
神明们依旧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安东王彻底疯狂了。
他勃然大怒地冲上前,一脚踹翻了整个祭台,不管是他女儿的头和身体、还是那些个公牛头,以及更后面的一些奴隶头,全都掉落在地上,滚作一团。
“我看是天气不好,神明们听不清我的祈祷了。”安东王阴沉沉地说着。
他又一次拔出腰间宝刀,残忍地用刀尖指着那些祭司们:“我现在要你们亲自去向神明们禀报,替我讨要我应得的儿子,你们同意吗?”
祭司们目瞪口呆。
有脑子不太清楚地问:“可我们现在怎么向神明禀报?”
安东王露出狰狞的笑容。
他猛地上前,一刀砍下那个说话人的头:“当然是也将你们献祭上去!”
诸神的祭司们大惊失色,前所未有的狼狈逃窜起来。
他们惨叫着,一边斥骂安东王,早晚会受到神的惩罚,一边呼唤着各自信奉的神明,祈求神明拯救自己的生命。
有史以来,前所未有的疯狂举动,终于令神明们为之动容了。
承载着血液的那个木盆,也再次晃动了起来。
只是,和女孩出生时的动静不同,不是里头的血液在旋转,而是盆在反复地晃动,晃动着晃动着,木盆碎裂开来。
一个同样十一、二岁的男孩出现了。
大概是由木盆所诞生的缘故……
他看起来有点儿木楞楞,还不那么漂亮,完全不像适才的女孩那么充满灵气,但他的双腿间,却有着安东王期盼了许久的男性特征。
安东王如愿得偿、心满意足,手中用于杀戮的宝刀“当啷”一声掉落在了地上。
他激动地快步小跑上前,单膝半跪在地上,脱下自己的外套,裹住了这个刚出生的男孩,还张开手臂,将他紧紧地拥抱。
然后,安东王重新站了起来,又将这孩子高高地举起,充满自豪又兴奋地大喊道:“欢呼吧!臣民们!安东国唯一的王子,安东国的下一任的继承人,终于诞生了!”
此时,还停留在广场上的人们终于松了一口气,劫后余生地露出“这下不用死了”的欣喜表情。
所以,他们压根就不是为了庆祝什么王子的降生,只是单纯为逃过“安东王发疯”而高兴。
于是,数以万计的人们发出了欢呼。
他们全都真心实意地欢迎着男孩的降临(好让安东王停止发疯)。
然而,在所有人的身后,在安东王和他怀中王子的身后……
是横七竖八、堆满了的尸体、已被血液浸红的广场,以及,被安东王砍掉头的女孩。
那个可怜的断头公主……
也许是神明们的怜悯,又让她活过来了。
无头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又踉踉跄跄地摸索着走动。
在同胞兄弟尽情享受着父亲的宠爱和臣民们的欢呼时……
她孤零零地弯下腰,伸出双手,反复不断地去捡拾地上的头,试图重新安回到脖子上。
一个个奴隶的头、一个个公牛的头……安上去,拔下来……不是,不是,这个也不是,那个也不是,这些都不是。
这一幕,后来同样被画家收入了笔下:
女孩无头、赤裸的身体居于画面的中央,她的左手托举着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年奴隶头,右手托举着那颗圆睁怒目的白色公牛头,仿佛在来回地比量,猜测哪一个才是自己的头。
然而,她不知道……真正属于她自己的那一颗天真、纯稚的头,此时正在她脚边的土地上,一头黑发染上了血液的红,面部表情无比的哀伤,美丽的眼睛里,泛着盈盈的泪光,呆呆仰望着父亲和弟弟的方向。
没人知道这位断头公主在这一刻想了什么。
只知道,她此后一生都再未落过一滴眼泪。
不管怎么样。
安东王的这场轰轰烈烈的求子仪式,终于成功落下了帷幕。
忽略大批被献祭的奴隶和公牛……
这次损失最为惨重的大概就是祭司群体了。
好些个因他之前承诺,而赶来参加仪式的祭司,都惨死在了广场上。
倘若贾德森祭司大人知道了,一定会庆幸自己没听老母亲的忽悠,理(怂)智(怂)地没有跑去这么危险的地方。
但贾德森祭司大人目前还不知道安东国发生的惨烈场面。
所以,在看到斯蒂文展露的猫爪后,他此时还有心思搁那无比后悔地想:“我还不如听老太太的话,去安东国帮安东王求子呢!”
很遗憾。
正如前文所说……
命运的岔路口,必须选一个。
这个是死路了;那个一定也是死路。
“不要慌,一定,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贾德森祭司大人在心里不断地对自己这么说着。
他虽然已经面色苍白到无一丝血色了,却还在努力让表情尽可能同平时一样,不至于因恐惧而显得太过扭曲、变形。
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对两个孩子谨慎地说:“这事不能在外头提,你俩先跟我进来。”
又是那间会客室……
贾德森祭司暗暗在心里道了一声“晦气”,迁怒地决定,等这桩事了结后,一定要把这间已经快给自己留下心理阴影的会客室,改成堆放杂物的破仓库。
总之,他将两个孩子带进了会客室,又命令仆人们全都离得远远的,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许过来。
接着,关好门窗,来回查看,确保周围绝对无人可以偷听、偷看后,才招呼两人坐下,客气地给倒了两杯水。
然后,他才皱着眉说:“再给我看看你的手,斯蒂文。”
斯蒂文满不在乎地从兜里掏出右手,又表演了一遍人类手掌和猫爪的来回切换。
也许是注意到身旁金发男孩眼睛瞬间放亮的可爱样子,他在手掌变成猫爪时,故意从乔恩眼前轻轻划过,却在对方伸手要摸时,又快速变回了人类的手掌。
——这家伙真讨厌。
反复被毛茸茸的小山竹引诱,却总也摸不到的乔恩,气鼓鼓地不想理人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贾德森祭司没理会两个孩子之间的小花招,专注地询问着。
“唔,前两,不,前三天的事情吧,记不太清了。”斯蒂文随口回答。
“除了乔恩,还有别人知道吗?”贾德森祭司继续问道。
这回乔恩抢答了:“我们没有告诉别人。”
他有点儿小得意地炫耀说:“是我让斯蒂文先保密的,我觉得,没搞清楚前,还是不要着急宣扬比较好。”
“啊,你做得对。知道保守秘密,好孩子,你做得好,非常好。”
贾德森祭司拿出手帕擦了擦额头冒出的汗珠。
“天儿很热吗?”
斯蒂文奇怪地问。
“不,还行,是我,是我自己的问题。”
贾德森祭司勉强笑了笑,继续提问道:“唔,刚刚我看了,对了,是右手吗?”
斯蒂文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犹豫了几秒,方才点了点头。
这时候,乔恩已经着急地问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呀?祭祀大人,算是神明的赐福吗?”
“呃,大概,也许吧……”
贾德森非常不靠谱地回答。
然后,他站了起来,满脸透着心虚,紧紧张张又结结巴巴地说:“你们,你们等一等,我查查……我查资料,对,查资料。”
可在转身的那一刻,这位祭祀大人就表演了一个高难度的左脚绊右脚,“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呃,没事,没事,不用管我……我自己起来……”
他慌里慌张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连长袍上的灰尘都没能拍,就直接跑到一旁的柜子处,开始埋头翻找,同时还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语着:“我记得是在这儿的……对,是这儿。”
“呃,真的有必要向他询问吗?”
目睹贾德森祭司一系列蠢到极致的行为后,斯蒂文很不耐烦地小声同乔恩抱怨起来:“你明明也知道,他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整天全靠瞎编乱造和装神弄鬼,来糊弄人的神棍。真不明白,你对他的信任都是从哪得来的。”
“人不可貌相啊。”
乔恩对自己前世的记忆颇为信赖。
他自信又神神秘秘地预言着:“别小瞧祭祀大人,说不定他会是你未来的引路人呢。”
斯蒂文斜了眼看乔恩,一脸的喵信喵疑。
他倒不怀疑乔恩会骗自己,只是单纯觉得,乔恩和海伦娜一样,都属于很容易被骗的类型。
这时候,贾德森祭司那边终于找到了要找的东西。
他手里虽没拿什么,但袖子里却好像装了什么地走过来说:“斯蒂文,来,伸出你的右手,变成猫爪样子……”
斯蒂文冷冷地瞪着他。
贾德森祭司惨白着脸,双腿发抖,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
乔恩左看看右看看,心里有点儿困惑不解:“斯蒂文再怎么样,也只是个小孩子吧!贾德森祭祀大人,怎么能吓成这样?”
但想不明白归想不明白……
他还是非常贴心地主动去解围了:“虎爪。”
“什么?”
贾德森祭司仿佛受惊一般,险些跳起来。
乔恩连忙露出一个安抚的甜甜笑容。
他可爱地模仿着小猫挥爪,又重复了一遍:“虎爪,斯蒂文的那个手,是虎爪。”
“哦,哦,随便什么爪吧!”
贾德森祭司胡乱地说:“快,伸过来。”
斯蒂文更加不满了。
但在乔恩的催促下,他还是挎着张脸,慢慢伸出了已经变成猫爪的右手……
谁知,一道雪亮的刀光从上划下!
如果不是斯蒂文生性多疑,又行动敏捷、缩得及时,那一刀正正好就是要砍在手腕上了。
“啊!”乔恩尖叫着蹦起来。
他随手就将手中喝水的杯子狠狠砸在了贾德森祭司的脑袋上:“你干什么啊!”
贾德森祭司被砸了一头一脸的水。
他紧张得浑身都在打颤,却坚持地握紧了一把短刀,神经质地絮絮叨叨:“我,我,我不会害你的。斯蒂文,只要砍掉,砍掉那个手就没事了!相信我,这么做,对大家都好……相信我……”
——这TM怎么相信你啊!
乔恩继续在心里土拨鼠尖叫。
他完全搞不懂这是个什么情况了。
明明记忆里,贾德森祭司就是斯蒂文的引路人啊!
——怎么会出现这么个情况?
——只不过是提前了十年而已啊!
但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贾德森祭司胡乱挥着那把短刀,开始死命追着斯蒂文跑。
乔恩一开始紧张得要命,想参与进去,又颇有自知之明,怕一不小心帮了倒忙。
他只好紧张握着拳头,站在一边,眼睛死死盯着两人,打算一找到机会,就过去帮忙。
可等耐下性子,仔细一看后……
完全不慌了。
贾德森祭司确实是个成年人。
但他这个成年人大抵就是传说中的战五渣吧。
哪怕他微胖的身型是斯蒂文的两倍大;
哪怕他还手握着一把锋利的短刀……
可他在屋子里笨拙又毫无章法的挥刀行为,不说能不能伤到敏捷属性点满、满屋猫一般四处乱窜的斯蒂文了……
只单说让他小心点儿,别一不小心把刀插到自己大腿上,大概就已经耗尽了他的全部精力了。
一大一小两个人在屋子里团团转地绕圈跑。
贾德森祭司越转越气喘吁吁,越跑越是一副快断气的样子;
相反,斯蒂文越跑越精神。并且,伴随着对屋内地形的逐渐熟悉,他还可以上蹿下跳,时不时在贾德森祭司脑袋顶上来个超远距离跳跃……
贾德森祭司的脚步不由越来越慢了。
他也意识到自己的战五渣水平了,当即转换策略,开始劝降,试图说服斯蒂文停下来,乖乖让自己砍:“相信我,相信我,斯蒂文!”
“这么多年,我没有真的伤害过谁吧?”
“这个小镇上的每个人,我只要能帮的都帮了吧!”
“你听过我无缘无故的杀人、伤人吗?”
“没有吧!连乔恩都是我救回来的啊!”
“你更是我看着长大的。”
“如果不是……唉!”
“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
“砍掉那只手,这是为了你好!”
他说得情真意切,完全不像说假话。
别说乔恩了,连斯蒂文正玩上瘾的室内猫猫跑酷都停了几秒。
两个孩子对视了一眼。
尽管没有事先商量,可对有默契的人来说,一个眼神就足够了!
在贾德森祭司喘着粗气、迟缓地转着身子、寻找斯蒂文时……
只听一声猫叫,两个孩子一左一右地同时扑向了他的双腿。
被抓住双腿的贾德森祭司本就摇晃的身体,更加站不稳了。
他失去平衡地扑倒在地,一张大脸砸在地上,发出了一声惨叫。
斯蒂文松开他的腿,先一把抢过他手中短刀,接着,半蹲在他的后背上,又将刀架在了他脖子上,冷淡地说:“你最好有让人不杀你的好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