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是自己也觉得这是个有些愚蠢的问题,牧听舟放下手:“没什么。”
他强硬地转移了话题:“说起来, 你来这里有多久了?”
祁萧然猛地凑上前去, 紧紧地盯着他:“等等, 尊上,您方才的意思是说,您有道侣了?”
牧听舟:“……怎么可能!”
祁萧然不依不挠:“那是何意?你问出这句话一定是有道理的,莫非……”
莫非是裴应淮——?
但到了嘴边的话还是没有说出来, 祁萧然见他心虚地移开视线,耳廓通红,叹了口气,选择了另外一种方式劝道。
“尊上, 虽然我不知道您在纠结些什么。”他道,“但是您可要记住,您是整个幽冥,乃至所有魔修的主上。”
“不管您要什么, 求什么, 吾等都会拱手奉上。”
祁萧然认认真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所以, 不要犹豫, 不要迟疑。”
随后,他顿了一下,还是补充了一句:“但是强抢民女这种事情,虽然做着有些缺德, 但……也不是不行的。”
牧听舟本来听着还有些触动,听完之后只想翻个白眼, 连吐槽都不想吐槽,拨开他的手,又义正词严地反驳:“都说了没有。”
“说来,你闯入幻梦阵之后,有没有在这里发现什么?”
说到牧纹这个人,祁萧然神色之中满是嫌恶,眉头像是能夹死一只苍蝇:“尊上您勿要担心,已经下令让我的人去找了……”
“说起来,这整个幻梦阵确实有些蹊跷,一开始进入后,我以为我是回到了从前,直到您的出现我才知道,这里好像是以您的精神为主而被创造出来的‘从前’。”
“即便是这样,您也要多加小心。”祁萧然站起身道,“属下目前姑且还算是宋家的少主,行事会方便一些,您若是什么吩咐便来寻我。”
与祁萧然告别之后,牧听舟心底悬着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下了。
毕竟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出山寻他,如今人找到了,自然也就放心许多。
余下的便是……
牧听舟摸了摸前额,只觉得一阵无趣,若是现在下床估计还是会被裴应淮逮回来。
忽地他心生一计,运转体内灵气,将经脉硬生生冲洗了一遍,把残留在筋脉中魔气尽数刷去,压在了内府之中。
牧纹那一击确实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创口,但外伤都被治愈了个七七八八,唯独被他灌输进体内的魔气盘踞许久无法散去。
这才时不时地引起了低烧。
灵气冲刷经脉的滋味并不好受,额头浮现出汗珠,牧听舟神色隐忍,唇色咬得泛白,愣是一声不吭地完成了洗礼。
这具身体还未入魔,估计牧纹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强行留下了这么一道伤口。
压下魔气后,牧听舟这才觉得四肢发软,但好歹脑子清醒了不少,他长须一口气,站在铜镜前,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将额前被汗水打湿的发丝给擦干。
牧听舟定了定心,毕竟是第一次这样做,难免有些羞耻。
就这样,唇色泛白,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痛楚,加上凌乱的衣衫与被打湿的长发。
小少爷独自下了山,左看右看,连抓了很多人问才问出了裴应淮的具体方位。
一路上还遇到了不少投来担忧目光的人,纷纷劝说他再回去休息休息。
牧听舟点点头,绷着一张小脸:“我知道,但我要先找到我师兄。”
裴应淮得知这则消息的时候刚刚练完剑,他褪去外袍,里衣早已被汗水打湿,衬托出精瘦的腰身与优美的肌肉线条,道场外甚至聚集了不少男修女修仰着头看着面前练剑的这两人。
他的神情波澜不惊,即便面对着李淞势如破竹般的攻击,也能轻易地将其化解得一干二净,最后丢下了几个字。
“太花里胡哨。”裴应淮拎着剑,一针见血地批判着,一点情面都不曾留下,“出招时为何要耍一个剑花,分散出去的灵力我姑且算是你想要控制四散的剑气,那之后呢?剑气没有控制好,汇聚的灵气也付诸东流。”
李淞只是摸着脑袋听训,一边点头附和:“是是是,哎呀老毛病嘛你知道的,下次改,下次指定改。”
裴应淮利落地收了剑,转身正准备离开,却忽地抬起头,目光瞬间变得锐利起来,直直地望向了人群……
李淞走上前问:“怎么了?”
裴应淮顿了一下,将剑刃擦拭干净,顺带给自己施了一层净身咒,瞬间身上变得干净清爽了起来,他随手拎起置放在一旁的外袍,淡淡道:“舟舟来了。”
李淞眼睛一亮:“舟舟来了?!”
裴应淮冷眼瞥了他一眼,李淞举手投降,悻悻地笑了:“好好,舟舟只能你喊是吧,我不喊,我不喊。”
人群之中倏然传来一声喧哗,裴应淮侧目一望,眸光瞬间凝住。
少年被一群高他一个半个脑袋的人给团团围住,漂亮的脸上出现了近乎茫然的神色,面色与唇色愈发苍白,一缕缕长发也黏在了鬓角两侧,完全没了先前的活气。
牧听舟只是听说裴应淮在这练剑,谁知刚到道场门口,就被一群人团团围住,还有几人身上带着未散去的汗津味,熏得牧听舟头昏脑涨只想挤出去。
他唇瓣无意识地呢喃出声:“师兄……”
话音刚落,他的身侧陡然升起一道光束,将他整个人与身旁的群众安全隔开了一个距离。
牧听舟微怔,抬眸望去,拥挤的人群渐渐散开了一条小道,他看见裴应淮正朝着他一步步走来。
不管面对如何刁钻的剑法时,裴应淮的脸上都没出现什么波动,甚至说出来的话都称得上是古板无波,唯独在见到牧听舟的那一瞬间,整个人都像是活起来了。
只是这种“活”……
牧听舟眼睁睁地看着裴应淮走到了自己的面前,他仰起头,刚想喊人,谁知头顶冷不丁落下一件衣物,披在了他的头顶。
紧接着,他就感觉身体悬空起来了。
牧听舟:“?”
裴应淮竟然直接将他抱了起来,转身进入道场之中,啪地一下将门严严实实地关上了。
牧听舟感觉自己被轻柔地放在了一个椅子上,外袍披在他的身上,好不容易露出了个脑袋,看见了裴应淮有些紧张的神色。
裴应淮问:“怎么回事?不舒服?哪里不舒服?是魔气反噬了吗?”
他干脆直接将灵力直接探入牧听舟的体内,游走了一圈并无发现有什么异样,却还是放心不下。
牧听舟愣愣地看着他,忽地有些后悔了。
或许不应该装成这副病弱的模样。
他软声道:“我没事,只是方才来寻师兄的时候有些着急……正值初夏,天气闷热,我一时心切也忘了用灵力驱热。”
说着,为了更逼真一些,他还直接拂袖擦掉了脸上的汗珠:“你看!”
裴应淮终于松了口气。
他沉默着盯着牧听舟半晌,忽地开口道:“舟舟现在是一个人一座偏峰?”
扶柳剑尊的亲传弟子想来有特殊权,所以牧听舟一上山就是一人一座偏峰,无人打扰也清净些。
他点点头,有些不明所以。
裴应淮沉声道:“那既然这般,你暂时先搬来我这里住吧。”
牧听舟:“嗯嗯嗯……嗯?”
“等等,师兄,师兄的屋内不是只有一张床榻吗?不……不好睡吧。”
裴应淮想也不想便答:“我不睡觉,将床榻留给你便是。”
牧听舟绞尽脑汁想了很多理由,偏偏能拿得上台面的一个都没有。
他余光瞥见站在一旁的李淞,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样朝他使眼色。李淞接收到信号,正挂着笑上前,却被裴应淮偏头冷冷一盯,瞬间又退回了原地。
就这样,抗议无效的牧听舟直接跟着裴应淮回到了他的院落之中。
但要说起来,裴应淮这人从小便是如此,比如说事无巨细地能想到关于牧听舟生活上的每一件事——明明他自己就是一个很不注重日常生活的人。
当夜,牧听舟盘着双腿坐在床榻上,隔着屏风的背幕看着另一侧隐隐约约的身影,眨了眨眼,又心生一计。
他一把跳下床榻:“嘶——”他倒抽了一口凉气,余光瞅见屏风后的身影一僵,伴随着水花声响起。
“舟舟?怎么了?”
牧听舟蹲在地上,声音小小的:“不小心崴到脚了。”
裴应淮一顿,随即笑了起来。
牧听舟恼羞成怒,觉得自己能想出这个法子也有些脑抽:“笑什么?!”
裴应淮从药浴中站起身,浴袍裹在身上,走到了牧听舟的面前,也像他一样蹲下身,手腕扣住他的脚踝。
白皙的脚踝上连一点扭伤的痕迹都看不见,拙劣的谎话在他的面前原形毕露。
裴应淮无奈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牧听舟眸中一抹狡黠划过,掷地有声道:“你是不是在泡好东西呢?!”
“有好东西藏着掖着不分享给我,师父就这般教你的吗!”
裴应淮道:“只是非常寻常的药浴罢了,你若是想要,明日我替你也准备一份。”
牧听舟噌地一下站起来:“那不行,你要是今日泡了之后偷偷进阶修为怎么办,我看你就是不想让我好!”
“所以我要跟你一起泡!”
氤氲的雾气将内屋之中浸染得热气腾腾,牧听舟的脸蛋上的两抹红霞不知是被这气熏的,还是羞的。
沉沦之间,他开始胡思乱想。
自己这是在干嘛?
他这难道不是在引诱不知情欲为何物的少年破戒吗?
他胡乱将脑袋里不健康的思想甩开,见裴应淮并不应声,他心一横,干脆直接欺身而上,伸手吊住了他的脖颈,软声央求道:“师兄,让我去试试吧,说不定药浴还能压制体内的魔息呢?”
少年眼尾上挑,眸光潋滟一片,唇红齿白,赤足踮着脚想要去蹭他的下颌。这是牧听舟一贯使用的撒娇手法,他以为很久不曾用过,身体会僵硬些,没想到一切都是这般顺其自然。
“先前魔息沸腾起来的时候,有点疼。”牧听舟又添了把柴火。
可这一次,不知怎的,身形挺拔的少年竟然身形一僵,直接将“狗皮膏药”从自己身上摘了下来。
裴应淮克制地退身一步,却还是抓住了他的腕骨处,径直将他带到了药浴边上。
不得不说,牧听舟最后那句话,确实戳到了裴应淮的心窝窝。
裴应淮放开他的手腕,探入手心试了一下水温,用灵力将药浴加热到了舒适的程度,才垂着眸将牧听舟的外袍褪去。
在脱到里衣时,不知为何裴应淮动作一顿,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将里衣褪下,便直接对他道:“就这样进去吧,隔着一层衣物也可以隔绝一些刺激的药性。”
若牧听舟是真的十几岁的年纪,恐怕就被他唬住了。
但他还是听从了裴应淮的话,直接穿着净白的里衣浸没到了药浴之中。
浴桶很大,装下两个人也绰绰有余,牧听舟倚靠在桶边上,身体一接触到那水,经脉之中便传来了一阵细细密密的痛感。
这股痛感随着他整个人浸入水中开始逐渐放大。
牧听舟泡了两三秒后,额间开始溢出了汗珠。
一只手横来,细心地将他鬓角的汗珠拭去,他恍惚间察觉到身边水流的波动。
裴应淮也踏入了药浴之中。
他见到牧听舟眉宇皱起的模样,便知是药性进入体内,正将魔息缓缓化解。
眼看着牧听舟要顺着桶侧的弧度划入水中,裴应淮眼疾手快地将他一把捞了过来。
谁知,方才还奄奄一息地少年倏地伸出手攥住了裴应淮的衣襟。
抓到你了。牧听舟心道。
他勉强睁开双眸,眼前却是模糊一片,但他同时也在这片氤氲之中查证般看见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裴应淮垂着眸,声线清冽,像是略有些动气般,带着一些不易察觉的生硬:“牧听舟,自己坐好。”
牧听舟一只手攥着他的衣襟,一只手撑在木桶的边缘,半个身子趴在了他的身上。
他眯着双眼,似是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于是凑近。
额角的汗珠顺着他侧脸的弧度恰好滴落在裴应淮的锁骨处,后者像是被烫得惊了一下,猛然间抬起头。
他看见趴在自己身前的少年笑意晏晏的,嘴角噙着笑意,歪着脑袋问他:
“师兄,你从方才开始,为何就不敢看我了?”
裴应淮滤镜到底有多重
“师兄, 你从方才开始,为何就不敢看我了?”
少年双眼迷蒙,吐出的温热气息洒在裴应淮的肩窝, 后者的手虚虚地揽着牧听舟的腰间, 牧听舟甚至都可以隔着滚烫的药浴感受到他微凉的体温。
他恍惚之中想着, 好像不管什么时候裴应淮的体温都是这般冰冷。
那究竟如何才能变得热起来呢?
他的思绪逐渐发散,只感觉到身下的躯体在变得有些僵硬,而他的脑袋也逐渐变得混沌起来。
这药浴之中的药性对他来说还是有些太过强烈了——但确实很有效果,他感觉到体内躁动不安的魔气渐渐平息了下来。
哗啦一声。
像是终于支撑不住, 牧听舟身体一歪,手臂柔软无力,意外地滑入水中,还不小心呛了一口水, 苦涩的味觉在口腔中弥漫开来,瞬间给他一个激灵给吓醒了。
裴应淮终于忍不住,弯了眉眼,一边好笑的同时将人从水里拎了起来, 执起巾帕将他脸上和发丝上的水擦干, 低声笑骂道:“人小鬼大, 从哪学来的这么一套?”
牧听舟刚想反驳, 却下意识地仰头, 猝不及防间撞入了那双含笑的眸子中,深邃得仿佛要将人直接吸入其中。他心下骤然一愣,逃也似地别开了目光。
他轻啧了一声,说不清是留了一丝遗憾还是庆幸。
被打了个岔, 裴应淮也猜测他快要到极限了,助他逼出了一部分魔气后
才用浴巾将人裹了起来, 从浴桶中抱了出来。
牧听舟像是个布偶一样被翻来覆去擦了个干净,身上隐隐约约散发着药香气,又无法逃离,只能甩着湿漉漉的脑袋无能狂怒。
终于抽到一丝空隙,他直接挣脱束缚跑回了床榻上,左右一滚便将自己卷入了被褥之中,露出了一张红润的小脸。
少年板起脸,故作生气道:“快别来烦我了!我要睡觉了!”
他无声地用目光驱遣着裴应淮,浑然不觉自己正睡在人家的床榻上,盖着人家的被褥。
裴应淮简单地将内屋之中收拾了一下,点燃了安神香,扭头一看,才发现床上的小孩不知不觉之中已经熟睡过去。
他沉默着望着他熟睡的面容良久。
月光透过窗沿洒在了地上,清冷一片。
裴应淮淡淡地收回了视线,随手拿起了一件外袍,执起桌案上的长剑便推门而出去了。
一夜好眠,牧听舟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发现裴应淮才从外面归来。他揉着酸涩的眼睛问:“你昨夜去哪了?”
裴应淮晃了晃手中的纸袋:“练剑去了,替你带回了早膳,吃完再去剑堂。”
牧听舟即使辟谷了也忘不了口腹之欲,更别说目前还没辟谷了。他登时清醒了,噔噔噔地跑下床将纸袋打开,发现里面正是先前他最爱吃的桂花酒酿。
裴应淮却是不经意间问:“舟舟,我问你一个事情。”
牧听舟心不在焉:“你说。”
裴应淮问:“你还记得先前袭击你的那个魔修,长什么模样吗?”
牧听舟动作一顿,慢慢收回了手。
他静默片刻,最后才扬起脑袋,蹙起眉头,有些苦恼地道:“我记不得了,怎么,师兄要找他作甚?”
裴应淮不动声色道:“能这般悄无声息地潜入万鹿山之中,此人修为极其高深,舟舟可要当心了。”
牧听舟连声点头,他手腕一翻:“师兄,你看,我已经快要结丹了!”
裴应淮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看起来舟舟已经快要追上师兄了,这也太厉害了吧。”
牧听舟被夸得顿时有些脸红,嘿嘿地笑了,开始低头喝着酒酿。不一会,却见身侧的人站起身,他连忙拽住他的衣袖:“等……”
却在半道,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又缓缓地放开了。
裴应淮偏头问:“怎么了?”
牧听舟摇摇头:“没什么。”
裴应淮作为万鹿山大师兄需要先行前往剑堂,牧听舟眼巴巴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确保万无一失了,才站起身打开窗沿,探出了个脑袋。
他喊道:“进来吧。”
不远处的草丛中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随即冒出了个杂乱无章的脑袋,一看就是在草丛里待了很久,身上挂满了落叶,看上去莫名有些滑稽。
祁萧然脸色青黑,掸了掸身上的杂草落叶,从草丛中踏了出来:“他走了?”
牧听舟自知理亏,硬生生憋住没笑出声,点了点头。
祁萧然终于长叹了一口气,一边进屋一边叹息:“可真是终于走了,属下方才可是大气不敢喘一下,生怕被发现了动静,那人又二话不说直接横一道剑气过来。”
“说起来,你又是为何忽然搬到了这里来?先前的偏院住得不合适吗?”祁萧然问。
牧听舟咽下口中的酒酿:“不哦,是裴应淮非逼着我过来的,我一开始可不愿意了。”
祁萧然无言吐槽,这世上若是有你不愿意的事情,哪怕天王老子来了都没法拽动你半分。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说清了自己此行的目的:“牧纹的大体方位已经找清楚了,位于西山的黑龙潭……具体方位您有何思路吗?”
黑龙潭……
牧听舟眸色骤深,他当然记得很清楚。
他问:“潜入黑龙潭之后就无法追踪了是吗?先放着不用搭理他了。”
左右他也能猜到牧纹打的是什么主意。
祁萧然沉思片刻,后又道:“还有另外一件事,方才我在偏峰前看见了另一个人。”
“若我猜得没错,那人应该是李淞。”
牧听舟疑惑道:“李淞?他来找裴应淮?怎么这么一大早?”
“两人在崖边说了什么之后,李淞忽地朝我这里望了一瞬,我还以为那一瞬间我暴露了……”祁萧然皱眉道,“但应该没有发现,若是裴应淮有察觉应该不会就这般离开。”
牧听舟想了想,确实也没毛病。
他叮嘱道:“继续盯着牧纹,一有消息就通知我。”
另一边,去往剑堂的林间小路上,李淞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含糊不清地对着身边的人道:“不去看看吗?”
裴应淮淡淡地回应:“看什么?”
李淞理所应当地道:“去看看你那师弟天天都在忙活些啥啊,方才那么明显的一个人你不会没看见吧。”
上蹿下跳,就差要直接把万鹿山给拆了。
裴应淮一如既往地平淡:“不需要,他向来乖巧懂事,除了做事有时会欠缺分寸以外。”
还总会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地。
李淞放下枕在脑袋后面的手,瞠目结舌:“你这人到底是有多重的滤镜啊。”
但他也不好多说,说多了裴应淮会不高兴。他耸耸肩:“说起来,历练的目的地你有什么明确的想法吗?”
“那名魔修跑往了黑龙潭。”裴应淮沉声道,手指蜷缩着攥紧了长剑,“我一人前去便可,不可将此事透露给舟舟。”
李淞想了想还是说:“算了,我同你一起吧,两个人也好有个照应。”
他胳膊肘拐了拐旁边那人,却被无声无息地躲开了。李淞也不气馁,坏笑着问他:“说起来,你那道侣,这两日你们相处得如何?我见那小少年模样俊秀,你两日后不会真的要结为道侣吧?”
裴应淮冷冷吐出一个字:“不。”
他的态度非常冷漠:“我与他并无半点干系。”
裴应淮若有所思,若要是说有关系,不如说舟舟在无形之中与那宋家少爷走得比较近。
他蹙着眉陷入了沉思,忽地想起今日早晨牧听舟离别前拉住自己想说些什么,却又因为某些原因硬生生地忍了下来。
……确实有些碍眼。
平生第一次,裴应淮有了类似于厌烦的情感。
牧听舟吃饱喝足之后便踏上了去往剑堂的路,今日还是由裴应淮带领着练剑,但由于牧听舟还未恢复完全,只能待在裴应淮的身边,百无聊赖地看着场地里挥剑的一群弟子。
他乖乖巧巧地站在裴应淮身旁,抬眸偷偷瞧他时,毫不意外地看见对方一年肃厉的表情,颇有种少年老成的感觉。
今日掌教不当值,只有裴应淮一人照看着一群外门弟子,牧听舟登时有些玩心大发。
他站姿歪歪扭扭的,肩膀紧紧贴着裴应淮的肩膀,双手同他一样负在身后。
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牧听舟伸出右手,悄悄咪咪地勾了勾裴应淮的指尖。
裴应淮不冷不淡地垂眸望了他一眼。
牧听舟像个没事人一样,扬起一抹乖巧的笑容。
然后换了个姿势,又探出了手轻轻在他掌心之中划了划。
他瞥了瞥裴应淮,正巧有一名弟子气喘吁吁地跑上前,抱着怀中的剑,请教道:“聿珩师兄,请问我方才使出的剑法如何!”
裴应淮一板一眼地开始点评,语气平缓而又无波澜。
身后的手也愈发地肆无忌惮,甚至牧听舟在众目睽睽之下又贴紧了些,背在身后抓住裴应淮的手指开始把玩了起来。
温热的触感加上掌心之中的瘙痒,裴应淮身形一顿,连带着说话也有了片刻的停顿。
那名弟子奇怪道:“……师兄?”
裴应淮回神,继续用没什么起伏的声音说道着。
弟子连声点头,余光却发觉裴应淮身旁那位新来的小师弟面红耳赤,杵在原地一动不动了。
他疑惑问道:“小师弟,你不舒服吗,要不要去歇息一下?”
牧听舟抬起头,眼尾泛着红晕,像是有些气恼地瞪了他一眼。
弟子心念一动,刚想要更进一步关怀一番,就见他聿珩师兄上前一步,挡住了他的视线,神色冷淡道:“行了,回去吧。”
他连声向裴应淮道谢,一路小跑回了部队之中,实在有些心猿意马,回过头看了一眼。
只此一眼,他便愣住了。
只见裴应淮微微垂着头,眉眼末梢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笑意,低声附在少年的耳侧说了什么。
与此同时,他的手像是强行牵制住少年的手腕,在他的手心之中挠了挠。
小少年怕痒,缩起掌心,将手臂笼罩进宽大的衣袖之中不愿再探出来了。
他抬脚在裴应淮的鞋面上踩出了一个清晰的脚印,裴应淮不气也不恼,反倒是一脸好笑地开始逗人。
后来更是气得小师弟转过身去理都不想理他。
弟子微怔,随后缓缓地,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原来聿珩师兄也会像这般同人玩乐耍笑吗……?
第五十五章
这几日, 牧听舟整日忙活在牧纹与黑龙潭之间,基本上都见不到影,以至于他甚至成了周遭最后一个知晓裴应淮要出门历练的事情。
说是最后一个, 其实知道整件事情也不过只有两人, 郁清名与李淞罢了。
但牧听舟还是很不高兴, 在裴应淮临行的前一日,垮着一张脸谁也不理,特别是看到李淞的时候,那双眼瞳都像是能冒了火似的。
裴应淮正在做着行前准备, 不在剑堂,最后还是将郁清名请了过来,才将牧听舟拎了回去。
面对着郁清名,牧听舟不敢多摆脸色, 只是不断地追问:“师兄这一次是去哪历练?能不能带我一个?”
郁清名毫不犹豫地拒绝:“不可以。”
牧听舟锲而不舍道:“我不会拖后腿的,我现在已经快结丹了!”
郁清名被闹得头大,挥了挥手只想让他赶紧走:“我不知道,你去问你师兄去……我想想, 应该是去个什么, 东边吧?去去去, 别来烦我了。”
牧听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心满意足地跑了。
他一边悄悄地与祁萧然传话, 声音中还夹杂着呼呼的风声:“我师父说裴应淮往东边去了,正好是和我们反方向。”
与此同时,祁萧然也在做着临行前的准备。两人此行的目的地便是西边的黑龙潭,想着干脆留着这么一个定时炸弹, 不如早日将其拆除好出幻境。
为此,牧听舟找上了近日都不曾出现的楚阳长老。
由于牧听舟搬去了裴应淮的偏峰, 导致楚阳长老根本无法靠近结界半分,每日都在提心吊胆着知道真相的郁清名或是裴应淮上门找麻烦。
可这般一个月过去了,依旧无事发生。
就在楚阳长老又心生一记的时候,牧听舟出现了。
他站在学堂外,顺着窗沿的缝隙,恰好一眼便与楚阳长老对视上了。
牧听舟扬起一抹笑容,抬起手挥了挥。
楚阳长老恨不得直接掐人中,他面色铁青地遣散了几名弟子后,牧听舟才悠悠然地走了进来,一开口便是打招呼:“长老好,近日过得如何?”
楚阳长老在周遭围上一层结界,冷冷的目光望向他。
牧听舟也不管他的态度如何,直入主题:“长老,我今日来呢,是想问你一个问题的。”
楚阳长老冷笑道:“我同你有什么好说的?”
就是直接拒绝的意思了。
牧听舟随意地搬了个椅子坐下,吹了吹桌案上的灰尘,他不紧不慢道:“先别记得拒绝,您还是先来看看这个?”
他从怀中掏出一枚留影玉,输入灵力之中,白光一闪,一缕青烟从留影玉上缓缓升起,在两人的面前形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形。
但也是这个极为模糊的人形,楚阳长老瞳孔猛地一缩,骤然伸手就要抢那枚留影玉。
牧听舟椅子一划,退身到了一个安全的位置:“诶,先别那么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