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只能浑身上下都挂满护身符才能安心一点。
更别说这一次牧听舟还答应了与旁家弟子的比试。
裴应淮没有明着拒绝,也是觉得牧听舟对此事有自己的想法。
剩下还有几名弟子并未离去,只是惊奇地看着这一幕。
符孝想起自己连碰都无法触碰到裴应淮一下,脸色铁青,身旁的同伴悄声道:“符师兄,无事,反正他此行的历练也是一个人,而我们这边有五个人,不管怎么说他都是输定了!”
符孝深呼吸一口气:“我们走。”
另一边,牧听舟却反其道而行,从另外的一条道走进了山林之中。
他走了许久的时间,扫荡了一下周遭,发现别说是魔兽了,连个人影都没有。
牧听舟道:“臭小子,你选的路到底对不对啊,怎么连个鬼影都没有?”
他直言不讳,说的话也毫不留情,与他这副精致漂亮的容貌产生了反差感。
他腰间的东粼闻言,白光一闪,化作人形站在了他的面前,率先走在了前面。
牧听舟戳了戳他的后背:“问你话呢小孩。”
东粼板着一张脸:“我从未说过这里会有魔兽。”
牧听舟脚步顿住:“你耍我呢?”
但他完全看不出东粼那张面瘫脸上有什么开玩笑的成分在。
东粼来了个大喘气:“……但是这里我闻到了牧纹的气息。”
牧听舟额角青筋直跳:“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东粼答:“你也没有问啊。”
牧听舟深呼吸两口气,否则指不定哪天就要被这两人给气死。
他咬下指尖,溢出的血液在剑刃上留下一道狭长又猩红的划痕。他手中攥着长柄,垂下的赤红剑穗与白皙的右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循着东粼感知到的气息,牧听舟一路深入长林,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他思索着要不要直接开山辟路时,眼前蓦地一亮,出现了一个洞穴。
东粼的声音也在识海中响起:“就是这里。”
他犹豫了一下:“有点不太对劲。”
“先前的气息若隐若现,如今看来这其中不光是有牧纹的气息,还有另外一道陌生的气息。”
牧听舟却忽地开口:“另外一道气息,是不是更倾向于纯净的正道之气?”
东粼细细地感知了一下,敏锐地道:“你为何会知……不对!”
“这抹气息有些熟悉,像……像在哪见到过。”
牧听舟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足尖一点,整个人飞速窜了出去,一眨眼的功夫就到达了洞穴之前。
东粼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就感知到自己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灵气,回头一看,牧听舟面色沉冷地举起了长剑。
他与东粼临时定下了契约,短暂了回复了大乘期的修为,而后全力地挥出这一剑。
轰隆一声巨响。
整座山脉近乎被削为平地,撼天动地的气势荡漾开来,惊起林中无数的飞禽走兽。
饶是东粼,也被牧听舟这忽然地一下子给震住了。
他偏过头,正准备表达一下自己的不悦,那一眼却直接愣住了。
——哪怕是他从未见过这副模样的牧听舟。
少年死死咬着牙关,眼尾泛红,眸中隐隐透着一抹猩红,神色狠戾,紧握长剑的手甚至都有些发抖。
不,应该说他整个人都有些发抖。
不知是恐惧,还是兴奋,两种极端的情绪交杂在一起,他的这副模样让东粼浑身发寒。
“你知道,牧纹这个人为什么会被称为魔主吗?”
牧听舟一字一顿,拎着剑,步伐轻缓地走进了洞穴之中,声音被空旷的洞穴发散得幽冷。
洞穴的半个顶部都被掀开,露出了里面布满黑色咒法的石壁,丝丝缕缕浓稠的魔气粘附在石壁上,哪怕是看上一眼都无比反胃。
牧听舟却毫不讳忌,指尖拂过石壁上的魔气,熟悉的触感汇聚在一起,被他把玩在指尖。
他继续说:“当年,牧纹研究夺舍禁术,将整个牧家都炼成了供他玩弄的傀儡,目的就是为了能在九重天找到新鲜的血液与心脏。”
“太幼小的儿童不行,过于强壮的青年不行,年过半百的老人也不行。”
“必须是那些,刚刚入道,却因无人指引的少年。他借以母宗的名义,将其收入门下,为的就是在他们还活蹦乱跳的时候,把仍在跳动的心脏给挖出来,以血为媒,形成阵法。”
牧听舟的声音没什么波澜,比起是在讲述自己童年时的经历,倒不如说是在讲故事。
“直到这件事,被有心人发现了。”他缓缓道来,“但牧纹的眼线遍布整个九重天……哦,是不是忘了跟你说了,那个时候的牧家,裴家和宋家,在整个九重天上赫赫有名的三大世家,其实是一条线上的蚂蚱。”
“他们私下底养小鬼,炼生魂,不过都是为了研究那鬼扯的禁术罢了。”
“话说回来,这个有心人并没有声长,因为严格来说,他其实也算是他们其中的一员。他是整个牧家唯一一个没有被炼化成傀儡的人。”
“但是他成了小鬼——”
“他在面对着自己时,撒下了一个弥天大谎。不过也多亏了是这个谎言,也得以让他安然无恙地活到了成年。”
“他步步为营,这期间干了很多错事,哪怕知道这一切都是以卵击石,却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他别无选择。”
牧听舟深呼吸一口气:“长夜漫漫,但也终有拨开云雾之时,就在他差点飞蛾扑火即将死去的时候,有个人将他拉了出来。”
“这个人很强,是他见过所有人之中最强的。强到在那个时候几乎一手遮天。”
他的眼中忽地闪过一丝怀念,东粼安安静静地当着一个聆听者。
“哦对了,你当时还未生出灵智。”他道,“但是再强,又怎么能强过这群已经腐烂到发臭的泥潭呢?”
牧听舟一边行走着,指尖汇聚了越来越多的魔气:“以一人之力,阻挡大半个九重天,很不可思议吧?”
“但是,他为了救一个人,竟然真的就这样做了。”他轻声道。
“击溃了魔主后,他受的伤也不清——甚至连金丹都碎掉了半颗,几乎已经到了无力回天的程度了。”
“但众人最终还是想办法将他救回来了。”牧听舟哈了一声,“结果你猜怎么着,这人莫名其妙地,竟然一睁眼就拉着旁人问我去哪了。”
故事也到此为止,牧听舟调整好了情绪,也恢复了那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只是没想到,魔主竟然还没有死。”
牧听舟突发奇想,问道:“你说,如果我现在找个法子让他灰飞烟灭,仙盟那群笨比会不会跪着谢谢我?”
东粼:“……”
东粼:“应该,不会。”
他一板一眼道:“但是,大人应该,会让他们这样干。”
牧听舟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上气不接下气的。
两人说话的期间已经走到了洞穴的最末端,正是石壁上阵法汇聚之地。
在那半空中悬浮着一枚巨大的黑色球状,丝丝缕缕的魔气不断给这黑球供给着能量,如今却被牧听舟尽数剥夺。
牧听舟眸光冰冷,唇角噙着笑:“祖父,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那团黑球艰难又黏稠的蠕动着,颤颤巍巍探出一根黑色的触手,直直地指向了牧听舟的身后。
牧听舟顿时失笑:“你这把戏也太过落后了一点吧?”
“明明都几千岁的人了,就不能看一些年轻的东西?”
那根黑色的触手缩了缩,像是不知道在害怕什么,但依旧不依不饶地指向了牧听舟的身后。
就在他有些不耐烦想要直接将这根触手斩断时,耳旁却倏地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一如记忆中那般冷冽,低沉。
“舟舟——。”
这回真的栽了
牧听舟身形一僵, 随即一道声音在他的识海中霍然响起,将牧听舟眼前的迷雾吹散。
“别被他迷惑了!”东粼就像是牧听舟的另外一只眼,抽空看了眼, 焦急喊道, “这里是针对你的幻梦阵, 牧听舟,打起精神来。”
牧听舟想也不想,转身一剑挥去,剑气横扫整个石岩峭壁, 将身后那抹虚无的身影拦腰斩断。
与此同时,那道声音也戛然而止。
他看着幻梦阵中创造出来的裴应淮幻影缓缓消失,心中本就岌岌可危的理智瞬间崩塌。
二话不说,拔剑便上, 剑尖直指悬空在中心的黑球。
锋锐的剑尖毫无阻挡的刺入,牧听舟清晰地听见东粼嫌弃地啧了一声。
黑色球状独属于牧纹的神魂,他先前为了瞒山过海,只能将神魂一分为二, 这不过是他其中的一部分, 此时这种形态甚至连自身二分之一的力量都发挥不出来。
他不知道为什么, 牧听舟竟能如此迅速地找到这里。
积攒了百年好不容易换来的一线生机, 牧纹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见魅惑不成, 直接转变成为强攻。
沉淀了百年的魔气疯狂涌动,黑色的不祥之物一冲升天,瞬间变化成为坚不可摧的结界,将整个黑球全都笼罩在了里面。
两部分的神魂如今只剩下了他这一半, 另一半的具体方位牧纹甚至都无法感知,迫不得已之下只好先苟着命再说。
牧听舟似乎也没想到他竟然这般想跑, 先前积攒在掌心的魔气化为利刃,他嘴角噙着诡异的笑,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身影,眸中闪过一丝愉悦。
跑吧,跑吧。
少年步伐轻缓,明明只踏出了一步,但他与牧纹的距离骤然拉近,与此同时掌心之中先前积攒的魔气激发而出,如利刃般刺在了牧纹的身上。
黑球之中传来了一声惨叫,跌跌撞撞地朝一旁滚去,恰好撞在了一块巨大的石块之上,惊起了一地尘埃。
“跑什么呀。”牧听舟委委屈屈道,“祖父,在幽冥的日日夜夜,我可想你了。”
“你怎么就不想念我呢?”
他一步上前,高举着手中的利刃,走上前去,一下一下地刺在黑球的身上,高高兴兴地笑道:“祖父,你可别这么快就倒下了,我知道你还能站得起来,你……”
待到尘埃散尽,牧听舟余光之中飘拂着一抹白色的衣饰,他不经意间偏过头,声音戛然而止。
“牧,牧听舟……?”
竟然是先前上门找茬的符孝!
他先是看了眼牧听舟脚下踏着的那团黑色球,又看了眼他手中高举的长剑与剑刃上残留的几缕魔气。
而后,打了个寒战。
符孝勉强笑道:“我,我只是路过……我,我真的是路过,我什么都没看见!”
牧听舟:“……”
他紧皱着眉头,随手一甩,将剑刃上那宛若黑色血液般的东西甩在石壁上。
谁知符孝抖得更厉害了,连退好几步,脸上满是悚意,一不小心被地上的石块绊了一跤,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全然看不出先前那副嚣张跋扈的模样。
他嗓音都是抖的:“你,你别杀我,我,我保证什么都不会说的!”
东粼无语:“你就别吓他了。”
牧听舟更无语:“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吓他了?”
就在他与东粼传音的这段时间,牧纹见势状不太对,使出浑身之力积攒魔气,探出一根触手,瞄准了牧听舟心脏的位置。
狠狠刺下!
东粼:“小心!”
牧听舟眸光一冷,想要闪身避开,却发现灵脉一滞,从东粼那里传来的灵力逐渐稀薄,已经无力支撑他接下来的动作了。
黑色的触手带着狠毒的魔气直接贯穿了牧听舟的肩膀。
一股钻心的疼痛中夹杂冰寒刺骨般的恶意瞬间袭击了牧听舟的识海。
他胸口一闷,铁锈味顿时涌上喉咙,充满恶意的魔气试图吞噬整个灵脉之中的灵气,进一步转化。
牧听舟暗道不妙,眼前阵阵发黑,连忙静心调息,却被突如其来的一股柔和之力将整具身体的魔气尽数压了回去。
他怔愣片刻,回过神来,低头望着腰间的那道护身人偶,此刻不知为何已经化为簌簌齑粉,随风散去了。
东粼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这,这难道是传闻中的散晦符?!”
“可……可大人先前不也给了你一道护身符,为何那个并没有起到作用?”
牧听舟摇头:“如今的牧纹非人非魔,已经是超脱三界之外的玩意了,更别说这还是他创造的幻梦阵,动这点手脚还是轻而易举的。”
他闷咳了一声,体内的魔气虽然得到了镇压,但是外部的伤口还狰狞地留在他的肩上。
溢出的血液浸湿了半边衣衫,牧听舟靠在树干前喘息着,猩红的血液飞溅而出留在了他的脸侧,衬得肌肤苍白如雪,更是为其添了一抹瑰丽之色。
符孝呆呆地望着这一幕,半晌后才恍然回过神。
他这才理清了前后发生的状况,犹豫了会,磕磕巴巴地走上前:“你……你没事吧?”
牧听舟闭着双眸,冷冷道:“滚远点。”
符孝脸色一阵白一阵青,但他最后还是选择掏了掏乾坤袋,迟疑道:“我这里还有些丹药,你要……”
牧听舟冷声打断他,蓦地睁开眼睛,眸中猩红一片:“我让你滚远点没听见?!”
前有无意将牧纹放走,后有再度可能入魔的风险,牧听舟此时的心情已经是差到了极点,他一忍再忍内心想要杀人的冲动,撑着东粼站了起来。
“不想死就滚远点。”他深呼吸一口气,冷淡地道,随后从乾坤袋之中掏出一列仙品丹药,随意挑了几个囫囵咽了下去,转身离开了。
不知是哪一处戳到符孝的点了,他的脸颊竟然慢慢红了起来,目光躲闪,低低地应道:“好,好,我知道了。”
牧听舟只觉得傻逼。
他沉着脸色,肩处的阵痛感刺激着他的神经,牧听舟额角一跳一跳的,却愣是一声不吭地朝前走着。
东粼没忍住,化为人形,追问道:“你,你准备去哪?”
牧听舟:“找到他。”
东粼有些担忧:“你也别逼自己太紧了,不差这一时半会的。”
牧听舟冷笑一声,瞥了眼他:“你在这装什么好人?一开始找上我的不是你?你家大人现在在外面生死未卜还有入魔的风险,你现在怎么不着急了——?!”
他语调越说越高昂,无意间牵扯到了肩膀的伤口,血液登时迸裂而出,痛得牧听舟眼前直发黑。
“妈的!”
压抑在心底的焦急与愤怒在这一刻全部爆发,牧听舟一拳狠狠地砸向了身旁的大树上,双眸通红,粗声喘着气。
他并不想逗留在这里与东粼周旋,干脆直接转身,朝着方才牧纹逃跑的方向走去。
“牧延——”
一个低缓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这一次不像是先前的那般虚无缥缈,是实打实传来的声音。
牧听舟猛地顿住步伐,回过头,看见了东粼一人站在树下,手中还拿着一枚,留音玉。
他微怔:“这是……”
“牧延,你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吗?”
裴应淮清冷的声音带着些许安抚,再度从留音玉中传来,像是潺潺流过的溪河,将牧听舟心中的火焰扑灭了一大半。
“你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吗?”留音玉之中的声音问。
牧听舟下意识地回答:“不逞强……”
裴应淮的声音应了一声,像是在回应他:“嗯,那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你又受伤了,是不是?”
牧听舟:“……”
他张了张口,想要解释:“我没有,我只是——”
裴应淮将他打断:“你又受伤了,是不是?”
牧听舟无力反驳,耷拉着肩膀,不想回答他了。
留音玉之中似乎传来了一阵轻笑,循循善诱,又像是在低声哄着他:“我没有在怪罪于你。”
“相反,你很勇敢,你比其他人都要勇敢,对不对?”
“但是我们小英雄也会有累的时候,既然累了,就不要再继续向前走了。”他极其有耐心,一点点地解释,抚平了牧听舟心底的动荡,“所以,现在,找一处舒适的地方,先休息一下,再以全部的精力去追逐你想要的,这不是更好吗?”
低沉的声音宛若擂鼓一般敲在他的心间,他微张着口喘息,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胸前的衣襟。
一抹霞红飞上了他的耳廓,牧听舟悄然红了耳根,几乎要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想要上前两步再同他说上几句话。
委屈,担心,伤痛在这一刻在男人轻缓的声音中如潮水般退去,安静的深林之中,他听见胸腔之中传来剧烈的心跳声。
完蛋了,他暗想。
东粼见牧听舟好不容易镇定下来了,悄悄地长舒了一口气。
幸好大人有先见之明,录了这么一段在留音玉之中,吩咐他只要牧听舟一不对劲就放出来。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驯服猛兽的哨子??
牧听舟半身埋没在大树的阴影之下,长睫落微垂,落了一层小小的剪影。他静静地等待着心跳平缓下来,捂着受伤的肩膀倚靠在树边,不经意间望向了前方。
他的思绪还有些混乱,但只此一眼,躁动不安的心脏蓦地静了下来。
从山上奔跑而下的少年被笼罩在光影之中,恍惚间,牧听舟撞进了他满是担忧的眸子里。
他微微眯起了眼睛,像是想要侧目避开这道刺目的光。
他看着裴应淮自远处御剑而来,冷冽的神色之中夹杂着显而易见的焦急,在看见他身上的伤口时脸色猛然一沉。
牧听舟装作没事人一样,笑着抬了抬手:“我没事,你看,这不都还好好……”
他逐渐噤声,因为看见那满身是光的少年毫不犹豫地踏入了大树的阴影之中,长臂一揽,将他所在阴影之下的小小的身子揽入了怀中。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牧听舟扬起的嘴角在听到他颤抖的声音时缓缓抚平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裴应淮的身体甚至也在颤抖,但依旧将他紧紧地揽在怀中。
他的手攥住了裴应淮胸前的衣襟,将整个脑袋都埋在他的怀里,衣衫上的残留的血被他涂在了裴应淮干净的青色外袍之上。
在这一刻,牧听舟只是将脑袋静静地抵着他,听见了他胸膛之中剧烈跳动的心脏。
与自己的如出一辙。
完了,牧听舟心想,无声之中又攥紧了手中的衣裳。
怎么办,好像他这回,是真的栽了……
第五十章
整个试炼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 作为监考官的裴应淮甚至都直接下场,试炼不得不半道中断。
郁清名在第一时间得知了自己两个宝贝徒弟的消息,已经临近暴走边缘了, 就差直接跑到主峰质问那群护山长老。
——为什么魔族会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侵入万鹿山?
外界的动荡, 牧听舟是一概不知。
他手脚发软地靠在裴应淮的怀里, 体内灵力与魔气的冲撞使他脑子阵阵发晕,不得不分出全部心神去压制体内的躁动。
这具身体目前还没有入魔,被魔气入侵,着实不好受, 若是处理不当甚至还可能有反噬的风险。
裴应淮甚至都顾不上什么端正的姿态,把人结结实实抱在怀里后,上下检查了一番,掏出一堆丹药喂他吃了下去。
随后当即御剑将人直接带回了侧峰。
牧听舟窝在他怀里, 迷蒙地睁开双眼,看见少年紧绷着的下颌线和紧抿的唇线,他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裴应淮胸前的衣裳,昏昏沉沉地又晕了过去。
意识不断下潜, 身体却是慢慢漂浮, 周遭声音逐渐远去, 静悄悄的一片。
直到一滴水落入池面, 伪装的平静霍然被打破, 阵阵涟漪荡漾开来。
牧听舟猛然睁开了双眼,率先映入眼帘的却是头顶挂满红帐的悬梁。
他的脑袋还有些懵,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一道声音。
“醒了?”
牧听舟猝然回头, 看见床榻边上站着一个身穿一袭黑衣,身子挺拔的男人。
他悄然松了口气, 看起来又是被裴应淮拉入了识海之中。
“你能不能别老是没有任何预兆地就将我拉进来?”他不满地吐槽了一句。
男人的脸上不带任何表情,黑色瞳孔宛若一汪幽静的深潭,微薄的烛光打在他的眉眼上,莫名有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牧听舟直觉有些不太对劲,他谨慎地往后缩了缩,却发现背部已经抵住了墙壁。
这种躲避的姿态像是点燃了裴应淮内心的怒火,他骤然上前一步,只手拉住了牧听舟右臂,毫不意外地听见了对方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一把将被褥掀开,凉意猛灌了进来,牧听舟一个哆嗦,才发现自己身上仅覆着一层薄薄的红纱,银发顺着脊背的弧度垂下,素白的肌肤上还残留着几道不明显的红痕,看上去像是被粗制布料磨出来的。
艳红与雪色交缠,旖旎一片。
牧听舟呼吸一窒,被他桎梏住的手无力逃脱,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倾身而下,缓缓凑近。
这是这个什么情况??!
进展这么快速的吗?!
沉冷的气息将他圈在了一隅之地,牧听舟心乱如麻,目光落在他薄薄的唇瓣上,有些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然后紧张地闭上了眼睛。
直到那道气息完全接近,然后停在了他的身前。
紧接着,一股突如其来的痛感从右肩上传来,牧听舟嗷的一下叫出了声。
他睁开眸,发现男人正垂着脑袋,神色认真又仔细地将一团青绿色的药膏涂在他右肩那道伤口上。
伤口处传来的阵痛感让牧听舟眼前发黑,顿时旖旎的心思散了一大半,他不断抽气,断断续续骂道:“你,轻点……嘶,喊你轻点听见了没有!把你手砍了啊!”
裴应淮凉凉地瞥了他一眼:“还能这么有活力,确实没什么事。”
“舟舟才是,又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是不是?”
牧听舟蹬脚想要踹他,只听裴应淮轻啧了一声,轻而易举地将人压在身下,手上的动作半分都没有停顿。
牧听舟从一开始的叫骂,到后来甚至都没有力气,只能哼哼唧唧地,满心羞耻地开始求饶:“我没有当耳旁风,这是被人偷袭的!!真的,你信我……裴应淮!”
随着裴应淮最后一下按摩完,他右肩的伤口也将药性完全吸收,盘踞在上方的魔气被打散。
牧听舟双颊通红,横臂遮在眼睛上,蹭掉眼角挤出的泪,赤 | 裸的胸膛剧烈地上下起伏着。
裴应淮低低地笑了,俯身吻去他鬓角的汗珠,被牧听舟毫不犹豫地抬脚踹下了床。
“给我滚远点!”
裴应淮站定,不气也不恼,反而开始哄人:“舟舟已经很厉害了。”
“舟舟能记得师兄的话,师兄就已经很开心了。”
牧听舟被他的低音炮哄得面红耳赤,翻了个身用床褥将自己遮了个严严实实,只露着一双白皙的足尖,蜷缩着恨不得把整个人都埋进床里。
右肩上的伤口已经不会再疼了,除却药膏残留的清凉以外,就是指腹轻拢慢捻时留下的温热触感。
屋子里突然静了下来。
除却衣裳之间的摩擦声,周围静悄悄的一片。
牧听舟没忍住,探出了半个脑袋想去看看裴应淮如何了。
却意外地,并没有发现他的身影。
牧听舟微愣,瞬间反应过来,陡然坐起身,在屋子里不断寻找着裴应淮的身影。
这里也没有。
整个空间里,裴应淮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一点痕迹都不曾留下。
牧听舟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他一把扯下身上的红纱,抓起地上的黑金色蟒袍罩在自己身上。
他能被拽进来,无疑是裴应淮的神识再一次被魔气侵入,需要他来镇压。
估计连裴应淮也没想到,牧听舟竟是带着一身伤进入到神识之中的。他是绝对不会在牧听舟还没有恢复的情况下让他镇压魔气,所以怕自己压制不住了,干脆找了个地方躲起来了。
这是他的识海。
只要他不想让牧听舟发现,牧听舟是绝对没法在他的识海之中找到他的。
恰巧此时,牧听舟反应过来他的想法后,赤足下床,披上外袍直冲冲地朝外面走去,足尖刚刚踏出内屋的那一瞬间,牧听舟忽地觉得头一阵眩晕。
啪地一下,他被弹出了识海的连接。
牧听舟:“……”
他一下子被气醒了。
他在床上缓了好一会,稍微动了动筋骨,骨头发出了咔嚓咔嚓的声响。
这一动静引来了一旁人的注意,就听一道声音大喊:“他醒了!”
“他醒了?!”
“什么?扶柳剑尊的徒弟醒了?快去通知剑尊!”
“另外一个人,快去将聿珩少君也喊来,速度!”
牧听舟还没理清眼前的状态,就见一个人影窜到了他的面前,急切道:“小少君,您终于醒了,您现在还安……”
“啧,你让开……小少君!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你第一日上山时见到你的长老啊!”另一个人也凑了上来,“小少君,您可要明鉴啊!我们真的没有故意将魔族放进来啊!”
一堆吵闹的声音在他耳边叽叽喳喳个不停,让本就没有恢复完全的牧听舟脑袋更疼了。
他头疼道:“等——谁是小少君?什么把魔族放进来……”
他话音未落,身边的嘈杂声就变得骤然远去,待所有人回过神,屋内已经只剩下了牧听舟一人,其他的闲杂人却忽地出现在了屋外,面面相觑不知所云。
“各位长老,我师弟才醒,急需修养。”身后的少年声由远及近,话语中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和冷冽,“若是没什么要紧事,还是请各位长老先回吧。”
裴应淮背负长剑,踏云而来,身侧还跟着一个素袍长衫的青年,他没什么表情地扫了眼方才闹到牧听舟面前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