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物体积太大,将口腔处的皮肤都撑起一片,青年不适地蹙眉,伸出手指,从外面将雪球戳散。
寒意瞬间从指缝间蔓入整个咽喉。
有那么一瞬间,秦非觉得整个身体里的血似乎都被冻住了。自己像是僵在原地,变成了一尊冰雕。
太阳穴和心脏一起突突直跳,眼眶中溢出生理性的泪水。
秦非面色如常,用指腹擦掉嘴唇边的雪粒,又伸手挖起一捧雪。
连续吃了五个雪球,胃部传来沉沉的坠痛。
秦非开始有点后悔,早知道晚饭就不该吃那么饱。
但晚餐前的饥饿和虚弱也都是实打实的。
想来,这个悖论正是系统为了为难死者玩家特意做出的设计。
直播大厅里传出一阵阵倒抽凉气的声音。
“我操,真是个猛人。”
“在冰天雪地里干嚼雪球,主播好定力。”
“我看着都觉得后槽牙痛……”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老婆伸舌头舔嘴唇的样子很嘶哈吗???”
属性面板上的数值终于回复到3%,秦非站起身来。
身后的黑暗中,两道瘦高高的身影并肩向这边行来。
顺着风吹的方向,秦非能够隐约听见他们的对话声。
“一不小心就待太久了。”
“你话太多。”
“不能怪我吧,要怪也怪刁明实在太讨人厌了,我一骂起来就停不下来……”
“你说那个秦菲菲回去没有?”
“肯定回去了,这么长时间,就算便秘也该拉完了吧。”
声音从此处戛然而止,两人在距离秦非几米开外的位置站定,脸上露出尴尬的笑。
乌蒙:“那个什么……你还没回去啊,嘿嘿。”
秦非微笑:“嗯,我便秘。”
乌蒙:“……”
有的人啊,是真的不知道什么叫做给别人台阶下!!
乌蒙在心里默念三大声“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他”,然后梗着脖子问道:“回——”
“……等一下。”秦非忽然将他的话打断。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在风声雨与落雪声背后,某种轻微的嗡鸣一闪而逝。
乌蒙愣了一下。
他并没有听到,但他和应或都没有再出声。
三人极其安静地站在原地,就像三个没有生命的木桩,就连呼吸都放得缓慢而舒展。
片刻过后,那声音又一次响起。
应或的面色微变。
这次他也听见了。
那声音很小,在距他很近的位置划过,又消失,听起来像是某种昆虫的振翅。
秦非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那两人眨了眨眼,示意他们明白了。
在暴雪中守株待兔,绝不是一件舒服的事。
三人口鼻中呼出的气在面前凝结成白霜,在视野被冻得模糊之前,那声音终于又一次响起。
这次乌蒙眼疾手快,从随身空间中取出一件外衣,动作迅捷如闪电般朝着声传来的方向扑去。
“通”的一声,连人带衣服摔在了雪地里。
“抓到了!”乌蒙兴奋道。
秦非和应或连忙过去看。
应或在随身空间里翻翻找找,找到了一个不知以前装过什么东西的罐头瓶子,拧开盖子,乌蒙将衣服底下的东西放了进去。
三人终于得见那东西的原貌。
“真的是一只虫子。”乌蒙诧异地睁大眼。
瓶子里,一个形状奇异的生物正不要命般冲撞着围困住它的玻璃。
那虫子的身体很大,滚圆而鼓胀,就像夏季的蝉。
可翅膀却是深灰色的,上面布满了绒毛,仿佛一根根扎在翅面上的血管。
深灰与浅灰的绒毛交错,在翅膀上形成奇异的纹路,状若鬼脸。
远远看去,又像一只只在黑夜中静谧注视着一切的眼睛。
“雪山上,为什么会有虫子?”乌蒙问出了秦非和应或都想问的问题。
应或盯着那虫子看了半晌,继而神情突然一变:“好像还有,在……”
他刚刚启用了特殊能力,感官在瞬息之间变得极度敏锐,在距离这里更远的方位,熟悉的振翅声二连三响起,连结成一片。
应或的目光在黑暗中睃巡。
直到锁定在其中一个方向。
“那边。”
他伸手指向众人身后。
茫茫的大雪绵延无尽,在无光的夜晚被晕染成枯干的黑色,三人视野的尽头,一片高耸的黑影静默地伫立在雪地中。
正是声音传的方向。
“那好像是——”
乌蒙眯了眯眼。
“一片树林。”秦非抿了抿唇,下颌紧绷。
三人的心蓦地沉了下去。
没错,那的确是一片树林。
可,就在不久前,那里分明还什么也没有啊?
“乌蒙——”
阴郁而辽远的夜色中, 一道极飘渺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音色低沉而空灵,如同鬼魅的呓语, 在不知不觉间便能勾人心魄。
乌蒙先是怔了怔,很快,他的神情变得恍惚。
瞳孔迅速扩散开来,眼中黑色的面积越来越大,甚至超过了眼珠原有的大小,直至覆盖整个眼球。
巨大的雪粒夹杂着冰碴, 在刀子般的狂风席卷下劈头盖脸地砸来, 裸露在外的皮肤极速失温,变得比尸体还要冰冷。
血液流速变得缓慢,大脑的思考功能也近乎停转。
“乌……蒙……”
那声音还在呼唤。
乌蒙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
又走了一步。
声音是从密林那边传来的, 不知为何, 乌蒙对此确信不疑。
脚下的积雪既深且厚,乌蒙每走一步都会将大半节小腿陷入雪地中。
刺骨的寒意穿透防水鞋与登山裤, 侵袭着皮肤和骨骼,但乌蒙恍若未觉。
那道呼声已经吞噬了他的全部理智。
此刻,乌蒙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走入那座密林!
走入那座密林!
乌蒙的速度越来越快!
他的四肢百骸此刻充满了力量,每一步都坚定不移, 他在雪地中奔跑,那道声音像是刻在了他的脑子里, 没有丝毫间歇地不断响起。
乌蒙的脸上不由自主地勾勒出一个笑容, 那笑容扭曲而古怪, 仿似某种期许即将得到满足, 他抬起手,向虚空中抓去。
越来越近了!
密林近在咫尺!!
焦黑而扭曲的树干笔直地向上生长, 宛如鳞片般的爬藤植物纠缠在枝干上。
树根如一团团乱发,又像是蠕动的蛇,扭曲着没入雪中。
那一株株林立的树影,在夜幕中绵延成一片,杳无边际。
似乎只要一步踏入,便会永远迷失在其中。
乌蒙半点未能察觉到危险,脚下步速丝毫不减!
就在他即将迈步冲入密林的那一瞬间。一股巨大的力量突然从后方袭来。
乌蒙一只脚还插在雪地里,伸出的手来不急及收回,人却已经失去平衡。
摇晃了几下,依旧没能稳住身形,狠狠一头栽倒在地!
“唔呜!”
雪中那颗脑袋出沉闷的哀鸣声,从音色上分析,应该是猝不及防被塞了满嘴雪。
在他狼狈的身躯后方,面容沉静的青年正双手抱臂,不带表情地注视着乌蒙。
他的眼皮微微下压,紧密观测着乌蒙的一举一动,旦凡有意外出现,时刻做好抬腿再补上一脚的准备。
应或站在不远处,微张着嘴。
看着接近一米九、身高体壮的同伴被凌空一脚踹进雪里,他感觉自己好像出现了幻觉。
伸手扭了一把自己的耳朵。
啊,好疼。
应或望向秦非那张毫无威慑力的、柔和而清秀的脸庞,又联想到他刚刚在极度危险的边缘当机立断出手的决绝,忽然觉得浑身直发毛。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应或偷偷吞咽了一下,双手在衣摆上搓了搓:“那个,他没事吧?”
秦非无辜地眨眨眼。
“我不知道呀。”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
“反正我就只是轻轻碰了他一下,雪地这么松软,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吧。”
应或:“……”
你确定那能叫轻轻???
他刚才明明都听到乌蒙骨头咔嚓的声音了!!
但事急从权,秦非刚刚出脚也是为了救乌蒙的命,就算被踹断肩膀,那也是乌蒙活该。
应或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给了秦非一个感激的眼神。
“鹅没事——”
雪中传来嗡声嗡气的回答。
乌蒙努力挥动着双手想要起身。
但不知是秦非那一脚踹得实在太重,还是乌蒙自己摔得太狠,总之,他努力扭动了半晌,都没能将头从雪中拔出来。
乌蒙:“……”
救命救命救命!
没被副本的精神污染搞死,反而快被雪地闷死了!!
死到临头,乌蒙的脑子终于勉强转了一下,双手一反,掌心中出现两把天赋幻化而成的长刀。
寒光锃亮的刀身支撑在雪地中,乌蒙终于成功借力,将脑袋抽了出来。
“呼——”
还能有命呼吸新鲜空气真是太好了!
直到这时,乌蒙才终于意识到,自己身上刚刚发生了多么可怕的事。
他充满怨念地转身,在看到应或脸上两个通红的巴掌印以后骤然转悲为喜。
“哈哈哈哈哈!!”乌蒙毫不客气地捧腹大笑。
比起被抽耳刮子,他还是觉得被踹屁股更有尊严一些!
这次轮到应或面露哀怨。
“别笑了,快回去吧。”应或涨红着一张脸催促道。
虽然密林近在眼前,但恢复神智后的两人都没有进去一探究竟的打算。
在登山规则上,有关密林的部分受到了污染,但结合他们所遭遇的事实来看,密林“危险”的可能性远远高于“安全”。
在危机四伏的夜晚,玩家们对密林避之唯恐不及。
乌蒙打开属性面板,发现自己的san值在前后不超过五分钟的短暂区间急速下降了20多点,如今数值岌岌可危,眼看就要跌破临界点。
乌蒙背后的冷汗顿时又多冒出一层来。
他急忙取出一瓶补充剂灌入口中,心中不由得一阵后怕。
假如刚才没有秦菲菲那一脚,他现在还不知会怎样?
应或此刻的心理活动也和乌蒙所差无几,两人心情低落,面色沉重,一路无言地向前走去。
直到走出很远,乌蒙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刚才还近在眼前的密林,此时已经被远远甩在了身后,那些张牙舞爪的树木被夜色模糊,几乎融进了雪地里,密林深处,有猩红如血色般的光芒一闪而逝。
乌蒙愣了一下,抬手揉了揉眼睛。
那红光没再出现过。
相比于这二人来说,秦非的心情却要轻松愉快得多。
青今年双手插在口袋中,口中哼着无声的曲调,踩在雪地中的脚步轻快得快要飞起来。
叮叮咚咚的系统提示在耳畔接连响个不停。
秦非可以确信,经此一遭,乌蒙和应或直播间中的不少观众都已经毅然决然投向了他的怀抱。
随着视野移动的弹幕界面上,正在疯狂飞过彩虹屁。
“老婆好强,老婆好强!!”
“主播真的好强,冷静又理智,我看了雪山本四五次,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主播能在自己扛住精神污染的同时,还把同伴一起拽回来的。”
“什么?你问我老婆听到有人喊他名字为什么不过去?啊那大概是因为喊他名字的人不是我吧~~”
“虽然但是,只有我花金币购买了刚才主播甩巴掌的画面反复观看吗——”
“还有我!还有我!我恨那两耳光为什么不是抽在我脸上!!!”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没有人会不喜欢听到赞美。
青年的嘴角愉悦地上扬,细密的睫羽掩不住眼底流淌的光。
耳畔响起一阵从未听到过的欢快铃声,片刻过后,系统提示如期而至。
【恭喜玩家小秦收到一个来自观众打赏的“绚烂烟花”!打赏积分将于直播结束后统一结算。】
【烟花道具自带流量推荐,请主播再接再厉,为广大观众带来更加优质的内容服务!】
播报声落下的瞬间,一场只有秦非一人能够看见的焰火骤然盛开于深空之下。
因为怕冷而蜷缩在领域中鬼婴爬出来,坐在秦非肩头看起了热闹。
在充满死亡与黑暗气息的极寒山巅,星河璀璨,火树银花漫天绽开,寂静无声,却如轰鸣在耳。
还……挺好看的。
心脏传来一股熟悉的悸动,仿佛同样的场景,他也曾经在某处看到过。
无名指上的黑晶戒指传来一抹热意,秦非的睫毛颤了颤,伸手,轻轻转动着戒圈。
是污染源在和他对话吗?
祂想说什么?
秦非轻轻叩了叩戒面,戒指中没再传来新的动静,他半眯起眼望向天空。
短暂的烟火一瞬即逝。
直到回到帐篷营地,秦非依旧意犹未尽。
应或和乌蒙心有余悸地钻进大帐篷里,秦非回到四人小帐篷,帐篷中空空荡荡。
秦非怔了怔,转身,掀开隔壁的帐篷的门帘。
人果然都挤在这边。
有玩家盘腿坐在地上,也有玩家弯腰靠边站着,九个人把并不宽敞的帐篷占的满满当当。
秦非进来后,帐篷内的空间瞬间更显逼仄。
“你回来了。”弥羊见秦非进来,顿时眼前一亮,旋即又烦躁地薅了一把脑后的头发,狠狠瞪了身前的孔思明一眼。
孔思明下午时被秦非一个鬼故事吓得半死,后遗症一直到晚餐结束才稍稍消减了些许。
刚才秦非提出要出去上厕所,孔思明差点就也跟着去了,被秦非打了半天太极才甩掉。
孔思明、弥羊还有岑叁鸦,这三个人原本都是在旁边的小帐篷的。
秦非一眼便看出,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必定发生了什么。
“怎么回事?”他的眼神扫过孔思明的脸,
孔思明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颗颗滑落,双手不断揪起又松开,将地上的防潮垫一角揉得皱成一团。
弥羊叹了口气,将一个东西扔到秦非脚前的地垫上。
“你自己看吧。”
秦非望向身下那四四方方的金属物体,瞳孔骤然紧缩。
地上赫然躺着一个手机。
是款式很新的智能手机,没有设置锁屏密码,秦非将手机从地上捡起,屏幕自动亮起。
“这手机……”秦非皱眉摆弄了片刻,意识到似乎有些不对。
“这个手机有问题,里面很多软件都打不开,应该是副本做了限制。”
弥羊叹了口气,伸手疲惫地揉压着太阳穴。
这个手机是孔思明的,在秦非离开不久后孔思明从衣服内袋里将这手机取了出来。
弥羊当时就炸了:“你有手机为什么不早拿出来?”
他们在找到孔思明后,针对性地问过他一些问题,也问过他是否知道一些值得钻研的线索。
但孔思明只会摇头,什么也不说。
可现在,半天过去,他却突然拿出一个手机来!
弥羊简直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故意的?
想到这里,弥羊又恨恨地瞪了孔思明一眼。
孔思明双眼发直瘫坐在帐篷角落,像是对外界的光线与声音全无感知。
“我问了NPC,为什么只有他有手机,我们都没有。”
弥羊压低声音,用孔思明听不见的音量对秦非道。
“他说大家上山时都带了手机,我们的不见了,可能是在昨天晚上逃生的时候遗落在了哪里。”
总而言之,现在能够当做线索使用的,只有孔思明的一部手机而已。
“孔思明的手机里也只有聊天软件和相册能打开,其他app全都失效了,雪山上找不到信号,不能上网。”
段南面色凝重地补充道。
“我们刚才把手机里能看的都看了一遍,相册里有一些登山相关的资料。聊天app里的内容不多,Y大登山社团有个群,但群里说的基本都是些水话,除了闲聊就是登山的前期准备。”
丁立道。
秦非点了点头,划动手指翻阅着相册里的内容。
孔思明的手机相册中有一个名为“毕业旅行”的分组,里面全都是为毕业登山的准备资料。
有关于山体本身的、附近人文故事的、还有登山线路和住宿安排。
——很可惜,这些和玩家们都没有什么关系。
就像1号社员在登山笔记中记录的那样,Y大登山社原定的毕业旅行目标地,是距离这座雪山不远的另一座名为爱德坦山脉的雪山。
可攀登众人如今身处的这座托罗蒙德山,却是登山社临时做出的决定。
秦非直接将相册时间调到了最近日期。
果然,在7月10日和11日,孔思明往相册里保存过几张与托罗蒙德山相关的内容。
其中有一张是托罗蒙德山地图的照片。
也就是下午被风吹破的那张。
还有另外其他几张图,从模糊的像素和右下角的水印可以得知,这些全是孔思明从浏览器上搜索保存下来的。
秦非将照片一张张划过。
还是雪山。
白皑皑一片的画面中没有任何标志物。
事实上,即使这些照片中混有一张根本不是托罗蒙德山,而是喜马拉雅山或是什么别的雪山的照片,玩家们也根本不可能分辨得出。
秦非又往后划了几张,终于看到了能够引起他兴趣的东西。
那是一张建筑物的照片,拍摄角度应该是室内,光线昏暗,整张照片黑糊糊的,勉强可以分辨出天花板和墙壁。
这张图是一张截图,下方还显示着网页上对这张图片的文字描述。
【托罗蒙德雪山中的神庙,摄于1973年。】
后面还有另外几张,是从不同角度拍摄的。
“这几张照片我们刚才也研究了一下。”
弥羊见秦非双指将照片放大,仔细查看着,起身走到了他的身旁。
“可惜没研究出什么东西来。”
照片太黑了,只能看出这座神庙年代非常久远,整体似乎是木质结构,照片中没有拍摄到神庙里供奉的是什么。
“我猜,那个神庙或许有不允许对神像摄影的规定?”
段南推测道。
毕竟这是不少寺庙或道观都有的规定,对佛像之类不能随意拍摄。
丁立垂头丧气:“说的有点道理,但谁知道呢。”
他们连神庙在哪儿都不清楚。
好不容易找到一部手机,以为能够推进副本进度,结果除了挖出更多谜团外一无所获。
实在是让人不爽。
孔思明那个NPC也是,一点都不配合。
即使是最能讨得他欢心的菲菲出马,效果也很有限,一旦提的问题涉及到副本内核, NPC就立刻一副要发疯的样。
也不知道是真疯,还是装疯卖傻。
秦非没有接话,他还在放大看最后一张照片。
那张照片是摄影者和神庙的合照,穿着厚厚羽绒外套的男子,面部被帽子和翻起的防风衣领所遮挡,看不清容貌。
他站在神庙的门前,那扇门上印着一对巨大的灰色翅膀,像是某种蝶或蛾子的翅膀,翅膀左侧有一只向上看的眼球,右边是一只向下看的。
秦非立即想起刚才乌蒙在雪地里捕捉到的那只灰蛾。
从始至终,照片都没有拍出神庙具体在雪山中的哪个位置,但最后这张从室外拍的神庙大门左侧,有一抹黑影引起了秦非的注意。
暗色的,修长笔直,假如不仔细观看,或许会以为那是镜头晃动所造成的图象缺损。
但秦非并不这样认为。
青年半眯起眼,心中隐约有了些猜测。
秦非站在帐篷人口旁盯着手机发呆,其他玩家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阿惠和队内另一个名叫谷梁的男玩家一起研究着那张破损的地图,那是他们刚才从隔壁黎明小队那里要来的。
两人试图从地图上寻找出神庙的所在位置,以及他们今天迷路的原因。
“怎么看都觉得很奇怪。”
阿惠摸着鼻尖抱怨。
这张地图大概实在有些年头,上面很多细节都被磨损掉了,阿惠和谷梁必须要使用登山包里的放大镜才能够勉强看清上面的文字。
“我们走的方向没有错,和地图上所指的一模一样。”
阿惠道。
“而且这个地图上也没有标过哪里有神庙啊。”
一点都不准确的地图要来有什么用,是副本特意用来干扰玩家的吗?
阿惠觉得非常不对劲:“假如这地图是一个干扰项,设置的会不会太过浅显了一点?”
一张能够将人引到致命之地的假地图,起码应该要拥有以假乱真的能力。
在无关紧要的地方保持正确,以此来迷惑玩家,令玩家对地图内容深信不疑,直到玩家被地图引到某个危险之处,才骤然惊觉,生后已无回头路。
这样才是假地图的正确打开方式啊。
哪会像这张一样,但凡拿在手里照着它走出两公里,都会发现地图有问题?
“那这地图不就成一张废纸了吗。”阿惠怎么也想不通,“会不会是我们弄错了?地图其实是正确的,错的是别的什么东西?”
谷梁没太听明白:“啥?”
段南却懂了阿惠的意思:“阿惠是想说,地图没错,但我们走错了。”
“对。”阿惠点头,迟疑片刻后道,“比如,假如指南针出了问题的话……”
他们或许就会被引到错误的方向。
中心城的道具商城里没有指南针,他们所用的指南针全是从Y大登山社员的随身背包中搜出来的。
阿惠觉得,这些道具或许并不值得全信。
一直未曾出声的岑叁鸦却忽然插了句话:“没问题。”
“什么?”阿惠愣愣地扭头询问。
岑叁鸦:“指南针,没问题。”
地图是否正确他无法判断,但指南针所指的的确是南方。
“嘶。”阿惠头痛地捏了捏鼻梁。
岑叁鸦说的话实在很有可信度,可假如指南针没问题,他们又为什么会一直走错路呢?
“或许,可能,副本给了我们精神污染?”
玩家们在提到关于“副本”这类词汇的时候,为了避免被孔思明听到,全都将声音压的很低,像是一群地下工作者悄悄接头似的,交谈得格外辛苦。
秦非那边却突然传来一声很响的大叫。
“卧槽???!”
喊出声来的是丁立。
秦非还在研究孔思明的手机,丁立和弥羊都围在旁边看。
“怎么了?怎么了?”
阿惠和谷梁连忙站起身来。
丁立脸色苍白,仿佛刚刚遭受了什么很大的惊吓似的,伸手哆哆嗦嗦指着手机屏幕。
“你们、你们看……”
秦非闭了闭眼,沉着脸将手机递过去。
屏幕上显示的是锁屏界面。
孔思明的手机设置很奇怪,因为没有任何秘密,所以无论是谁拿起手机,只要按一下侧边的按键,都能立刻跳过锁屏,直接进入手机的内部程序页。
锁屏页面是秦非从手机顶部滑出来的。
像大多数智能机的设置一样,这台手机中所有未读消息和推送全都堆砌在锁屏页上。
Y大登山社是昨天早晨进入雪山的,由于山中没有信号,最近的一条推送时间是在昨天中午,也就是11号中午12点。
秦非刚才往下划,却意外看到了一条昨天凌晨的本地新闻消息。
【十九人登山队伍进山祭奠死亡同学,距今已失联超24小时,生死未卜,救援队正全力搜救中。】
帐篷中所有玩家的脸色全都难看起来。
孔思明依旧坐在角落发呆, 玩家们并不敢打扰他,生怕他受不住刺激又开始变异。
众人压低声音,像做贼一样低声讨论。
“这条推送是怎么回事, 登山社不是11号早上才进山里的吗?”
新闻为什么会说他们11号凌晨时已经失联超过24小时了?
而且,1号社员7月10号的登山日志中写了。
周莉在前一天,也就是9号那天,独自上了托罗蒙德山。
Y大登山社员会在11号紧接着进山,也是为了寻找她。
并没有提到过周莉已经死了。
可新闻推送中却写道,登山社员上山是为了祭奠周莉。
丁立紧皱着眉头:“还有那个进山搜救的搜救队。”
搜救队在11号早晨进山搜救, 如今已经是12号深夜。
托罗蒙德山不高, 一天一夜时间,早够搜救队将山翻个底朝天。
可他们压根连搜救队的影子都没看到过。
丁立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变成了浆糊。
弥羊下颌紧绷:“有没有一种可能,1号社员的笔记不能全信?”
“认知混乱、感知错误、无法辨识地图。”
弥羊面沉如水。
“假如这座山能够迷惑人的意识, 那么1号社员在笔记中写下的东西, 可能也全是错乱的。”
也许现在根本不是12号。
也许登山笔记上所写的,全是1号社员自己臆想出来的, 而真实的情况正如新闻中说的那样。
“1号社员和周莉不是情侣吗?”弥羊分析道。
“周莉死了,1号社员难以接受事实,神志不清下被雪山所污染,才写下了那些笔记, 副本则将笔记当做了用来迷惑玩家的道具。”
秦非却并不认同:“你看孔思明手机上的时间。”
屏幕上清清楚楚显示着,现在的确是7月12号, 晚上11:54。
“岑叁鸦说了, 指南针所指的方向是正确的。”
在各个不同的副本世界中, 污染无处不在。
头晕目眩、无法自控, 是最低等级的污染。
在这种程度的污染下,受污染者很容易便能觉察到自己的精神出现了问题。
稍高一级的污染, 可以完全修改玩家的思想内容。
玩家深陷污染当中,形成逻辑自洽,没有外力介入下很难脱离污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