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幕中,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秦非蓦地转身,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房子的大门,百忙之中还顺手拽上了距离他最近的萧霄。
孙守义站在秦非后面,被他撞得一踉跄,脚步都没稳住便下意识跟着疯跑起来。
一群人跌跌撞撞朝门口涌去,狭窄的门框发出吱呀吱呀的哀鸣。
距离npc最远的刘思思甚至都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事,只听见“砰”一声响,紧紧闭合的门扇将剧烈的撞击声隔绝在了门后。
身后传来猛兽利爪抓挠房门的声音,令人脊背发麻,老人嘶哑的吼叫越过门板,在寂静无人的村落中清晰得惊人。
萧霄瞬间后颈发凉,极速飚升的肾上腺素令他的额头覆上一层薄汗,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卧槽!卧槽?吓死我了。”
谁能想到那么一个看上去半截入土的老头子竟然还能突然狂化。
“发生什么事了?”萧霄扭头问秦非。
秦非摊开双手,说出了一句万能敷衍大法:“我也不知道。”
显然那些代表着往日亲人的红色纸钱串在npc心中有着不同寻常的地位,而秦非倒霉,刚好撞在了枪口上。
程松皱起眉来,当时事发时他将一切都收入了眼中,他微垂下眼,目光冷冰冰地看了凌娜一眼。
却俨然是将这突如其来的一出算在了凌娜头上。
凌娜有些不忿,却又不敢多说什么,只得默默移动脚步向秦非靠了靠。
现在继续讨论这个已然无益,秦非没兴趣多聊,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们去做。
青年像是完全没听见身后屋子里巨大的动静,轻描淡写地向前走去:“走吧,去祠堂。”
惊魂未定的一行人转身,继续向前方行去。
在村民家里转了一圈,浪费掉的时间也不过十余分钟而已。
没过多久,玩家们顺利抵达了守阴村的祠堂。
黑色的漆木大门显现于浓雾当中,门前悬挂着四串铜质的铃铛。
与村中其他房舍一样,祠堂门口也散落着一地的纸钱,数量甚至比玩家们之前见过的任何一户人家门前都要多,秦非踩上去的时候,半只脚几乎都陷了进去。
秦非抬头,望向前方的大门。
秦非感受不到恐惧,可不知为什么,他的心跳频率在接近祠堂时忽然变得异乎寻常的快。
冥冥之中,众人仿佛能够觉察到,有什么东西正蛰伏在这扇大门背后,伺机而动。
萧霄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咬着牙低声咒骂:“草,这地方到底有什么鬼,老子san值刷刷地掉。”
不过短短几步路,萧霄的san值已经从68降低到了62。
san值一旦低于40,玩家就会陷入长时间的眩晕和幻觉,而假如san值降低到20以下,玩家便会失去部分自我意识,被副本世界的设定所左右,直至最终彻底陷入其中,再也无法离开回到现实。
骤然下降的san值令所有玩家都是一凛,只有秦非神色如常,程松走在秦非身侧,见状不由得眼带深思地望向了他。
经历过几轮加持后san值已经涨到120+并且完全不会往下掉的秦非:“……”
微笑,不知该说点什么才好:)
按照导游之前说的,众人进了祠堂后就直接右转,那里有一间堂屋,是专门收拾出来作为村长办公室用的。
村长就在办公室里,苍老的脸上布满胡须,干枯的皮肤像是一颗常年未经日晒的树。
萧霄看见村长的瞬间脸就不受控制地皱了一下。
“我现在看见老头就心里发慌。”他压低声音对秦非道。
秦非却意识到了另一件怪事。
从昨天进村开始,玩家们遇到的所有村民几乎全是上了年纪的爷爷奶奶,哪怕是最年轻的人看上去起码也有四五十岁,小孩和婴儿更是一个都没见过。
——除了刚才在那个变异村民家里看到的照片以外。
秦非若有所思。
他来到村长身前,神色谦逊地递上手中的册子:“村长你好,这是导游让我们送来的。”
听秦非道明来意,村长随意点了点头,指向背后的书架:“放在那里吧。”
这个架子大约是村长特意用来存放与旅游业相关的资料的,秦非凑近看,见上面放了不少书和纸册,只是那些东西似乎已经许久无人翻阅,都积了厚厚一层灰。
借着书架的掩饰,秦非偷偷观察起这间面积不足十五平米的办公室。
这地方实在太小,只消几眼便足以将整个办公室的场景全部囊括眼中,一个书柜,一张书桌,靠墙摆放的两个书架,就是房间里全部的东西。
屋里没有窗户,几人来时也没有开门,整个房间都是旧纸张与灰尘的味道,秦非吸吸鼻子,抑制住自己想要打喷嚏的欲望。
屋内的两个书架上分别摆放着村里的人员信息和旅游资料。
奇怪的是,旅行指南每年都有更替,按照指南封面上的时间来看,这个副本的时间和外部正常世界的时间是一致的,眼下都是2022年七月,但是村民资料那个书架上却只有1970年以前的资料。
50年。
这个村子已经50年没有更新过人员信息了。
秦非在书架前停留的时间太久,这似乎引起了村长的怀疑,村长站起身,来到秦非面前。
“你在看什么?”那双浑浊的眼珠定定地看向秦非的眼睛,就像是想要通过这对眼眸窥测出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念头。
秦非仿佛十分随意地开口道:“啊,没什么”
青年低垂着眸子,重新抬起眼时已经调整好表情,现在,无论何人看来,都只会觉得这是一个对眼前的环境充满好奇与探索欲望的普通游客。
他晃了晃手里的册子:“看这书上的内容挺有意思,就拿着看一看。”
村长的视线扫过那册杂志上的摄影照片。
他的神色松动了些许,点点头:“没别的事的话,就先回去吧。”
秦非道:“我们能在祠堂里逛逛吗?”
他笑了笑,看起来和善又友好,再一次说出了那句经典台词:“毕竟,来都来了——当然,如果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村长盯着秦非,目光中蕴含着毫不掩饰的打量。
那种带着审评的眼神很难描述,有些像是在市场上打量着一块肉,正在挑剔地品鉴着肉块质量的好与坏,思考它是否值得自己花钱去买。
半晌,他终于开口:“可以。”
“你们可以随便逛,村里的祠堂并不禁止外人进入。”村长咬重了“外人”两字的读音,而后话锋一转,“来到守阴村旅游的都是我们的贵客,当然想去哪里都可以。”
“不过。”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祠堂中杂物凌乱,有些陈年老物件也堆放在里面,各位贵客参观的时候要多加小心,千万不要碰倒祠堂中的东西。”
秦非点点头。
刀疤忽然问:“如果碰掉了会怎么样?”
一言出,屋内所有玩家顿时齐齐看向他。
程松不悦地皱起眉,刀疤却不为所动,执拗地望着村长。
在一屋紧张的气氛中,村长忽然咧嘴笑了,被烟枪熏得泛黄的牙床看上去有种正在腐烂的怪异感。
“你可以试试。”村长缓缓开口,预期中甚至隐含期待,“试试,你就知道了。”
“……”
“靠,谁他妈敢试。”离开村长办公室后,萧霄一边向前走一边说道,说话时还不忘回头狠狠剜一眼刀疤,语气凶神恶煞,充满了针对性。
刀疤面无表情,既不看萧霄,也不应和,像是完全将他当成了空气。
“好了好了。”孙守义打起了圆场,“咱们先商量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祠堂面积很大,而玩家一共只有7人,他们既然决定探查祠堂,就势必要分头行动,否则还不知要耗费多长时间在这上面。
众人稍一合计后便决定两两一组,秦非与萧霄一组、刀疤和程松一组,孙守义则和两个女生一起。
村长没有给玩家们地图,几组人只得根据各自的感觉随意选定了方向,约定半小时后重新在村长办公室前碰头。
秦非和萧霄沿着最中心的那条过道向前走去。
这条路是萧霄扔了三个小铜板算出来的,据说有关键性信息的可能性最大。
秦非一边走,一边观察着整座祠堂的环境。
昏暗的光线使得这里显得格外阴森,廊道狭长而幽寂,祠堂的内部结构复杂,分岔路数之不尽,过道与过道错综地盘亘在一起,像一张张黏腻的蛛网。
破旧,这是这座祠堂给人的第一印象。
头顶的木质横梁早已风化斑驳,过道一侧的门板都已老旧掉漆,上面遍布着细长的道状裂口,很像是被什么东西抓挠过的痕迹。
四处都漂浮着一股潮湿的霉菌气味,浓重得要命,在并不流通的空气中直往人鼻腔里钻,令人不由得担忧起,自己的肺部是否也会同这祠堂一样,在角角落落都生出霉斑和苔藓来。
“这里看起来怎么阴森森的。”萧霄肩膀微缩,四下打量着周围环境,压低声音道。
为了避免违反导游给的“白不走双”的那条规则,他和秦非之间足足隔了半条走廊那么远,凉飕飕的风从两人中间吹过,吹得萧霄头皮直发麻,总担心下一秒祠堂的黑暗中就会有什么东西钻出来。
秦非却不以为意: “这个副本哪里不阴森森的?”
他是真的半点也不害怕。
萧霄:“……”
说得也是。
萧霄抬头向秦非看去。
不远处,衣着单薄的青年正低头检查着门板上的抓痕。走廊光线昏沉,将他的身形勾勒成一道剪影,下颌线条显得尤为清晰而流畅,眼神专注平和。
不知怎么的,仅仅是看着秦非这副古井无波的模样,萧霄心里就安定了不少。
他于是也俯下身,和秦非一起观察起那些残留在门上的痕迹来。
然而,没过多久,秦非便觉察到了不对劲。
太安静了。
——不是指祠堂,而是萧霄。
虽然和萧霄认识满打满算也才一天时间,但秦非已经精准地摸清了他的性格,一张嘴根本没有办法连续消停两分钟。
不对劲。
一定出了什么问题。
秦非猛地转过身,身后却只余下一条空空荡荡的走廊。
半个人影也不见。
凌娜心脏狂跳,以一种近乎小跑的速度飞快行走在过道上。
10分钟前,她在祠堂的天井处意外与孙守义和刘思思失散了。
很奇怪,那里明明是一片空地,唯一能够遮挡视线的,也不过是脚下还不到膝盖高的杂草。
可就只弯腰系个鞋带的功夫,等到凌娜再抬起头来,眼前却已然空无一人。
一切都发生得毫无预兆,凌娜惊恐交加,完全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眼下这个情况,显然不适合独自向副本深处继续探索,凌娜只能尽力保持冷静,警惕地往回走去。
天井距离村长办公室并不算远,走了没多久便能远远看见来时经过的路,这让凌娜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些许。
接下去,她就只需要静静呆在村长办公室门前,等着其他玩家出现就可以了。
假如半小时后还没有人过来,她再另外想办法……
凌娜这样想着,迈步跨过脚下的门槛。
然而,就在下一秒,眼前的场景骤然惊变。
那条清晰的、可见终点的路不见了,取而代之出现在眼前的,是另一条凌娜从未见过的陌生走廊。
走廊的左侧是一道道紧紧闭合的高大木门,右侧则是一面墙壁,走廊绵延向前,通向漆黑不见一物的拐角。
什么情况?凌娜的双眼蓦地瞪大,脚步顿在原地。
耳畔被自己剧烈的心跳所牢牢占据,那不间断的咚咚声,就像一个人迈着有节奏的脚步,由远及近向这边走来。
不,不对。
是真的有人走过来了。
凌娜放缓呼吸,试图寻找可以隐蔽自己的遮挡物,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走廊那头,有人转过墙角。
不算高大的身型从阴影中显现出来,对方阴鸷的目光与凌娜的视线交错。
是刀疤。
凌娜说不清自己现在应该松一口气还是更紧张,两人四目相对,刀疤的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她的身上。
那种直勾勾的视线,就像是在打量某种物品,令人感到十分不舒服。
他咧开嘴,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凌娜皱了皱眉。
周围环境诡谲多变,其实她十分想要有一个同伴一起行动,可假如那个同伴是刀疤……
那还不如没有。
凌娜退后几步,敷衍地向刀疤点了点头,随即转身便走。
哒、哒、哒。
身后响起了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刀疤跟上来了。
凌娜心中一紧,不着痕迹地提速,可身后那人却仿佛打定了主意要跟着她,也跟着一起加快了速度。
背后像是有一道探照灯,照得凌娜无所遁形,她咬紧牙关埋头快步疾行,身后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终于,一只手从后面按上了她的肩膀。
与此同时,凌娜清楚地感觉到,腰间被什么尖锐的硬物抵了上来。
……是那把匕首。
凌娜深吸一口气,转头,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你想干什么?”
身后传来刀疤命令声:“进去看看。”
凌娜抬起头,这才意识到,不知何时,两人已经穿过走廊,来到了一扇门前。
和祠堂里其他那些房间的门不同,这扇门看上去更大、也更新,能够看出被重新粉刷过的痕迹来,门扇上雕刻着精致的万字形镂空雕花。
门的顶端还悬挂着一块匾额,只是上面的字迹像是被一层厚厚的落灰盖住了,完全看不清写的是什么。
守阴村的祠堂格局复杂,一进连着一进,房间也很多,但绝大多数都被锁死了,根本打不开。
这间却不一样。
这间房的大门开了一条缝。
这的确是个看起来十分值得探索的地点,可凌娜并不想进去。
——尤其不想被人用刀抵着进去。
“……我们不应该靠这么近。”凌娜深吸一口气,开口道,“会违反规则的。”
刀疤却并没有和她交流的意思,十分不耐烦地道:“别废话。”
他看向凌娜的眼神冰凉,带着令人不适的黏腻。
其实,在最初的最初,还在大巴车上时,刀疤就已经留意到了这个年轻靓丽的女人。
凌娜二十来岁,和另一个一看就还是学生模样的刘思思比起来,言谈举止都要更成熟一些,衣着打扮也很精致,在进入副本之前应该是个公司白领。
和秦非这类白皙清瘦的秀致男青年一样,凌娜这样漂亮时髦、凹凸有致的女性也很符合刀疤的审美。
刀疤伸出另一只手,捏了捏凌娜的脸。
粗粝的指腹擦过脸颊,凌娜浑身的鸡皮疙瘩一齐冒了出来,怒道:“你放开我!”
她开始挣扎。
然而,很快她便发现,自己所做的完全只是无用功罢了。
她动不了了。
这并非简单意义上的力量压制,空气就像是一把看不见的大锁,将她的手脚都牢牢困住,不留丝毫抗衡的余地。
是那把刀!
那把刀有问题!
凌娜很快便想到问题的关键,同时感觉到了一丝绝望。
她脸上流露出的愤恨表情似乎大大取悦了刀疤,他又摸了她一把,将刀尖对准她的脖子:“快去!”
冰冷的刀片擦过脖颈,带来阵阵令人灵魂发冷的刺痛,凌娜紧咬着牙关,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愤怒与屈辱,就像是一簇火焰,燃烧得猛烈而汹涌。
凭什么?
刀疤他到底凭什么?
遇见“被卷进无限流副本”这种荒诞到极点的事,凌娜起初是很慌张的,但在亲眼目睹了两个人的死亡以后,强烈的求生欲致使她很快冷静了下来。
她开始小心翼翼地观察起周遭的一切,吸收所有可能有用的信息。
她觉得秦非昨晚的分析很有道理,于是今天上午,就算她其实也很害怕,却依旧主动提出了要和老玩家们一起外出探查线索。
明明她已经很努力了。
可怎么就偏偏这么倒霉,遇到刀疤这种卑鄙的疯子!
就算是真的有谁该死,那也不应该是她!
凌娜真心实意地认为,比起那群躲在义庄里混吃等死的废物男人,她理所应当更有资格活下去。
假如她一不小心着了副本的道,那也就罢了。
可刀疤,却仅仅凭着一把副本馈赠的匕首,就能够决定她的生死和尊严。
这个破副本,根本就不公平!
尖锐的刀刃划破颈部皮肤,温热的血液顺着脖颈流下。
或许是疼痛起了某种刺激作用,空气中那铁丝网般密密纠缠的控制感忽然轻了不少。
该不会是副本听到她心里的骂声心虚了吧!
凌娜心念一动,抓住时机,在下一秒用尽全力挣脱开匕首的束缚,不要命般飞跑起来!
身后的刀疤反应也很快,几乎连片刻的迟疑都没有,迅速追了上去。
凌娜在被卷入副本前,每天下班后都会去锻炼健身,身体素质绝对不算差,但刀疤显然更胜一筹。
凌娜已经顾不上再想起他,视野两侧的景物模糊成虚晃的一连片,可身后的脚步依旧清晰可见地越来越近。
凌娜甚至怀疑,或许刀疤根本就没有尽全力,只是在享受追逐猎物的乐趣而已。
到底能不能逃得掉啊,那家伙看着矮了吧唧的,怎么跑得那么快!
就在凌娜就快要绝望的那一刻,前方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熟悉声音。
清澈的男音柔和悦耳,带着浓浓的好奇与疑惑,如同春日的清泉叮咚淌过山溪,带来沁人心脾的暖意:
“你们在干什么呢?”
毫不夸张的说,这一刻的秦非在凌娜眼中,简直恍若一个从天而降的救世主。
救世主从前方廊道拐角处的阴影后现身,他的身后跟着程松,就在两人出现的瞬间,刀疤便将匕首收了起来。
凌娜迅速远离了刀疤,虚倚在墙边大口大口喘着气。
具秦非说,他和程松同样也是在与各自的队友走散后意外遇上的。
“你们呢?”秦非微笑着看向刀疤。
这完全是句废话,他们当然也一样。
事到如今已经很明白了,这座祠堂里的“路”有问题。可能是障眼法,也可能是有传送阵之类的东西,总之,人在里面走着走着就会被弄到另外的地方去。
刀疤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我们也是。”
程松沉着脸死死盯着刀疤,从他紧锁得能夹死苍蝇的眉头来看,刚才发生的那一幕肯定已经被这二人收入眼底了。
刀疤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懊悔。
凌娜觉得,他肯定不是在后悔对自己动手。
十有八九只是在烦躁,觉得秦非和程松出现得太不是时候。
程松看起来并没有要和刀疤算账的意思,凌娜不想在这种危机四伏的地方给秦非惹麻烦,于是干脆利落地换了另一个话题:“我们在那边发现了一间奇怪的屋子。”
“嗯。”刀疤不情不愿地开口应了一声。
“哦?”秦非果然来了兴趣,四人很快回到不远处那扇开着的门前。
仅仅这么短的时间过去,这扇门的异状已然肉眼可见地又变多了一点。
走廊上没有风,空气带着凝固的死意,木门的轴承却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来。
暗色污渍团团粘着在门扇底部,像是一片片干涸的血迹,那道门缝好像又变大了一点点,浓郁的黑暗从中倾泻而出。
下一刻,木门无风而动。
阵阵吱吖声响迸发,四人的视线齐齐被吸引过来。
下一秒,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门缓缓向两侧打开。
秦非反应迅速,原地后退了一大步。
浓浓的灰尘味从门中溢出,呛鼻的气息熏得人直想打喷嚏,透过飞舞的灰尘颗粒,秦非看见了一地散乱的灵牌。
那一尊尊或高或低的灵牌都是紫黑色的,质地看上去和义庄中的棺材十分相似,上面用不同的字迹镌刻着主人的姓名。
“这里看起来像是祭堂。”程松低声道。
秦非点点头,对此表示同意。
祭堂,顾名思义,是祭祀用的地方,也是一座祠堂中面积最大、最为重要的那间屋子。
正对着祠堂大门的祭台上,从左到右整整齐齐摆放着十二个木制底座,却只有六个灵牌,另外七个底座空着。
赵红梅。
郑克修。
秦非半眯起眼,在不算明亮的光线中努力辨认着那些灵牌上的名字。
他敏锐地觉察到了一丝不对劲。
一般来说,祠堂作为祭祀先祖的地方,肯定是与某个家族共生的。
在华国,许多村子都有自己的宗祠,那种村子在最初的时候通常都家呈自同一脉,村中人的姓氏也大多相同。
但这座祠堂的祭台上,几个灵牌上镌刻的却都是完全不同姓的名字。
秦非的视线扫过那剩下的六个空荡荡的灵位。
按月份死去的六个村民。
六个已经立起的牌位。
被送进山村的游客们。
年老村民似有深意的呓语。
这桩桩件件的诡事像是一张密密编织的大网,将所有人包裹其中。
不知为何,秦非忽然感觉到一阵极剧浓烈的不安,这不安毫无来由,他迅速转身,低声呵道:
“快走!”
很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一股剧烈的吸力忽然从前方大开着的门内席卷而来,四名玩家扎堆站在门口,秦非既不是位置最靠前的也不是最靠后的,可不知为何,那股吸力就是无比精准地认定了秦非。
秦非只感觉到一股飓风裹挟着自己,由于移动速度太快,他甚至没有看清自己被风掀飞的过程,只听见几声惊呼,而后便重重栽进了屋里。
视野之内的景象极速后退,随着站位的改变,秦非看见,那扇原本平平无奇的雕花木门背后,竟被人刷满了鲜红色的漆!
砰地一声!
秦非重重摔落下来,屋内的灵牌稀里哗啦散落一地。
下一刻,秦非眼前情景骤变。
浓郁的黑色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两扇门自动合上,秦非抬起来头,只来得及看到越来越小的门缝对面,那三人愕然无措的表情。
秦非有些头痛,这两项禁忌无疑都已经被他触犯了。
青年还维系着刚才摔倒时的姿势,四仰八叉地躺坐在地上,脊背因紧张而微微绷直,尾椎骨隐隐作痛,他撑着地面站起身来。
屋内的黑暗很快如潮水般退去,出现在秦非眼前的一切陌生又熟悉。
祭堂依旧还是那间祭堂,却又与先前并不完全一样,不远处的祭台上空空荡荡,那些灵牌都不见了,地面上散落的牌位也都消失了,秦非皱着眉,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眼前的屋子似乎变得新了不少,门上的漆面完好,秦非用脚尖在地上蹭了蹭,发现屋里落的灰也没有那么厚了,地板砖上纤尘不染,光可鉴人。
秦非缓步走向门边,伸手尝试着推了推。
竟然真的被他推开了。
刺眼的阳光从屋外照射进来,晃的秦非眼前一白,他下意识地眯起眼,半晌才缓过神来。
来村里已经两天,他还从没见过这样明媚的阳光。
又是幻境?
秦非眨了眨眼,迈步踏出祭堂。
外面的走廊空空荡荡,走廊两端被阳光渲染成一片白,不知通往哪里。
秦非思索片刻,干脆迈开长腿翻过走廊的扶栏,直接进了走廊后面的天井。
天井内的景色乍看也与之前一样,但秦非在里面走,却总能感觉到源源不断的违和感。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人在做梦,即使做梦时身处的环境与现实一模一样,但只要是在梦境中,依旧总会有种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感觉。
这种违和感一直将秦非包围着,直到他走向天井的尽头,踏上另一条走廊时,才终于达到了巅峰。
那条短短的、不足五米长的走廊的另一端,连接的竟然是一道影壁。
而影壁后方,就是整个祠堂的大门了。
原来如此,秦非垂下眸子。
这里的房屋和景色无疑仍是守阴村祠堂该有的模样,可祠堂内部,所有格局却都已经变了样。
真正的守阴村祠堂中虽然藏着一堆看不见的传送点、人走着走着就会忽然跑到别的方位,但用肉眼看过去时,祠堂本身的格局起码还是连贯的。
三进三厅,走廊与走廊相互串联,房屋均匀地排布在走廊一侧,正屋和堂屋的区分也很明显。
但这里不一样。
整座建筑乱七八糟,大堂的左侧连接着耳房的右侧,一条走廊甚至会在半途被一道墙面给截断。
秦非刚才从影壁走到祭堂,在没有遇到额外干扰的情况下,耗费了足足十分钟时间。
可这次却只花了不到两分钟。
离开祠堂的大门就在不远处,红棕色的木门与来时一模一样,门上没有挂锁,秦非只要伸手推门就能离开。
可是秦非并没有继续向前。
既然这座祠堂已经不再是正确的祠堂,那又怎么能指望祠堂大门外还会是正确的守阴村呢?
秦非已经可以确定,推开门后会发生的事,绝对不会是他想看到的。
直播光幕另一侧的F级直播大厅中,秦非的反应激起了观众们的一片哗然。
“靠,看见大门,他怎么反而还往反方向走了?”
“这么快看出问题来了吗?可他明明都没有过去啊!”
“这里可是往期直播时的死亡重灾区,主播这都能躲过,说不定真的能从门里出去。”
“话说早了吧,后面的麻烦事还多着呢。”
“你们能不能闭嘴,是死是活安静看看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