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非光明正大地偷听了半天,却发现自己听不太明白。
什么加入善堂、苗子、考验……
“他们说的膳堂是什么?”秦非十分有求知欲地向萧霄讨教。
是食堂吗?
萧霄:?
萧霄愕然:“善堂是玩家工会,你不知道?”
秦非摇摇头。
萧霄有些难以置信,竟然有人连善堂都不知道?
但转念一想,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兴趣参与集体组织,不愿加入工会的独行侠也不少,或许秦非就是其中最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那一种。
他向秦非解释起来:“善堂是黑羽工会——也就是整个规则世界中最大的工会的下属挂名工会之一,在F级体验世界和更高一级的E级世界中,善堂可以说都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萧霄顿了顿:“看来那个程松,应该是善堂负责专门吸纳新人玩家的猎头。”
担心秦非不懂这其中的关窍,萧霄又补充道:“咱们直播时攒够一定积分就会离开当前世界,进入下一世界,而有一些主要活动在低级世界的工会,为了第一时间把握住新进入规则世界的好苗子,会专门安排一些人将积分维系在某个等级,从而长时间滞留在低级世界中。”
在规则世界里,玩家能够进入的直播世界分为各个不同的等级,体验世界、E级世界、D级世界……如此一直到A级,甚至是S、双S级世界。
玩家们通过直播获取积分,当积分累积到一定程度以后,就会自动升级至下一个世界。
积分在规则世界中不仅能够用于升级,还是最基础的通用货币,在系统商城或者是玩家黑市中都可以使用。
那些大公会控分的方式,就是让他们的人不断地将积分兑换成其他物品。只要积分永远不达到累计的下一个阶段,玩家就可以一直停留在同一个级别的世界。
秦非不解:“还可以这样?”
系统不会干涉这种行为吗?长时间滞留低级世界,听上去很容易破坏玩家与玩家之间的平衡。
萧霄摇了摇头:“普通人当然不行,但工会猎头是特殊的。”
要想成为一名正式的工会猎头,需要经由工会申报,再在中心城拿到系统颁予的合格证明。
没有拿到猎头资格的玩家假如强行滞留在低阶世界中,一旦被系统发现,百分之一百会被投放进惩罚世界中去。
萧霄:“没有人想进惩罚世界,那种地方简直可以说是十死无生。”
“而且。”萧霄的表情有一丝怪异,“除了猎头,不会有人想呆在低阶世界的。”
秦非还想再问点什么,萧霄却转而聊起了黑羽工会来。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向往:“黑羽是规则世界四大公会之一,主会成员大多活动在B级以上的世界,几名核心成员更是最早进入S级世界的超级大佬。”
而善堂作为黑羽名下的挂名工会,主要的势力范围则是体验世界到C级世界。
这个程松,现在看来肯定就是善堂的猎头了。
秦非听懂了,不过,他还是有些事不太明白。
“他怎么就看上……了呢。”秦非抿唇,纤长的睫毛不解地扑闪着,俊秀的脸上写满疑惑。
萧霄一愣:“什么意思?”
秦非看着他,眨了眨眼,伸手指向自己。
他比刀疤差在哪里?怎么这个什么鬼工会的猎头就那样看上刀疤了呢。
小秦同学摇摇头,脸上写满对程松有眼无珠的遗憾。
萧霄:“……”
并没有必要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这么有好胜心好吗!!
萧霄强忍着抽搐的嘴角:“你是老玩家,程松就算看上你了也不会像这样直接找你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社交关系,老玩家背后的关系网错综复杂,什么样的人是工会可以吸纳的、什么样的人不能,这些都要经过考量。
简单来说,工会在招揽老玩家之前一般都会先做个背调。
原来如此。
得知程松不找他并不是觉得他不如刀疤,只是被他高超的骗人功力蒙了过去,秦非满意地点了点头。
可萧霄却依旧神色复杂,紧皱的眉头一直没有放松下来。
就像秦非刚才所提问的那样,猎头玩家的存在无疑是破坏了直播时玩家之间的平衡。
既然程松是猎头玩家,直播经验肯定比其他所有人都要丰富,有程松这样一个玩家做队友,表面来看的确不错,但,万一他起了什么歪心思……
要知道,在规则世界中,有些人仗着自己实力强横,在各个副本中吆五喝六,将其他实力不如自己的玩家都当成奴隶一般使唤。
假如程松是这样的人,那他们接下去几天恐怕就不好过了。
比起忧心忡忡的萧霄,秦非倒是要乐观许多。
听萧霄低声说完心中的忧虑,青年无所谓地笑了笑,神情十分放松:“我倒是觉得,他应该不是那种没事找事的人。”
萧霄一怔:“你怎么看出来的?”
秦非自然有他的一套逻辑。
程松从直播开始后就一直很沉默,按萧霄的说法,他无疑是整个副本中实力最强的人,可从始至终程松都没有显露丝毫,俨然十分低调。
他说话看人时眉目下敛,声音低沉,这是性格保守、内敛的表现。
除了这些之外,他几次行动时选择的站位、面部的表情、看人的眼神,秦非或多或少都能够解析出一些信息来。
这些事情若是真要是解释,难免又要牵涉到一大堆心理学方面的专业术语,秦非懒得浪费口舌,干脆道:“从面相上看出来的。”
他说谎了吗?没有。
只不过此面相非彼面向,相信华国的易学老祖宗也不会介意在自己的知识体系中多融入一些现代化信息。
嗯,就是这样。
萧霄:“……”
萧霄:“???”
没事吧,看面相那难道不是他的专业吗?可他怎么什么也没看出来呢?
秦非的道士朋友再次陷入了自我怀疑。
不过,虽然萧霄觉得秦非说的很鬼扯,内心深处却依旧莫名其妙地信服了。
秦非就是有这样一种魔力,不知是不是因为他每次开口时的神态都太过认真,就算是这么离谱的事从他的口中说出,都会令人不由自主地想“他说的大概就是真的吧”?
萧霄扭头望向身后。
刀疤正偏着头与程松低声说着什么,一边说一边抬眼打量着秦非,脸上闪过玩味的冷笑。
见秦非和萧霄看了过来,他忽然抬高了音量,宛如刻意向秦非示威般询问程松道:“如果我加入,那——”
刻意拉长的声调中,刀疤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怀好意。
程松却并不接茬,摇了摇头,警告地对刀疤道:“别做多余的事。”
萧霄见状不由挑眉,看样子,果真是被秦非说中了?
玩家们各怀心思,在浓雾遮蔽的村道上艰难前行。
刚才在义庄时看着不算很远的路,真正走起来,却半晌都没能到达目的地。
道路两旁,惨白的院墙连绵不断地出现,让这条路像是一条不断重复的死胡同。
萧霄搓了搓胳膊,眯起眼睛谨慎地观望着四周:“咱们该不会鬼打墙了吧?”
说着他掐起手指,口中念念有词。
片刻后,他困扰地皱眉:“没有啊。”
“确实没有。”秦非安抚般拍拍萧霄的肩。
雾气遮蔽人的视线,按照原本的可见度,他们在义庄应该根本看不见祠堂的所在才对。
事实上,他们也的确只看见了祠堂一眼,就是导游手指的那一下,之后眼前就一直是被雾遮盖的小路了。
看见的那一眼,大概是导游用了什么法子。
而秦非昨天从进村口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心中默默计数、用步距丈量着村子的大致
他可以确定,他们现在并没有走错路,所谓的鬼打墙,只不过是雾中路难行,前进速度过慢而导致的错觉罢了。
秦非抬手指了指路旁:“你看,前面那间房子屋檐下挂着的纸钱串是红色的。”
而沿路走来的其他房子前挂着的纸钱串都是白的。
这是一个十分明显的路标,证明者众人并非在原地打转。
萧霄见状,神色松动了些许:“还真是。”
他顿了顿,问出一个此刻所有人都在思考的问题:“所以,为什么这家人门口挂着的纸钱是红的?”
玩家们不约而同地顿住脚步,盯着那红色的纸钱串观察起来。
纸钱串的样式与村中其他人家屋檐下悬挂的并无不同,只是颜色是诡异的黑红色,像是用鲜血浸染后风干的一般,光是看着就感觉十分不详。
红色,究竟代表了什么?
还没等玩家们想出什么所以然来,萧霄脸色蓦地一变:“我草,什么东西!”
萧霄正前方,那座悬挂着红纸钱的屋子窗户里,有个黑色的影子忽然一闪而过。
众人急急向那方向望了过去。
可惜,还是晚了,他们只看见一只浑浊的眼睛,消失在窗棂背后。
屋里有人。
而且,他正在观察着他们。
这个认知令所有人都后背发凉,玩家们顿时警惕起来。
他为什么要偷看他们?
虽然只在恍惚中瞥见一眼,可方才窗户背后那只眼睛眼白泛灰,浑浊得不像话,眼圈泛着骇人的红色,看上去简直不像是个活人。
不远处,这户人家的屋门一如其他人家那般紧闭着,老旧的木门样式朴素,边缘爬满灰红色的霉斑和苔藓。
红色的纸钱串在檐下左右摇摆着,在一片刺目的白中格外显眼,充斥着不详的意味。
孙守义沉声道:“这应该是个线索。”
太明显了,明显到让人想忽视都难。
这样明显的线索出现在眼前,假如就此放过,未免太过可惜。
可是,玩家们彼此对视着,目光中却都透露着迟疑。
最终还是程松发了话,他示意刀疤上前:“你去看一眼。”
刀疤闻言面色一僵,他没有想到,自己被大工会递上橄榄枝后,还没得到丝毫好处,就先被递出去做了磨刀石。
他的神色几经变化,最后咬了咬牙:“可以。”
刀疤虽然暴虐又冲动易怒,但他显然是个识时务的人。
加入工会的好处不可枚举,他对此势在必得。
秦非静静看着刀疤上前,眸中闪过一抹思索。
刀疤和他一样,是初次直播,对于副本以外的世界没有丝毫认知。
在这种情况下,程松光靠用嘴巴说就能令刀疤对他言听计从,无疑又一次刷新了秦非对于这个世界中“工会”势力的认知。
看来萧霄还是形容得太保守,不同的“工会”在一个个不同等级的规则世界中,大概是类似于地头蛇一样不可逾越的存在吧?
不过,在秦非看来,程松试图将刀疤招徕入工会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像刀疤这样视道德与法度如无误的亡命之徒,就像是一条毒蛇,是无法被驯养的。
即使被驯蛇人收入竹篓,它依旧会时刻抖着信子,瞄准时机,一口咬住驯蛇人的命脉。
或许程松觉得自己现在指挥刀疤做事是对他入会前的例行考验,但刀疤只会认为这是对他的羞辱,并在今后的某一天出其不意地报复回来。
刀疤在门前搜寻一番,隐晦地看了程松一眼,眸光复杂难辨。
程松像是浑然未觉:“怎么样?”
刀疤答道:“窗户后面没人。”
程松皱眉:“试着敲一下门。”
这个举措显然不太安全,因为大家并不知道“敲门”算不算违背守阴村的风俗。
刀疤沉默片刻,依言上前。
“笃、笃、笃——”
三声闷响应和着众人的心跳。
片刻过后,厚重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张苍老到褶皱遍布的脸出现在半掩的门背后。
那是个看起来老得不像样子的男人,灰白色的布衣盖在瘦削的身体上,就像一个搭着烂麻布的架子。
老人哑声询问:“你们是?”
刀疤退后两步,回到程松身侧。
于此同时,秦非眼前又一次浮现出了红色的好感度条。
【普通村民:好感度——(不可攻略)】
秦非忽然发现一件事,自己这个天赋技能,除了可以在npc不断上升的好感度中获利外,似乎还能直接拿来当一本怪物书用。
秦非上前半步,微笑着说出副本为他们安排的身份:“您好,我们是来村里旅游的游客。”
萧霄站在秦非背后,他现在对秦大佬的莽……啊不,应该是勇敢与果断,已经有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认知,甚至内心都掀不起什么波澜了。
老人的视线在玩家们当中流转半圈:“哦。”
这话实在让人没法接。
其他玩家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继续,只有秦非依旧面不改色,语气轻快又熟稔:“老爷子,您家的房子真漂亮。”
秦非抬头,目光落在这栋与左右两边完全没有区别的普通村屋上。
“我觉得,您家非常具有守阴村独有的当地特色之美。”他由衷地感叹。
直播大厅中,秦非每说出一句话便会引来一阵哄堂大笑。
“啊不是,主播怎么张口就来啊??”
“美个屁,房门都要发霉了哈哈哈!”
“强缝都是黑的,我住的桥洞都比这房子新。”
“我愿称之为规则世界睁眼说瞎话第一人。”
秦非并不知道光幕另一侧,正有一群人对他进行着良心的人审判,他静静站在那里,神态纯良得要命,活脱脱就是一个傻傻的年轻背包客。
老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秦非再接再厉,说出了他最想说的话:“走了半天我们也累了,能进您家里坐坐吗?”
“讨杯茶喝。”
青年乖巧又自来熟的模样,仿佛站在他对面的并不是一个诡异副本中素昧谋面的npc,而是小区楼下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二大爷。
萧霄:“……”
他错了,他真的错了,这个人的脸皮没有最厚只有更厚,每次都能成功刷新他的人生观。
不知道是不是秦非的脸皮厚到足以打动人心,老人竟真的同意了。
“可以。”他点了点头,半侧过身,将玩家们迎近门内。
这是玩家们第一次进入到村民的家中,虽然外面是白天,但屋里却昏暗如同午夜,空气潮湿像是随时能够滴水,狭小幽暗的空间冷得仿若冰窖。
众人低垂着眉眼,小心翼翼地进屋,偷偷打量着屋中的摆设。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栋很普通的乡村民宅,带有地域特点的木质结构房屋与村中别户人家并无不同,屋里凌乱地堆放着各种杂物,将角角落落都塞得满满当当,给人一种莫名的压抑感。
秦非步履缓慢地挪动在杂物中间,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踢倒什么东西。
“坐。”老人开口,低沉沙哑的余音在屋内回荡。
他倒了一杯水递给秦非,完全无视了另外几人,丝毫没有要招待他们的意思。
秦非接过杯子,用嘴唇浅浅碰了碰。
是普通的茶水。
其他玩家束手束脚地窝在门边。倒不是他们不想坐,实在是屋子里完全没有落脚的地方,老人也不在意,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他的眼里就好像只有秦非一个人存在似的。
挂在屋角的时钟滴答滴答地旋转着,片刻过后,快要被挤到门上去的程松率先忍不住开了口:“老人家,你家门口挂着的——”
一时没找到合适的词语指代,他顿了顿,继续道,“怎么和别家门口的颜色不一样?”
老爷子瞥了程松一眼,没理他。
尴尬的寂静中,秦非上前半步:“老爷子?”
明明秦非什么多余的话也没说,可原本装聋作哑的npc却立刻开了口:“我家的小孙女,三个月前病死了。”
他望着秦非,浑浊的眼中写满令人读不懂的情绪。
这话说的有些没头没尾,但秦非却瞬间领会了。
他轻声“唔”了一声,琥珀色的眸中流露出发自内心的遗憾:“节哀顺便。”
npc的神色舒缓了些,点了点头。
这一幕令正在观看直播的观众们瞠目结舌。
“靠我真服了,怎么这个副本里的npc都格外偏爱厚脸皮吗!”
“话说这个老头是干什么的啊,我以前怎么见都没见过。”
“这不废话么?低级世界里的限时副本很少会有人尝试去解秘,前几次来这个副本的主播根本都没触发过这个去祠堂送东西的任务,更别提这种细枝末节的村民支线了。”
“这个秦非到底什么来头,怎么步步都不走寻常路……”
只有秦非自己知道,npc对他如此客气,真实的原因或许还是受到了他天赋技能的影响。
他已经隐隐觉察到,即使已经标明了不可攻略,npc们对待他的容忍度也依旧要比对待其他玩家更高一些。
“家中若是有一年内新死之人,就要在屋檐下挂上红色的纸钱串。”npc老人又一次开口。
他的声线古怪又飘忽不定,为这逼仄的小空间浸染上了一层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氛。
说话间,老人站起身来,走到另一侧窗边,抬手打开了窗户。
木质窗扇磕碰在墙沿上,发出轻轻的响声。
秦非顺势望向窗外,瞳孔在下一刻骤然一缩。
就在这扇窗户正对着的巷弄中,家家户户檐下挂着的竟全是红色纸钱串!
秦非眸光微动,神色不变,语气依旧平静:“这些人……?”
“是啊。”老人转过身来,他面对着门口的玩家们,嘴角边挂着一抹诡异的笑。
“他们家也有人去世了。”
他抬起头,直勾勾地望向玩家们的眼睛。
萧霄忽然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偷偷往秦非身后挪了两步。
老人还在继续:“那家的男人四个月前死了。”
说着,老人伸手指向另一户,“那家,五个月前死了男人,现在就剩下一个寡妇。”
“那家,四个月前死了孙女。”
“那家……”
窗外弄堂里,一共五户人家挂了红色纸钱串。
“五个月前、四个月前、三个月前……”萧霄皱眉记着数。
孙守义低声道:“每个月一个。”
昨天晚饭时村长曾提到过,昨天是七月初七。
从一月到六月,守阴村每月都有人死去。
如此规律,显然不会是巧合。
“当然不是巧合。”npc老人就像是能看穿玩家们心中正在想些什么,一开口便精准戳中了众人的求知欲,“一切都是为了村祭,为了……”
他的声音轻了下去。
没人听清最后那几个字。
萧霄有些着急:“老爷子,你就别吊我们胃口了。”
老人话锋忽转:“怎么,你们不知道这个村子每年都有游客失踪吗?为什么还敢来呢。”
孙守义看了一眼秦非,见他没有要开口的意思,斟酌着言语道:“老爷子,所以那些失踪的游客?”都怎么了呢?
老人的语气中带着一种故作神秘,他干裂的嘴唇扭曲出难看的弧度:“过几天,你们就都知道了。”
屋内一片死寂。
没有人会相信老人所谓“过几天就知道了”的说法,在规则世界中,时间给予玩家们的,永远只会是同一个恒定不变的答案。
那就是死亡。
很显然,眼前这个npc知道的绝对不少,众人还想再从他口中撬出些别的信息来,可任凭玩家们使出浑身解数,npc老人就是一副拒绝配合的模样。
不论是秦非还是别的玩家,不论他们问了什么,老人都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坐在椅子上。
那双浑浊的眼睛空洞地望向某一处,像是早已穿过时间和空间的界限,看到了属于这座阴暗小屋以外的风景。
玩家们对此无计可施。
线索就在眼前,偏偏就是收集不到,几人不舍得走,依旧磨磨蹭蹭地挤在屋子里,像一群老鼠似的往各个角落里钻,试图寻摸出些许不同寻常的细节来。
四面斑驳的墙壁圈起逼仄的空间,浓厚的压迫感漫溢在空气中。
这间房里的摆设和它的外观一样,都已经十分陈旧了,那些夜间村中随处可见的石质神像在屋里并没有出现,地上散落着一些水果玉米之类的食物,也不知扔在那里多久,全都干瘪得不成样子。
屋子最里面摆着一张桌子,桌上放着一个布袋,袋子里装满了水果。
和地上散落的瓜果不同,这些放在袋子里的水果倒是颗颗饱满鲜活,苹果圆润,葡萄晶莹多汁,看上去品质好的不像话,呈现出一种和整间屋子截然相反的鲜活之气来,显得惑人而危险。
秦非的视线流连在那些水果上。
他们现在唯一的食物来源就是导游,若是导游之后不给他们送食物,还真不知该去哪里吃东西才好。
这样想来,这些水果看起来倒还真挺不错的……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毒死人。
秦非上前几步,将布袋翻了个面,袋子另一边印着的标语露了出来。
【佳途一路相伴,畅游完美河山。——锦程旅社竭诚敬祝全体守阴村民佳节快乐】
秦非扬了扬眉。
农历七月附近……有什么“佳节”吗?
一旁,凌娜皱着眉,在某处角落蹲了下来。
就在她所正对着的墙角,一张用相框封好的全家福被十分端正地摆放在那里。
与屋中其他凌乱的摆设不同,全家福棕色的相框被擦得干干净净,显然很受屋主的爱护。
全家福是黑白色的,年代感浓重的画面上印着六口人,一对中年夫妻,一对年轻夫妻,一个老奶奶,和一个看上去十分年幼的婴儿。
凌娜好奇地盯着看了半天,终于发现,那个中年夫妻中的丈夫和npc老人样貌极为相似。
怎么看都像是同一个人才对。
这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
看老人现在的年纪,怎么也该是5、60年前才对。
凌娜的注意力都在相片上,全然没有意识到不远处,npc的视线已经落在了她身上。
老人灰蒙蒙的眼中翻涌着不善,尖锐的目光像是淬了毒药的飞刀,直直往凌娜身上射去。
秦非在npc的目光进一步阴沉下去之前悄无声息地挪到了凌娜身边,压低声音警告道:“别看了。”
他示意凌娜抬头。
凌娜浑身一僵,似有若无的余光中,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她僵直着后脊,缓缓看向头顶。
瞬间,毛骨悚然。
落满灰尘的屋内房梁下,赫然整整齐齐地悬挂着四串黑红色的纸钱,看上去最旧的那串已经风化变脆,不知在那里挂了多少个年头。
老人刚才说,在守阴村,每当一户人家亲人过世,便会在梁上挂上一串红色的纸钱。
全家福上,这户人家一共有六人。
而除了老人以外,其他五个竟都已经死光了。
窗外吹来一阵风,将房梁上的纸钱吹得左右摇晃,细碎干枯的纸片发出窸窣的声响,宛若人死去前低声的喟叹。
屋里的气氛再一次阴沉下去。
秦非轻咳了一声,微微眯起眼。
他清润的眸子闪烁着无辜的水光,抬头,似漫不经心地与npc对视,不着痕迹地转移着话题:“老爷子,外头风好大,你要不要关个窗户?”
老人没有回答,他无声地采纳了秦非的建议,缓缓向窗边挪去。
显然,玩家们在屋里赖着不走的举动令他不怎么愉快,他带着怒气的脚步比之前更加沉重,动作艰涩地抬起手。
就在此时,意外却突然出现。
不知是不是老人关窗户的动作太大震到了房梁,那串看上去最为老旧的红纸钱竟在空中晃了几晃,而后竟“啪唧”一声摔落在了地上。
空气陡然安静。
所有玩家都在瞬间瞪大了眼睛。
秦非心里顿时冒出一句巨大的卧槽。
这尼玛,他是有多走背运,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怎么也会被他碰到?
就在纸钱落地的瞬间,原本站在窗边的老人以一种超出了他能力范围的速度飞快站起身来。
他大跨步走向那摊碎纸屑,动作幅度之大,令人简直忧心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是否会突然散架。
一滴鲜红的血泪从他漆黑的眼眶中流出,滴落在地上,将地板沁染上一抹触目惊心的颜色。
老人枯瘦如干柴的手指在地上颤抖着摸索,细碎的纸片却不断从他的手指之间滑落,飘回到地板上,碎成更加难以抓取的齑粉。
npc没有抬头,但长久以来和人的情绪打交道的敏锐度正在告诉秦非,眼前这个npc的心情现在可以说是十分不好。
虽然但是。
这真的不能怪我啊朋友。
秦非心里默默一咯噔,不详的预感上涌。
显然,命运之神今天完全没有眷顾秦非。
在秦非的视角下,老人头顶的红色文字内容在下一瞬间猝然改变。
【异化的村民npc:好感度:-10000%】
秦非:“……”
无论如何,百分之负一万会不会有点太过火啊喂?!
秦非没有忘记,大巴上的广播守则第四条:切勿攻击村民!
假如老人真的对他们暴起攻击,那玩家岂非只能被动挨打?
不过短短几秒钟时间,秦非的脑海中已然千回百转。
“还愣着干嘛,快跑啊!!”
在其他人都还一脸懵的时候,原本呆在老人身边的秦非忽然一声暴喝,猛地转身,如同兔子般向门口窜了过去!
位于另一个空间的直播大厅中,一群半透明灵体正围着F级体验世界的0039号光幕大呼小叫。
“???什么情况?”
“怎么跑了??谁能告诉我他怎么跑这么快?”
“好想看看村民异化以后是怎么杀人的,从来没见过呢。”
“这主播是属兔子的吧!老子画面都没看清他就跑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