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后被迫基建养人鱼—— by灯火瞳明
灯火瞳明  发于:2024年03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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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就早上那事儿。”
崔氏掀开盖在篮子上的棉布,手往底部反复摸索,摸出个面带反光的东西来。柴正峰见状大步上前,挡在两人之间,用剑柄压住崔氏抬起的手。
重物掉落的声音。
那物滚了几圈,恰巧砸在魏游脚边,晃晃悠悠渐渐停下。魏游低头看去,眉峰轻挑。
一枚金锭子。
江盛先一步弯腰把东西捡起来,往崔氏手里塞:“对不住崔姐,你没事儿吧?”
崔氏被打的懵了,直到手腕传来剑柄的凉意才后知后觉:“啊?没事没事儿,这位用的巧劲,倒是不疼,不过这位大人是……”
“木头桩子一个,兴许是眼花错看成大虫了,”江盛宽慰着崔氏,转头吩咐,“来福,金创药还剩吗?”
崔姐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来福下意识看向魏游,见后者点头示意,便匆匆走了出去。
他嘴上没说,但心里头万般感慨。自打王君入了王府,王爷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再没找下人发泄过怒火,他有时都不敢相信,深怕某天再睁眼时又见到王爷六亲不认的模样。
要是一直这样就好了。
再次感叹一声,便不再想了,加快足下脚步。
屋里,崔氏最后实在拗不过,涂上了药:“我这手风吹雨淋的哪有这么金贵,让魏小郎君破费了。”
明亮的光线下,是不是虫子一眼便知,可人客客气气的,崔氏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哪会咬着尾巴不松口。
都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又说笑了一番,崔氏才说明来意:“耽搁了好一会儿,怕家里头的穷担心,我就厚着脸皮直说了。今儿早上家里头的卖予魏小郎君一条鸫鱼,那鸫鱼白占着个天下第一海鱼的美名,实际上啊在咱小渔村卖不上二两银,家里头的一时起贪念收了您一块金锭子,回家后寝食难安终究心里过不去这个坎,遣我来还了这金锭子,否则良心难安。”
给出去的银两哪有收回的道理。
江盛把金锭子推回去:“一分价钱一分货,那鸫鱼,我与夫君吃得爽快,物有所值。崔姐,这银子你若是不收,岂不是白占你们便宜,明日叫人听了我们如何在村中立足。”
“可金子实在是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崔氏坚持。
江盛说不过她,忙抬头看向魏游,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就差写着“快救救我”了。
魏游立在江盛身后,高大的身材挡住背后一盏油灯的光线,看着十分有压迫感。
他抬手搭在江盛肩膀上,轻轻捏了捏:“鸫鱼卖到京城酒楼去值这个价钱,况且有价无市想吃也没地儿买,如今算是魏某运气好,占了崔姐家的光,饱了口福,您就宽心收着。再者,海龙王出海日临近需要购置些东西,得花不少钱,总有用得着的时候,且崔姐家里头儿孙福源厚,不如给长辈孩童添置些东西。”
刘家并未分家,上头还有两位祖辈,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哥儿,还有一个女儿,最小的哥儿前段时间嫁出去添了不少嫁妆,如今手头有点紧,而刘民作为子辈中最大的一个,担子不可谓不重,所以此前才起了贪念。
一旦利益涉及到孩子身上,当母亲的心下又有些犹豫不决。
但凡产生动摇之心,剩下的就好办了。
在魏游和江盛轮番攻势下,崔氏推脱不过,终究是收下了。
金锭子拿了,她的手指忍不住扣着竹篮边缘,想起方才的金疮药,顿时觉得手里的东西有些发烫。
魏游发觉崔姐欲言又止,刚准备开口,这时,门外一护卫匆匆入门来禀:“少爷,少夫郎,肉好了。”
光顾着说话,院子里熊熊大伙烧的肉倒是被忽视了。
一经提醒,被短暂遗忘的肉香蔓延至鼻尖,此起彼伏的咕噜噜声张显存在感。
魏游想到什么,轻声吩咐来福:“你去拿个空碗,取一些肉。”
崔氏猜测魏游等人尚未用餐,原是想起身告辞,但又不好意思昧下手里的东西,硬着头皮道:“正巧家里多腌了点咸鸭蛋,给两位捎上一些,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让几位见笑了。”
因为紧张和不好意思,崔氏说话颠三倒四的不成逻辑,但魏游和江盛都明白她的意思。
篮子里放着一筐鸭蛋,圆润光滑,色如玉石,卖相极好,一看便知是精心挑过的。
东西递给江盛,江盛自然而然接过:“正巧早膳尚未有着落,有了鸭蛋起码嘴里头沾点咸味,那我们便不客气收下了,在这里谢过崔姐。”
“好好好,天色已晚,那我不打搅了。”崔氏起身往外走。
若说收下金锭子惊大于喜,江盛收下鸭蛋,对崔氏来说,明显喜大于惊。
两位锦衣夫夫待人温和,没有一丝富贵人家的傲慢,更没瞧不起他们普通老百姓,已经是大善了。
租的宅子不似建州王府繁华,无需拐七绕八,穿过小院子前面就是大门。
来福引路开门,门一开,一个黑影猛的窜出来,与他撞个正着,吓得来福手一抖,差点打翻灯笼。
崔氏跟在后头同样被吓得不轻,但因为稍有些距离,回神快,定睛细看,才发现人眼熟的很。
不就是自家那个不成器的男人嘛。
“你蹲在这儿做什么,魂都被你吓没了。”崔氏惊魂未定,拍着胸脯顺口气。
刘哥梗着脖子硬气道:“还不是左等右等不见你来。”
“我这是为的谁?摸黑走一趟,反倒是我的错了。”
刘哥好面子,眼看着即将在别家门口点燃一把熊熊怒火,脸皮子顿时绷不住,借着天黑看不出脸红,忙拽着自己的婆娘往家的方向走。
两人骂骂咧咧争了一路,直到看不清魏家门口的灯火,才放慢脚步。
“怎么样啊,魏小郎君收了没?”四顾无人,刘哥压低声线悄悄问道,生怕被人听见似的。
“你就盼着人退给你。”
“你轻点儿声,大伙还没睡呢。”
刘哥琢磨着崔氏说话的语气,不愧是多年夫妻,一下子明白这话背后的含义,他搓搓手,惊喜又隐晦道:“他们没收?”
“瞧把你乐的,”崔氏同样欣喜,但更沉得住气,“魏小郎君和江夫郎是好人呐,咱家送的咸鸭蛋太磕碜,拿出来时我脸都臊得慌。”
金锭子在手,刘哥觉得钱袋子鼓鼓的,人都阔气了不少:“要不再送点别的?”
两人想到一块去了,可送什么好。村里村外的送礼往来无非是鱼啊菜啊这类吃食,一到魏小郎君家,顿时拿不出手了。他们有的值不得几个钱,可贵的呢,他们又负担不起。
正苦恼着,刘哥倏然“诶”了声,崔氏问:“怎么了?”
“要不……镇上的公子哥儿们吃的用的都是好的,自然不缺。你说他们为什么来东渔村?还不是图新鲜。要说新鲜事儿啊,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过两天不是海龙王出海日了,咱们家去年大丰收,村长给了两个前排的位置,不如……”
崔氏眼睛跟着一亮:“你是说把咱家祈福的位置赠与魏小郎君他们?这感情好啊,但是……村长能同意吗?”
“我明儿出海回来问问村长。这事儿我看成,你还记得去年村口老宋家的位置不?”
“记得,去年老宋家本家没来人,说是来了远房亲戚想饱眼福,就把名额给他们了。”
“嘿嘿,”刘哥神神秘秘地摇了摇头,“什么远房亲戚,那是鲤州府城来的贵公子,也不知道从哪里得知的出海日,来图个新鲜,老宋家用十两银子把位子卖了出去。”
“十两?”
崔氏惊呼,一户渔民全家老小加起来七口人,一月赚取的钱堪堪二两,十两就能让普通渔民半年不愁吃不愁喝。
“要是把名额给魏小郎君岂不是和卖位子的宋家做了一样的勾当。”
不知道还好,知道后难免胡思乱想。
刘哥不以为然:“身正不怕影子斜,再说,位子金贵才好。”
后面的他没解释,但崔氏懂得,位子贵才对得起给的金锭子,今晚才能安心入睡。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妥协道:“行,就这么办吧。”
这事儿定了,两人也不再说什么。
沉默着走了一段小路,刘哥突然停下,来来回回嗅了嗅,摸出火折子停在竹篮旁:“闻了一路,你篮子里带去了什么,怎的这么香?”
崔姐掀开竹篮盖:“哪有什么味儿啊,前段时间腌的咸鸭蛋罢了,还能是什么,早给魏家小郎君了,哪有东西……”
正说着,就见篮子里躺着一盘油灿灿的红烧肉。
崔姐连连“哎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刘哥深吸一口气,两眼发光:“好香甜的肉。”
盛出来有段时间,比不得刚出锅那一会儿色泽亮丽,可闻着久久未散的香气,仍是恨不得立马夹一块尝一尝,最好再配点白米饭。
崔氏一拍脑袋,后知后觉:“我说怎的篮子和去时一样沉,定是取咸鸭蛋时放进去的,魏家夫夫实在是太客气了。”
刘家夫妇对望一眼,刘哥当下拍板:“我也不明儿出海回来再问村长了。明日我不出海,等天亮就去找村北村长家,软磨硬泡也要把祈福位置那事儿办妥了。”

第66章
小渔村平淡又朴实的日子过得飞快, 这日天微亮,一阵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铜锣声,念咒似的, 嗡嗡的听得脑阔疼。
朦胧的睡意被喧闹拍散, 魏游和江盛陆续醒来。
“什么时辰了?”
管家候在木质雕花落地屏风外, 恭敬:“禀王爷, 卯时了。”
五六点钟,放现代夜猫子才刚放下手机开始睡觉,而对日出而作的古人而言田里的活都干了小半了。
声响穿透耳朵,用被褥蒙头也没用,吵得江盛一手甩在魏游躺的位置, 没成想摸了个空, 他眯开眼缝看去,发现魏游已经抓起管家递过的外衫披在肩头。
魏游回过头。
床上的人头颈微抬, 眼皮半垂,头发凌乱搭在肩膀上,带着困意的脸拉得老长,活像是别人欠了他几百万似的,一看就是没睡醒。
只有那双滚圆的杏眼盈满莹光, 在他身上来回横扫。
魏游一顿,问:“起吗?”
扬起的脑袋坠进枕头,传来闷声闷气的懒音:“打死也不起。”
管家早就习惯了两人随意的相处模式,早已见怪不怪。即便出游在外身兼礼侍一职,也未出言提醒。
果然, 王爷没苛责什么, 只是折回床边,指尖没入王君杂乱的黑发间, 轻轻揉了揉:“外头何事这般热闹,村中有人家嫁娶?”
管家轻声提醒:“是东渔村祭海日。”
“倒是叫本王忘了。”
那日魏宅外的事情,魏游和江盛一概不知,只不过第二日意外收到东渔村村长送来的海龙王出海日祈福邀请,令人更意外的是所在位置在头排。
虽有疑惑,但总归不是坏事,魏游思索之下还是应了。
不耐烦的脑袋突然一动不动,明显是来了兴趣,魏游收回手,状似不察:“你且备一份早膳便可。”
说话的一会儿功夫,江盛在脑海中把看戏的姿势都想好了,结果发现魏游压根没考虑带上他。
这还了得?
江盛脑袋不糊了,眼睛不酸了,噌得一下从床上蹦起来:“谁说我不去?”
平日里不机灵,一遇到吃的理解能力突飞猛进,魏游笑道:“怎的一个呼吸前,本王亲耳听到有人对天发誓,打死也不起。”
江小鱼开始耍赖:“哪有人,哪有人说话?你问问刘管家听到了吗?没有!你再问问外头的兰哥儿、锦哥儿和来福听见没有?”
江盛连气都不换,斩钉截铁地往下接:“没有!没人说话,你没有擅自否定我做决定的权利,而且就算有人说话那也不是人。”
前面一大串的铺垫,魏游省略其他,直戳他话语中的漏洞:“不是人是谁?”
“是!”
江盛下意识蹦出一个字,突然想到什么,赶紧捂住嘴,唯有那双乌黑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也不知道在乱瞟什么,一副心虚的模样。
“嗯?”
江盛心里一咯噔,视线在魏游看不出情绪的脸上来回逡巡,不见其异样才生硬使唤一句:“是饿了,早膳再上一份臭豆腐和大葱!”
“……”
相处大半年,转移话题的本事一点儿没长进。
魏游:“行,去给他备一份。”
农家小菜一两碟,腌制的食物多,魏游和江盛就着腌萝卜、榨菜喝了一大碗粥,江盛摸着滚圆的小肚子,打了个响亮的嗝。
“主子,钱塘来信。”
风尘仆仆的信差被护卫拦在门外,刘管事确认信件归属和完好后,递交给魏游。
魏游接过拆开印有瑞安府图样的信件,一目十行,江盛从碗里抬头,见他脸色变化,便问:“有什么不妥?”
后院怎可干涉朝政。
信差垂眼直立在门外,一脸不赞同,魏游若有所觉:“赵钱如何了?”
年轻人下意识抬头说话,心惊魏游满不在乎地把密信甩给江盛,在目光触及绣着暗金色纹路的衣袖时,忙收回视线,死死盯住自己的脚尖,不敢再多看:“谢王爷惦记,家父已无大碍。”
赵钱是王府专用送信人,前些日子坠马摔断了腿,魏游便从斥候后备营里点了其子赵光义。
年轻人果然没有老油条有眼力劲。
久不闻下言,赵光义一个大块头怵在门口如坐针毡,反复回忆从进门到回话的行为举止是否合理,到最后纠结于他到底是右脚先进门还是左脚先进门,真是越想越惶恐。
魏游不在乎他所想,问江盛:“信上提及之事你有什么想法?”
密密麻麻的古文摆在江盛面前,他睁大眼睛与之面面相觑,字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字,惹得江盛徒生尴尬,但里子换了面子还是要的嘛,他说:“醒的早了,眼睛酸得跟橙皮似的,你给我说说呗。”
头回听说用橙皮形容眼睛酸的,魏游失笑:“我尝尝。”
江盛一把从椅子上跳起,一脸嫌弃:“走开走开。”
许是看出魏游面容凝重,江盛插科打诨一番。
信件里的字认不全,但皇帝的年号江盛认识,知道肯定与皇帝有关:“坏事?”
“算不上好事,皇上在钱塘推行新政了,退林还田。”
江盛不解:“为何如此突然?”
一朝律法,当朝议分析利弊后再行定夺,否则金口想一出是一出,整个朝廷上百人退老还乡得了。
魏游大致概括钱塘传来的消息:“钱塘有官绅为收拢更多良田于市中与一农户争吵,恰巧被皇上碰见,一问才知是为种树养森*晚*整*理花。皇上本就为西北粮食一事烦心,此人多行不义撞枪口,惹得皇上大发雷霆,当即金口玉言,推行新政。”
北面与大莱国战得水生火热,军队与粮仓几度不见米粒,而钱塘肥硕的田地却被用于种桑养花。
苏杭一带惹人眼,途径钱塘时,魏游便知过犹不及。
南下后皇帝果然勃然大怒,当即撸了好几个官,亲自下旨命令钱塘东线所有土地退林还田,一律不得私改他用。周边省份官员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整日胆战心惊,如履薄冰,唯恐这颗不定时炸弹掀了乌纱帽。
魏游没料到的是一刀切,一转身他们受牵累成为城中鱼池里的鱼。
“责令官绅退林还田,消灭奢靡风气,多种些粮食而百姓也能混口饭吃,岂不是勤政爱民的好事?”江盛不确定道。
魏游摇头。
勤不勤政不知道,爱民肯定参加了水分。
满满两页纸,书写者写到末处字迹逐渐潦草。魏游打发侍侯的人,点燃油灯,上蹿的火苗一点点吞噬信件,只剩下一小堆灰色残渣。
魏游问:“可知钱塘因和多商贾?”
“美……美人?”
下一秒,魏游收起筷子,而江盛捂着脑袋直呼疼:“丝绸、丝绸还不行嘛。”
“聪明,钱塘以丝扬名,以丝养人,可事丝者必先养蚕,养蚕者必先种桑。江南苏杭一带以丝绸著名,众人皆知是富硕之地,可谁知江苏行省平原广阔,去桑种稻又有何妨。而浙江行省却唯有钱塘一带多平原,是浙江行省产丝重地,去桑种田等于遏人命脉。临近春日养蚕之际,现在,皇上却下旨钱塘以东退耕还田。”
江盛顾不得脑袋,倒吸一口冷气。
魏游轻叹:“且,今年秋收后各省增收粮食十万石上缴朝廷,钱塘数量翻倍。”
江盛一愣:“包括东岭?”
对钱塘来说,裤兜里挤一挤总能漏出点水分,但东岭不行。
这片土地太穷了。
“东岭土质不及江南肥沃,多是无人开垦的荒地和引水灌溉不易的丘陵,别说增收十万石,每年下派给东岭粮税的硬性指标,次次达不到要求。”
况且,举国上下有多少个东岭一样的地方,下达层层指标后被剥削的到底是谁,每个当官发财的心知肚明。
江盛不免有些着急:“那该如何是好?”
“父皇抵达东岭前,我们尚有时间商量对策。”但魏游没提的是,他这个王爷有名头却无实权,若想插手政务,恐怕没那么简单。
灰烬被收拾干净,桌面上残留的水渍倒影出魏游看不清神情的暗影,江盛突然觉得嘴里的臭豆腐突然不香了。
十万石粮食,要的是百姓的命啊。
还是大荆皇朝的命?
等两人吃饱喝足出门,天已经大亮了。
路上嬉闹声时有传来,每个人脸上神采飞扬、不见忧愁,对一年一度的祭海日充满期待。
相较之下,哭丧着脸的小鱼在人群中闲的十分突兀,魏游蹂躏一把他的脑袋,道:“别想了,今日玩得尽兴点,明日启程回建州。”
“可……”
“保住所有人的脑袋有难度,但保住你的小脑袋瓜对本王来说轻而易举。”
听听说的什么话,江盛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心情最多轻松半个点。
天空放晴,海面上一望无垠,往日冷清的海岸变得热闹起来,船只成一字连片排开,像是一条整装待发的巨龙,蜿蜒腾飞。
海岸最高处伫着一座殿宇和一座白石雕像,雕像背对两人,正对东面大海,江盛想着海龙王的正面是何相貌,突然,一个极速的残影掠过余光。
眼看着即将将他撞翻。
这时,一只遒劲有力的臂膀横跨过后背,拢住他的肩头,向内一使劲。
江盛踉跄几步,挂在魏游身上,险险避开背后脚程快而不小心撞上来的渔民。
魏游顺势调换位置:“人多眼杂,走近点。”
“好热闹啊,家家户户都出来了吧。”
魏游嗯了一句:“村中几百口人,除了实在走不动的,都在这儿了。”
许是被欢快的气氛感染,江盛垂落的眼睛渐渐灵动:“跟过年似的,年初我前往寺庙烧香,也穿的新衣服。”
庙宇周边人群攒动,穿着亮丽,在蔚蓝的天空下,像是一团团随风摇曳的锦簇,格外抓人眼球。
身后走来一人,听到江盛所言,笑着摇头:“非也,咱们呐是怕海上起雾。”
“何解?”
“几位爷是从鲤州府城来的吧?”
远处传来催促声:“强子哥别磨磨蹭蹭的,赶不上了!”
不等两人回答,强子加快脚步越过两人,语速飞快:“出海着艳衣显眼,几位爷快去换一身衣物吧。”
说完头也不回的跑了,魏游愣在原地,随后朝他离开的方向点头致谢。
他和江盛身着月白色常服,近于白又近于蓝,与这海天一色融为一体,平日游玩尚可,出海较为凶险。
和灰色汽车在高速上行驶的事故率高一个道理。
在没有救生圈和定位仪的古代,谨慎是最容易保命的手段。
想到这,魏游垂眸看向身旁。
江盛一脸茫然,不明白他无缘无故乐呵什么,于是问:“可是那人说的有好笑之处?”
魏游摇头。
至东渔村以来,魏游早将海上危机抛之脑后,归根究底,是身边这条神秘的美男鱼,给了他有恃无恐的底气。
是时候寻个机会好好坦诚一番了。
“走,海祭开始了。”
“所以那渔夫是什么意思?诶,你慢点儿,腿长了不起啊!”
说着快步跟上,魏游慢下脚步,两人在人群洪流中并肩而行:“渔民穿艳色衣裳是怕落水后无人注意到吧?魏游,咱不回去换一身?”
浅色的衣服一点都不好看,亮晶晶的才漂亮。一会儿回去选红色!一定要选红色!还必须是亮闪闪镶嵌着宝石的红色衣裳,在水里遨游才够拉风!
一盆冷水浇下来:“不碍事。”
江盛一脸不赞同:“万一落水了可没人顾着你。”
魏游眼睑垂下,视线扫过江盛的双腿,用淡淡的语气说出意味深长的话:“反正有你在。”
嗯……啊?哈?!
江盛十分抓狂,魏游这话到底几个意思啊?

祭海与想象中的区别不大, 与电视剧里的祭天有异曲同工之妙。
魏游对嗯嗯啊啊念咒似的开场白兴趣不大,反倒是早起的后遗症姗姗来迟,他捂着嘴哈欠连连, 对比精力旺盛的江盛, 魏游内心感叹一句岁月不饶人。
二十来岁, 是老了。
“什么时候能结束啊?”
魏游把打到一半的哈欠沉默地咽回去, 四下搜索,最终定格在左前方一对穿着质朴的爷孙上。
怎么有人抢他台词。
老渔民揽过男娃娃的肩膀,为他摇摇欲坠的脑袋提供一个支撑点,铁人也扛不住站立一个时辰一动不动,更何况是小孩:“海祭八项, 供天、敬神、缚灯、点福、征海、会灯、回銮、报灯, 现在你陈爷爷在缚灯,等为你赐了福, 保佑我们家阿生啊平平安安、无灾无难,就能出海玩了。”
“还有多少时辰?”
小孩整个人迷迷糊糊,早起的劲儿几乎消失殆尽,老渔民为了让他保持清醒,尽量交流小孩感兴趣的东西, 避开回答。
“你昨个儿睡前不是一直念叨着要见海神爷爷吗?”
小孩应和了一句,过几秒才真正入脑,尾调急转:“崖东的海神爷爷吗?要坐船去的那个?”
东渔村可不只一座海神像,岸边的神庙里供奉了一座,另一座更大更雄伟的在崖东。
需要乘船前往。
如果神像也需要按资排辈的话, 崖东的海神像就是所有东渔村海神像的祖宗。
外乡人一般不知道。
“瞌睡醒了?”
顾忌着庄重的祭海仪式, 小孩没敢大声惊呼,但眼底哪还有一丝困意:“出发了吗?”
“悠着点, 还没开始。”
“见了海神爷爷我要许愿,保阿生病痛飞飞,每天都能吃到肉!”
“知道了知道了,志向浅短,我看你啊,是嘴巴馋了。”
爷孙俩没聊上两句,主持点福的祭师喊人上去接受赐福,魏游没来得及拦人细问。
刘民家将名额给了魏游,一家人站在人群后,只能垫着脚眼巴巴看着,羡慕的不行。江盛前去凑了个热闹,没一会儿脸红扑扑地跑回来,喳喳不停,诉说沐浴“圣水”的过程。
魏游只问了一句:“身上可有不适?”
江盛摇头。
刚急着跑回来心跳得有点快,不过他没放在心上。
“行,那准备一下,一会儿就随东渔村的村民一齐出海,去见识见识海神原像。”
“走走走。”
玩最重要,尾巴想现原形什么的,在听完魏游的话后,江盛仅剩的一点迟疑也被遗忘到九霄云外了。
心想着只是一条离家已久的深海鱼嗅到大海气息后的真情流露,没什么问题。
嗯,应该没问题。
一路顺风顺水。
唯一巧的是出海坐船时他们又碰上了刚才那对嘀嘀咕咕的爷孙,魏游正愁需要个正宗导游呢,这不是雪中送炭来了。
那小孩是个不怕生的,热情招呼:“几位爷看着面生。”
“来鲤州探亲,听鲤州的姑母言东渔村是个好去处。”
魏游说起谎来眼不眨心不跳,小孩却当真了。
“鲤州的爷爱吃咱东渔村的鱼,每回赶集,咱东渔村的鱼卖的最好,可把下渔村的人羡慕的不行。”
魏游应和:“小住时食过,确实如小友所言,后味无穷。”
谁不爱听夸自己家乡的话,老渔民心里舒坦,也乐意开口了:“几位爷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别看老朽脸上皱纹比浪还厚,可要说海上的见识,我称第二,东渔村没人敢称第一。”
说的挺像那么一回事,结果被自己孙子一句“尽吹牛,天都快被你吹破了”无情揭露,惹得一船人忍俊不禁。
氛围热闹起来,魏游也得知了两活宝的名字,老的唤刘安,小的唤刘冬生。
“初来乍到,我等对祭海知之甚少,不知道这海神有何来历使得东渔村年年祭拜。”
“海神对我们有恩呐。”
传说龙王受伤后流落到东渔村,被善良的村民救助,见此地百姓穷苦无依,便传授了捕鱼和制船之技,又化作龙身护佑渔民出海平安,东渔村百姓感念恩德,后每年开春组织祭典以谢神明。
静静听着的江盛探出头,来了兴致:“那有人见过海神吗?”
“哪能啊,如今海神的来历还是听先祖口口相传得知的,不过据说崖东岛的水下有海神宫殿,记载着失落的海神历史,不知真假。”
说到这他不知道想到什么,压低嗓音神神秘秘地说:“据说啊,这海神大有来历!各位可以猜猜看。”
什么海祭仪式刘冬生不关心,一说起轶闻趣事,他可就不困了。
江盛同样两眼放光:“我来我来,我猜……海神大概不是人类。”
刘老先是一愣,点点头:“小哥儿如何得知?”
江盛又问:“他是不是头上有犄角?”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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