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决地卸掉了将高玚浑身力气。
“你该说,你爱我。”
像曾经那样说爱我。
alpha俯身,膝盖死死压住男人完好的另一条腿,用着不容对党有所逃避的强势口吻,接着道。
依稀辨出邢奚厌的口型,高玚心脏猛地一抽,却下意识地不想顺他的意。
动弹不能的悲愤,驱使着他一股脑地将心底不满宣之于口:“我说的都是骗你的!都是骗你的!全是假话!!假话!!!”
邢奚厌一愣,视线滑过眼前血迹未干的耳朵,隐隐想通了男人答非所问的关键。
接着,他用沾着血的手拨通了下属的ID。
半小时后。
医生视线在听力仪上的检测数据跟高玚脸上高高肿起的红手印之间反复游移,若有所思。
高玚被那催命似的眼神打量老半天,心里头一时也有些上八下,食指无意识地敲了几下轮椅扶手,带出几声忽大忽小、没什么节奏的声。
一旁的邢奚厌见着他的动静,视线落向医生,开口:“医生不妨直说。”
医生从打印机里抽出听力仪自动生成的检验报告,视线停留在其中一栏病患信息显示为“第二性征:omega兼alpha”的字眼上。
“病人最近可是做了其他手术?!”
高玚呆了下,脑子转了一圈又一圈,努力结合耳中乱鸣,从医生那一脸高深、似有其事的神情里,分析解读对方的意思,却一无所获。
“如何?”
alpha将高玚的反应看在眼里,按在他肩膀上的手缓缓收拢。
医生语重心长:“他的身体如今是既是omega,也是alpha。身体素质已然比不上alpha坚韧抗造。如今不仅腿部落伤,听力系统又受了刺激,出现突发性耳鸣,要想完全康复,我的建议是至少留院观察一个月。”
alpha呼吸沉了沉,眼底透出几分不宜察觉的阴郁:“不留院,会有什么影响?”
医生口中提议,显然跟他要将男人藏起来的打算,有些背道而驰。
医院到底是人多眼杂的地方,更多得令人让人不安。
以男人的脾性,在医院呆越久,只会跑得越快,离他越远。
他自是不想看到这种脱离掌控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即便事情还没有发生,他也不得不从源头切断对方任一逃跑的可能,提前抹除那百分之一的不定因素。
看出alpha心底迟疑,医生摇头轻叹,有意无意地为病患求情:
“他目前的情况并不稳定,就像是那即坚固又不堪一击的玻璃,稍有不慎就会对身体造成永久性损伤……留在医院,我们可以给他提供齐全高效的应急服务,可以第一时间助他脱离危险。先生应当不想,最后只能抱着一具没有情感反馈的木头人吧?!”
自眼前二人出现开始,他只花了点时间便看明白了那二人的纠葛,以及那轮椅上的年轻人身上的伤,极大可能源自那位天资过人的sss级alpha。
悲天悯人的天性,使他下意识地不愿看到一个男人的人生就这样断送在另一人手里,无足轻重的地位又使他无法做出超乎身份局限的事,最后也只能作壁上观。
“……就按你说的。”
alpha思忖片刻,最后还是接受了医生的提议。
“……”
高玚眸底烦闷绝望,在邢奚厌投来极具占有欲的眼神的刹那,达到巅峰。
在青年伸手过来搭住自己肩膀的时候,他冷下脸,不耐地拍掉了落在肩上的重荷。
经医生的帮助,他顺利逃过了再度沦为金丝雀的劫难,继续留在医院。
至于邢奚厌上午办下的退院手续,最后也做了废。
虽说住院让他不用再被各种锁链道具拷到床上,更不用担心随时随地被迫承受邢奚厌毫无节制的索取,总体的情仍旧没有好上多少。
重新住进医院后,邢奚厌没有让他再住回先前的病房,而是给他换了一个新的单人房。
不止如此,之前照顾他的年轻护工被换成了一个年过半百的omega。
一个曾经照顾过邢奚厌爸爸的贴身仆从。
“说实话,我是真没想到他会这么迫不及待地让自己的人过来监视我?”
看着眼前忙碌个不停的omega,高玚眼底露出几分怅然。
这几天,他耳朵上的伤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
日常交流的时候,已然没什么大碍。
从听力恢复至今,他从这位“新人护工”口中,听了太多邢奚厌的故事,从嗷嗷待哺,饱受家族冷眼,到成为艾威格家族的中流砥柱。
从小时候受费克里欺负,到长大后如何成为帝国上校,甚至最近有望晋升中将、上将,成为帝国最有潜力的新星……
事无遗漏,连不算秘密的秘密,都一一口述。
孜孜不倦地洗脑他,让他原谅那家伙对他犯过的错。
以至于如今他对护工口中关于邢奚厌的大事小事,记得比自己的事还清楚。
“少爷只是托老仆过来照顾先生,并没有监视的意思。”
周逢眉眼低垂,一双线条柔和、温和亲切的狭长眼眸,提及自家少爷的时候,眼底慈爱毫不掩盖,偏袒意味十足。
“这话,只有你们会信。”
高玚扯了扯嘴角,目光扫向箍在小腿一侧的腿部支具,心情直跌谷底。
这些日子,邢奚厌那让人窒息的掌控欲,非但没有因着他无法正常行走、听觉丧失有所削减,反倒越发变本加厉,几近渗透到他的一举一动,一呼一吸。
像一层层裹在他身上的茧子,越织越密,越厚越牢,将他束缚其中,缠得密不透风,压抑,窒息。
“少爷他其实是个好孩子。”
周逢鸣仔仔细细地擦拭着轮椅上的灰尘,将那高玚仅仅用过一两次的代步工具,擦得干净锃亮。
高玚嗤之以鼻:“您老滤镜太重了。”
换作是以前,他可能会对周逢鸣的话相信一二,但有了这些天的亲历,不管怎么看邢奚厌都是个黑心肝的坏种,里里外外都是黑的。
除却那张脸,其他地方跟所谓的小白花没有半点联系。
“少爷只是从小到大,拥有的东西太少,才会对来之不易的爱意倍加珍惜,看得比谁都重。”
护工眼角微眯,笑容透出几分无奈。
眼前的年轻人说的不无道理,他的确对自己少爷存有偏袒之心。
不等高玚反驳,他轻叹一声,接着感慨:“相信先生能够理解,对一个不被皇室的父亲承认、甚至不被孕育自己的另一个生父所接纳的孩子来说,哪怕是一线可有可无的微光,都是他们为之付诸一切的救赎。”
话里话外,无不在为邢奚厌开脱。
高玚压在心底的气火蹭蹭蹭从心脏直窜脑门,数日来憋在心底的委屈从牙缝挤出:“他缺不缺爱关我屁事,我跟他几个月前就离婚了。”
那些切切实实加诸在他身上的伤害。
他无法释怀。
更做不到因周逢鸣的一句话,就抹平所有痛楚,当作不曾发生。
alpha眸色忽暗,拿着冰袋的手一僵,却没有立即松口同意。
听出邢奚厌不想放行,高玚险些崩溃,身体跟精神的连日折磨,使他再按捺不住体内燥郁,字句带刺地回讽:“怎么,溜个弯也不行?!我腿都废了,还怕我长翅膀飞了?!”
“学长现在的身体还没恢复,该好好静养。”
少年油盐不进,他将冰袋放到一旁,视线落向高玚小腿。
因着血液流通不畅,男人术后的缝线疤痕以下,像是发酵的馒头般,浮肿发紫,跟膝盖以上的地方,出现明显的肤色断层。
按照医生的嘱托,这种情况得靠冰敷跟按摩才能缓解一二。
随即,他伸手握着高玚足底,指腹贴着穴位,控制着力道,乐此不疲地轻轻揉按,直将那肿胀按出指印残留。
“说得倒好听,我身体变成这样还不都是你造成的?”
听了他那冠冕堂皇的说辞,高玚只觉更加来气。
他吃力地坐起身,双手抱着大腿想从对方手里搬开,却被握得更牢。
“留着这双腿,学长总想着离开。”alpha眸底幽沉,欲流溪涌,“我只能换一种比锁链更能防止学长离开的办法……将你留住。”
若是可以,他倒希望男人的腿再也无法痊愈,只能躺在床上,哪里都去不了。
就做一根只能依附他才能生存的菟丝子。
他在哪,他就在哪。
他们共享养分,共享悲欢。
他生随他生,他死同他死。
只稍生出一丝逃离他的念头,就要经历拆骨分心之痛。
终其一生,只能活在他的视线里。
苍白指尖沿着高玚足心缓缓下滑,一会儿压碾,一会儿钳弄,像是在把玩一件心爱之物。
不会让他生疼,却把他折腾得够呛。
“焯你妈……”
脚心传来一阵奇异的酸痒,高玚脸上怒意瞬间被那脚下的生理性热流冲开,硬生生截断了嘴边怒骂。
又是这样!
每次只要他半点反抗,邢奚厌总会变着法子地折磨他的痛点,非得逼他服软才肯罢休!
他偏不让他如愿!
似是对男人满脸愤愤却只能干坐着任由摆弄的状态生了瘾。
alpha按摩的劲力,不知觉间变得旖旎,食指关节微微曲起,抵住足心的低洼之处,不紧不慢地施力。
顷刻间,徘徊在薄薄皮肤层下的淤血泄闸般,开始流动,携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麻,从脚心游上尾椎,捕获了他所有知觉。
“别!别按!!”
高玚受那无法忽略的流动感刺激得身躯猛地一颤,脚趾控制不住地弓紧蜷缩,抑不住的闷哼跟着从喉咙间跑出。
他抽着气,双手慌里慌张地抓着身旁被褥,条件反射般地弹起健全的另一条腿,抵住对方肩膀,发了狠地踹。
却不想他下意识的挣扎反抗,一如往常那般,没能换来半点轻松。
“学长可是忘了……这种时候,只有一个人才能命令我。”
邢奚厌肩膀一重,上半身受到突如其来的冲击晃了下,不到半秒便重新稳住身躯。
扣着脚心的手,仍有意无意地勾动着男人的敏感点。
“?!”
高玚一惊,本能地感到对方说这话没准又在藏着什么坏水,却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只有我的夫人,我的妻子,才能命令我。”
邢奚厌继续揉按着,声量不高不低,逐字逐句,清晰落入男人耳中。
高玚心口一梗,感受着脚心那处无休无止的折腾,哪里还听不懂邢奚厌的蛊诱。
果然又在挖坑等着他!
心里涌过几分屈辱,面上不屑冷嘲:“谁他妈管你!”
不过一点闹心的小动静,就想让他臣服,未免小瞧了他。
只见邢奚厌两指并合,夹起银盆里还未用过的冰块,声音冷冽,胜过窗外寒冬。
“那就让我看看学长这身骨头,跟这冰块相比,哪个更硬。”
下一瞬,轻盈弹软的床垫因着多出一人的重量忽的陷下几分,男人身体上方随之覆上一抹挺拔的黑影,将他的视线遮去一大半。
高玚视线扫过被邢奚厌夹在指缝间的冰块,呼吸猛地一窒,浑身血液倒流,垂落身旁的手几近抓碎手心里的被褥。
苍白骨节因着无意识的用力,凸现得越发明显。
眼前冰块,是用来冰敷的备用冰块,足足有鸡蛋大小,凉雾蒸腾环绕,透着冻人的冷。
经过仪器的切割打磨,外形轮廓早已剔去了不规则的棱角,呈现出平整光滑、与球体相近的椭圆状……
心里再明白不过,邢奚厌会不会无缘无故盘一块冰块玩。
他忙抬起完好的那条腿,往对方手上踢,试着扫开那玩意儿:“给我滚开!”
邢奚厌抬手截下男人的飞踢,饶有兴致地把玩了会儿手上的冰块:“东西留着不用,难免浪费,总该让它有个去处,发挥最后的作用。学长说,是不是这个理?”
“所以你他妈是想把他放我身上?!”
高玚浑身肌肉绷得更紧,修长脖颈间血管突冒,覆满怒意的眉眼间透出一丝慌。
“学长会喜欢的。”
说完,邢奚厌将手中冰块卷入口中,俯下身躯,将男人双手压到头顶。
“我他妈不喜欢!!”
听着他真有那种打算,高玚脸色一黑,咬着牙正要厉声呵斥他的无耻行径。
忽然间,下颌被外力掐住,唇瓣更被两根手指蛮横撬开,为那携着无尽凉意的唇舌提前开路。
冰凉透心的硬质物体跟着那柔软灵活,直抵口腔。
高玚两眼瞪圆,比咽喉大上不少的冰块,几乎挤占了他嘴里三分之二的空间,将他的舌头彻底冻住,堵住了他即将脱口而出的怒斥。
因着那阻碍物阻挡而来不及咽下的银涎,携着明显底出寻常体温的凉意,接连从唇角溢出,宛若几道涓涓细流,浸过下巴喉结。
所经之处,激起一阵凉意森森的痒。
他难受地咽了下口水,却不小心也将嘴里的寒气一并咽进,刹那间源源不断的冷从味蕾袭上脑门。
差点没将他冻僵冻傻。
意识到对方又在使坏的瞬间,高玚气红了眼,忙蓄足力气想要将嘴里的冰块吐出。
邢奚厌却比他反应更快,扣着他下颚的手倏而下移,直接扣住他的喉骨:“好好含着,暖一暖,可别吞了。”
把玩过冰块的指节,还残留着冻人心脾的寒气,此时压着他的脖颈,力道之牢固,几乎嵌入皮肤,让他连基本的吞吐都做不到。
轻松读出那双水汽弥漫的蓝色眼睛里久久不逝的怒火,邢奚厌深藏心底的凌虐欲徒然溢满心海,掺着唇舌间未散的冷气,将他的思考层层冰封。
制着男人的力道不自觉地合紧几分。
直至高玚脸色涨红,透出几分不正常的紫,他才恍有所觉地撤开手。
他伸出食指跟中指探入男人柔软的口腔,将那沾了些许热意的冰块夹出。
嘴巴得以释放,高玚浑身一松。
待舌头上的麻意一散,他再忍无可忍,骂骂咧咧地往alpha脸上啐了一口。
“呸,我真他妈后悔当初看走眼,竟然被你骗过去了,当初就是跟条狗睡,都不该答应给你当下面!”
真是一朝不慎,招来了这么个疯子!
邢奚厌对高玚的前半句呵斥没什么反应,倒是跟后半句气话明显较了真。
“学长真是涉猎广博……”
他揩下脸颊上的湿黏,一一舔入口中。
接着夹紧指缝间融化了一小圈的冰块,落向男人的目光愈发森然,晦暗,掺着噬骨入心的怒。
没想到,他的情敌猎杀名单里,有一天还会多出一个废人物种。
他眼睫微垂,遮过眼中纷杂乱流,唇角扯出一丝不达眼底的笑:“没关系,我会让学长知道……是想跟狗,还是想跟我。”
高玚怔忡一瞬,对即将到来的危险的本能感知,使他如炸毛的刺猬般,瞬间竖满抵御外力入侵的刺:“你他妈根本就是个疯子!疯子!简直不可理喻!”
他调起周身力气,手脚并用,使劲挣开身上桎梏。
邢奚厌平静接下男人的言语攻击,将固在对方身上的力道压得更牢更紧:“嗯,既然知道我会做什么,倒不如先省点力。要么就乖乖向我这个做丈夫的……低头认错。”
“认个勾石!!”
高玚负隅顽抗,拒不认错。
“学长这张嘴惯会逞强……”
alpha执着冰块压过男人嘴唇,摩挲的力道逐渐加重,将那唇瓣跟下巴周围润上一层湿淋淋的同时,也将那殷红的唇色冻得愈发红肿糜艳。
高玚甩开脸,抱着两败俱伤的决绝,咧嘴挑衅:“那你真他妈想错了……换个人,我没准……更听话。”
“……”
闻言,alpha脸上冷意倏而降至冰点,用夹着冰块的手,一把扯下男人腰间衣料。
本就系得不牢靠的蓝白条纹裤,经对方这么一扯,哗地一下,便畅通无阻地滑到高玚膝盖,松松垮垮地卡在腿弯处。
“!!!”
高玚瞳孔倏地一缩。
一时间,前所未有的寒意,以摧枯拉朽之势,将他的理智冲垮冲塌。
受外物攻陷的意识,使他仿佛成了一具牵线木偶,无意识顺着那顽劣的牵引,脑袋无意识地摆动着。
即便那冰块的外层温度,经过他的唇舌加温,软化了不少。
却依旧没能真正将那层彻骨寒意真正剥离,稍一贴上,冷意便如附骨之蛆。
短短几秒,竟让他分不清那不断深潜的冷,是冷还是痛。
直将他冻到怀疑人生。
脑子里只剩下那冰块的形状跟针扎般刺透骨髓的冷。
男人神情痛苦,失神地哆嗦着:“好冷……”
他想挣扎逃离,那条伤势尚未痊愈,无法行动自如的腿,却成了限制他逃离的最大阻碍。
alpha目光不离男人的眉眼,说话间,冰块缓缓送进几分。
霎时间,宛若置身冰天雪地的寒冷,从沦陷区疯狂涌入四肢百骸,将男人身上热度节节逼退。
原本尚有几分血色的面色,肉眼可见地被那惨白中透着青灰的寒意覆没。
几分钟前丰盈殷红的嘴唇,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开始被不正常的青紫裹挟。
高畅咬牙,竭力抵制那突击猛进的冷,清朗声线夹着难以自抑的颤意:“快把它……拿掉……”
他好冷。
真他妈冷。
视线触及男人惨淡的脸颊,alpha顿了下,语气莫测:“让我拿开可以,只是在这之前,学长是不是该说下实话?”
高玚声音迟滞,受寒气挟持的理智,早已无法正常分辨出alpha话里的潜台词:“……说什么?”
邢奚厌:“学长现在,可是还没死心,还想着逃离?”
高玚一僵,匀了会儿失序的喘息,面带讽刺地反问:“嗬,就你这么对我,你说……我逃不逃?”
邢奚厌静默不语,与此同时,冰块募地陷得更深。
“焯你妈……”
突然的袭击,将高玚刺激得身躯猛地一弹,眉头紧紧皱起。
“我要听你亲口说。”
alpha眸色发冷,按着男人的手抓得极紧,语气里掺着似有似有的压迫。
一时间,病房内传出比起彼伏的鸣咽。
几近逼人瘫痪的冷,跟濒临死亡的痛意愈演愈烈,将高玚的求生欲推到最高峰。
使他再支撑不住,神志不清地选择了服软。
只是他的服软,没能换来邢奚厌的停手,对方最后甚至以他身上太冷要升升温为由,将他强行拽入冰火交替,冷热并进,地狱般的双重折磨里。
自那天后。
男人像是被剐去了一身傲骨,被剜掉了先前的暴脾气。
对alpha言语跟身体上的羞辱,压榨,不复先前的歇斯底里,动辄反击。
话越发的少,整个人越发麻木颓丧,时常一整天目光失焦,呆滞地望着窗外。
两人关系,不知觉间直跌冰点。
邢奚厌亲了下男人耳尖,唤回对方的注意。
思及那怂恿男人逃跑的声音已经很久不曾出现,想来早已躲起来,近期不会造成威胁。
他破天荒地兑现了高玚半个月前,想离开病房透透气的渴望。
出门前。
周逢鸣按照自家少爷的吩咐,找来了几件深色系的冬装替高玚换上,里三层外三层的,将他裹得严严实实,浑身上下只露出一颗脑袋,脖子上再缠上一条灰白菱格围巾。
根本不剩多少喘气的空间。
所幸眼睛还露着,能见着路。
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方才的想法,还是乐观了。
快出门的时候,他头上忽然就被扣了顶黑色帽子。
帽檐宽且底,戴上后别说让人看清他的样子,他看清路轮椅下的路线都成问题。
蓝色瞳眸闪过几分不耐,伸手就要摘掉那挡眼睛的帽子:“我他妈不戴这玩意儿。”
alpha深谙如何才能有效劝阻对方,抬手覆向男人脑袋,语气幽幽,直掏软肋:“学长要是不想中止今天的散心机会,大可摘下。”
果然,听他这么一说后,男人抓着帽檐的手抖了抖,迟疑片刻,最后不情不愿地撒了手。
出了走廊,冷风迎面刮来。
直到这一刻,高玚才恍然想起,距离他第一次被囚禁的时间,似乎已经过去很久。
高家、军校、加布拉多星,歪出天际的攻略任务……像是昨天刚发生的事,又像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事。
他甚至有些想不起来,当初逃了几次,又被抓了几次。
只隐隐记得,一开始被关进了四面都是金属墙面、密不透风的地下室,之后又被转到了满屋子监控的起居室。
再之后就被打残了腿,送到了医院,后来又聋了半边耳朵,直到现在还被拘在医院…
苦涩如潮翻涌。
就在这时,耳边忽然传入几声抽抽搭搭的啜泣声,声线稚嫩清脆,似是几岁小孩子专有的声音。
高玚一僵,按下心里纷杂,抬起头。
他撩起有些遮挡视线的帽檐,耐着性子细听了会儿,才隐约辨出那哭声的出处。
似是离他几十米外的花丛。
即使是冬日,那花丛里的花依旧开得娇艳,花叶交迭簇拥,花色繁艳,为这寡淡无趣的医院一角,贡献着几分格格不入的生机。
他握着把手,循着那声音的方向,调转轮子,正要前往,身后椅背忽的一沉,轮子硬生生被固在原地。
竟是遭到了一股强劲而不可撼动的阻力。
高玚沉下脸,搭在把手上的指节不由得紧了紧:“……瞧一眼也不行?”
“学长不该总把心思放在其他人身上。”
alpha垂眸,理了理男人滑出肩膀的围巾,落在椅背上的力道却是分毫不动,姿态强硬,拒绝的意思不言而喻。
显然并不希望高玚,将注意力投放在不必要的人身上。
哪怕是个情感体系不完善,甚至连喜欢跟依赖都分不清的孩子……
高玚心头一颤,只觉alpha的强硬,比信息素压制更要压抑窒息。
像块压顶的重石,沉沉地压着他。
使他脱不了身。
更断了他所有念想。
他成了邢奚厌的阶下囚。
一个牢笼里断翅的小雀。
邢奚厌眼睫忽闪,隐隐感受到那具裹藏在衣物下、极具力量感的漂亮躯体,在某个瞬间,因他的一句话成了一具被掏空了傲骨的空壳,成了被抽去了生机的河床,正在走向干涸,枯竭。
近在眼前,却离他越来越远。
心底陌生的不安,扩散又聚拢,将他层层裹紧,将他撕开又缝合,顷刻间,在他心底留下千疮百孔。
按着椅背的手悄然压实,一言不发地将男人推了过去。
高玚吃愣,心底郁结却没有因alpha的暂时退让得到分毫的缓解释怀。
等看清了那哭声的主人,他心里不禁闪过几分复杂。
那制造哭声的主人,的确是个孩子没错,却不是他预想中的寻常孩子。
那孩子穿着一身病号服,身材瘦瘦小小,埋头缩在草堆里,瑟瑟发抖,像极了一只小鹌鹑。
一头色度极浅的银色短发,在光线下泛过丝丝缕缕剔透明晰的光泽,一双枯枝般干瘦的手,旁若无人地抹着泪。
“小孩,哭什么?!”
听见头顶上的声音,那孩子哭声截然而止,睁着一双泪眼,满是疑惑地看向来人。
抬头的一瞬间,一双被泪水浸泡过的银色眼瞳,跟着暴露在高玚面前。
他心里暗暗一惊。
眼前满脸冻得通红,却有着一双银色眸子银色头发的孩子,跟寻常孩子的样貌特征,似乎有点不同。
他斟酌了会儿,用着在自个看来相较温和的语气,接着问:“你……一个人在这做什么?”
谁知在他问完后,那孩子双眼睁得极大,银色眸底瞬间凝起惊慌。
有些营养不良的身躯,打了个激灵,连快要坠到嘴边的鼻涕都顾不上,可劲地往后缩。
很快,身后密集的花叶便在他的坚持不懈下,凹出一个等身大小的圆坑。
看着那像小兔子似的,将自己缩进花丛里面的小孩。
高玚呆了下,有些意外对方的胆小。
正思考着该怎么把人叫出来,
花丛内里面,冷不丁冒出一句:
“……你是要……把我的灵魂带到那个地方了么?”
声音怯怯,有些吐字不清,夹着明显哭腔。
高玚消化了会,反应过来那小孩在说什么,一时有些懵:“???”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这等本事?!
似是觉察他的犹疑,那小孩哭着说:“阿姆说,不乖的孩子会被死神勾住鼻子,拖进地狱。我还不想,不想这么快就去那个地方……你可不可以……再等我三十天?”
高玚抬到半空的手僵了一瞬,余光瞥到自己自己的黑手套,以及身上的黑袖子,接着后知后觉脑袋上的黑色帽子。
心里闪过几分微妙。
他这是吓到那小子了?
眼看那凹坑越来越深,小孩的身影几乎隐没在花枝里边,高玚顿了顿,将手套摘下,语气不禁带了几分自嘲:“那你可真看得起我。我人正坐在轮椅上,连站起来都费劲。就是能站,怕是连你都跑不过,怎么带走你?”
闻言,花丛里突然没了声音。
高玚还想着将那碍事的帽子摘掉,手刚搭上帽顶,转眼就被邢奚厌捞住了手腕。
脑海中忽而晃过今天上午那句威胁,高玚忍了忍,放弃摘掉帽子自证的打算。
想抽回手,却被牢牢攥紧。
“你真的……不会带走我么?”
两人正僵持着,躲在花丛里的小孩,边问着,边慢吞吞地从花丛里爬出来。
途中,还被不少细小的枝丫刮到了脑袋跟身体,爬到出口的时候,还被地上圈圈绕绕的枝藤绊倒,摔了一跤。
“当然了,还能骗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