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数了数陈列在空间里,剩下的两次逃生机会。
还没失效。
犹疑了一瞬:“宿主,真的考虑清楚了么,用掉这次机会的话,就只剩最后两次喽……”
经历了这么多次失败,如今它对宿主的逃跑,是一点信心也无。
稍一被再次追回,机会就又要浪费了。
当然了,如果宿主执意这么做。
它也没法拒绝就是了。
眼下高玚只想抓住一切可利用的机会,哪想管那么多,至于逃跑失败的后果,更不在他的顾虑范围。
见到系统这副磨磨蹭蹭的模样,忍不住再次催促:“现在不跑,还等什么时候?!”
系统左右劝不住,只得顺着他:“行叭。”
随着软糯稚气的机械音落下,从高玚腕部连至墙根的暗金色锁链,咔嗒一声,忽的从中间断开。
看着从断口到手腕,长度将近半米的老长一大截的链子,高玚嘴角微微抽搐,一口气不上不下地卡在喉咙里:“你剩这么长一截,是想给想让我缠腰上还是缠腿上?!”
他本意是想让系统断开腕上的手铐,没想到它竟是直接从链子中间切。
平白多了截累赘。
心知自己失了准头,不该从链子中间断开,系统眨巴着眼替自己的疏忽找补:“不止能用来防身,还可以拿来当鞭子耍,哼哼哈嘿,可帅啦~”
解释到一半,甚至即兴哼了一小段。
高玚那一串毫无旋律可言的杂音嚷得脑壳疼,直接放话威胁:“你他妈再吵,我拿你当鞭子耍!”
“啊哦…”系统瞬间噤声。
察觉耳边终于清静,高玚神情稍缓。
他将那截有些碍事的链子缠到手臂,饶了几圈。
接着又将被子撕开,做了几条绑带,裹在链子外层,将锁链捆紧,以免掉下来妨碍了行动。
本着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浪费金手指,他没有再让系统动用剩下的两次逃生技能将脚腕上的定位仪解开,只想着逃出去后再另想别的办法将那东西弄掉。
高家主宅——
见到从车上下来的军装少年,一早便接到消息候在门外的陈沐觉,镇定自若地扬起手。
身后一众仆从瞬间会意,整齐划一地排成两列,面朝来人的方向,躬身行了一礼:“邢少爷。”
邢奚厌将见面礼递到陈沐觉面前,神情淡淡:“带我去他的卧室。”
“跟我来。”
陈沐觉中规中矩,接下少年递来的礼盒,转交到一旁的仆人手中。
高玚不知道的是,那天他跟邢奚厌的婚礼虽没办成,高家上下实则早已默认了他们的配偶关系。
甚至一致将两人婚礼没办成的原因归咎为军校的命令,是形势所迫。
压根没有想到,他们认定的“少奶奶”跟自家少爷,暗地里早已谈崩。
加上邢奚厌没少往他家走动,更凭着那张清高无害的脸,顺利打进他家,轻松掳获了陈沐觉等人,乃至他父亲的信任跟好感。
陈沐觉引着少年一路穿行,花了二十来分钟的路程,总算把人带到自家少爷卧室门外。
“邢少爷,少爷的卧室到了。”
邢奚厌敛下眼底杂思,视线不离门把上残留着极浅纹印的指纹区:“他从小到大,没有换过其他卧室?”
陈沐觉摇摇头,语气感慨:“少爷向来喜欢呆在自己熟悉的空间。”
邢奚厌正要接着打探那人的其他喜好,腕上金属环忽而闪过一缕微光。
捕捉到那一闪而逝、跟其他时候有所不同的信号,他目光一滞,眼底随即凝起一抹沉重。
“邢少爷可是有其他事?”
陈沐觉没有错过他的走神,顺着视线看向那忽闪着的微光,不禁有些疑惑。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了家里不听话的小白狗。”思及那人大抵是又逃了,邢奚厌心底暴戾徒然猛涨,面上没有显露分毫,“带我进去吧。”
陈沐觉也不好再问,依着他的意思开了门。
半个小时后。
一身军装、身姿高挺的年轻上校,从高家宅邸中大步走出,直奔汽车停靠的位置。
冷峻无双的面孔覆满阴沉,破坏力十足的浓沉苦松,募地倾泄而出,层层席卷,以绝对的强势凶戾,侵占着周围的空间。
让候在车旁的下属,血液倒流,呼吸困难,脊背不自觉地弓起,本能地向那凌驾于所有alpha之上的顶级alpha奉上忠诚。
高玚想着,只要从那间房间里逃出去,想办法弄掉脚腕上的定位仪,最后离开帝都躲一阵子,邢奚厌找不到他,久而久之,也就放弃了。
所有问题,最后定能迎刃而解。
事实证明,他还是低j估没什么了那家伙的反应速度,更估了那家伙的变态残忍。
逃到街上不久,他就被巡逻机器人发现了踪影。
而几个小时前被他支开的邢奚厌,很快便跟着出现在窄巷的另一头。
他被他驱使着信息素公开羞辱,他反击不成,被打断了腿骨。
绝望混着腿骨断裂带出的剧痛,顷刻吞食了他所有意识。
“谁都不能把你带走。”
上身赤裸的年轻军官,浅色头颅抵着怀中俊美青年的颈窝,有一下没一下地挨着,蹭着,喃喃自语。
发觉男人具体方位出现变动的那一刻,他便猜到那人定是又一次从房间里逃了出去。本想着替对方找到心心念念的生父遗物后,再出来寻人。
愤怒,不安,在定位仪忽然传来那句“我要离开帝国,离开这个星球,让他再也找不到我!”,顷刻暴涨,掀起前所未有的狂澜,扑灭了所有理智。
他再不能故作淡然,更无心配合对方破绽百出的小把戏,寻找那不知下落的“遗物”
“现在的你,更听话。”
alpha眸色发暗,心底那点无可救药的执念,触上青年脸上不同以往的乖顺静谧,非但没有因如愿以尝有所缓解,反倒越发不可收拾。
一如那沾了火点的干草,只稍微风拂过,转眼燃成火海,成灾成祸。
浸着鲜血的指尖,悄然滑入高玚指缝,缓缓扣紧,相扣合拢。
恨不能以血液为媒,将那只骨感修长的手,扣进自个的皮囊,就此连成不可分割的一体,好让对方再不敢生出乱跑的心思。
男人衣衫褴褛,双目闭合,四肢绵软无力,垂落身侧的手无意识地由着他的摆弄。
整个过程,男人没有做出半点反抗,又或者说,早在几分钟前就已被突如其来的腿伤痛晕了过去。
眼下意识全无,根本无法做出反抗。
很快,他便被人拦腰抱起,泛着腥甜气息的血珠争相从新鲜的伤口里冒出,顺着莹白赤裸的足根缓缓滴下,随着那人的缓慢走动,在地面上滴出点点刺目的红。
从巷子里头,一路延至巷口外头。
迟来几分钟的下属,规规矩矩地将那些被上司先前丢在地上的衣服捡起。
接着绕开地上或俯趴或侧躺、短时间内无法摆脱信息素压制的吃瓜群众,一言不发地跟上上司的脚步。
满目洁白的单人病房内。
身着蓝白条病服、墨发蓝瞳的青年,僵着身躯,平躺在宽敞的病床上。
自然上挑的桃花眼怔怔地睁着,目光一动未动,漠然而机械地呆望着天花板。
在他的右小腿,膝盖以下脚踝以上的部位,裹着一截小腿骨折专用的术后固定支具。
支具样式崭新,换上不到四周,恰到好处地固着他的小腿,既不会显得太闷,也不会过于松垮。
某种角度而言,小腿上的伤口在住院期间被照顾得极好,甚至无微不至,将他送到医院的人,似乎还没有良心泯灭到让他就此错过最佳治疗、在轮椅上度过后半生的打算。
饶是如此,高玚也半点开心不起来。
不论这地方再怎么服务周到,邢奚厌事后做再多弥补,也无法抹消他的小腿多了几枚钢钉的事实。
更不会从源头逆转他这些时日以来,那些曾经体会数次,甚至不得不再次体会的凌迟般剜骨钻心的伤害。
至于那腿上支具,与其说是助他加快腿伤恢复的医疗用具,不如说是邢奚厌变相囚禁他的刑具。
但凡那东西一天没摘下,他将一天不能像过去那样正常行走。
甚至连走出病房,都成了奢望。
跟那些笨重累赘的锁链比起来,真是有过之无不及。
“988……”
床上青年张了张嘴,声带颤动,发出一丝微不可闻的虚弱气音。
“在…”
被宿主点名的系统,圆滚滚的身躯抖了下,下意识地举起肉乎乎的小胖手,声音磕磕巴巴地回了句。
老实说,宿主被反派打残的一幕,真是吓到它了。
尽管宿主受伤那天的事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但每每不小心瞟上一眼宿主腿上的惨不忍睹,那天的画面还是会在它面前轮番重映好几遍。
看得它小腿一突一突的疼,生怕那反派突然转过头来,将它捏碎。
它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世界的反派会这么凶残。
更没想到,宿主的遭遇比它想的还要苦逼。
“我这腿,还能恢复吗?”
感受着被植入钢钉的地方,时不时挑衅着痛觉神经的痛意,高玚手指倏而一颤,不自觉地抓紧身下被褥,声线透出几分紧张。
没穿越的时候,他受过最重的伤还是从家里两米高的楼梯架摔下来,弄出的手腕轻微骨折。
大多数时候,他都分外谨慎小心,诸如那些对身体容易造成损伤的活动,基本上是能避则避。
更极尽所能地将那些潜在风险,减到最低。
谁知遇上了邢奚厌,才是他遭罪的开始。
跟对方确认关系以来,身上的咬伤勒伤,几乎不带间断,旧的刚消退,又添了新的。
如今更是搭上了半条小腿。
该说他倒霉还是倒霉,真正的攻略目标没勾搭上,却招了一个疯子。
真是受苦又受罪!
“宿主福大命大,一定能恢复哒。”
看着浑身上下无一不透着颓丧的宿主,系统忙用上毕生积累,接着安慰:
“人类有句话说,苦难越多,成长得越快。一个强大的宿主,势必能接受苦难,拥抱苦难!踏过了这座山,我们定能迎来胜利的曙光!”
系统越说越亢奋。
高玚却是听腻了它那前言不搭后语的毒鸡汤,果断拒绝对方抛来的大饼:“怎么说我也是你们安排过来的,你看我这工伤怎么算?!”
这趟任务,他牺牲了太多。
到头来,他付出了这么多代价,不但没顺利推动任务有所进展,剧情反倒越走越歪。
白折腾了。
经高玚一提醒,系统立马想到单位含金量最高,让众多同行前仆后继的某个证书。
它拍拍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宿主请放心,等到任务一结束,988一定为宿主拿下年度最佳劳模奖!”
高玚脸上乌云稍霁,身上痛意缓下几分:“你说的这个奖,有什么好处?”
系统挺了挺身板,语气难言自豪:“好处当然有咯,这可是大家最想达成的最高荣誉哦~”
高玚只想知道自己最关心的:“能拿到几张重生卡?”
系统满眼认真:“那些小卡哪有证书来得重要?!”
听系统的意思,是拿不到重生卡。
高玚挑眉,对那荣誉兴致大减,退而求其次:“能换多少钱?”
系统直言:“没有。”
高玚语气不禁多出几分嫌弃:“能换其他金手指?”
系统绞了绞手指,老老实实答:“不能。”
高玚轻啧一声,几分钟前刚燃起的干劲,尽数丢到脑后。
“什么都换不到,我要那玩意有屁用?”
系统热情高涨:“有了它,你可以在各个位面来回穿!”
思及当前世界的反派邢奚厌,高玚身上的颓然气息更重:“不感兴趣……”
他是嫌命多还是闲得慌,上赶着给其他世界的反派送人头?
系统继续哄劝:“它真的很重要很重要……”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交涉,病房门口忽地一开。
只见少年手上拿着一株艳红的山茶,携着室外的凉意,从门外走进。
邢奚厌一出现,系统吓得一哆嗦,迅速躲进自己空间,不再发出丁点声音。
显然亲眼见证宿主怎么被反派打残这事,对它同样没少造成精神伤害。
已经在它幼小的心灵上,划下一抹挥之不去的阴影。
不一会儿,混着甜气的花香,溢满整个室内。
少年手上的山茶开得极好,花瓣嫣红饱满,茎叶上还缀着不少清露,娇艳欲滴,很是吸睛。
像极了青年润红的唇。
“这花开得很好,喜欢么?”
他将手里的花插入花瓶,将沾了不少露珠跟草屑的大衣脱下,视线跟步伐同步步,缓缓欺近眼前青年。
“拿走……”
高玚将视线从那花束上撇开,眸底阴霾不加掩饰。
邢奚厌却没有依着他置气的话将那花丢掉。
走到床尾的时候,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高玚小腿上的支具。
他心知留住他的方式,有些残忍。
但他不后悔。
哪怕代价惨重,伤筋挫骨。
他小心搀起床上青年,将枕头垫到对方腰后,稳定坐姿:“过几天,我会为你办出院手续”
前段时间,他全城寻人的事,在帝都闹出了不小动静。
未免引起不必要的猜疑。他不得不再次把人藏起来。
高玚瞳孔微缩。受人随意摆布的无力感,顷刻攫取他的呼吸。
像是想到了什么,唇角随即悬起一丝讽意:“怎么,是怕我被人救走,还是怕我一瘸一拐地逃跑?”
邢奚厌凝眸,目光专注将高玚每个细微的表情收入眼底:“我怕你再次瞒着我跑掉。”
怕他将他丢下,让他一个人。
更怕将帝国翻至底朝天,仍旧找不到对方。
高玚气结:“就算你把我腿打断又能怎样?你就是把我两条腿都打断,我要是想跑,你他妈也拦不住我!”
“我会竭尽全力。”
将你拦下。
邢奚厌凝视着那双湛蓝眼瞳,手掌覆过青年膝盖骨,控制着力道,一轻一重地推揉。
高玚右腿动弹不得,想挪却挪不开腿。
心里头的一股气,顷刻堵满胸腔。
无奈他的怒意在对方面前,根本没什么威胁力度可言。
最后照旧没能从邢奚厌眼力见底下掰回一局,为自己讨回公道。
一个星期后。
高玚腿上的支具还没解开,邢奚厌就替他出院了手续。
“先生为什么不多住几天?您的腿还没有完全康复,看起来需要修养一段时间。”
看着高玚青肿泛紫的小腿,护工呼吸微窒,眸底不禁闪过关切。
直到现在,他还记得青年刚被送进医院时的样子。
那足足有婴儿拳头大小的血洞,是那样触目惊心。
饶是他此前见过不少外伤惨重的其病患,当晚还是没经受住那强烈的视觉冲击,做了一整晚的噩梦。
也不知道下手的人是谁,竟然这么狠。
高玚没有错过护工眼里的同情,心底倏而泛起丝丝苦意,一双湖蓝眼眸透着些许怅然:“有些事,由不得我。”
他又何尝不想再多待几天。
只要人在医院,他就是被邢奚厌弄成残废,逃生机率怎么也比那荒僻的地下室强。
无奈他前段时间腿伤太重,基本没法离开病房,不论是躺在床上还是上洗手间,都被守得死死的。
也因此,错失了不少逃跑机会。
听他这么一说,护工立马猜到了另一个可能。
脑海中不自觉地将裹挟青年的目标人物,跟那长相比omega惊艳漂亮,却总是冷着一张脸,让人脊背生寒的alpha对上号。
“是您爱人让你提前离开医院的吗?!”
听出护工暗指的人是邢奚厌,高玚心脏一颤,只觉浑身不适,腿上身上哪哪都疼,心里一万个不想承认邢奚自己的恩怨纠葛。
他连忙否认:“算不上爱人……”
护工只当高玚也在介怀自个伴侣的粗心,颇为共情地点点头。
似是觉得只是点头还不足以完整表达此刻的心情,接着他又煞有介事地打抱不平道:
“先生这么想也没有错,不懂照顾人的伴侣不要也罢,实在太不体贴了!”
尽管外头那人才是安排自己过来照顾青年的直属雇主,吐槽到兴头的时候,护工也是半点不留情面。
“是吧……”
高玚哑然,对护工的话反驳也不是,默认也不是。
只庆幸对方数怼的“不体贴伴侣”,现在人正在医院前台办理退院手续。
否则这话要是被听了进去,他怕是又得遭罪。
“扶我起个身。”
为免少年继续在这种危险的话题上说个没完,高玚掩住心底不安,示意他过来搭把手。
“欸,这就来!”
年轻护工放下手中毛巾,快步走到高玚面前,略显稚气的墨瞳止不住地往他的眉眼鼻子嘴上瞟了一眼,又一眼。
看着看着,少年不禁漏了呼吸。
“你这是在做什么?”
察觉那火热的注视,高玚愣了一瞬,上半身稍往后倾,避过对方快要打到肩上的热气。
“先生长得跟一个人好像啊。”
少年恍若未觉,目光依旧呆呆地望着不远距离外的青年,一双墨色瞳眸透出几分惊叹。
虽然他仅仅是在星网上刷到的那人,不曾在线下近距离接触过,但不知怎的,就是觉得两人的长相特征,哪哪都像。
“你说的人是谁?”
高玚微顿,心底忽而涌出一股说不上来的复杂。
他这是被认出来了?!
“那人是高家首富的儿子,帝国的星民们都知道他!”
高玚:“?!!”
不等他开口自爆身份,少年满眼兴奋的接着说:“说实话,要不是先生是个……信息素有点奇怪的omega,刚开始,我也差点将先生误认做了高家少爷。不过先生跟他长得这么像,不会是亲戚吧?!先生认识他吗?”
一句无心之言,将高玚猛地拽回现实,宛若一记重击,将他砸得血肉模糊。
他面色反复变换,还未宣之于口的解释,最后还是化作了一句“不认识。”
“听说他前段时间跟一个未分化者官宣,后来又悔婚了……他那位未婚夫,可厉害了,不到二十岁,就被皇家军队破格录用了。”
少年浑然没有发觉青年脸上的不对劲,接着将自己掌握到的热乎情报,倒豆子似的,全盘脱出。
高玚失神:“难怪……”
难怪最近总见到邢奚厌身穿军装。
他果然是有手段的,是他当初瞎了眼,才把对方当做是一尘不染的小白花……
正兀自走神,耳边再次传来少年的声音。
“先生,这花可要留着?”
少年看了看花瓶上快要枯萎的红山茶,随即又看向床上的青年。
似是拿不定主意,是该将眼前的花清理掉还是该留下。
“扔了吧。”
高玚顺着护工的声音,扫了眼那被邢奚厌放到窗台上的花束,心里一片漠然。
即便被护工照顾得很好,光线充裕且空气流通,花叶一样没能躲过枯败凋零的结局。
“就这么丢了会不会有点可惜……?”
护工眼神犹疑,有些舍不得就这么将一株尤未彻底凋败的花就这么扔了。
高玚此时也没什么心思再应付他,松口道:“随你,想拿来做什么就做什么。”
“谢谢先生!”
少年顿时喜上眉梢,跟高玚道别后,依依不舍地走出了病房。
走廊上。
“上校,一切手续已经办妥。”
保镖神态恭敬,颔首躬身,将手里的回执递到alpha面前。
alpha接过回执,没有再多做耽搁,径自回到那人所在的楼层。
刚出电梯,护工怀中熟悉的一抹殷红,忽的撞入眼帘。
猝然见到他的出现,护工猛地一愣。
后知后觉那冷厉视线正落在自己怀中,他脸上还未收回的笑意顿时僵住,心脏险些跳到嗓子眼:“先生,您回来了?!”
亲眼目睹护工慌里慌张地将手里的山茶藏到身后,邢奚厌眸光一寒。
色泽极浅的双眸,逆着光微垂着,扫下一片厚重残影,将眼中阴鸷衬得越发探不见底。
一如那幽幽深潭,只稍对上一眼都令人从脚底软到脑袋,被那有如实质的寒意,惊出层层冷汗。
“他给你的?!”
“是……”
少年肩膀抖抖索索,先前的胆量顷刻间被那双不掺丝毫杂质、更不掺一丝温度的视线,扫之一空,荡然无存。
他失措地点点头,声线颤抖,口齿不清地说着:“我看这花……快凋谢了……就这么扔了……有点可惜……便跟先生提了一嘴……”
听了他的解释,alpha身上寒意更沉。
压抑,厚重,夹杂着怒意的苦香,顷刻泄出。
少年墨色杏眸骤然睁大,畏惧化作丝丝细微红藤,悄然爬上眼白。嘴唇哆嗦着,浑然失了血色。
被对方从其他医院挖过来受聘为私人护工前,他并不晓得雇主的身份,只当是个出钱豪橫、生性寡淡的有钱人。
直到现在。
直到这一刻。
他才直观地从对方的信息素中,感受到那股足以将omega牢牢掌控在股掌之间,凌驾在alpha之上,与众不同的气场。
片刻后。
alpha拿着花瓣将散未散,糜烂变形的山茶,推开了病房的门。
开门声伴着沉稳有序的黑靴踢踏声,自男人耳边呼啸而过。
高玚从那扰人的声音中回过神。
视线扫过alpha手中眼熟的花蕊,不由得心下一紧,僵持多日的冷战终是在越累越重的不详预感下,率先败场。
质问跟着从牙缝间挤出:“那花……怎么在你手里?”
“我把它要回来了。”
邢奚厌轻拢了下散开的花瓣,随即将花茎重新投进花瓶。
茎根直抵瓶底,融进晶体质感的瓶身,若隐若现地透出一抹曲折细长的绿影。
先前护工已经将瓶子清洗过一番,如今整个瓶子里已经没有水,但alpha似乎并不关心。
将那花放回原处后,他便径自转过身,一步步靠近病床上的身影。
挺拔修长的身躯,将高玚笼得密不透风。
无声的窒息,几近挤破他的胸腔。
下一秒,下巴落入对方手里。
失了分寸的力道,很快便在他有些苍白的下巴上烙出薄红的指印。
邢奚厌拇指刮过掌下红唇,将那饱满碾压得愈发殷红:“为什么要给他?”
高玚被掐得生疼,下巴几近错位,眉头紧紧蹙起,却仍旧不服气地冷哼:“没用的玩意,给了就给了。”
alpha眼底倏而漫过一层红雾,受妒意裹挟的声线,透出显而易见的吃味:“学长真是大方,随便一个人都给……”
宁肯对任何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施予那无处安放的关注,却不肯再重新看他一眼。
“嗬,跟你有半毛钱关系?!”
听着对方满含讽刺的称呼,高玚恨恨地撇过脸,很快又被用力掰回。
alpha下颌绷紧:“你是我妻子,你的注意力,你的一切,只能给我,只能爱我!”
高玚目露嘲讽,理智瞬间被怒意跟受人钳制的不甘疯狂啃食。
反呛的话当即没了顾忌,只管往对方的痛脚戳。
“我他妈想爱谁就爱谁!就喜欢见一个爱一……”
话到一半,左脸忽地刮过一阵火辣辣的疼,一丝温热的血迹随即从耳蜗溢出,从耳垂淌下,在肩上滴出几滴殷红的湿痕。
高玚耳朵嗡鸣阵阵。
有那么一瞬间,楼下争执的声音忽而变得异常遥远,alpha沉着脸嘴巴一张一合,却只听进耳边聒噪不停的嗡嗡声。
alpha眸色晦暗,曲起指尖,压上男人浸着血迹的耳垂。
血珠争先恐后,渗进修剪平整的指甲缝,染红了alpha半截手指。
“不准你爱上别人。”
似是对男人倔强的沉默不满,他边将他耳廓里的血涂到红肿突兀的脸颊上,抹得更匀,边固执地重新强调了一遍又一遍。
殊不知,那话稍一灌进男人听力受损的耳朵里,便被过滤成了一阵嘈杂的嗡鸣。
连带着另一边听力完好的右耳,也短暂地受了那嗡鸣的殃及,一时间竟同样听不出他口中含糊微弱的音节,到底是在说什么。
“……”
饶是如此,高玚从他那跟变态有得一比的病态视线里,多多少少也猜出了邢奚厌八成又在犯病,想逼他求饶示弱。
迟来的痛意从几近失去知觉的皮肤,钻入横亘在血肉之间的神经组织,如无数无数蛆蚊他的钻进骨头里,用那无法忽视的痛麻,每时每刻提醒他,那些加诸在自己身上的暴行。
他一言不发,目光始终怒瞪着那双浅色瞳眸,舌尖用力抵住腮肉,试图遏制那痛意持续蔓延。
只可惜镇痛效果不佳,被扇到地方依然痛到他不禁怀疑,那半边脸没准是被对方刮掉了一层肉。
“为什么不说话?”
邢奚厌身躯微不可察地轻颤了下。
男人罕见地梗着脖子,闷声不吭。
一双剔透明朗的湖蓝双眸,更是浸满了愤怒不甘,浑然一副不服气更拒绝服从的架势。
却不是他想要的爱意,屈服。
钳着下巴的手,无意识间紧了又紧。
高玚下巴吃痛,再顾不上揣测对方又在发什么疯,带着一股豁出去的决然,提高声量,咬牙切齿地吼:“把!你!那狗!爪!拿!开!”
似是觉得单纯的口头输出不足以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反击力,他紧攥拳头,不甘示弱地开始往对方身上招呼。
“不对。”
alpha受了攻击,另一只手迅速捏住高玚后颈最敏感的地方,力道猛地一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