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顿时嘈杂,几个护士连忙跑向陶燕秋,陈路生远远站在一旁,仰头和林重遥遥对视。
风吹动林重的发梢,额前的碎发拂动,外套敞开。
林重转身,从楼梯下楼,楼梯间里响彻着两个人的脚步声,一个缓慢,一个匆忙,脚步声交汇,同时停了。
他们隔着几节台阶对望。
“陈路生,你到底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林重说“你不如现在一次性全说了,给我个痛快。”
陈路生目光回避,“我、我不记得了。”
“你倒是忘得干脆。”林重冷笑。
陈路生心里发慌,他抓住林重的手,近乎在乞求:“我们回家好不好?”
林重许久没说话,也没动。
沉默良久后他道:“陈路生,我把你妈推下楼了。”
陈路生眼睫轻颤了一下。
“你还要我跟你回家吗?”林重问。
陈路生的手轻微地颤抖:“回家。”
林重莫名地笑了,越笑越大声,“哈哈哈陈路生,我真是小瞧你了。”
“你说你,你以前那么恨我,甚至不惜找人撞我,你现在怎么就、就一副非我不可的深情模样了,你是不是有病啊?”林重嘴角扬着,眼里却闪着泪光。
他说完点了点头,“对,我差点忘了,你有精神病。”
陈路生浑身僵硬,林重都知道了,他手抖得厉害,手指似乎用不上力气般,快要抓不住林重的手腕。
阳光晒着他的后背,他此刻却像站在寒冬里,冷冽寒风吹进骨头缝里。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你会这么恨我。”林重的手撑着扶手,他几乎快要站不住,身体靠着扶手勉强撑着。
他腿疼,胃疼,额角的伤疤也在疼,胸膛手术刀留下的伤疤也疼,全身都感觉好疼。
“我更没想到……”林重长呼了口气,他看向陈路生,“陈路生,如果你父亲不是那样的人,你还会恨我吗?”
陈路生低下头去。
“所以我这算是被牵连了吗?”林重想笑,嘴角扯了扯,眼中尽是悲凉。
林重不明白,他为什么总是遇到这种事,他父母是,陈路生也是。
他就那么招人恨,一个个都要这么蛮不讲理地恨他。
胸膛好像被挤压,林重喘不上来气,力气也渐渐被抽走,他彻底站不住了,身子直往下沉,陈路生伸手想扶住他,被他狠狠推开,他一点点蹲下去,手抓着扶手。
“对不起……”
“你别说对不起,你们没做错,你们都没错。”他爸妈生了他,所以他们怎么对他,都是他该受的,是他先招惹陈路生的,所以他活该被牵连。
他们都没错,是他自己活该。
“林重,我们回家好不好?”陈路生不顾林重的挣扎,死死抱住林重。
“陈路生,放手吧,我们没法继续了。”
林重稀里糊涂地抱着一堆利刺生活的已经够久了,接下来,他不想继续了。
陈路生身上太多刺了,每走近他一步,就会有新的刺扎在他身上,他怕疼了。
“不要,林重,我不要,我要你跟我回家,我求你了,我错了,我以后不会了。”陈路生声音哽咽,手臂越发收紧,不肯放开。
林重用力掰陈路生的手,掰不开就咬,陈路生疼得紧皱着眉,却仍不放手。
“陈路生,我求你了,放开吧。”林重没劲了,声音也有气无力。
陈路生身体一僵,手上松了些劲儿,林重趁机摆脱陈路生,往楼下跑。
心脏好像不跳了,血液也不流动了,林重感觉自己活像个骨头架起的木偶,机械地迈开步子,跨到下面的台阶,好几次差点摔倒。
他出了疗养院,上了赵景川的车。
眼泪夺眶而出,他把脸埋进手掌里,声音被哽咽填满:“开车。”
赵景川将油门踩到底,跑车如箭射出般飞驰而过。
副驾驶座上,林重哭得快要蜷起来。
“你为个渣男哭值得吗?真够没出息的。”赵景川瞥了他一眼道。
空气似乎变得稀薄,林重大口抽着气,他脸通红,手指僵硬发麻,好像不听使唤了,弯不了。
赵景川把车停在了路边,他抓住林重的手,揉开,帮林重缓解僵硬,“别哭了,慢慢呼吸。”
林重听不进赵景川的话,赵景川直接上手,捂住林重的嘴,把人按倒,手一松一紧,让林重被迫放缓呼吸。
林重无力挣扎了几下,挣扎不开,最后渐渐平静下来,靠着车椅背,眼睛缓缓闭上,赵景川用手擦了擦林重脸上的泪水,林重像被惊到般眼睫颤了颤,但眼睛没睁开。
“睡吧。”赵景川轻声说。
赵景川开车带着林重去了他那,林重一路睡得很沉,到了地方也没醒,赵景川就抱起他进了别墅。
到晚上,赵景川不见林重从房间里出来,他推开门,林重背对着他。
“醒了吗?”赵景川问。
他绕到床另一侧,林重躺在床上,眼睛是睁着的,但人像个玩偶似的,眼神空洞。
“起来吃点东西吧,你是要饿死自己不成?”赵景川伸手去拉林重的胳膊。
林重被拽起,然后赵景川一松手,自己就倒回去了。
林重什么都不想干,他就想躺一会儿。
“你是在我家,得听我的,快,起来,不许再躺我的床了。”赵景川再次把人拽起来,林重像没骨头一样,瘫成一滩烂泥。
身体没支点地向前前倾,脑袋撞上赵景川,接着整个人向前倒去,靠着赵景川。
“我想躺一会儿。”林重声音极小,赵景川很努力才听清。
赵景川莫名红了耳朵,“嗯,那你躺着吧。”
他不自觉地没法拒绝林重。
林重躺回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像个毛毛虫结成的茧,只露出半个脑袋。
“不饿啊?”赵景川坐在床边,拨了拨林重头顶的头发。
林重不回应,像没听见。
赵景川翻身躺到床的另一边,“要不我给你支个招,气一气陈路生,让你痛快痛快?”
见林重沉默,他又靠近了些。
“你自个在这伤心有什么劲儿啊,你得报复回去啊,谁不让你好受,你就不让谁好受。”他嘴里不停,“我跟你说,你现在就应该立马去找个新欢,幸福给陈路生看,气死他。”
“不过你这样的,我估计你也立马找不到什么新欢,我就勉强帮你装一下吧,咱俩就这么躺床上搂在一起,拍个照片给陈路生发过去,我保准他能气死。”他说着伸手撩被子。
林重将脑袋都缩了进去,彻底成了一个被子裹成的茧。
赵景川自知无趣地默默离开了房间,转头拿了几块巧克力回来,放在床边。
随后他靠着林重躺的那一侧床的床沿,坐在地板上,跟林重说话:“林重,饿了吃点巧克力,别饿死在我这,我还得给你收尸,这房子也不能住了,还贬值。”
“你能不能闭嘴?”林重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
“又哭了?”赵景川听这声像哭了“你怎么这么爱哭啊,用不用给你拿点纸,鼻涕别抹被子上。”
茧破开了一个口,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来,林重眼睛红红的,鼻尖也是红红的,像只白兔一样。
他重重道:“没哭。”
赵景川一瞬看愣,迟钝地点了点头:“嗯,你说没哭就没哭。”
林重伸出一只手抓住一块巧克力,手臂缩回去,手肘没进被子里,只露出两只手。
他拆开包装,咬了一口巧克力。
赵景川越看他越觉得像兔子,两只爪子抱着食物,小口小口进食。
“我之前的点子,你考虑一下。”赵景川又犯起贱“绝对能气死陈路生,让他哭得比你还厉害。”
林重把剩下的巧克力包起来,放回原位,翻了个身,背对赵景川。
“小哭包林重。”赵景川戳了几下林重,手指在被子上戳出一个坑“哭包哭包哭包,哭包林重。”
林重吸了吸鼻子,把头重新闷起来。
“你不热吗?”赵景川说“你别闷死了,闷死的尸体是最臭的,我新买的床,你别给我弄臭了。”
林重突然一把掀开被子,抓住赵景川往被子里埋:“臭死你。”
赵景川丝毫不生气,反而笑了,心想,终于有点活人气了。
第71章
林重睡了醒,醒了又睡,他也不知道他怎么那么多觉,就是睡不够,赵景川在楼下放着音乐,叫了很多朋友过来,蹦的很嗨,好像就不想林重睡一样,白天也嗨,晚上也嗨。
赵景川跑上楼,打开房间的门,拉起林重:“走,一起嗨啊。”
“你能不能不要管我!”林重甩开他的手。
赵景川不知怎的,也来了气:“你睡在我家,要不然你以为我想管你啊。”
林重下床,穿上拖鞋,就往楼下走,他一下来,楼下的几个人瞬间消停了,看着林重走到玄关处换鞋,互相交换眼神。
赵景川随后下楼,看到林重推开门要走,大吼道:“你走,我看谁收留你,我让你住,你就感恩戴德吧。”
声音甚至压过了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林重也没给个回应,迈出门,反手摔上门。
气氛一时凝重,众人看了眼赵景川铁青的脸色,一个个大气不敢出。
赵景川气不过地把家里砸了一通,砸完还不觉解气,又狠狠踹了一脚沙发,沙发没踹倒,他自己差点倒了。
稳住身体后,他直冲冲跑出家门。
可是当他出来,已不见林重的身影,他大喊:“林重,我想管你,我想管你。”
话语间已是泛起哽咽。
为什么他总是言不由衷,为什么他就是不能坦坦荡荡地说出真正想说的话啊?
“飘雪了。”外面有人大喊。
雪花轻落,落在地面上瞬间化成了水,有人打开伞撑在头顶,从林重旁边走过,嘀咕着:“今年的雪来得真早啊。”
是挺早的,还没迈入十一月呢。
今天格外的冷,一降雪,气温骤降,林重裹了裹自己身上的厚外套,埋头走自己的路。
雪打湿了他的肩头,头发也湿成缕,贴在头发上。
该去哪,林重不知道,刺骨的寒意穿透骨头缝,他的腿疼得厉害,长时间的徒步对他来说是种折磨。
他在一家关门的店门前的台阶上坐下,捏了捏疼痛不止的膝盖。
要是有个四季温暖,从不落雨落雪的地方就好了,他这腿或许就不会再疼了,他想。
然而,这个世界上没有四季温暖如春,从不落雨的地方。
所以,林重的腿会一直痛下去。
身份证也没带出来,开个房都没法开,不过也无所谓,哪林重都能睡,他不是什么富贵命。
雪没下多久,地面被润湿了一层,片刻太阳出来就干了。
过往行人匆匆,车流涌过,落进林重眼里,像开了二倍速一样,恍惚间,林重觉得自己好像看见陈路生了,站在对岸与他相望,一辆车驶过,阻隔视线,过后又不见陈路生了。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大抵是的,只是这个时候想他,未免没出息了些,想他和陈路生这些年,不是陈路生恨他就是他怨陈路生,挺累的。
罢了罢了,从今以后,各自好过吧。
他又困了,抱着膝盖,头枕着手臂,闭上了眼,天气太冷,到底是睡不舒服的,好在有太阳,没冷到会冻死他的地步。
迷迷糊糊感觉有人推他。
他睁开眼,看见一角白色羊绒料子,跟雪一样白。
“跟我回去。”耳边响起赵景川的声音。
他抬起头,肩头斑驳的赵景川站在他眼前,雪落在地面上没留下痕迹,在赵景川如雪般白的羊绒大衣上却留下了,灰墨般沉在他肩头。
“我把他们都清走了,你以后爱躺多久躺多久,别饿死就行,我可不想给你收尸,嫌臭。”
见林重没什么反应,跟睡懵了一样,他直接上手,拉起林重,林重猛地站直,腿上落了重量,受过伤的那条腿立刻像骨头重新裂开般,疼得他踉跄了一下。
赵景川扶住他,“你腿疼?”
他没等林重回答,转过身去,蹲下,“上来。”
林重乖乖趴到赵景川背上,赵景川脸上不禁浮现笑意,心想,林重睡懵了也挺好,至少乖。
赵景川勾住林重的腿弯,“抱紧了。”
林重抱紧赵景川的脖子,脑袋一耷拉,靠上赵景川的肩膀,赵景川站起身,背着林重往回走。
林重的呼吸在赵景川耳边,宛如浪潮,带着湿气。
“林重,虽然你不会信,但我真的,其实是希望你过得幸福的。”赵景川语气难得温和平静。
林重没有反应,呼吸平缓,没有起伏。
“你睡着了?”赵景川问。
林重依旧没反应。
赵景川叹气,“睡得可真够快的。”
大太阳晒在人身上,暖和又惬意,赵景川继续往前走,在心中无声期盼,路啊,再长一些吧。
“林重,你不选我也没关系,但陈路生不行。”
赵景川自顾自地说。
“林重,我望你遇一良人。”
林重的头轻微地动了一下,赵景川的声音变得很小:“陈路生和我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赵景川背着林重到家,林重睡得很沉,赵景川觉得他那已经不是睡着了,那是昏迷,他拍了拍林重的脸,林重都没反应。
“不会饿死了吧?”赵景川伸手探了探林重的鼻息,林重快两天没怎么吃过东西了,他真怕林重嘎了。
好在还有气。
楼下还一片狼藉,赵景川下楼叫了钟点工过来收拾客厅,又订了些菜派送过来。
林重这一觉睡得沉且短,醒来坐在床上,疑惑自己怎么又回来了,他掀开被子下床,从楼梯上下来,看见赵景川正在厨房里忙活,一身烟火气。
他靠着格子柜,看着赵景川。
“醒了。”赵景川可能想秀一把,颠了颠锅,结果锅差点脱手,秀没秀成,倒是糗大了。
“你会炒菜?”
“那当然。”赵景川嘚瑟地晃了晃头,“后来学的。”
赵景川关火,装盘。
林重自觉地拿碗盛饭。
“饿了?”赵景川把菜放到餐桌上。
“嗯。”
赵景川看林重端着碗先吃上了,笑道:“你倒是不客气。”
“我帮你盛饭了。”林重扬了扬下巴,朝向对面的那碗饭。
“……我谢谢你,帮我盛饭,大功劳啊。”
林重低头吃饭,不搭话。
林重是真饿坏了,吃了四碗饭,撑得靠着椅背不想动。
“去刷碗。”赵景川用筷子敲了敲林重面前的碗。
林重收拾碗筷去厨房,水流声响起,赵景川靠着椅背,凝望着林重单薄的背影,林重刷完碗转过身来,他立马收回视线,看手里的手机。
林重的脚步声近到他跟前,从他右边延到左边,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远,他抬起头寻过去:“你要去哪?”
林重:“走。”
赵景川:“走去哪?”
林重:“走到哪就去哪。”
赵景川一只手臂搭在椅背上,“我这儿让你免费住,你就平时给我做个饭拖个地就行。”
“不用。”林重站在玄关换鞋。
“那你能去哪?”赵景川冷笑“睡大街吗?”
“也可以,又不是没睡过。”林重说。
赵景川心里一瞬被酸涩感胀满,嘴唇张张合合,在林重推开门即将迈出去的前一刻,他快步抓住了林重的手臂。
他把一把钥匙塞进林重手里,“我另一个房子的钥匙,那里平时空着,你要住的话就住吧,你不是还欠着我一件事呢嘛,那就帮我看房子吧,不然找人看房子也要钱,正好省了笔钱。”
林重看了眼赵景川,攥住了钥匙,迈过门槛。
赵景川望着马上要关上的门,嘀咕一句:“连句谢谢都不说。”
门猛地再次敞开,林重的头靠着门边,回望赵景川:“谢谢。”
赵景川的心脏里像有个小球,一下弹得很高,咚地落下来,坠落引起的震荡延绵整个躯体,从心脏漫开酥麻感。
林重说完,彻底关上了门。
林重打算回家里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然后搬出来,路上他一直想,以后一定要买个自己的房子,他再不想像个落荒而逃的败者一样收拾行李离开。
可那个房子不就在他名下吗,他莫名笑了,对,陈路生给他的那些还要转让回去。
他一个子都不要,陈路生他也不要。
等他赚了钱,那五百万他也还给陈路生,他不想和陈路生有一点瓜葛了。
吃得太饱了,人有些犯困,他在车上又眯了一觉,到了地方,司机师傅叫他,他睁开眼,望了眼车窗外的小区大门口。
他付了钱下车,门卫认识他,还抬手跟他打招呼,他回应了下,走进小区大门,闷头往小区里走。
他走得慢,一瘸一拐的,也走不快。
今天天气太冷,腿尤其疼。
幸好他和陈路生住的那栋楼离小区正门没有太远,走得再慢也十分钟左右就到了,他按下电梯键,站着等电梯。
电梯门在他面前敞开,他走进电梯,按了楼层。
电梯门旁边的显示屏上,数字一点点攀升,林重脑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想,这种状态平静得令他感觉死寂,像冻结的湖面。
终于电梯停了,他走出电梯,走到家门前。
手指按在指纹锁上,开锁的机械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陈路生录进去的一句:欢迎回家。
他拉开门,直面陈路生的脸。
“林重,你回来了。”陈路生脸上绽开笑容。
他面容憔悴了些许,下巴也长出了胡茬,他兴冲冲跑到林重面前,怯懦地没有敢伸出手。
“我来拿我的东西。”林重绕开他往里走“你的那些,我们也早点办一下转让手续吧。”
陈路生如遭雷击,伫立在原地。
林重朝卧室走,没走几步被陈路生拉住。
“不走好不好?”陈路生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陈路生,我们之间没法和解。”
“可以的。”
“不可以。”林重转过身,直视陈路生“陈路生,不可能。”
陈路生噗通跪了下来,抱住林重的腰,眼中蓄满泪水,脸上也满是泪,声声皆抽泣,“是我以前混蛋,你打我骂我都行,别不要我,我全都改了。”
“这不是改不改的问题,你起来吧,起来。”林重用力想将陈路生拉起来。
然而,陈路生身体沉在地面上,膝盖像和地面粘在了一起一样。
“起来!”林重吼道。
陈路生的哭声令林重脑袋疼,身躯里仿佛有只困兽在嘶吼,那吼声宛如指甲划过玻璃,抓人心肝般磨人,林重想愤怒,想大吼,他咬着牙压制心中的暴动,牙齿打颤:“你要我怎么办?”
“别不要我,我什么都愿意做。”陈路生泪雨连连,无助地抱紧,好似不抱紧些,眼前人下一秒就会不见一样。
非要这样吗,平静地看着他走不好吗,林重心想,何必这般,闹得失去颜面。
他已经尽力不去说重话,尽力压制着自己的火气了,偏要两个人像小孩扔泥巴一样把恶言恶语向对方投去,才肯放手吗?
好,那他就如陈路生所愿。
林重眼眶更红了几分,他抬脚踹开陈路生,吼道:“我不想要,我他妈的就是接受不了,你们这帮烂人把你们的那些烂事牵扯到我身上,我他妈做错了什么?”
实打实的一脚,完全没留余力,林重的腿也因此牵扯到有旧伤的膝盖,疼得林重收回脚后没法实落到地面,虚点着。
疼痛宛如给了怒气一剂强心剂,林重音量往上提,指着陈路生道:“你可怜,你父亲是那样的人,让你和你母亲遭了罪,可那和我有什么关系,你父亲喜欢的那个男小三又不是我,不是我害得你可怜,我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让你这么报复我。”
“如果你恨我让你的人生走上了一段错路,让你的人生有了污点,你报复我,我也认了,谁他妈让我欠呢,勾搭上谁不好,偏偏勾搭上你了,是我先招惹的你,我纠缠的你,我他妈认了,我也可以原谅你那么对我,我们还能凑合着过日子,可是,不是,连那天聚会你回应我的吻、我们做爱,此后的那一点点好都是你引我入套的陷阱,你一开始就是为了报复我,我他妈就是喜欢了一个人,又不是去杀了人,难道我就合该遭到这样的报复吗?我他妈就不可怜吗?”
林重狠抽了一口气,双肩不停颤抖,“我他妈为什么遇到的都是你这样混蛋啊,我自认我做得够可以了,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最多了,可为什么每一次我的付出都像喂了狗一样。”
泪珠挂在林重的眼睫上颤了颤,终是落了下来,在脸上留下一道泪痕。
第73章
陈路生痛哭着道歉着,跪着爬回来,再次抱住林重,林重怎么扯都扯不开,跟贴狗皮膏药。
林重就不懂了,难道这样抱住他,他就能不走了?不都是徒劳嘛?
“放手,陈路生,放手!”林重都没有力气去喊了。
“不,不要走。”陈路生抓着林重的手腕,用林重的手扇自己巴掌,“我知道错了,你打我吧,打我吧。”
林重不耐烦的甚至不想给个回应。
他觉得自己像个沉闷的火山,表面平静,内里却要爆发了,曾经那一瞬间萌生的想法冲进他的脑海。
都毁掉。
对,都死掉算了。
他和陈路生一起死,他把陈路生杀了,然后再自杀。
“林重,求你,别走,别不要我。”陈路生还在哀求。
林重沉了口气,“好,我不走。”
都死掉,都死掉,他心里想。
“真的?”陈路生不敢置信。
“真的。”林重说“你去洗把脸吧,太难看。”
陈路生满眼的警惕。
“我东西还在这,你洗把脸的功夫儿,我也不可能那么快把东西收拾了,去吧,你这样我亲不下去嘴。”
死掉,死,死,死,都他妈的去死。
“好。”陈路生松开林重,站起来,往洗漱区走,一步三回头。
他打开水龙头,林重则疯魔般看了眼四周,目光定格在厨房,他朝厨房直冲进去,拿出一把长且锋利的刀,他紧握着刀柄,身体像是兴奋般战栗。
他拿着刀走出厨房,拿刀的手背在身后,将刀掩藏。
陈路生迅速洗完脸出来,看见林重还站在客厅,顿时松了口气,毫无戒备地走向林重。
“抱一下吗?”林重张开一只手臂。
陈路生张开双臂,抱住林重,林重反手拿刀,手臂从陈路生身侧绕过,半环住陈路生。
下一刻,手里的刀从陈路生后背刺入。
陈路生登时睁大眼睛,眼中满是惊愕,刀刃持续刺入,那刀很长,穿透了陈路生的胸膛,刀尖抵到林重的胸前。
被陈路生的肋骨卡住,刀尖没法再深入,陈路生猛地推开林重。
陈路生后背上插着刀,血染红了衣服,体内的血液一点点流失,他腿发软,站不住地跪在了地上。
林重身上同样满身血,他呆呆望着自己的手,手上的鲜血带着残热,他像是才迟迟意识到手上的是血,双手突然颤抖起来。
他刚才干了什么?
胸前突然的触摸令他身体猛地一颤,他看向陈路生,陈路生伸出了手,目光顺带血的袖子攀到陈路生的指尖,染红的指尖拨开他胸前被刀划开的破口。
那下面掩藏着一道伤口,不长,只有手指的第一节骨的半个那么长。
仅仅刺穿了皮肉。
陈路生收回手,心想,还是伤到林重了。
林重没感觉到疼痛,看到伤口了,才感到有些痛。
腿上的疼痛在这时也传达到了大脑。
疼痛令他此刻清醒了几分。
陈路生没力气起来,跪着爬了几步,药箱在电视下面的柜子里,离他没几步,他翻出药箱,拖到林重脚下。
他打开药箱,翻找着什么。
他手没劲儿,一个劲儿地发抖,玻璃药瓶被弄倒,乒乓的声响引来林重的目光。
“你在干什么?”林重真没想到,这种关头了,他还有心过问陈路生在干什么。
“你的伤口……”陈路生有气无力道,他着实支撑不住了,身体已经伏地,快和地面贴在一起了。
林重觉得陈路生疯了,一个后背上插着刀的人还有心关心他的那个破口。
陈路生的血越流越多,看着骇人,地板上都是血,林重拿不准这种情况下该怎么止血,刀是不能拔出来的,刀插着,他也没法给他用绷带缠紧止血,他没时间去想了,拿出手机想叫救护车。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林重和陈路生同时看向门口,陈路生先一步反应过来,拉过林重的手,用他的衣服给林重擦手,可是他忘了他衣服上的血也很多。
“去换衣服,洗干净。”他推着林重往卫生间走。
绝不能让人知道是林重伤的他。
林重迟迟不动,拿起手机,继续拨号,陈路生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手机,“我会自己打,不用你管,你不是想走嘛,现在就走。”
林重看着他,有些愣怔,最后点了点头:“好,我走。”
他换下带血的衣服,冲了冲手上身上的血,然后把证件和衣服什么的塞进包里,走出卧室。
“叫救护车了吗?”林重走到陈路生面前。
陈路生把手机递给他,林重拿过手机,转身离开。
陈路生脱下衣服抹了把地面,自己则爬到门打开看不到的地方。
林重打开门,门外并没有人,他走出去,关上门,走向电梯间。
正在等电梯的闫涛扭头看见林重,“我刚才按你们家门铃,怎么没人开门啊?”
他说着发现林重好像没在听他说话。
他话刚说完,林重丢下手里的包,掉头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