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路生无奈地沉了口气,抓住林重的脚腕,拿到身前,帮林重脱袜子,穿上拖鞋,一只脚脱完,接着脱另一只脚上的。
他低下头,弯下了腰,林重俯视着面前的这个男人,从上到下的视角显得他好像高高在上。
原来,被爱可以让人的骨头重新生长啊。
林重想着莫名笑了。
陈路生帮林重穿上拖鞋,抬起头,看见林重正看着他,眼里折进去一点光亮。
林重勾住陈路生的后脑勺,俯身轻吻了下陈路生的嘴唇。
陈路生扶住林重的背,把人一点点往自己怀里按,搂住林重,抱紧林重,继续这个吻。
林重闭上眼,双臂搂上陈路生的脖子。
陈路生直接将林重从椅子上抱了起来,抱着他朝沙发走,他边吻林重,边坐到了沙发上,林重跨坐在他腿上。
林重吻得很急,像在发泄一样,从陈路生嘴里疯狂掠夺氧气。
陈路生捧着他的脸,“小山,慢慢来。”
他浅浅地含住林重的下唇,唇瓣碾磨,舌头扫过林重的唇齿,却不深入,林重抓着陈路生的头发,按着他的头,舌头迫不及待地推进陈路生嘴里。
陈路生往后躲:“慢慢来,你这样,我会很想……”
他说着,喉结滚动了下。
“想就做。”林重说。
“不饿了?”陈路生笑着说“刚才谁吵着说饿了?”
话落,林重的肚子像在配合他,响了一声。
林重腾地一下从陈路生身上起来了,陈路生站起来在林重额头上重重亲了一口,然后去厨房了。
不一会儿,菜上桌,陈路生剥了个粽子到碗里,推到林重面前。
林重让陈路生先尝一口。
陈路生吃了一口,差点没吐出来,强噎下去后灌了半杯水。
林重笑得差点岔气。
吃完饭,陈路生从林重拿回来的袋子里拿了两个橙子出来。
他问林重:“你吃不吃橙子,我给你切的?”
“不吃。”林重说“酸的。”
“你尝过了?”
“没有。”林重翻开书,“我爸他们单位每年发的橙子都是酸的,偶尔摸着一个还发苦,不用尝都知道。”
陈路生看向林重,眼神里带着疑惑。
林重瞥见了,“他们没吃过,每年橙子拿回来,都是我在吃。”
陈路生想,原来林父林母不知道是酸的啊。
然后他听见林重又说:“他们知道是酸的,所以都不吃。”
第33章
晚上林重看了会儿书,泡了半小时脚,就去睡觉了,陈路生搂着他,拽着他的腿搭在自己身上。
半夜,睡梦里,陈路生听见铛铛的两声,手臂下意识地紧了紧,却只拥抱到空气,他猛地坐了起来,脑子瞬间清醒了。
拖鞋也顾不上穿了,光着脚。
他把浴室、卫生间找了个遍,结果没人,拐到客厅,看见厨房里开着一盏小灯。
但还是没看到人。
冷白的光照亮了厨台上的砧板,上面还有两瓣橙子,走近了,酸涩的气味钻进鼻腔。
绕进厨房里,陈路生在厨台下找到了林重,林重背靠着厨台,手里甩出去一瓣橙子皮,丢进垃圾桶里。
“果然是酸的。”他酸得整张脸皱在一起。
陈路生从砧板上拿一瓣,咬了一口,酸汁在嘴里爆开,他也忍不住皱眉。
他在林重旁边坐下,林重的头顺势靠了过来,盯着陈路生的脚,脚背上血管清晰可见。
“明天我去给你买甜的橙子。”他说。
“嗯。”
“太酸了。”陈路生拿着那瓣没吃完的橙子,不想下嘴了。
林重扬头,亲了陈路生一口:“还酸吗?”
陈路生摇摇头,不酸,很甜。
他是说林重的吻。
随后他又咬了口橙子,抬起下巴:“酸。”
林重又去亲他。
第二天,陈路生去超市买了橙子回来,切开挑了最甜的,拿给林重,林重正在背书,他拿起一瓣,喂给林重吃。
汁水流到了手上,散发着清甜的香气。
林重最近睡眠质量极好,没做过噩梦,没腿疼过,觉越来越沉,有时他躺在沙发上,听着厨房里陈路生忙碌,都能睡着,丝毫不会被吵到。
林重自己都嫌弃自己懒了,每天一觉睡到太阳晒屁股,偶尔饿醒了爬起来吃过早餐后,还爬回去睡个回笼觉。
陈路生也惯着林重,放纵他睡懒觉,早饭备着,等林重什么时候起来就什么时候吃。
白天,他们一个在客厅里用电脑处理工作上的事,线上开会,一个在书房埋头学习,看网课,陈路生时不时往书房跑,看看需不需要添水,切点水果。
两人都没再在公司里出现过,公司里虽然一切都没什么变化,林重这个名字很少被提起,但还是有人惦记的,陆雪嚷嚷着没帅哥了,要辞职。
她已经很久没看见过她林哥了,实在想念,她在办公室里嘟囔的时候,李凯走到了她工位旁。
“你能不能帮我把林重约出来?我们一起吃顿饭。”李凯说。
陆雪哼了一声:“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你也去,你看着我行了吧,你看看我没安的什么好心。”李凯是真服了陆雪这张嘴,怎么逮着他就怼啊。
陆雪狐疑地看着李凯,“你到底想干什么?”
“就吃个饭,他不是走了嘛,还不能吃个散伙饭了。”李凯其实是想探探林重和陈总是什么关系,顺便关心一下林重。
陆雪丢给他一个“你看我信吗”的表情。
不过吃饭嘛,不吃白不吃,“你请客?”
“当然我请客。”
“行吧,我问问林哥。”陆雪掏出手机给林重发了条消息。
林重那会儿没看手机,到晚上了,随手打开手机时才看见,他也有点想陆雪那个小丫头了,就答应下来了。
而且他也欠着李凯人情呢,得还。
他跟陈路生说了声:“路生,同事找我吃饭。”
“什么时候?”陈路生问。
“明天晚上。”
陈路生看过来一眼:“带家属吗?”
“把你带过去,吓死他们是嘛?”林重笑了。
“那你们吃。”陈路生有些失望“我到时候送你过去。”
林重:“嗯。”
“吃完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陈路生说。
林重又:“嗯。”
次天晚上,陈路生开车把林重送到烧烤店,林重在车里和陈路生吻别,然后下了车,走进烧烤店,陈路生看着林重进去了之后才开车离开。
林重到的时候,陆雪和李凯已经到了,两人大眼瞪小眼,相对而坐,谁也看不上谁,眼里不是嫌弃就是鄙视。
陆雪最先看到林重,立马眼睛亮了:“林哥!”
“你们到这么早啊。”林重说。
李凯拘谨地站了起来,和林重怼来怼去的他擅长,可正常相处,他就感觉嘴不是自己的嘴,手也不是自己的手了。
天暗下来,外面不晒了,烧烤店老板把桌椅摆了出去。
在外面吃凉快,李凯就提议:“我们去外面找个桌吧。”
林重和陆雪都没意见,烧烤嘛,当然是露天的才有感觉啊。
找了个桌坐下,三人点了串,和几瓶啤酒。
老板把啤酒先拿了过来,三人一人开了一瓶啤酒,对瓶碰,李凯开了个头,说这两年有些对不住的地方,请他们见谅,陆雪和他先碰了一下,说他今天像个人样,然后三人都笑了,算是一笑泯恩仇了。
不一会儿,串上来,三人撸着串,喝着酒,闲聊着,陆雪在这儿,李凯也不好问林重和陈总的事。
等陆雪撂下酒瓶,跑店里上厕所,他才提起:“那天在医院,陈总给我打电话了。”
林重没搭话,给自己点了根烟。
李凯砸吧砸吧嘴,也不说话了,他看出林重不太想说这事了,再问下去就不礼貌了。
两人闷声喝着酒抽着烟,那边陆雪上完厕所,从店里出来,林重他们那桌比较靠外围,走过来要路过好几桌,忽然从陆雪那边传来一声尖叫。
林重和李凯同时望了过去。
他们听出了那是陆雪的声音。
陆雪正被一个男的抓着胳膊,两人争吵着,陆雪嘴里骂得特别难听,李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抬脚就要过去,眼前忽的闪过一道黑影,林重的身影飞速从他视线里掠过,留下一道残影。
林重挡在陆雪身前,抓住男人的手臂,“松手。”
他手上力道很大,男人疼得松开了手。
陆雪手发抖地抓住林重的衣服,像终于找到了靠山般,气呼呼道:“林哥,他摸我。”
第34章
对面的男人指着林重身后的陆雪,叫嚣道:“我摸你?我怎么摸你了?你穿这么骚,我看你是想勾引男人,勾引不成就想诬陷人。”
话落,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酒瓶碎裂的声音。
林重将手里顺走的酒瓶砸在了男人脑袋上,这几天他可能被惯坏了,遇到这么一点不顺心的,就变得特别暴躁,忍不住就动手了。
男人被砸得头破血流,捂着脑袋哀嚎,发白的视野里,林重站在那里,嘴里还叼着烟,没来得及取下掐灭。
这下,和男人一起来的几个人看不下去了,站出来,有人扶住男人,有人站在林重跟前叫嚣着要报警。
李凯也过来了,“你们报吧,你朋友性骚扰,报警了也得被抓进局子里拘留。”
对面几人犯怵了,拿着手机犹犹豫豫。
“我怎么性骚扰了,你有证据嘛?”被砸的男人也不迷糊了,吼声震天。
李凯抬头看了眼周围,没看到监控摄像头,他又望向周围几桌的人,人人从看戏张望到转身低头做鹌鹑,他心底一片凉意漫开。
林重把手里的酒瓶一扔,抽了口烟,无所谓道:“报吧。”
他推着李凯和陆雪,回他们那桌,“咱们继续吃。”
“不是你……”李凯要说什么。
“吃你的串。”林重拿起一串羊肉串横着送进李凯嘴里。
他摸出手机,找到了陈路生的手机号拨出去。
那几个男的真的报了警,有意无意地靠近过来,像是在防止林重他们逃跑一样,还拿手机拍下他们的照片。
电话很快接通,几乎秒接。
“你们吃完了?”
“没有。”林重说“我打了人,对方报警了。”
“等我。”陈路生说。
电话挂断,林重撂下手机,若无其事地抽烟,李凯看着干着急,陆雪则在那打电话摇人,她别的不行,就关系特足。
最先找的就是他叔,他叔是开律师事务所的。
“你放心,林哥,此时因我而起,我绝对不会让你进去的。”陆眼神坚定。
林重无奈地笑了笑,他看出来了,其实那帮人就是做套给他们呢,想讹点钱,进去倒不至于。
“我能干点什么啊?”李凯实在着急。
林重笑着推给他一瓶酒,又递给他一把串:“喝酒,吃串。”
李凯无语:“……”你是真心大啊。
林重把烟掐灭,喝了两口果汁,漱了下口,李凯心难安,屁股上跟长钉子了似的,坐不住,最后他给林重转了五千块钱,这是他所有的私房钱了,过会儿警察来了,他想商量和解得用钱。
林重看到转账了,没收。
陈路生和警察一前一后来的,当一辆大奔开过来的时候,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陈路生把车停在路边,快步走到林重身边。
林重勾着陈路生的脑袋,仰头和陈路生接吻,陈路生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林重柔软的舌尖滑过他的唇瓣,他扶着林重的下巴,闭着眼享受林重这片刻的主动。
众目睽睽之下,他们吻得漫长,各种目光投来,他们仿若无感。
李凯长着嘴,手里的手机掉在了地上,眼神呆滞,陆雪也是一惊,但她好歹知道林重和陈路生在一起过,倒没那么惊讶了,只是暗暗在心里骂林哥不争气,还是让渣男骗了去。
一吻结束,林重长长喘息。
“你没伤着吧?”陈路生不舍地又轻吻了下林重的额头。
“没有。”林重挺享受的。
“那就好。”陈路生说“我先去和他们谈谈。”
陈路生的手段向来简单粗暴,说去谈谈也就是砸钱。
当然,这是最有效的。
这边已经谈妥了要拿钱和解时,警车开了过来,林重没出面,全程陈路生负责和警察沟通,期间陆雪搬的救兵也到了,然后有人突然跑过来指证那个男的性骚扰,那男的一群人吃瘪,林重这边翻脸,也不答应拿钱和解了,场面乱成一团,林重趁机去结了帐,结完回来时警察已经勉强稳住了局面,最终那男的一群人没讹成功,林重也没进去,双方和平和解。
这事算了了,最后该散场的散场,该去派出所做笔录签和解书的去派出所,该去医院的去医院。
林重是不太想来派出所的,肖乐在派出所上班,他倒不怕肖乐说他什么,他怕肖乐回去跟安禾说,安禾回头说他,他最烦安禾唠叨。
其实他和肖乐他们已经很多年没联系了,当年他可是连句话都没再和他们说过,一直到毕业,彻底分道扬镳。
要不是肖乐他们结婚主动把他叫去了,他都以为他们这辈子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
但事实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在大厅里坐着等陈路生,陈路生刚走过来,他就看见了肖乐,他借着陈路生的身板挡住自己,老老实实地猫着,结果肖乐径直往这边走了几步,他躲也躲不了了。
肖乐是走近了才看见林重的,他惊讶了一瞬,“你和他认识?”
显然,肖乐更惊讶于林重和陈路生的关系,而不是林重为什么在这里。
之前陈路生打人的那个案子是肖乐负责的,肖乐以为陈路生又闹出什么事了,想过来问问,完全没想到会看见林重。
“嗯。”林重也没什么可遮掩的了。
肖乐看了看陈路生,有些欲言又止,他很想问林重知不知道这哥们的情况,他可没忘,上次他是怎么结案的,陈路生找来的律师直接掏出了两份病例,一份是陈路生的,一份是陈路生母亲的,疑似遗传性精神疾病,最显眼的两症状——幻觉、躁狂。
这打了人,人都没地说理去。
最后被打的人松口了,就算他纠缠下去,也就最多是送陈路生进精神病院,说不定两个月后陈路生就自己跑出来了,而且陈路生又肯砸钱,他就收钱和解了。
肖乐是看过走廊监控的,他深知陈路生发病时候的恐怖,他怕林重会被误伤。
想着,他决定私下里和林重说,当人面,他也不好说人是精神病。
“你今天加班?”林重问。
“我哪天不加班,一会儿禾儿来给我送饭。”
话落,林重身体一滞,随后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拔腿就往外走,陈路生不明所以地跟上去。
肖乐在后面喊:“走什么啊,多聊一会儿。”
第35章
林重只一个劲儿地闷头往外冲,他走到一半,派出所的门被推开,一个个子不高的女孩子推门而入。
林重直愣愣地停在了原地。
安禾进门后也停住了,站在门口,和林重僵持着站着。
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闷,肖乐像是沉闷氛围里的局外人,他乐呵呵的,跟狗见了主人似的,摇着尾巴跑过去,接过自己媳妇手里的饭盒。
肖乐:“媳妇……”
安禾:“闭嘴。”
肖乐:“诶。”
肖乐老实巴交地跟被老师罚站了一样,站在一旁,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陈路生也差不多,摸不清情况地直盯着对面的女人。
他感觉林重的反应快和肖乐一样了,只是没那么明显,若不是女人的年龄不大,他都要怀疑碰上的是林重的老师了,还是学生时代最怕的那个老师。
“你怎么会来派出所?”安禾问林重。
林重挠挠头,躲避和安禾的直视:“打了人。”
“你跟我出来。”安禾说完转身出去了。
林重看了陈路生一眼,说了句“你等我一会儿”,然后跟着安禾,推门走出了派出所。
安禾走在前面,林重在后,路灯的灯光把地面打成如霜般的银白。
“你怎么又和他搞在一起了?”安禾说。
“谁?”
“陈路生。”
林重停下了,眼中震惊,当年安禾虽然就在他们学校旁边的大学念书,但应该不知道他和陈路生的那点事才对。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知道你俩的事吗?”安禾转过身。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找出了段存在手机里的视频,点开,放给林重看。
视频的最开始是不断燃烧的火堆,几双鞋入镜,脚下是细软的沙子,天色漆黑,火光映得一切火红。
“当时我们学校的群里不知道谁发了这个视频,视频在学校里传播开,我从别人那里打听到,视频是从你们学校的学生那里传出来的。”安禾说。
林重接过手机,明亮的灯光足够林重看清手机屏幕,视频拍摄得混乱,很糊,且晃动不停,而且大概是偷拍的,镜头最初总是对不准人。
“陈路生草过你吗?”
那是赵景川的声音。
“草过了吧。”
视频里,赵景川把林重掀翻在地,只看到两人的下半身,“你以为他把你当什么,当条狗啊,你他妈还甘愿当他的狗,你贱不贱啊林重,床上床下地舔他,你还不如来舔我,我比他可大方多了。”
林重对赵景川又踢又踹,赵景川往后躲开。
“给我按住他。”赵景川对其他人命令道。
双拳难敌四手,林重拼命挣扎,却还是被人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陈路生说了,随便我们弄你,你现在求个绕,我就让他们都滚蛋,就我和你,你主动点,让我爽一把。”
林重缓慢又深长地吸了口气,重重呼出,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拼命想着什么,想填补这可怕的空白,想什么呢,对,晚上去买点水果吧,就橙子吧。
“……我那天看见你去保险公司了。”安禾的声音突然传来,林重的思绪闻声断开了。
她继续说:“一开始我以为你只是去买个保险图安心,后来我听说你落水,我心里也不知怎的,老想着,正好我有个朋友在那工作,我就从他那看了你的购保记录,你在那家保险公司买了两份意外险,我又去找其他关系,然后发现你在不同的保险公司一共买了五份险。”
林重的脑子又空了,他讨厌这种空白,因为好像随时会有他不愿想起的东西浮现出来。
视频还在播放,打斗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场面混乱,里面的林重像头发了疯的野兽,手头摸到什么就扔出去什么,他好像看到视频里的自己手上戴着什么,太糊了,沙滩上的火堆又被砸灭了,除了飞溅的火星,什么都看不清楚,然后视频中断,播放完毕。
后来怎么样来着?林重不可遏制地想。
“林哥,安禾是不是差点失去林重这个朋友了?”安禾抓住林重的手,她的手冰凉。
“没关系的,安禾还有很多朋友。”林重摸了摸安禾的脑袋。
“可林重是安禾最好的朋友。”安禾此刻满脸是泪,哭得像个泪人。
林重一把抱住安禾,嘴上说着:“没事,哥没死呢,别哭了。”
脑子里却全是那之后发生的事。
他和赵景川打了一架,然后听见了警笛声,他们都跑了,他一个人摇摇晃晃地在外面晃荡了不知多久,他忘了自己都干了什么了,好像喝了酒,然后他回到公寓,陈路生就坐在公寓里的沙发上,他回去只看了陈路生一眼,无视掉,去厨房里找解酒的东西。
你过来,陈路生说。
可能是太醉了,也可能是怒火上头,他转身走到陈路生面前,扬起拳头给了陈路生一拳。
接着又是一拳,他好像有无尽的怒火想发泄。
他冲陈路生大吼,我他妈是你的玩物嘛,你说送人就送人,我他妈不是个物件。
只是赵景川说了句“你这跟班长得不赖,送我玩玩怎么样?”,陈路生就竟然真的把他推了出去。
他那时人都是懵的,他还在给陈路生烤他想吃的玉米,结果却看见陈路生说了句“你随意”后,起身离去,他瞬间身体僵硬得像被冻结了般。
直到赵景川伸手搂他,他才反应过来,动了动麻痹的身子,推开赵景川。
拳头一下接一下落下,陈路生被打恼了,双手伸出,去抓他的手腕,控制住他,翻身把他压在沙发上。
他不停挣扎,从茶几上摸到一把刀,应该是水果刀,没开灯,眼前很黑,人又醉着,分辨不太清。
他拿着刀左右挥动,陈路生的手抓来,他的手被抓住了,食指上感受到了陈路生手掌的温度和湿润,但陈路生的手掌更多应该是抵在了刀背上,因为他的无名指和中指并没有被包裹。
陈路生的手带动着他手中的刀,划伤了他的额角,留下了一道伤口。
林重看不到自己脸上血流成多恐怖的样子,应该挺可怕的,不然不会吓得陈路生连连往后退。
脸上滑过热流,令林重感觉有点痒,有什么从刀上滴了下来,滴在了他脸上。
他抹了把脸上的血,额角火辣,却不怎么疼,他还有心站起来再给陈路生一拳,摘掉戒指扔陈路生脸上。
说一句,我们到此为止吧。
再后来,没过几天街,他就被撞了。
他记得,前面是绿灯,是人行道,他没有违反交通规则,但那辆车跟失了刹车一样,直冲向他。
安禾的哭声渐息,她使劲儿勒林重的腰,痛得林重回过了神来。
那一切都过去了,林重知道,可每回忆一次就好像疼痛再上演了一番,这种感受并不好受。
“林哥,那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安禾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那天?林重迟迟回神,反应过来,安禾说的应该是他买意外伤亡保险的那天。
那天没发生什么,只是平常的一天罢了,平常到他都忘了那天具体发生什么了,他只记得那天他哥感冒了,他陪着去了趟医院,在医院碰到了一个跳楼自杀的人,血淋淋地被推下救护车。
然后那一瞬间,他想,要不死掉好了。
晚上的时候他好像还做了个梦,梦见他死了,他父母拿到了高额保险金,他们笑得很开心,毕竟以他一个月三四千的收入就算干一百年也挣不到那么多钱,他欠的债也还清了,皆大欢喜。
“你有什么事可以和我们说,我和肖乐都会帮你的。”
林重重重沉气,他心想,说了也没用,帮不了的,不是没有人说过帮他,可都没有什么用,他舅舅也说过。
所以他舅舅会给他过生日,会给他做糖葫芦,会照顾生病的他,但他舅舅不可能一直留他在自己家,他舅妈就生气,他表哥会哭闹,于是他每次都要计算着日子,算计着自己隔多久去一次不会惹人嫌,如果不到日子,他就算生病了,也不会跑过去。
每次他去那,临走的时候,他舅舅都会拍着他的肩膀说他爸妈不容易,要体谅他们。
就连去世之前都要嘱咐他一番。
他舅舅最清楚他的牺牲,也心疼他,但在自己外甥和妹妹之间,他仍然会去选择自己的妹妹,一次次地帮着他们把他捆绑在那块下坠的石头上。
安禾和肖乐也会一样的,没有什么不同。
各人有各人的日子要过,林重只是安禾和肖乐的朋友,只是舅舅的外甥,不是他们的全部,他们有太多太多的东西比林重重要了。
安禾说帮,可安禾又能帮上什么呢,钱方面嘛,安禾和肖乐也并不富裕啊,那点工资要还房贷还车贷,以后还要养孩子,所以他就算再需要钱,也没有向这两人开口借过钱。
她嘴里的帮不过是像小时候一样,他们去河边玩,他在河里腿抽筋,溺水,安禾和肖乐在河边吓得一直哭,一直大喊,他在水里挣扎,周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他抓住。
他听见他们的哭声,那时只觉得烦,为什么要哭啊,溺水的是我啊,要死的也是我,为什么你们要哭,别哭了,我还要腾出手去安慰你们。
所以,何必呢,打扰别人的生活,让他们也过得不舒坦。
他没有说话,轻拍了拍安禾的后背。
“你不要放弃你自己。”安禾哽咽道。
林重沉默了两秒,“……是我要放弃我自己的吗?”
他好像真的在诚心发问,好像真的不知道一样。
安禾愣住了,林重扣着她的肩膀,将她从自己怀里拉开,把手机还回去:“早点回家吧。”
说完他转身离去。
留安禾停留在原地,目送他。
林重直接走了,都忘了陈路生还在派出所等他,他满脑子安禾那句不要放弃你自己,他都佩服自己的冷静了,居然能平和地回回去。
他忽然停住,一脚踹在了旁边的树上,树叶抖动着发出沙沙响声。
他大吼:“是我他妈要放弃我自己的吗!”
腿部传来剧痛,他疼得没站住,扶住树,手掌无力地拍了拍树干,道歉道:“对不起啊。”
他重新站稳,继续往前走,因为疼痛,腿瘸得厉害,影子投射在地上,上上下下起伏,看了让人心烦。
从后面驶来一辆车,陈路生开车追上来,把车停在路边,下车跑过来。
他去拉林重的手:“你怎么走了?”
林重下意识躲开他的手。
两人相对而立,林重的脸色在灯光下显得苍白。
陈路生变得更加小心翼翼,“上车吧,我们回家,好吗?”
林重僵硬地点了点头。
两人一起上了车,林重坐在副驾驶上,后背向后深靠,身体像滩水般,浑身无力。
“是不是腿又疼了?”陈路生问。
他刚才看林重走路又跛得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