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重毫无反应,像是没有听见他说话,望向车窗外,一言不发。
窗外的风景飞速掠过。
当眼前看不清的时候,人就容易恍惚。
林重模模糊糊从车窗上看到了自己咬着嘴唇快哭出来的脸,可他并没有咬嘴唇,也并没有快哭出来。
他努力从记忆里翻找那张脸的出处。
最后他想起来了,是陈路生把他压在车里,那天的夜和今天一样浓,天色漆黑,车窗外店铺灯牌闪烁,他的脸映在车窗上。
车内的氧气好似变得稀薄,林重深深吸气,却仍感觉缺氧了一样,眼前白花花的,胸闷气短。
“停车。”林重气息发虚,声音弱得几乎让人听不见。
但车内很静。
陈路生忙踩下刹车,林重却等不及了,车还没停稳,他就打开车门,跑了下去。
脚没落稳,前面又有路缘石,他的脚背磕了下,他身体向前扑去,摔倒在地上。
他趴在地上不起来,一遍遍想为什么,明明他都快把现在这个陈路生和当初那个陈路生当成两个人了……为什么又来了……
陈路生下车绕了过来,扶起林重,问他哪磕着了,脚有没有事,林重好像失神一样不说话,也不动,陈路生在林重腿上摸了又摸,确定没伤着骨头没扭着,这才抱起他放到了车后座上。
林重在车座上蜷成一团,陈路生将车开走,起步时林重身体受惯性影响晃动了一下,片刻眩晕感袭击他,他脑袋像要炸了一样,轰然间,无数的东西填满它,充胀它,想把它撑爆一样。
到了家,陈路生打开车门,抱林重下车进家门,林重闭着眼,也不知睡着了还是没睡着。
陈路生把林重放到床上的瞬间,林重的眼珠动了下,他眼皮很薄,所以那不明显的滚动也没能逃过陈路生的眼睛。
陈路生帮林重脱了鞋袜,擦了药,盖好被子,道了句:“晚安。”
他是那么的善解人意,没有拆穿林重的拙劣演技,给了林重喘息,说完他进了浴室冲澡,很久后出来,躺在床的另一边,和林重之间隔着一段距离。
林重真想感谢陈路生一句,真的,因为如果陈路生再多说一句话,他们之间堪堪维系的薄冰就会碎裂开,他会忍不住亲手砸碎它。
他躺在床上,眼前漆黑,他沉下气,告诉自己——要做好一个情人。
下一秒,他就沉不住了,只想骂一句去你妈的。
浮尘在阳光下起起落落,从窗外投进来的光正好将人笼罩住。
林重趴在桌子上,大抵是刚睡醒,眼睛迷迷糊糊地半睁着。
他怎么睡着了?他揉了揉脑袋。
窗外阴雨连绵,昼夜不歇,已是下了一天一夜了,教室里开着灯。
他直起上身,前方老师正在讲台上讲课,陈述着书上面写了的东西,他感觉有些无聊,肚子里传来不适感,他伸手按住自己的小腹,身体开始轻微地颤抖。
“你怎么了?”那声音从旁边传来。
声音是好听的,就是怎么听怎么像不怀好意,恶意嘲讽,林重想,那家伙是不是只会这么说话,像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劣性基因,改不过来。
“跟你说话呢?闹肚子了?”赵景川就坐在林重旁边,两人挨着。
闹肚子?应该不是的。
只是睡了一觉,记忆就像尘封了好久一样,林重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陈路生给了他一支钢笔,就在他的肚子里。
所以他才会好难受。
他摇了摇头,继续趴桌子,眼睛看向陈路生,陈路生坐得比较靠前,在他右前方,他坐在那只能看到陈路生的侧脸。
陈路生直视着前面,亦或是低头看书,就是不会瞥过来看他一眼。
总是这样,他也习惯了。
可每次目光望过去,他还是会忍不住在心里渴望——回头啊,看我一眼啊。
陈路生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口水,喝完把水杯放在地上,林重知道他的意思是水没了,需要接水。
陈路生连命令他都是不需要说话,不需要理他的。
如果去做个护工之类的,林重觉得他会拿最佳员工奖,你看,不用说话,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他就能明白对方什么意思,把对方伺候得跟个爷似的。
下课铃响了,他一点都不想动,他一动,钢笔就会动,很不舒服。
可是他还要去给陈路生接水。
他艰难地站起身,走到陈路生桌子旁,蹲下、拿杯子、起身,简单的动作折磨得他汗都下来了,好在饮水机离这不是太远,下一间上课的教室也就在隔壁,他接好水,还给陈路生,找了个空位坐下。
赵景川那家伙欠欠地坐在了他旁边。
好烦,林重想。
他翻开书,看了眼上节课的内容,复习了一遍,因为里面钢笔的存在,注意力有些难以集中,眼睛盯着书,看着看着就把目光移到了陈路生身上。
陈路生还是没有看他一眼,他心想,早知道把陈路生杯子里的温水换成热水好了,烫死陈路生,这样他绝对会生气,然后就理他了,可他又不舍得陈路生被烫,多贱啊。
“这题怎么做?”赵景川的膝盖撞了过来。
腿被撞得挪了位置,身体不由绷紧了一瞬,林重瞪了赵景川一眼,拿笔写下解题过程,丢给赵景川。
“我看不懂。”赵景川凑过来,贴得挺近的。
这个人总是这么没有分寸感,令人讨厌。
林重被迫给赵景川讲了遍,赵景川也不知在没在听,反正最后这家伙给林重来了一句“听不懂”。
林重不禁怀疑赵景川的智商:“你是怎么考上的大学?”
赵景川:“我的事,你少打听。”
林重心想,我还不想知道呢。
老师走上讲台,赵景川立马跟应激性反应似的,趴桌子睡觉。
林重无语:“……”
上面老师讲着课,林重偷闲的一会功夫儿,气呼呼地在赵景川的袖子上画了个王八,课上到一半,赵景川睡醒了,一抬头又一低头就看见了袖子上的丑王八,龟壳上写着傻逼两个字。
赵景川看向林重:“你画的?”
林重摇摇头。
“肯定是你画的。”赵景川又用膝盖去撞林重的腿。
林重身体猛地一颤,一脚踩住赵景川的脚。
赵景川嗷一声,引得整个教室的人都看了过来,他龇牙咧嘴地把头埋起来,众人的视线在他身上聚焦了几秒,又纷纷回过头去,他从臂弯里露出一双眼睛,恶狠狠地对林重说:“抬脚。”
林重慢吞吞收回脚。
赵景川直起身把薄外套脱了,扔林重怀里:“给我洗的。”
林重难受得紧,不想搭理他,趴在桌子上把脸埋起来。
“咋的,哭了?”赵景川特欠揍地贴林重耳边说。
林重还是不理他,他根本不敢想象他脸上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赵景川嘚瑟两句就消停了,一直到课间,林重才抬起头来。
赵景川把两张纸扔到他桌上,“老师的板书,要不?”
林重要,只是他看了一眼赵景川记的,θ写成了8,他差点没笑出来。
“给老子买水去。”赵景川甩过来一张百元大钞。
林重刚觉得赵景川干了件人事,才一会儿功夫,就又这个德行了。
他捡起钱,把赵景川的衣服放到桌上,抿唇站起来,强忍着身体的不适,走出了教室,他努力让自己走路的样子和正常无异,害怕别人看出来什么。
忽然肩膀被人从后面扣住,陈路生拉住他的胳膊,拽着他去了厕所,两人挤在厕所隔间里,陈路生的样子好凶,捏着他的脖子,狠狠咬他的嘴唇。
林重怕别人听到,连大气都不敢喘。
“那你往赵景川身边凑。”陈路生说“是不是两节课不够啊?让它一直在你肚子里待到下午好不好?”
林重摇头。
“那还不趴过去。”陈路生冷声道。
林重乖乖转过身去,趴在隔间门上,捂住自己的嘴,陈路生的手摸上他的腰。
裤子垂到了脚踝上,陈路生的手扣紧了林重的腰,他手上的力道很大,在林重腰上留下青紫。
陈路生将钢笔取出来,扣腰的手绕向前,抓住林重的衣服下摆往上拉,塞进林重嘴里。
“咬住。”他说。
林重顺从地咬住。
陈路生拔下钢笔的笔帽,一手持笔,一手重新扣住林重的腰,防止他乱动,然后他在林重裸露的腰后落笔,尖锐的钢笔尖刺进皮肉,林重疼得额头上后背上冒细汗。
好像有风声在耳边肆意,林重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眼前漆黑一片,不是白色的隔间门,他下意识摸向自己的后腰,触感光滑细腻。
连疤都没留下。
原来他刚才是睡着了,做噩梦了啊。
他像是刚从真空中挣脱出来,充足的氧气灌进肺腑,他大口大口喘息着,像条快要渴死的鱼。
他坐起身,抹了把脑门上的汗,窗外风声呼啸,透进来丝丝凉气。
“做噩梦了?”陈路生也醒了。
他起身抱住林重,手一下下顺着林重的背:“不怕不怕……”
林重靠进陈路生怀里,身体一阵阵无力,陈路生温柔的抚摸令他原本清醒过来的脑子再次变得混沌。
记忆像海中的漩涡,巨大的吸流将他拖拽入其中,他不想想起,可零碎的片段不可控制地浮现,渐渐连成完整的一条。
后腰上刺痛不止,陈路生在那上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以后少和他们来往,赵景川一个,周博一个,再不听话,”陈路生的声音于他耳边响起,带血的钢笔尖映入他的眼帘,“我就把它直接塞进去,不带盖子。”
他忍不住浑身瑟缩着颤抖着了一下。
陈路生将他抱得更紧了,他已经快分不清被抱紧的和被刺字的到底哪个是此刻的他了,他狠狠咬自己的嘴唇,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衣服穿好。”又是陈路生冰冷的声音。
他看见陈路生把笔帽盖回钢笔上,扔进垃圾桶里。
“不怕了。”陈路生忽然又变得好温柔。
他侧过头,陈路生的侧脸近在眼前,模糊的,朦胧的。
像闪屏一样,眼睛闭合一次,眼前便换了一个画面,陈路生背对他走在走廊上,黑夜里陈路生看着他温柔地哄他,在教室里陈路生喝了一口他接的水,陈路生拿笔在桌上一下下点着,赵景川问他水买哪去了,陈路生温柔地看着他,赵景川把桌上的衣服扔到他头上,说他哭得娘们唧唧的,真难看。
他真的受够了。
他一把推开陈路生,跑出了卧室。
打开卫生间的灯,他站在洗漱台前,打开水龙头,捧了几把冷水扑脸上,洗漱台上被他弄哪都是水,连镜子上都甩上了水珠。
他笼了把湿漉漉的头发,抬起头。
看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的自己,眼前终于清晰了,没有了头发的遮盖,额角的疤露了出来,坑坑洼洼地印在那里,恶心着人,明明愈合了,却又好像没愈合一样,时不时疼一下。
曾经的那些破事也一样。
都来恶心他,不让他好过。
他忽然想抽烟了,转身看见陈路生站在卫生间门口,他们的目光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他很快挪开目光。
绕过陈路生,他走到客厅,从搭在沙发上的外套里掏出烟,点了一根。
他窝在沙发上,蜷着腿,烟入肺腑还不够,他又想要酒了。
家里的酒大概被陈路生全清掉了,他把冰箱和橱柜里找了个遍,没找到,他叼着烟,郁闷地坐回沙发上。
一根烟抽完,他够到烟盒,又给自己续了一根。
陈路生一直站在那看着他,许久才有了动作,走到玄关前,换鞋出去。
林重莫名松了口气。
良久,陈路生又回来了,抱着一箱酒放到茶几上,他找出酒起子,打开了一瓶酒,递给林重。
林重接过。
陈路生又开了一瓶,“我陪你喝。”
两人闷声喝酒,也不说话,林重的酒量练出来不少,几瓶酒下去才有了些醉意,半箱没了的时候,他开始口不择言了。
“你以前真不是个东西。”林重说完又骂一句“草你爹的。”
“嗯。”陈路生赞同。
林重给了陈路生一拳,砸在了陈路生肩膀上,“你还嗯!”
陈路生笑了笑:“嗯。”
“去死吧你。”林重斜了陈路生一眼。
“我还不想死。”陈路生很认真道。
林重轻哼一声,他坐在沙发上,陈路生坐在他脚边的地上,靠着沙发,他伸脚踹了陈路生一下,“去死。”
陈路生:“不死。”
林重不理他了,喝了口酒,歪靠着沙发。
“我爱你。”陈路生忽然道。
林重脸颊红扑扑的,眼里满是朦胧的醉意,他冷笑一声:“呵,你有病,三年前你不爱,我跑了你不爱,都跑三年你跟我说你爱我,爱你妈爱,就你这种爱法,吃屎你都赶不上热乎的。”
“三年前我就爱上你了。”
“放屁。”林重说“爱我你把我送给别人。”
陈路生:“对不起。”
林重:“你还划伤我的脸。”
陈路生:“对不起。”
林重:“我不接受!”
林重咕咚咕咚把酒瓶里的酒喝干,他把空瓶放到地上,伸手又拿了一瓶,打开瓶盖,继续灌。
陈路生没喝多少,光看着林重往嘴里灌了。
林重喝着喝着,抱着酒瓶子,靠沙发睡着了,陈路生拿走他怀里的酒瓶,抱起他进了卧室。
一动,林重就醒了,他枕着陈路生的肩膀,醉醺醺道:“我又梦见你了,那个时候的你。”
陈路生怔了一瞬,没急着把林重放床上。
“你欺负我,弄疼我。”
“以后不会了。”陈路生说。
“可你在梦里会,你弄得我好疼,梦里跟真的一样。”林重的声音越来越轻,快要听不见了。
陈路生不得不把耳朵贴近。
然后他听见林重又说:“白天也会做梦,清醒着也会做梦,那些画面在我眼前闪啊闪,我都快分不清哪个是梦哪个是现实了,我还能听见你的声音,就在我耳边,两个你在说话,好烦好烦。”
第39章
第二天,林重头晕脑胀地下了床,外面陈路生已经做好了早饭,见林重出来,他把保温柜里的早饭拿出来,摆在桌上。
两人对面对坐着,林重咬了口包子,又喝了口豆浆。
对面陈路生舀着碗里的豆浆不喝,看着林重,“你现在还能看到两个我吗?”
林重一愣,似是没明白陈路生的意思。
陈路生清楚林重喝醉后多半不记事,以前就这样,给他胳膊扭脱臼两回,回头若无其事地问他胳膊怎么了,他跟林重解释道:“你昨天喝醉了说的,你说你看到了两个我在跟你说话。”
林重垂下头,把最后一口包子吞进嘴里,“醉鬼的话你也信。”
“我信。”陈路生说“我给你预约了医生。”
“我没病。”林重将勺子丢进了碗里,豆浆溅了出来。
他站起身往书房走,陈路生急忙拉住他。
“小山,你就当是做个检查,好不好?”陈路生说。
林重看着陈路生,一字一顿道:“不、好。”
“创伤性应激障碍的症状之一,与创伤相关的情景会不由自主地在脑中、梦中出现,少数者会出现闪回,可能会伴有幻觉以及意识分离性障碍。”
“对与创伤相关的时间、地点、人,触景生情,产生严重的精神痛苦或者生理应激反应。”
陈路生太清楚这个病了,他妈就是被他父亲家暴,患上了创伤后应激障碍和严重的精神分裂。
“是不是和你的症状很像?”陈路生紧紧抓着林重的手腕。
“不像,我没有。”
“昨天你喝醉酒特别诚实,我问什么,你答什么。”陈路生苦笑道。
林重的手在抖,陈路生便握得更紧了。
“既然你那么懂,那我问你,ptsd的必要条件是什么?”林重抬眸直视着陈路生的眼睛。
陈路生微敛眸子,避开和林重直视。
“是创伤性事件,战争、严重事故、目睹他人惨死、家暴、虐待、强暴……你觉得你对我符合哪一种,让我如此'念念不忘'?”
林重像踩在陈路生心上,一步一步,落下巨大的震荡。
“陈路生,你还不配。”林重抽出自己的手,转身离去。
“就算不是ptsd,也可能是别的,你跟我去看看好不好?”
回应陈路生的只有关门的巨大声响。
林重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出来,直到中午,陈路生敲门叫他吃饭,他才终于打开了门。
餐桌上没人说话,两人都安安静静地吃饭。
等林重吃完,陈路生开了口:“小山,医生下午会过来。”
林重撂下筷子,从椅子上站起来,快步进了书房。
陈路生叹了声气,去厨房切了点水果装盘子里,放到了书房门口,然后他敲了敲门:“水果我放门口了,记得吃。”
说完他回厨房收拾碗筷,过了好一会儿,书房的门开了一条小缝,一只手伸出来把水果拿了进去,随后又关紧了门。
陈路生找来的医生不是别人,正是他认识的程医生,程医生大老远坐飞机赶过来,一是想见见这个久仰大名的林重,二来也是想顺便了解一下陈路生的情况。
陈路生去机场接上人,带程医生来到公寓。
他从鞋柜里找出拖鞋,让程医生换上,程医生换上拖鞋,就走过去敲了书房的门。
不过里面没有回应。
陈路生尴尬地挠了挠头,“他可能不会见你。”
“没关系,我可以先了解一下你的情况。”程医生说。
林重在书房里能听见外面的声音,虽然说的什么听不太清,但能分辨出来是一男一女。
他戴上耳机,放了首歌,屏蔽掉。
歌放到高潮部分停止了,手机上显示肖乐来电。
他拿起手机,接通。
“之前情况突然不稳定是因为林重吗?”
陈路生抿唇不语。
“那我换个问题。”程医生又问“你现在把他追回来了吗?”
“没有。”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也快到吃晚饭的点了,”程医生指了指书房的方向,“他……”
陈路生会意道:“吃饭的时候他会出来。”
“那我就叨扰了,在这儿蹭顿饭。”程医生说。
陈路生点点头,去厨房里准备晚饭。
饭菜做好,摆上桌,陈路生去敲门叫林重出来吃饭,可这次林重却像之前那次打开门出来。
陈路生和程医生对视了一眼,陈路生再次敲响门:“小山,只是一起吃顿饭……”
话到一半,门开了。
林重倚着门框而立,看了一眼程医生——程医生一身普通的职业装,面相温和,是那种会让人不经意放下防备的无害长相,戴着一副无边框眼镜,大概三四十岁的样子。
视线缓缓转过来,直直落到陈路生身上:“说我有病,其实有病的是你吧。”
陈路生神色一滞。
林重忽然抬手伸向陈路生,陈路生没有躲,他抓住陈路生的肩膀,身体贴近,陈路生的注意力全在林重伸向自己的手上,所以当腹部剧痛袭来,他猝不及防地痛呼出声。
林重收回拳头,松开陈路生的肩膀,后退一步,手把住门边,“我脾气不好,所以麻烦少做多余的事。”
话落,门被他狠狠关上。
陈路生捂着自己的肚子,疼得直不起腰。
程医生看到陈路生那副惨样,倏地笑了,“哇哦,他比我想象的还辣。”
陈路生无奈地跟着笑了,“确实很辣。”
最后程医生没留下吃晚饭,跟陈路生说明天自己还会过来,就拿上自己的东西走了,程医生走了以后,林重才愿意出来。
又是一顿沉默的晚餐。
吃完林重回书房,很晚才从书房里出来,陈路生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房间的,他一直醒着,只不过在装睡罢了。
林重爬上床,在床的另一边躺下,两人隔着一臂距离,等林重呼吸声平稳下来,陈路生试探地唤了林重一声,林重的呼吸声依旧很浅,陈路生随后翻了个身,从身后抱住林重,啄吻了下林重的后颈。
“晚安,小山。”陈路生轻声说。
冰糖葫芦
“我他妈的,林重!”赵景川被按倒在桌上,一只手臂被林重抓着拧到了身后,他感觉自己胳膊快脱臼了。
林重醉意熏熏地站不住,手却稳得很,赵景川狂拍桌子,无法动弹。
就在这时,包厢的门被推开,陈路生拧着眉走进来,拉开林重,林重顺势往他怀里一赖,那乖顺模样宛如变了一个人,看得赵景川牙痒痒。
陈路生把人抱起,离开。
林重到了陈路生怀里就乖了,不闹了,乖乖睡觉,也不是每次都这样,有时也会对陈路生动手,但只要陈路生抱住他,他就乖了,不过他偶尔会像个扎手的刺猬,很难抱住。
回到公寓,陈路生原本打算把林重送到家就走的,他把人放到床上,却起不了身了,林重死死搂着他,双腿也缠住他。
“林重,松手!”他声音冷冷的,严厉且威严。
林重醉了,不怕,不松手。
陈路生无奈,服了软:“听话,松开。”
“不嘛。”林重醉了就可会撒娇了。
“不许撒娇。”
“不嘛不嘛。”林重蹭着陈路生,可小猫似的。
陈路生叹气,“你要怎样才肯松手。”
“我要吃糖葫芦。”
“我出去给你买。”
“不要,你给我做。”
“不会。”
“我都发烧了。”
陈路生摸了摸林重的额头,果然烫的,他语气很凶,“那你还跟着赵景川出去鬼混。”
“我是去赚钱。”林重超小声反驳。
离得近,陈路生听见了,“我给你的钱还不够吗?”
林重轻哼,“哼,不够。”
陈路生顿觉头疼,揉了揉林重的脑袋,“你告诉我怎么做,会吗?”
林重开心了,点着头,“嗯嗯,我可会了。”
陈路生先找了退烧药给林重吃,然后扶着林重的腰,将人抱起,走到厨房,林重说着所需的材料和步骤,陈路生一步步穿串,热糖,裹糖。
全程林重挂在陈路生身上,迷迷糊糊地险些睡着,强撑着不闭上眼睛,等陈路生做好。
陈路生就做了一串。
家里没有山楂,用草莓做的。
他吃的时候也攀在陈路生身上吃,这么大的挂件,挂久了,陈路生肩膀也酸,他拉开餐桌旁的椅子坐下,让林重坐到他腿上,听着林重在他耳边嘎嘣嘎嘣地嚼,评价他做的不好吃。
不好吃还要求陈路生下次再做给他吃。
陈路生“嗯”了一声。
耳边的声音变缓了,没一会儿没声了,陈路生拨过林重的下巴一看,睡着了,嘴角带着糖渣,他舔掉林重嘴角的糖渣,林重嘴唇软糯糯的,动了动,他忍不住吻了林重,轻轻的一吻,没有很久。
林重睡得沉,手里死死抓着冰糖葫芦,陈路生费了好大劲儿才从他手里夺过来,他抱起林重放回床上,剩下的冰糖葫芦被他吃了,甜的,他不怎么爱吃,但偶尔一次,也不错。
收拾了一下厨房,把垃圾顺便扔的,陈路生就走了。
后来陈路生专门写了做糖葫芦的步骤,等着林重说的下一次,却再没等到,林重再没有说要他做。
第40章
次日程医生如约而来,林重依旧闭门不见,程医生让陈路生出去,她想和林重有个单独的空间,于是陈路生不情不愿地被赶了出去。
陈路生走后,程医生没有要求林重开门,她在书房门前坐下,“你为什么不想看医生?”
里面并没有回应。
“你放心,我是有保密义务的,关于你的情况,我不会透露出去半分。”程医生保证道。
“你和他认识。”
程医生再次保证:“哪怕我和他认识。”
林重问:“你和他认识多久了?”
程医生莞尔一笑,“这样吧,我回答你一个关于陈路生的问题,你就要回答我一个关于你的问题,好不好?”
“可以。”
“他十四岁那年我们认识的,算下来都有十一年了。”程医生先回答后问“你不想看医生是觉得自己没病,还是不想治?”
林重:“都不是。”
林重:“他是遗传性精神疾病?”
程医生:“可能。”
程医生:“你以前有没有看过心理医生?”
林重:“我拒绝回答。”
程医生:“你这可是耍赖。”
“是。”林重说“但我已经没了想问的问题。”
真是狡猾,程医生心说,“你不想知道他生的什么病吗?”
“具有遗传性的精神疾病并不多,再根据病症表现,我大概就能猜到了。”林重说。
“你看过心理医生对不对,要么就是你看过一些心理学方面的书,是不是?”
交锋结束,林重从程医生口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而程医生也一样,所以说林重才很不愿意和这些医生打交道,“你知道自己得的什么病,也接受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对不对?”
林重不说话了,程医生知道自己猜对了。
“你真的和陈路生以前特别像,我记得我和他最开始认识的时候,他跟个小大人一样,套我的话,还试探我。”程医生像看待自己家调皮的孩子一样,“可惜我年长你们二十多岁,这二十多年我也不是白活的。”
程医生缓缓从地上站起来,扑了扑自己的衣服,“你放心,我会告诉路生,让他不要再找医生过来。”
她话头一转:“不过孩子,心里的病就像绳子上缠了一个结,那结不去解是不会自动解开的。”
林重坐在地上,后背靠着门板,深深沉气,不一会儿,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他闻声站起来,走出了书房,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