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相较于原核项目的相关安排,搬家还是简单了太多。
初步商议的结果是为项目组加派成员,同时将开发任务系统性地划分为美术、策划、程序等数个分支,由莫念负责项目管理及商务组工作,云霭担任项目第一负责人兼主策划。为适应后续的商业化目标,游戏的整体架构也将被相应扩充。
由于莫念等人与国内有时差,为了保证进度,郑会大手一挥,决定把增调的成员全部外派驻美——但这同时也意味着增大预算。
原核的财务状况实在是捉襟见肘,导致莫念为争取更多资金差点磨破了嘴皮。
兜来转去,郑会认为贷款是绕不过去的坎儿,毕竟手底下除项目组外还有几百张嘴等着吃饭。然而就眼下情况来看,根本没机构敢碰原核这个随时可能倒台的烫手山芋。
就在这个当口,莫念突然接到郑会打来的电话,说顾鹏之前挂出的10%股份被人接手了。
“什么情况?”
莫念觉得惊讶,旁边的云霭和迈克一听是原核相关的事情,也立刻凑过来。于是莫念按下了扩音键。
“双方昨晚签订了股权转让合同,顾鹏一方的名字由他妻子代签。”郑会道。
“竟然是代签......可我记得,亲属代签行为在未取得持股人授权或追认的情况下是无效的。”莫念道。
电话那头默默良久。
“大鹏走了。”郑会道:“他在这周一被认定脑死亡,今早进了太平间。他开车落水之前留了遗嘱,支持家人以其名义代签合同。”
莫念闭上眼睛。
“怎么会这样......”
云霭站起身,在房间里焦躁地走来走去。迈克怔在了原地。
“节哀,郑哥。”莫念轻声道。对方已经经历两次生离死别,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郑会的声音却听起来相当平静:“你哥比我更伤心,小念。他上周一直请假陪床,今天从早上开始一口饭也没吃。你有空多安慰安慰他。”
“......好。”
“唔,还没告诉你是谁买走了股份呢。”郑会道:“是沈执。”
莫念摇头。
“现在飓风已经持股40%了,再努努力,咱们工作室也得姓沈。可我记得他上回才告诉我原核的前景不佳,一般人都不会轻易入局。他这是要闹哪样?”他道。
郑会大约刚熬过一个通宵,声音有些沙哑:“和上次不一样,沈执这回用的是个人名义,而非飓风公司。其实这件事说到底与你有关,小念......”
“唔,抱歉,秘书提醒我去开会,先挂了。”
莫念与其余两人面面相觑。
“迈克,你家是做生意的,有什么头绪么?”云霭问。
迈克使劲摇头:“这很奇怪。按常理,持股10%以上的不是创始人就是做投资,可沈执又不可能来打理原核的事务,买这么多熊股难道等着贬值?而且这跟念哥本人有什么关系?”
云霭当场给他一拳:“呸呸呸,乌鸦嘴!咱工作室肯定能缓过来的,到时候股价猛涨,你想买都买不到!”
迈克被打得抱头鼠窜,一溜烟逃去门口,差点和刚走到院门外的沈执撞个正着。
这下在场三个人全愣了。云霭的手还搭在迈克的衣领上,一用力将人拽了回来,与沈执拉开距离。
“下午好,各位。”沈执道,随即看了莫念一眼。对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偏移目光,从兜里摸出手机。
“现在是三点零八分,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八分钟。”沈执道,指了指堆在小院里的纸箱:
“小念,你把见面地址选在这位云小姐的新家附近,我猜应该是因为今天要帮她搬家。原本步行五分钟就能到,但一通电话让你忽略了时间。我见你没出现,所以过来找,你果然在这里。”
莫念知道自己理亏,垂眼道:“是我疏忽了,抱歉。现在走吧。”
沈执却全然没有挪脚的意思,反而偏过头对云霭道:“云霭小姐,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上回记得你说要解释那天在街边发生的事情,我想今天就是个好机会。而且关于原核的股份变动,我也愿意给你们提供一个说法。”
在经历了绿苑酒廊外的纷争之后,沈执现在看起来像失忆了似的,竟然不是单独来找我的......莫念略感差异。
但介于对方提及的两件事都相当重要,莫念无法独自做出决定,于是想看一看云霭的态度。
云霭这会儿也满肚子疑问,加上沈执在她家人当街撒泼的那天确实帮了忙,而且听说沈执也在为纵火事件的后续司法程序出力——从客观事实而言,沈执算是位恩人,自己该感谢他才对。
横竖也就聊几句天,念哥没反对的话,请他进门坐坐也没什么大不了。
她打开院门道:“请到屋里说吧。家里有点乱,还请见谅。”
于是四个人在客厅的小桌边上坐定,云霭一五一十将她家人做的荒唐事都告诉了沈执。后者静静听着,忽而抬头问莫念道:“那件事,你告诉她了么?”
“什么事,”迈克忙问:“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
莫念顿了顿。
“没有。”
他知道沈执在说五年前的那场案子。其实当天看过沈执提供的照片之后,他就一直伺机开口问,奈何他们几人忙得连轴转,云霭又情绪低落,莫念总找不到合适的机会。看来今天必须说明白了。
“云霭,”他抬眼:“你对于进入原核这么积极,应该不只是因为想获得开发资金吧。”
云霭微怔。
“你......认识方奕么?”莫念问。
云霭的身子仿佛被雷击中,剧烈颤动了一下。
莫念继续道:“五年前,Y市郊区发生过一起谋杀案。一位名叫方奕的青年人在解救被拐卖少女时遭到群殴,随后因脏器破裂死亡。那个被解救的女孩及其家人却没留下任何身份信息,死者家属苦寻三年无果,在遗憾中病逝。”
“方奕正是原核的创立者,而那个女孩......”莫念缓缓道:“我想就是你,云霭。”
云霭的喉咙有些干涩,勉强挤出一句:“为、为什么这么笃定?”
沈执拿出洗好的照片,指了指画面中心的女孩:“这张照片拍摄于事发当天,这个女孩就是被救的当事人。”
迈克一把夺过,又看了看云霭,惊道:“云姐,这、这孩子和你长得好像啊。而且我记得你说过,你的老家就在中国的Y市......难不成......”
云霭匆匆瞥过照片,垂下头。
窗外依稀透进几声鸟鸣,随后传来扑落落振翅远去的声音。小桌上的枝叶影子摇曳着,云霭盯着它看。
“没错。”她道:“是方大哥当年救了我。”
莫念虽早已预知了结果,亲耳听见的时候还是深吸一口气。
“所以云姐,你当时为什么不说?”迈克忙问。
云霭听对方的语气似有质疑,猛地爆发,从桌边站起来,近乎声嘶力竭道:“我也想说啊!可是爸妈告诉我,如果我去找警察,他们就得因为涉及拐卖而坐牢,我和云扶就成没人要的孩子了!!我那时候还小,我不能、不能......”
莫念望进她的眼睛,声音也有些颤抖:“原来......你知道拐卖是你父母和人fan子串通好的?”
“爸妈事后告诉我,当初并不知道对方是人fan子。”云霭苦笑:
“他们说心疼我学习太累,想找向导带我一起去隔壁县玩几天,又恰好看见那个犯罪团伙在网上发布的虚假旅游广告,就把我送了过去,谁成想差点犯下大错。”
“可后来我偷听他们的对话才知道,原来我爸那段时间炒股欠了几万块,填不上窟窿,就打算把我卖了换钱。那天他们以旅游为借口把我带我去郊区之后,在喝的水里下了安眠药,准备等药效发作后把我交给人fan子......”
云霭顿了顿。
“然而我那时候恰好不渴,直到人fan子雇佣的打手赶过来,我仍然醒着。哈,这大概就是命运吧。于是对方直接上手抢人,我拼命地挣扎,爸妈也装作想要抢回我的样子,但最终还是松了手。”她低声道。
“我用尽力气挣脱了打手的控制,在乡间土路上一直跑、一直跑——夏天的太阳实在太毒了,我好热好渴,差一点就要放弃......”
云霭仿佛又回到当年的逃亡时刻,大张着嘴,脸色煞白,双手紧扣住椅子边缘,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水,身体近乎癔症似地前后摇晃。
“但方大哥突然出现了。他就站在路的尽头。”
烈日当头,十五岁的云霭一把抹去脸上的汗水,在前方看见一个青年人。那人剃了球寸,穿着件T恤,在远处一片沸腾的热浪中徘徊,周围的一切都白得刺眼。
她用仅存的理智猜测那人在等谁,反正不是她。放学后家里从没有等待她的热菜,这里同样不会有等着救她的神。
——至少正经的神绝不会穿格子T恤。
然而强烈的求生欲促使云霭继续奔跑着,从那人身边经过的时候一脚踩上了石子,脚下趔趄,一大片格子花纹忽地扑在云霭的眼前。
“小心点,姑娘。你怎么啦?!”
那人关切道,伸手捉住云霭被反复打湿又晾干的袖子。云霭感觉衣料上有几块盐碱硌着她的皮肤,恰好一滴汗水滑入眼帘,她使劲挤了挤眼睛。
那人以为她哭了,吓得又问:“你说话,是不是有人要欺负你?”
云霭在剧烈奔跑后骤然停下,说不出连贯的句子,大口喘息着,指了指自己逃来的方向。那人一转头,看见挥舞着木棍追来的打手,愣了两秒。
他被吓到了,马上就会跑。云霭想着。
谁料那人迅速转过身对她道:“姑娘你听我说,走直线穿过前面的林子,再跑两百米就是公路。你在路边拦一辆车逃走,到最近的派出所报案。我在这里拦一会儿,你快跑!”随即护在云霭身前。
荒山野岭里竟真的存在神明。
可惜对方的样貌太普通,专拣辨识度最低的五官凑在脸上,丢在人群里恐怕半天也认不出来。云霭试图记下对方身上的某个特征,却发现是徒劳。
不知怎么的,云霭刚才还强吊着一丝精神,这会儿突然泄了气。
“大哥,你赶紧走吧。”云霭道:“他们有那么多人,我迟早会被抓住的。何况周围人都不在乎我的死活,回去还有什么意义?”
那人显然对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说出这种话感到震惊,但来不及多想,他在云霭背后用力一推,抡起背包就朝前冲去。
之后的结果就如新闻中所报道的那样——施救者惨死,被救者销声匿迹。
屋内陷入一片寂静。
“方大哥把我推走之前,对我说了一句话。你知道他说什么?”
云霭忽地笑了,泪水在她脸上纵横交错。
“‘请你记住,此时此刻,我在乎你。请一定要活下去。’”
“我答应了。我做到了。”
云霭的身体已经抖如筛糠。迈克也湿了眼眶,闷头抱住对方,轻轻拍抚她的后背。
莫念和沈执同样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们早该想到,云霭这些年的隐身并非逃避,而是无奈之举。一个缺乏谋生手段的孩童终究要依靠父母的庇护——尽管所谓“庇护”是持续加害的托辞。
对于当年发生的一切,女孩其实从未遗忘。可惜父母兄弟的寄生使她孱弱,她只好通过漫长的蛰伏寻找契机,如同一只踽踽于昏暗地穴中的幼蝉。
如今她听闻雷声响动、破土而出,即便四周仍然蛰伏着可能让她坠落的危险,她还是毅然伸展双翼,向着理想中的新生之地冲锋。
莫念回想起当初和云霭在街头偶遇的场景,发现他们的结识并非缘分那么简单。
原来当云霭将玫瑰递进他手中的时候,他望见对方眼中那粒微弱而倔强的星火,正是由方奕亲手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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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圣诞节快乐~
几分钟后,莫念走去厨房,准备给流干眼泪的人烧点水来喝。
他突然想起茶具还都放在门外的纸箱里,又折去门口。沈执起身跟上他。
莫念掀开纸箱盖子,沈执却先他一步端起茶具开门进屋,仍旧什么话也没说。莫念正心想他又抽什么风,对方却在厨房里转了一圈,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你在找什么?”莫念皱眉。
沈执回头:“洗碗机。茶具要洗过才能用。”
莫念心中叹息,道:“少爷,不是人人家里都装柜式洗碗机,这里只能用手洗。”
“唔。”沈执闷声道。随即靠近水池拧开水龙头,茶具在他手里被磕碰得乒乓响。
“你很奇怪,沈执。”莫念道:“又是找云霭,又是做家务,你到底想干什么?”
沈执并未直接回应,只道:“我听说那个段谦昨天来帮你们搬家了,云霭还把他留下来吃晚饭。”
莫念这会儿才明白过来,沈执并非忘记了在酒廊发生的事情,他反而是对自己和段谦的关系深信不疑,现在只是在模仿段谦的行为罢了。
“岂止‘不错’,应该是‘相当好’。”他顺坡下驴。
沈执闻言一顿,将茶杯放下来,激起一片水花:“你......真的喜欢他?”
“长得帅,待人接物体贴热情,当然有好感了。”莫念道。
沈执凑近了道:“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莫念气定神闲:“我喜欢他。”
沈执看了莫念一会儿,皱了皱眉,又低头去擦拭茶具。
他没再提出质疑,虽然凭经验而言,他当然清楚喜欢一个人会是何种情态,莫念看起来并不符合,但段谦对莫念的心思是昭然若揭的。这狗东西在莫念身边多呆一天,就多一分与莫念变得更亲密的可能。
何况莫念的确乐意与此人相处。
说实话,那天看到段谦揽着莫念的肩膀,他简直嫉妒得发狂——于是一个人喝多了酒,还被段谦找人送了回来。
急火攻心的时候,沈执当然考虑过用手段对付段谦,比如让他被迫去远在夏威夷的祖父母床前尽孝。但这样一来,莫念必然又会痛斥他“无耻”,然后摆出冷若冰霜的表情,这显然得不偿失了。
他意识到自己比起占有莫念的肉体,更希望莫念真正爱他。
自从上次帮忙解决云霭的相关问题之后,莫念的态度有所软化。但自己到底只是凭可预知的结果做决定,并不明白此事究竟对莫念意味着什么。
段谦在对人施以援手的时候大约并未想这么多。他只是凭心做事,并且为此由衷地感到......满足。
沈执仍对此抱有怀疑态度。
可既然莫念喜欢,他总要去学。
莫念把先洗好的杯子分给客厅里的两人,云霭和迈克忙道谢,一边纳闷今天是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沈执怎么做起了服务的活计。
“咦!”迈克舔了舔嘴唇:“这杯子怎么个缺口,差点把我的舌头划破了。”
莫念见气氛有所缓和,便玩笑道:“什么缺口,这是沈总亲手做的高级定制,还不快叩谢隆恩?”
迈克一口水喷了出来,趴在桌上咳嗽半天。一抬眼看见沈执提着另外两只豁口茶杯走过来,对其余人的笑容面露困惑的表情,乐得更厉害了。
“抱歉,我第一次洗杯子。晚上叫人给你送一套新的。”沈执道。
“你......”莫念见沈执平时八面玲珑,内里倒是不懂幽默,这会儿莫名显得局促,也有点忍不住想笑。
他努力压住嘴角,但还是被发现了。沈执一时盯着他挪不开眼睛。
“沈......沈总,”云霭开口道:“那张照片,你是怎么得到的?”
“并不难。我派人在Y市寻找当时的目击者,大约一个月左右就出了消息。拿到照片的时候,小念刚到美国。”沈执道:“如果不介意,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再次感谢。”云霭道:“如果不将这张照片摆在眼前,我或许还是无法直面那段过去,一辈子活在恐惧与自责中。”
“沈执,说真的,就你对念哥做的那些事而言,我严重鄙视你的人品,现在依然如此。但我也必须承认自己认知上的狭隘——你并非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她吸了吸鼻子:
“对了,你大老远跑来一趟,我也没什么可送的礼物。之前在学姐家里烤了饼干,不如送你一些吧?”
沈执的神色有点复杂。
莫念挑眉。
云霭性格直率,发表这样的言论不算稀奇。他也猜到沈执频频对云霭示好多半与自己有关,但介于结果良好,终归没什么可以指摘的。
“你们先坐一会儿,我和沈执还要单独说些话。”莫念道。
两人在门外的短廊里站定。
“云霭对我的态度比想象中好些。”沈执道。
“云霭知恩图报,你又多次帮了她,她当然会给你好脸色。”莫念道:“怎么,你以为她会像我哥一样揍你?”
沈执向屋内看了看,云霭正向纸袋中放入饼干,迈克从桌上捻起一根绑带递给她。
“我没想到......她还要送我礼物。”沈执道。
“这只是寻常事罢了。”莫念回答。他望着对方的侧脸出现了片刻的恍然,又想起沈执那天醉酒的样子——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
不过想这么多做什么?沈执明天就回国了,发生任何怪事都轮不着他操心。
“我记得你说过要解释股权的事情,”莫念话锋一转:“你为什么收购鹏哥的股权?仅仅是为了让他一家老小尽快清偿医药费么?”
“这只是部分原因。”沈执道:“其实不止顾鹏,我这两天和你哥哥聊过,他也同意出售自己在原核的10%份额,并在事后以赞助名义将资金全部投入工作室,减轻郑会的压力。”
莫念怔住:“我不明白,在这个节骨眼上整合股权的意义何在?飓风已经占有30%的份额,你个人还需要这额外的20%么?”
沈执摇头:“不是我,而是你。”
“什么?”莫念有些困惑。
“顾鹏离开后,原核副总的位置就出现了空缺,其余高管也陆续走掉四成。就连我先前调去的几个人,近期也递交了两份辞呈。”沈执道:
“所以郑会在高层换血的时刻邀请你和云霭加入,并不是巧合。如果我猜得没错,他私下或许承诺过,如果你能辟出一条新路,就让你以后接手更多业务。”
莫念皱眉——沈执的猜测基本正确。但自己当时没考虑太多,只当是领导日常画饼,激励他认真工作。
“我以为那是玩笑话。”他道。
“不。”沈执道:“原核的领导层青黄不接,郑会现在独木难支,急需培养一个新臂膀。你的情况特殊,正是他的最佳选择。如果原核能够存续,他一定会重用你。”
“到时候你作为新人身居高位,又该怎么服众?你资历浅,那些老人未必把你放在眼里。也许你现在作为空降的项目总监四处抢占资源,就已经在原核内部树敌了。”
莫念陷入了沉思。
之前跟其他部门的人开会同步任务进度,倒的确有些咄咄逼人的,以后恐怕还会出现更多问题,难道都指望郑会出面解决么?
“所以你需要更多话语权。”沈执道。
莫念承认对方说得有理,抱起双臂:“话虽如此,但这些没法凭空变出来。”
“掌握原核五分之一的股权,你就会成为除投资方和郑会之外话语权最大的人。”沈执淡淡道。
莫念抬起头:“难道你......”
“我准备把这20%的股权转赠给你,小念。”沈执道:
“转赠合同中会同时注明,如工作室未来破产清算,我会确保代你清缴所有债务。另外,如果你签字,我承诺飓风将额外拨款支持你们,郑会也就不必再申请贷款了。”
“你竟然提出和我签这种不平等条约。”莫念冷声道:“之前已经失败过一次,现在又打算换个方式利诱么?”
沈执料到对方会反驳,耐下性子解释:
“飓风最近因为原核的事收到了很多投诉,大多说垄断企业的管理模式挤压了其他从业者的生存空间。估计是某些同行看准了原核的名气,试图借它的衰微给飓风制造舆论压力。”
“飓风投资过不少企业,但像原核这样动荡后严重波及资方本身信誉的情况,还是头一回。所以原核必须活下去。”他又道:
“这是合作,没有阴谋,小念。之后会有人给你送合同,你熟悉相关条例,可以核对其中的每一个字。”
“怎么,看你之前雄心勃勃,现在反而没勇气对原核的未来负责么?”沈执问。
莫念知道对方在激将,定了定神:“我当然会竭尽全力。但你应该清楚,如果这部分股权在我手里,即使原核最终走出困境,你也不可能再通过它获益——无论在资金方面,还是......其他。”
沈执表面波澜不惊,心底却暗潮涌流。他知道这意味着莫念的再一次拒绝。
“我知道。”
他缓缓道:“听说相处中最重要的是‘想人之所想,急人之所急’。你如今需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不计一切代价——这就是我的唯一原则。”
莫念半晌没说话。
他觉得今天的沈执非常陌生,陌生到他怀疑此人被什么鬼怪夺舍了。
沈执见莫念直勾勾瞪着自己,仿佛见了鬼,眼底浮现出一丝极浅淡的笑意。对方看到他笑,更是大感惊骇,三步并作两步去摸门把手,正赶上云霭拿着饼干走过来,于是将纸袋塞进沈执手中。
“你该走了。”莫念提醒。
“我......今晚就要回国了。”沈执道,指望莫念在临行前多说几句。
“是么,”莫念应了一声,径直走进客厅:“如果你半路掉进海里,我会替你默哀。”
沈执自公司下班后得知Lucky已经被宁菲领走,于是去后者家中接回。宁菲照例八卦,对莫念得知沈执要回国后的反应相当满意。
“他竟然说‘替你默哀’!哈哈哈......”
宁菲抚摸着边牧的后脊,笑得浑身颤抖,食指戒环上一枚深红鸽子蛋在太阳下晶光乱转:“我说沈总,你这短短两个星期怕不是专门吃瘪去的,又是住院又是送钱,结果人家吃了秤砣铁了心,压根儿不领你的情!”
沈执没应她,招呼宁菲脚边的小狗道:“Lucky,来。”
宁菲只管笑,朝边牧的屁股上轻轻一拍,小狗便颠颠地跑去沈执脚边,支起身子扒对方的裤腿。
自打沈执脑门一热飞去美国,Lucky就成了留守儿童。宁菲平时虽然抵触人类幼崽,觉得他们吵闹,但对猫狗却宽容,恰好家里的金毛犬缺个玩伴,遂承包了Lucky两周的食宿。
狗比人简单得多,一辈子只有吃、睡、玩几件大事——尤其最后一样,若主人完成不了,总得叫别人完成,否则必然导致抑郁或狂躁。
爹妈常年夜不归宿,把自家住成旅馆,小孩只好对着积木独坐一天是什么滋味,宁菲相当懂得。
“你的Lucky在我家能吃能睡,成天跟着可可去林子里撒野,好像完全不在意你去了哪里。”宁菲笑道:“说真的,你要是懒得养,把它送我得了,你也落得清闲。”
也不知道沈执想到什么,皱了皱眉,抚摸小狗后颈的手一顿。
“......不行。”他道。
宁菲一愣。
她还等着对方多少回敬几句,结果只恹恹地撂给她两个字。看来沈执的确是在海里脑子进水,整个人沉郁得像是被霜打过似的。
“不到最后时刻,我是不会放弃的。”沈执又道。
宁菲恍然,心想原来这是睹物思人,眼睛还盯着大洋彼岸呢。
听说莫念交到一个新男友,甭管是否动了真心,肯定把沈执气得够呛。然而凭沈执的怪脾气竟从未与那位“情敌”发生激烈冲突,想来对方也不是个吃素的,莫念算找对了帮手。
宁菲和沈执认识了二十多年,后者从幼儿园起就处处压她一头,她曾以为沈执骄傲的头颅将如同背后胜利的旗帜般永远高昂,如今竟然有人能让他认栽——看来沈执到底是俗人,真情的利箭正中他的阿克琉斯之踵。
他也不过如此。
宁菲在此刻莫名感到一丝平衡。
“你完了,沈执。”她抿唇:“彻底完了。”
律师拟定的赠与协议书很快被送到手里,莫念连夜看了好几遍,其中的内容正如沈执所言,没有任何可能产生歧义的条款。但事关重大,他加急联系了郑会和莫愿,问问二人的看法。
莫愿彼时正穿着围裙在家做饭,随手把手机搁在灶台上,前置镜头自下而上照出他被笼罩在烟气中的面孔。
“嗨,小念。”他道:“最近还好么?”
“对不起哥,”莫念听出对方在极力掩盖声音中的倦怠,忙道:“鹏哥出了这样的事,我本应该在国内陪你的。”
莫愿却嫌弃似地撇嘴:“啧,你哥现在也是有老婆的人了,啥时候要你陪?再说生死这种事在冥冥中自有定数,我们左右不了的。”
莫念点头:“是,是!你有老婆,我没有。”
听莫念说这话,莫愿终于记起某个名字,想起这种通电话并非只是为了让他们兄弟二人叙旧。他扔下锅铲,敞开喉咙大喊一句“亲爱的”,便抄起手机向门外走去。夫妻二人擦肩而过的时候,莫愿又叮嘱对方应该什么时候放盐,什么时候起锅。
“你嫂子是小区里有名的厨房杀手,上回把消防队都惊动了。”莫愿悄声道:“我得保证她不会炸厨房。”
莫念笑了笑。
“先不说这个,你打算怎么处理那份协议?”莫愿问。
莫念微顿:“接受赠与的确是当前问题的最优解,所以我会签字。如果沈执以后借此要求我做其他事,并不具备法律效力,我可以拒绝;大不了上法庭,我同样有把握胜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