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工做皇帝养我啊—— by醉又何妨
醉又何妨  发于:2024年03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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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奕欢道:“很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自尽吧。”
这话把所有人说的都是一愣。
贺震生终于忍不住了,脸色难看地说:“七殿下,希望您能见好就收。”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王爷大事将成,兰奕欢很快就要成为阶下之囚,居然还在这里耍威风,实在是傲慢无理,不知轻重,他觉得自己已经十分忍耐了,此时也不想再听从对方的命令。
兰奕欢冷笑了一声:“贺震生,你真是愚不可及。”
贺震生被他骂的都愣住了:“什、什么?”
兰奕欢道:“我说你就是个蠢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着父皇的名头是来干什么的。当初是献王主动找上我,恳求我出手相助,如今大事未成,他却先要过河拆桥,未免也过于心急了吧?太子尚未折返京城,你们就迫不及待地假传圣旨,强闯皇子宫殿,甚至动手伤人,你说,若是朝中群臣听说了你们这等急功近利的行径,还会不会对献王心服口服呢?”
贺震生的脸色随着兰奕欢的话一点一点地变白了,但更多的,却是从未有过的震撼。
他作为献王的心腹,知道兰奕欢与献王合作的原因,心中不免觉得这位皇子年纪尚小,又过分美貌,乃是太子玩物,并不太放在眼里。
这回见兰奕欢迟迟未到,他奉命来寻人,更是趾高气扬,存着几分兴师问罪的意思,所以才会放任手下殴打兰奕欢宫里的人,却没想到,兰奕欢一露面,就令他狼狈不堪,完全没了章法。
这种处境之下,这位年轻的七皇子既不畏惧,也不慌乱,反倒咄咄逼人,气势凌厉,是贺震生怎么也没想到的。
更何况,兰奕欢说的字字句句,都是他无法否认的事实。
“当然,想让他们听不到这些事也很简单,杀了我就可以了。”
兰奕欢带着不加掩饰的讥笑看着贺震生:“贺大人,我还是他,你选哪一个?”
空气仿佛都一寸寸凝固成了冰凌。
那刚才还跪在地上跟兰奕欢请罪的人忽然一下子跳了起来,转身就跑。
与此同时,贺震生霍然回手抽刀,刺穿了他的后心。
那人惨叫一声,顿时倒地,挣扎几下就再也不动了。
贺震生咬着牙,看着兰奕欢一字字地说:“殿下,这下您可以随臣去觐见皇上了吗?”
兰奕欢低下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
大概因为自己年少多病,深知生命的宝贵,他一向是个不喜欢杀戮的人,这辈子重生回来,更是能放人一马就不会过分追究。
似宏安道那等人,兰奕欢知道他不会造成更多危害,都没有计较,轻轻放过了。
可是当不得不为之时,他也不会心软。
兰奕欢看着地上的鲜血,露出一个笑容,说道:“当然可以。”
他方才目似寒星,面带寒霜,此时脸上带了笑意,转瞬又是如珠玉生辉,春风盈袖,说不出的动人心魄。
在贺震生选择拔刀的这一瞬间,他就已经把一个极为重要的消息透露给兰奕欢了。
那就是,现在的形势还没有完全在齐弼他们的掌握之中,献王并不想跟兰奕欢拆伙,兰奕欢的手中筹码还在,那他也就有了周旋的余地。
两人这一场交锋,看似只是言语相激,实际上无形之中已是刀光相击,含锋不露,连站在兰奕欢身后的八皇子都觉得胸中一时激荡。
他觉得,他皇兄这副模样,让他陌生,但似乎又应该熟悉。
紧接着,兰奕欢就转过身来,用那双漂亮的眼睛注视着他,唤他现在的名字:“小二。”
八皇子:“?”
兰奕欢柔声说道:“咱们走吧,莫让父皇等的太久。”
八皇子:“……”
哦,对了,这兰奕欢也叮嘱过,他现在的名字叫王小二。
这么土的一个名,这么丑的一张脸,真不知道兰奕欢是怎么想出来的。
感谢吧,除了他之外,谁愿意陪着兰奕欢演这东西!
八皇子闷闷地应了一声,大步跟了上去。
刚才兰奕欢同贺震生之间的对话,他有大半都没听明白,其中隐隐透露出来的信息已让八皇子十分震惊。
但他虽然脾气急躁,却是个十分信守承诺之人,既然答应了兰奕欢不问“为什么”,就暂且先静观其变。
跟着兰奕欢走进了那间常年弥漫着药气的丹房,八皇子一眼就看见正平帝躺在床上。
他这才一下子意识到,正平帝这个“身体不适”的意思,是病的很严重。
八皇子当时差点没忍住冲上前去。
对于他来说,虽然打小正平帝对他也不是特别亲近,但这到底是他的父亲。
但没等他迈开脚步,兰奕欢就轻咳了一声,八皇子才勉强忍住。
兰奕欢道:“你不要离开我的身边太远。走吧,咱们一起上去拜见父皇。”
他说完之后,带着八皇子走到了正平帝的榻前,不动声色地低下头去看了看,确认他还在微微呼吸着,心里也暗松了口气。
兰奕欢道:“父皇?”
正平帝的身子不安地动了动,却没应他。
八皇子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倒记得按照兰奕欢所嘱咐的,稍微掐了一点声音说话:“陛下……怎么了?”
“应该暂时没有大碍,不用怕。”
兰奕欢抬起手来,抚在八皇子的肩上,说道:“至于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忽地扬声说道:“皇叔,舅舅,你们说呢?”
兰奕欢扣在八皇子肩头上的手微微用力,像是在安抚着他的情绪,但他的话还是让八皇子悚然一惊。
然后,他便听见一阵脚步声响起。
八皇子转过头去,只见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竟赫然正是献王和齐弼!
虽然对齐弼不甚了解,但献王的那点心思,八皇子却是知道的,更何况他竟公然出现在了正平帝的丹房中,可谓是居心叵测。
他心中一凛,下意识地一把拔剑,挡在了兰奕欢的前面。
八皇子这个动作完全就是本能的,让献王多看了他一眼,随即又被丑的转开了头去。
他对兰奕欢说:“贤侄倒是真记挂你这侍卫,这种时候,还不忘回去接上他带在身边。”
他以为兰奕欢耽搁了一阵才来,是因为放不下心爱的情人,兰奕欢正是要的这个效果,也不解释,轻轻将八皇子拉开,示意他还剑入鞘。
兰奕欢道:“皇叔办事没有诚意,说好了联手对付兰奕臻,却又自己动作频频,我当然得处处小心些了。”
献王道:“贤侄想多了。”
只说了这几个字,献王就停下来,看了齐弼一眼。
兰奕欢觉得献王今日好像有几分神思恍惚,比起往日像是话也少了,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他也无法开口询问,只能暗暗观察。
那头,齐弼已经接口道:“七殿下不用心急,我们一直没有联络你,也是为了等待时机。”
兰奕欢一掀衣摆,坐了下来,淡淡问道:“什么时机?”
齐弼注视着他,笑容中似乎带着几分诡谲,让人心头十分不安。
然后,他说出了五个字。
——“太子回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兰奕欢心神剧震,那一刻几乎掩饰不住面上的震惊和担忧。
兰奕臻竟真的突然折返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做出这样的决定,这一路上又是否受到了阻碍?
这可不是个好时机啊!
这当中一定发生了十分重大的变故!
极度的震惊之下,兰奕欢猛然抬头,就看见齐弼正带着探究注视着自己。
他立即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那一刻,兰奕欢反应极快,索性干脆彻底露出大惊失色的模样,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把旁边的八皇子都吓了一跳。
兰奕欢厉声道:“他回来干什么?怎么可能这么快?”
他一转头质问献王道:“不是说等兰奕臻一到泰山就动手除掉他吗?现在怎么回事,我连狼毒的令牌都弄来了,你们突然跟我说这个,不是坑人吗?!”
兰奕欢的激动极好地掩饰了刚才的失态,也总算让齐弼收回了目光。
他道:“殿下不用担忧,他根本就没到泰山,会半路折返,也是我们计划之中的。”
兰奕欢道:“他是半路折返?”
齐弼点了点头:“因为我告诉了他一件事——”
他笑看着兰奕欢:“殿下,你的外祖母,是东梁人。”
他的外祖母,那也就是齐弼的生母……她竟然是东梁人?
原来如此,齐弼一直都跟东梁那边有所来往!所以他是想报复大雍和达剌吗?
听到这个消息,兰奕欢震惊之余,也是如那天兰奕臻刚刚得知此事时一样的反应。
当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都串联起来,一切的阴谋布局都有了解释,兰奕臻为何要这样匆忙地回来,也有了答案。
为了他。

兰奕欢这时候也明白了, 之前齐弼迟迟不动,其实也是在赌兰奕臻的选择。
如果兰奕臻选择了他的权势,那么最稳妥的办法就是根本不回京城, 在外面集结军队对抗反贼, 甚至将齐家的所作所为和兰奕欢的身世都一股脑揭穿出来,制造舆论上的压力。
如果兰奕臻真能绝情至此, 就可以证明, 兰奕欢根本没有对他起到牵制作用的价值。
那么齐弼第一个会除掉的就是兰奕欢, 而后再把大雍彻底搅乱, 完全实现东梁的复仇。
但如果兰奕臻回来, 就等于为了兰奕欢, 选择放弃了自己的声望和优势,这代表的不光是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让兰奕臻降服,甚至更有可能进一步通过兰奕欢接管太子手下那些庞大的势力。
有这个筹码,谁都不可能敢动兰奕欢一个指头, 还要想尽办法跟他合作。
两种选择所造成的结果完全不同。
兰奕臻其实可以故意装作对兰奕欢不在乎, 在外面和齐弼周旋,这或许是最理性的选择。
可是对于他来说,这不行, 他不能让兰奕欢受一点委屈, 不能表现出来一点不在乎他, 就是做戏都不行。
所以明知道等待他的有可能是什么, 他还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了。
前世二哥回到京城, 选择权利支持自己登基时, 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
默默地付出, 不需要将自己的心意对任何人言说。
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莫不如此。
此时此刻, 心中的感觉不是悲伤,不是忧惧,只有平静而温馨的感动。
其实身边一直都不是没有爱的,只是在相逢相处之间,点滴丝缕,如阳光漫洒,如空气拂动,无孔不入地浸透在生命中的每个角落,让他再也不会孤单和害怕。
隐约间,还能听见齐弼的声音在旁边说道:“……太子不祭泰山,执意反京,是忤逆之罪,宋邕守卫辖关,拒不放行,太子破关而入,逼的宋邕当众自尽,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必定失人心……”
他们令宋邕守关,果然打的是这个主意。
所以当初兰奕欢听到这个消息,才会想要派人去告诉兰奕臻,让他千万不要折返,但兰奕臻回来的这么快,消息多半也没送到。
兰奕欢深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才把心情平复下来,低声说道:“不管中间发生了什么,也是回来了……兰奕臻现在到哪里了?”
看到他这幅样子,献王站起身来踱了几步,难得烦躁地说道:“你别那么没出息的样子行不行?他回来了,就算事败,对你这个心肝顶多也就是在床上操几顿的事,我们才真正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不比你更加心急?!”
八皇子:“???”
他站在一边当了半天木头桩子,所有的人都把他当成空气一般,你来我往的这些话一句句砸进耳朵里,让他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他觉得难以置信,自己明明只是换了装扮面貌,怎么一下子就感觉这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呢?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怎么就献王和齐弼合伙谋害父皇了?
怎么兰奕欢又想弄死兰奕臻了?
怎么兰奕臻又半路跑回来了?
还有在床上,那、那什么,是什么意思啊?谁和谁?!!!!到底谁和谁?!!!!!
八皇子终于明白为什么兰奕欢一开始就说好了不让他问为什么了,这要是问起来,就是问到第二天天亮也说不完啊!
话倒是一句句都是人话,可是他听见了也不敢想,一想就觉得太可怕了。
就在八皇子觉得自己快要崩溃的时候,那边齐弼也回答了兰奕欢的话:“现在太子殿下已经进了京城,大约是往皇宫这边过来了。”
兰奕欢道:“所以你以父皇为借口急着找我来,是想让我现在出去劝降他?”
齐弼道:“你一向是个聪明人,太子也喜欢你,舅舅相信,再没有人比你更加适合做这件事了。一旦事成,你所求所愿,唾手可得。”
兰奕欢听他这样说,不禁哈哈大笑。
“我所求所愿?我活到现在,亲友离散,兄弟阋墙,简直什么都一塌糊涂,我还有什么想要的想得的,我自己都想不明白了,舅舅竟然知道吗?”
齐弼慢慢地笑了一笑,说:“你不用说气话,我知道你这些年受委屈了。你母妃不向着你,你小小年纪寄人篱下,明明才华智计不下于任何人,偏生要在太子的手下忍辱求生,从来没什么机会真正证明自己的才能,难道大好男儿,就要这样蹉跎此生吗?”
他一边说,一边缓缓拿起一只药瓶,兰奕欢盯着齐弼的动作,不知他要做什么。
却见齐弼竟是走到了正平帝跟前,将药瓶在他鼻端轻晃。
很快,正平帝竟然睁开了眼睛。
齐弼一把拉住兰奕欢的手,将他拽到床前,然后说道:“陛下,您刚才昏迷之前不是一直念着要让七殿下来探望您吗?现在他来了,陛下您有什么要说的,都尽可以同七殿下嘱咐。”
正平帝转过头来,看着兰奕欢。
在他睁眼的那一瞬间,八皇子心里涌起无比的激动。
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实在是太超过他的想象了,让他心中既恍惚震惊,又觉得不安恐惧。
这些人的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谁善,谁又恶,都已经让人看不清了。
所以当看到父亲醒来,他几乎想要一个箭步冲上去,把他们的阴谋都说出来,趴在床前请正平帝主持公道。
可八皇子没有这样做。
不光是因为知道就算正平帝此时也身处劣势,无能为力,而是在心底仿佛有个声音在告诉着他,七哥……不是残害兄弟、谋权篡位的人。
从硬是要留下来跟兰奕欢一同来到这里开始,他就已经选择了相信,那就选择到底吧。
关于他跟谁在床上什么什么的,也一定都是假的!
兰奕欢被拽到床前时侧头看了八皇子一眼,八皇子坚定点头,表示无事。
这时,正平帝已经握住了兰奕欢的手,低声说:“欢儿,你来了……”
声音颤巍巍的,像个真正的老人。
兰奕欢突然觉得有点心酸,低低应了一声,道:“父皇。”
正平帝看了他一会,却好像一下子来了精神,抓住了他的手,说道:“好,好,好。”
他说道:“吾儿乃人中龙凤,兰庭芳草,堪当大位!”
说完之后,兰奕欢就觉得自己手中被塞了一样东西,低头看去,正是那份熟悉的,写有他名字的圣旨。
他一下子抬起头来,见正平帝眼望着他,神色间竟好似带着无限的殷殷期待,一如前世:“你一定要好好当,朕相信你一定能好好当……”
他虽然被齐弼弄醒了,但依旧十分虚弱,说了这两句话之后便又迷迷糊糊地昏睡了过去。
兰奕欢手握着圣旨,心中也不禁思潮起伏。
对于他来说,正平帝究竟为什么会把这个皇位两世都传给他,实在是一个难解的谜题。
随即,手中一空,圣旨已被齐弼抽走了。
齐弼十分满意兰奕欢此时怔愣的反应,他不信有人能在这样的诱惑之前不动心。
“只要除掉了挡路的兰奕臻,那个位置非你莫属了。”
齐弼微笑道:“请罢,外甥。”
兰奕欢看了八皇子一眼,齐弼道:“就怕太子殿下见了你这心肝一时冲动,伤着了他,你要难过,还是把人留在这里,我帮你看顾着吧。”
兰奕欢知道他这就是要把八皇子留下当人质的意思了,微微犹豫,八皇子已开口对兰奕欢说道:“我没事,我就在这等你回来。”
他竟然能说出这么懂事的一番话来,让兰奕欢十分意外,看了八皇子一眼,八皇子又道:“你跟我说的话,我都记着。”
兰奕欢点了点头,便转身出去了。
外面的风一阵紧似一阵,令人出了门便感到一股彻骨的寒凉。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兰奕臻和兰奕欢的很多打算齐弼肯定不知道,齐弼现在的作为,也是他们所始料未及的。
双方手中各有筹码,你来我往的博弈中,谁棋差一招,谁就死无葬身之地。
齐弼对兰奕欢显然并没有完全信任,将八皇子留下当人质还不够,又分派了两队侍卫随兰奕欢一起出去,说是“帮助他擒拿太子”,实际上则是为了监视兰奕欢接下来的举动,免得他趁机耍什么花招。
兰奕欢有狼毒暗卫在手,自己又聪明机灵,其实他想独自脱身也并不难,难的是如何打破目前的困局,闯出一条合适的路来。
凭着对兰奕臻的了解,他相信,二哥虽然突然折返,但也不可能全然没有半点安排,齐弼既然费那么大劲给兰奕臻扣上污名,显然也是不打算亲自动手杀他。
所以,自己到底应不应该把兰奕臻给抓回来?
抓了,齐弼少了一份顾忌,不抓,对方没达成目的,肯定还会耍新花招。
兰奕欢一边想着,一边被齐弼那些兵士们看守着往外走,这时,他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本宫说了要见齐弼。他是本宫的大哥,有什么见不得的吗?”
兰奕欢的脚步猛然一顿,随即,闻到了一丝淡淡的薰香味。
——是齐贵妃迎面走了过来。
齐贵妃显然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碰见兰奕欢,整个人一下子就愣住了。
她那惯常骄纵威严的神色有些可笑地凝在了脸上,只是定定地看着兰奕欢,别的什么都忘了,直到目光中渐渐泛出了怜爱和凄楚。
自从真正地知道了两人的母子关系后,他们还是第一次真正地面对面相见。
兰奕欢这个年纪,原本就是一天一个样,此时看着好像又长大了一些,脸颊上的婴儿肥长开的几乎不见了,长身玉立,轩然清举。
好一会,齐贵妃才感觉到自己的手心是潮的,背心里也涔涔的冷汗,大概是眼里有泪的缘故,天上的日头也突然变得刺目的灼人,那光像是万千簇锋芒锐利的针尖,穿透身体,一直扎在了人的心头上。
愧疚与心疼拉扯着她,她的嘴唇哆嗦着,又是无措,又是近乎贪婪地看着兰奕欢。
好不容易才把眼中的模糊眨去,低头却看见兰奕欢月白色的衣袖上,沾着点点血迹。
“你受伤了?”
齐贵妃一惊,连忙问道:“谁伤了你?要不要紧?”
兰奕欢也在看着齐贵妃。
这么多年来,他大了,齐贵妃却明显地老了。
大概是很多事情不太如意的缘故,今生的齐贵妃也不像前世她前世成为太后是那样的气势逼人,明艳大气,耀眼的阳光下,她眉梢眼角的皱纹一览无遗。
那时,兰奕欢那样努力地当上皇帝,也让自己的母亲成为了这个世上最尊贵的女人,颁下册封的诏书时,他的心里是骄傲的。
因为他为自己的亲人带来了荣耀和快乐,那时他以为,也可以得到来自对方的爱。
此时此刻,站在这里,他看似身处困境,却又好像万事美满,前世孜孜以求的一切全都自动送到了掌中。
至高无上的位置,渴盼不已的母爱,生死相随的情人……
想要的时候得不到,觉得看不开了,又满满一股脑地塞过来,命运的辗转曲折,是多么的微妙而可笑。
终于,兰奕欢后退了一步,淡淡地说道:“不要紧。”
说罢之后,他便要走,齐贵妃却已经察觉到了更多的不对。
不光是兰奕欢身上的血,还有他身边跟着的人看起来姿态也不像是下属。
齐贵妃是知道齐弼在正平帝的丹房里的,才说要来将他,可兰奕欢却刚从那出来……
齐弼又想干什么?
齐贵妃连忙挡在了兰奕欢的面前,问那些兵士:“你们这是要带他去哪?”
兰奕欢愕然地看着齐贵妃,他长这么大从未听过亲生母亲用这种类似于维护自己的语气跟别人说话。
兰奕欢身后那些人也面面相觑,其中有几个更是齐家的家奴,更并不知道此前齐氏兄妹闹翻之事,犹豫了一下,还是恭敬回答了齐贵妃的话:“太子谋反,请七殿下前去平乱。”
兰奕欢微微皱眉,说道:“你不用管。”
说完之后,他吩咐道:“太子那边事情紧急,快走吧。”
眼看兰奕欢大步往前走,齐弼的人连忙也匆匆跟上去,身后,齐贵妃竟然也小跑着跟了上来,再次拉住了其中一名兵士。
只怕她入宫之后由少女变成了妇人,就再也没有这样跑过。
她不管不顾地向自己抓住的人确认道:“赵槐,是真的吗?”
何槐曾经在齐贵妃未嫁时当过她的护卫,此时犹豫了一下,说道:“娘娘,齐大人只是因为太子跟七殿下交好,想要让七殿下去劝说他一番,这又能有什么危险呢?战事紧急,请您别再耽搁了。”
他说着,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向齐贵妃保证了兰奕欢这趟出去不会有事。
此时,兰奕欢再也没有回过头,已经大步走远了。
齐贵妃一顿,终于松开了赵槐,低声说:“去吧。”
她身上的幽香悄然在风中散开,宛如一段怅然消散的时光。
人在愧疚痛苦的时候,总是不免一遍遍回忆曾经的幸福,眼前的宫殿楼阁始终不变的伫立,兰奕欢曾在这里,无数次带着笑意向她跑来。
而那些,却又已经永远地封存在了另一个世界。
原来当时所得到的幸福,竟是那么奢侈的东西。
齐贵妃站在那里,直到看不见兰奕欢的背影了,这才转身进了丹房。
兰奕欢也确实没有时间在宫中耽搁,兰奕臻心有牵挂,简直可以说是势如破竹,这一路折返的极快,兰奕欢还没出宫,他就已经到了京城的最后一道城门之外。
甚至连守官都是刚刚收到消息,匆匆忙忙放下饭碗站在城墙上一看,被突然出现的太子给吓住了。
兰奕臻勒马立于城门之下,他身畔的侍卫仰起头来高声喝道:“太子殿下在此,还不速开城门!”
守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怎敢怠慢,连忙称是,就要放下拉住城门的绳索。
这时,突然又听一个声音高声喝道:“万万不可!”
听到这个喊声,守官闻言向下看去,竟只见平日里几乎从不离京城的内阁大学士霍明京也出现在了这里,正一边高呼,一边疾步跑上城墙。
这霍明京已经年届六旬,平时上个殿都气喘吁吁,此刻也不知道是一股怎样的动力,让他竟然能迈的开步跑上这样高的城墙,一边跑还一边豁老命地大叫着:“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他身后,还跟着礼部尚书范安和太子太傅韩来英等人,一帮老臣年纪都不轻了,跑的几乎要断气。
到了城头上,霍明京顾不得其他,先是大喝了一声:“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乱动!”这才站上了城墙边,向下望去。
见到果然是兰奕臻在城墙之下策马而立,身后更带兵将,霍明京不禁暗自叹了一口气,扬声道:“臣参见太子殿下!”
兰奕臻微微颔首。
他身边的侍卫质问道:“大人既对太子有礼,为何又阻止殿下进城?!”
霍明京道:“殿下恕罪。敢问殿下为何不祭泰山而归?”
兰奕臻全程没有开口,都是由侍卫代为回话:“清君侧,除奸臣!”
霍明京道:“即是如此,宋大人为何自尽?”
侍卫道:“其中自有误会之处,太子殿下亦感痛心。然霍学士宁信宋大人,而不信太子乎!?”
霍明京道:“臣不敢。但此时殿下忽然领兵而回,其中实有蹊跷之处,臣未敢断言是非,故斗胆请殿下独身入京,不带兵将,臣必定以自身性命保护殿下!”
他说着,见到前来的大臣们越来越多,就向着他们示意:“其他大人们都可作证!”
齐弼想要的目的达到了。
他根本不需要把自己放到兰奕臻的对立面去与他为战,而是通过逼迫兰奕臻回京和宋邕自尽两招,配以在京城散播谣言,成功激起普通臣子们对兰奕臻的怀疑。
这样的话,不管兰奕臻说什么,众人没有查证的时间,都会半信半疑,要取信于他们,就要把手上的军队留在城外,那也失去了救兰奕欢的筹码,完全是两难的局面。
静默中,大家几乎都是屏息凝神,看着兰奕臻的反应。
侍卫还要再说,兰奕臻却突然抬了抬手,终于开口道:“不必。”
几乎是所有密切关注着他的人,都将目光集中在了他的那只手上。
修长而有力的五指,带着翻覆间风云变幻的杀伐决断一挥而下,兰奕臻口中淡淡吐出四个字:“撞开城门。”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莽撞的人,回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所有可能的代价,质疑、反对、战争……甚至身败名裂,一无所有。
但因为天平的另一头是那个人,所以,根本不需要抉择。
不知道兰奕欢那边的情况如何了,并非兰奕臻不想跟他互通消息,而是这一路赶来不眠不休,他的速度,已经比信差还要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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