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说明献王心里还是不那么信任他的,兰奕欢觉得他应该先做些防备。
于是,当晚入夜,兰奕欢便悄悄去了一趟达剌人所在的驿馆。
孟恩和林罕他们还没有离开,看见兰奕欢竟然来了,十分高兴。
“你这孩子,怎么下着雨还过来了?冷不冷啊?快进门!”
孟恩直接将自己披着的外衣拿下来,裹在了兰奕欢的肩膀上,林罕则接过了伞,亲自打着,把小侄子带进了房间里。
他又张罗着说:“你等着,二伯让人给你拿点好吃的!”
兰奕欢来的时候心情原本挺严肃,被两人拽来拽去的,脸上也不觉带了笑。
他以前听过八皇子给他炫耀过年回舅舅家省亲时的待遇,说所有的人给他拿这拿那,围着他团团转,还觉得老八是瞎吹,此时倒也有些感觉到了。
“大伯,二伯。”
兰奕欢叫住了他们,说道:“你们别忙了,我不好久留,现在外面都是先让侍卫们探了路的,一会若有什么情况,立刻就得走。”
林罕道:“你是有什么急事吗?”
“对。”
兰奕欢坐了下来,喝了口水,说道:“时间不多,我就直接问了,如果有什么失言的地方,还望二位伯父谅解。”
孟恩素来严肃,但面对兰奕欢的时候脾气却是好到了极点,道:“没关系,咱们都是一家人,不管你有什么事,都和我跟你二伯直说就好。”
兰奕欢道:“你们已经找到了我和父亲,为什么迟迟没有回达剌呢?没什么人劝说你们这样做吧?”
孟恩和林罕对视了一眼。
林罕道:“我们是觉得,把你一个孩子放在这里总是不放心,而且也挺想带你回达剌看一看。前阵子你来过之后,就和你爹爹商量。但是你爹说你还有些事情没有忙完,我们索性也不急,就在这里多待一阵子,也好好感受感受大雍的风土人情。”
他说的很小心,生怕给兰奕欢增加什么压力,或者让兰奕欢觉得反感。
兰奕欢也明白了两人的意思,摇了摇头,说道:“大伯二伯,你们其实不用担心我的,我在大雍这么多年,一直生活的很好。只是最近手头确实有些事,打算处理好了就去达剌看一看,也能探望爷爷。”
“可是你们……”
他压低了声音:“当初是为了皇上的寿宴进京,如今其他的使臣们早就已经离开了,唯有达剌留在这里,太过惹眼了。”
兰奕欢说的隐晦,林罕沉吟道:“我们是不是已经被人给盯上了?有没有给你添麻烦?”
“没有没有,不会给我添麻烦的!”
兰奕欢立刻说:“也暂时没发现有人关注你们,可目前多事之秋,什么事都不好说,我怕大家会遇到危险,想请两位伯父还是早日带着大伯母和莎达丽离开吧,咱们去达剌再团聚。”
“至于我爹爹……”
兰奕欢想了想:“他若是要在这里,我一定会保护好他,他要是想走,跟着你们一起回去是最好的。”
孟恩和林罕都有些惊讶地看着兰奕欢。
虽然把这个侄子找回来了,心里也很宝贝他,但事实上,他们跟兰奕欢实在算不上太熟。
不知道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不知道他心里对达剌的这些亲人们怎么看,也不知道他对未来的打算究竟是如何。
刚刚兰奕欢一来问他们的时候,其实孟恩和林罕都有些紧张,害怕是他们在这里待得时间太长了,兰奕欢烦他们了,所以要让他们都回去。
所以两人跟兰奕欢解释的时候,都有点战战兢兢的。
可是往后听,突然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兰奕欢并不是觉得他们碍事想赶人。
这么小的孩子,是想努力保护他们啊。
意识到兰奕欢的意思之后, 孟恩心中几分新奇,几分感动。
在他印象中的孩子,都是从小不知忧不知愁地长大, 天经地义有着受到长辈呵护的特权, 什么都不用多想,可兰奕欢却自己承担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
看他脸上稚气犹存还认真打算的样子, 让人觉得又是可爱, 又是心生怜惜。
孟恩伸出手来, 放到兰奕欢肩膀上, 轻轻捏了捏, 问道:“欢儿, 最近大雍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兰奕欢道:“也不能说是有什么特别的事,就是一年到头都断不了的争端。如今父皇年岁渐大,很多人都着急了。”
林罕忍不住道:“既然是这样,我们不是更加应该留下来帮你吗?你这么小, 给我们这些大人操心什么去处。孩子, 是我们更不放心你啊。”
林罕的话把兰奕欢说的愣了愣。
从小到大,几乎没有长辈会对他说这样的话,这倒也不光是兰奕欢不受母妃宠爱的缘故, 而是这本身就不符合宫廷中的生存法则。
生活在深宫中的孩子, 从一出生就得开始学习独自面对危险和伤痛, 不能去试图相信任何人, 温暖和安慰会让人生出依赖的心, 如果坚强的盔甲瓦解, 面对的任何阴谋伤害就有可能是致命一击。
光是看齐贵妃对五皇子和齐埘的不同态度就能感受到这一点。
虽然她心里一直认为两人都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对待失而复得的五皇子也十分爱重珍惜,可是跟对待齐埘的宠溺比起来, 齐贵妃就更加注重五皇子独立生存的能力。
大概也是因为这样,两人才性格迥异。
兰奕欢这一趟来,也没有想太多,他跟这些人相认的时候很高兴,觉得自己终于有亲人了,可是要怎么跟亲人相处,有了亲人有什么用,其实他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要保护好自己的亲人,不能再一次地失去,这是他的责任啊,有什么不对吗?
兰奕欢道:“我,我没事啊,我在这里都习惯了。”
林罕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和太子的关系是不是一直很好?前段日子太子遇刺,现在他又离开京城了,有没有人欺负你,为难你?”
他其实有点着急,虽然很多事情在宫中已经人尽皆知,但对于住在宫外驿馆里的达剌人来说,他们对于大雍皇宫中的事情并不那么了解,为了怕兰奕欢为难,平日里也并不多打听。
但今天兰奕欢来这么说,林罕就怕他是遇到麻烦了。
虽然彼此之间有着解不开的血缘关系,但实际上要怎样相处,双方都在小心翼翼地磨合。
兰奕欢道:“真没人欺负我。”
主要是目前发生的整件事情错综复杂,其中还关系到不少大雍的内政,不好解释。
他想了半天,尽可能简单地把目前的大致事态给面前的两位伯父讲了一遍。
“其实我担心的,主要是有人意图从我的身世上做文章,将太子给牵扯进来,借机夺嫡,毕竟这整个的阴谋本来就涉及到一些陈年秘密,也该调查清楚。至于我自己,本来就不是真正这边的皇室中人,也无心皇位,其实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兰奕欢笑着说:“我担心你们留在这里会受到波及,所以来提个醒。”
林罕原来就觉得这孩子脾气好,总是笑盈盈的,现在才发现,兰奕欢是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带着几分笑,好像满不在意一样,当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其实越是这样的人心事越重,闷不吭声地就把什么都给扛了,因为不想依靠别人,所以也不打算诉苦。
林罕犹不放心,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孟恩不动声色地拦住了。
“情况我们知道了。”
孟恩对兰奕欢说:“你放心好了,我和你二伯会安排好的。你爹爹那边,我们去商量,你也不用担心他。这阵子自己小心点。”
虽然达剌那边人员较为简单,没有大雍那么多的勾心斗角,但两人这么多年也是多少坎坷拼杀过来的,只要他们心里有数,兰奕欢也就不担忧了,于是告辞而去。
近些日子一直下着微雨,眼看天气逐渐转寒,今日只怕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雨了。
兰奕欢出了门便撑起伞来。他今天是红伞白裳,长长的束带顺着腰线垂落,在风雨中微微拂动,末梢处绣着的竹叶很快就被打湿了。
兰奕欢以手遮在额前,笑着回过头来,对林罕和孟恩用力挥手,示意他们不用出来送自己,然后便转身快步走了。
两名伯父目送着这个自小就未曾归家的孩子离开,最后只能遥遥看见那一片红色的伞面越来越远,如一片浮荡在水雾中的浮萍。
林罕攥紧了拳头,忽道:“不行。”
孟恩道:“你说什么不行?”
“大哥你方才不应该拦着我的。”
林罕道:“这孩子很明显是打小习惯了什么事都自己担着,阿雅思是他亲爹,可能还好一点,对咱们这些叔伯长辈,他到现在还小心翼翼客客气气的。这怎么行?我得让他知道,他现在有的是人疼爱。”
孟恩道:“他这么多年的习惯和想法,你今天就算拉着他在这说上一整夜,也不会轻易改的。”
林罕道:“那——”
孟恩转过头来,看着林罕,说:“咱们当长辈的,总得实实在在做点什么,才能像孩子证明这些啊。”
虽然献王所讲的霸道太子、丑脸侍卫和美丽皇子三人行的故事深深地震撼了齐弼,但因为剧情太过离奇,并没有让他完全相信。
于是又经过了几天的调查,从各方的信息中,齐弼才终于确定了,兰奕臻和兰奕欢之间,绝对不止兄弟之情这么简单,这绝不可能是演的出来的。
他虽然看似冷静,实际心中也是松了口气。
对于这位太子的缜密心思和毒辣手段,齐弼也一直颇为忌惮,这么多年下来,已经完全控制了正平帝,可迟迟未曾动手,正是因为忌惮兰奕臻以及他身边说集结的庞大势力。
幸好啊,幸好他是对兰奕欢动了真感情。
这简直是天意成全,到目前为止,一切的计划推进大体都在齐弼的掌握之中。
他透给兰奕臻的消息多半都是真的。
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大雍和东梁两处同时担任要职。
甚至有的时候,齐弼自己也难以分清,他到底是哪个国家的人了。
比起他出生于东梁王室,对大雍怀有深刻敌意的母亲,齐弼的心中其实没有那么多的国仇家恨。
之所以选择了继承母亲这一边的复仇之路,与其说是因为耳濡目染的痛恨,倒不如说,他更加喜欢当一个东梁人的感觉。
齐弼一直觉得所谓皇室摆着他们那点威严的样子十分可笑,毕竟当皇帝这件事,除了亲手打下江山的开国之君,剩下的人都只是投对了胎就赢了一半,没什么值得钦佩的。
而对于他来说,他从小便听母亲背着父亲对自己讲了许多东梁的故事,听到东梁初代的君主在达剌夺权失败,又被两国追杀,却凭着一腔仇恨在夹缝中生存下来的时候,齐弼心中觉得十分兴奋和向往。
其实他生来富贵,没有缺吃少穿,为生计发愁,也没有被人践踏过尊严,郁不得志,就算他再没有出息,也完全可以过上安逸的一生。
但是他总觉得还不够。
一切都太过平淡和乏味。
当初他亲眼见证了先帝未留遗诏就突然急病而亡,皇位空悬,正平帝这么一个毫无资质的废物在几方势力的较量中被推上了皇位,高高在上的天子,产生的也不过就是如此草率和轻易。
而像他这种真正有头脑有才干的人,却只能在旁边为他人做嫁衣。
所以,东梁发生的那些事,让他十分感同身受,他理解那些反抗者,而东梁的建立,正好像是对达剌和大雍的嘲笑。
你们在那里自命高贵,说什么天命之子,反抗你们的人还不是就在眼皮底下,也让你们无可奈何吗?
什么所谓的忠君爱国,都是些没用的谎话,看看大雍都被治理成了什么样子,既然如此,何不能者居之?
所以,齐弼为了东梁做事,并非他真的像东梁人一样,心心念念地想着对达剌和大雍复仇,而是他由此看到了自己平淡人生中的新方向,喜欢那种毁坏一切秩序的感觉。
于是,这么多年,他一直静静蛰伏着,谋划着。
这是一条很漫长但充满期待感的路。
首先第一步,是他继承了母亲的安排,将自幼跟随母亲离开的小妹齐烟送进了宫。
因为正平帝在登基前就喜欢上了齐烟,更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对她完全没有任何防备,齐烟长年在饮食中下了成瘾的药物,使得正平帝不得不为齐家所操控。
但这些还不够,因为正平帝手中掌握的权力非常有限,不足以给齐弼想要的一切。
不过没关系,他可以等,等着看那些皇子一个个地长大,只要稍加挑拨,他们自己就会相互残杀。
更何况,他的手中还有另外一张王牌,就是他那实际上从未被调换过的可怜外甥。
调换,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更不需要。
因为兰奕欢在出生不久之后,就睁开了眼睛。
但接生嬷嬷是齐弼招来的人,他授意对方粘住了兰奕欢的眼皮,再假意称孩子需要调换,以此让齐贵妃相信了齐埘才是她的孩子,将自己的感情都投注在了齐埘的身上。
齐弼那时已经认出了阿雅思的身份,他这样做,正是为了他日能伺机令齐埘混入达剌的王室而做铺垫。
毕竟也是他的亲生儿子,齐弼原本对齐埘寄予厚望,有心栽培,可无奈这孩子太不成器,最后也只能成为一步废棋。
但这种长远的布局就是如此,因为不确定会有怎样的结果,所以往往还有多手准备。
杀了齐埘之后,齐弼的计划并没有因此而打乱,毕竟他在大雍这一边的安排已经成功了。
“兰奕欢……”
齐弼慢慢念出了这个名字,玩味地笑了一声。
说出来只怕没人相信,虽然兰奕欢一生的悲剧都因他而起,但其实他心里很属意这个孩子。
如果一定要立一名皇子为帝,自己再作为摄政把持朝廷的权力,齐弼心中的最佳人选就是兰奕欢。
一开始,在他的诸般算计中,这明明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弃子。
他还记得这个小东西刚出生的时候,被自己抱在怀里,那哭声比猫叫还要小,当时他就想,这孩子可能自己都知道自己是个多余的,所以来的时候就没打算在世上待多久。
他以为兰奕欢活不了几天,可是一岁、两岁、三岁,娇弱的小孩子竟然就这么磕磕绊绊地活下来了。
而且,出乎齐埘意料的聪明和讨人喜欢。
他这才逐渐把目光放到了兰奕欢身上,并欣喜地发现,自己又多了一个备选方案。
这孩子重情,善良,好控制,有能力,而且身体不好,不需要的时候,随时都可以夭折……
多么完美的傀儡。
结果,他一个没有防范,兰奕欢竟然就被兰奕臻给弄到东宫去了,这是一直让齐弼非常遗憾的一件事。
当听说这件事的时候,他心里老是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好像冥冥中一切都不应该这般发展,兰奕欢就应该在齐贵妃身边长大,对他们死心塌地,然后成为下一任被他控制的皇帝。
但事情不是如此,也没有办法挽回,就算控制住了皇上,他也暂时没有跟太子抢人的实力。
好在,好在兰奕臻鬼迷心窍,竟对他从小养大的弟弟动了情,以至于兰奕欢终究还是和他离了心。
如今,多年的重重布局终于到了该收网的时候。
最关键的一步,就看兰奕臻会不会按照他的计划回到京城了。
这将决定齐弼接下来采用哪一套方案。
他做事向来周全,所有的情况全都有所准备,就不会出现应变不及的祸端。
齐弼从桌子上拿起了一瓶刚刚送过来的药,起身出门,像曾经很多次的那样,独身来到了皇上常年沉迷炼药的丹房。
除了不得不出去见人的时候,正平帝基本就在这里。
人人都以为他沉迷炼丹,殊不知,其实他在丹房中的大多数时候都什么也不做,只是自己默默吸着里面的药气,昏昏沉沉地待着。
“你又来了。”
侧面的小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却没听到通传的声音,在一片烟雾中,正平帝连看都没看,就昏昏欲睡地说道:“今天又是来找朕干什么的?”
齐弼只微微一笑,语气倒还是十足恭谨,说道:“臣来为陛下献药。”
说罢,他将药瓶轻轻放下,正平帝睁开了眼睛。
半透明的琉璃□□瓶,里面装的是绿色的药丸,虽然瓶盖未启,已有一股异香扑鼻而来,正是那令人迷醉的味道。
正平帝微微吁了口气,说道:“太子尚在否?”
齐弼道:“陛下再怎么说不在乎太子,终究也是舐犊情深,现在终于关切起来了。但陛下放心吧,太子殿下去泰山祭拜了,自然身子安康。”
正平帝道:“即便如此,你既然来给朕送终,怕是也已经想好对付他的法子了。但朕只劝你一句,无论是臻儿还是戚家,都没你想象的那样容易对付。”
他清瘦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讽刺的笑,竟是丝毫无所畏惧,将装着药丸的瓶子拿起来,慢吞吞地问道:“这一瓶一口气吃下去?”
齐弼脸上平静无任何表情,只说:“那样的话,陛下恐怕要睡上些时日,而且后面的药一时半会供不上,又要再等一个来月了。”
正平帝原本已经将药丸都倒出大半了,闻言一顿,看向齐弼:“你是什么意思?”
齐弼道:“陛下把臣想的太心狠了,臣从未说过要取陛下的性命啊。”
听到自己不用立刻就死,正平帝脸上的表情反倒愈加凝重,他看着齐弼,冷冷地说:“你到底来干什么?”
齐弼道:“臣是来向陛下献药讨赏的。臣希望陛下能够写一封诏书昭告天下,太子意图弑父谋反,罪大恶极,应当立刻废去其太子之位,并天下人共讨之。”
齐弼话音一落,正平帝眼中骤然寒光一闪,旋即又慢慢地隐没下去:“朕要是不答应呢?”
齐弼道:“那其实也不要紧,只是有些事稍微会麻烦一点,但只要有玉玺,那也够了。”
“连玉玺的位置你也探听出来了?”
“不曾,但若陛下真的殡天了,慢慢找总能找到。”
正平帝的呼吸越来越重,伴着铜漏隐约的滴嗒声,反倒更加显得周围安静。
他冷冷地盯着齐弼,这位帝王常年一副睡不醒的样子,很少有这样冷锐外露的时候,齐弼却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这么多年来,他太了解正平帝了。
“臣其实没有逼迫陛下的意思。”
齐弼语气轻松似平日闲谈:“臣只是觉得,陛下不会不答应的。您恨了戚家那么多年,没有事到如今,突然想当一个好丈夫、好父亲的道理吧?我想,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恐怕也不会领这个情。”
他微笑着拿出一份草拟的诏书,递到了正平帝面前:“为免陛下辛劳,诏书的内容臣已经拟好了,陛下只要抄上一份,盖印即可。”
正平帝死死地盯着面前的这份诏书,片刻之后,他竟笑了起来,说道:“好,好,好,朕写!”
正平帝一掌拍在诏书上面,抬起头来,望着齐弼:“但是,你先回答朕一个问题。”
齐弼道:“不知陛下要问什么?”
“朕想了这么多年,都没想清楚……”
正平帝道:“当初她听从你母亲的话给朕下了那些药的时候,到底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她对朕……全然是为了利用?”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齐烟。
齐弼道:“我想,没有人能数年对自己的枕边人下药,都不知道那些是做什么用的吧?”
正平帝闭目不语。
“可惜,后来她就失宠了,也不能再每日见到陛下,那些药物的服用只能中断,不然陛下如今只怕应该已经卧床不起了。”
齐弼轻飘飘地说:“也不知道为何会如此。她失宠的时候,臣的母亲还担心了好一阵子,生怕是陛下有所察觉,才故意疏远了她。”
自然不是正平帝主动疏远了齐烟。
他犹记得当初自请进入冷宫时齐烟对他说的话。
当时她苦苦哀求着:“请陛下放过臣妾吧。陛下这样的宠爱,便如置妾于火炭之上,每一日都是煎熬……”
她停了一停,脸上终究露出了决绝之色:“臣妾真的不想再见到陛下了。”
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呢?
真的将他的爱当做煎熬,还是,不愿再伤害自己的枕边人了?
齐弼淡淡地说:“臣只有这两个妹妹,都嫁给了陛下,真心的假意的,知情的不知情的,一生也都未曾过好了。想必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陛下的心里也有答案。左右人都死了,谈一谈她的事,也算是一种缅怀吧。”
他抬手取笔,递给了正平帝:“请陛下下诏。”
正平帝终究拿起了笔。
在兰奕欢不在宫中的这段日子,阿雅思倒是一直都在认真地当着他的侍卫,帮兰奕欢注意着宫中的情况。不轮值的时候,便去和亲人相聚。
在兰奕欢见过孟恩和林罕不久之后,阿雅思就找到了兰奕欢。
“我这段日子请了假,要离开几天。”
兰奕欢道:“不是回达剌吗?”
阿雅思笑着摇摇头:“我去调一些达剌的将士过来帮你。”
兰奕欢以为他说的是这次护送使臣的兵将,此时应该也驻扎在京城专门的营地中。
虽然人数不是太多,但达剌勇士一向善战,这些人更加都是精中之精,如果能来,必然可助一臂之力。
可是兰奕欢心里不太想这样做,面对自己的父亲,他说话也直接了一些:“爹,这是大雍的内政,我不想把达剌卷进这件事里。”
阿雅思道:“你不是已经卷进来了吗?”
兰奕欢怔了怔,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已与达剌息息相关,再也无法斩断。
“我……”
“你是达剌最珍爱的小王子。”
阿雅思看着兰奕欢:“曾经有人跟我说过这句话,现在爹爹已为人父,要把这句话送给你了。”
他用力地摸了摸兰奕欢的头,将他紧紧抱了抱:“大家都想保护我们归家的孩子。”
第114章 系取天骄种
阿雅思这个父亲, 平时对兰奕欢百依百顺,但如果真的打定了决心,兰奕欢却也拗不过他。
不过他想, 达剌的武士终究数量有限, 壮一壮声势还可以,真要对付齐弼, 却不能将希望全部寄托在这上面。
这一点, 在兰奕臻离开京城之前, 他们也商量过了。
阿雅思走后, 兰奕欢便约见了戚家的家主, 也是兰奕臻之前曾经托付过的绝对可靠之人。
其实在上一世的时候, 兰奕欢跟戚家从来没有什么过多的来往。
甚至当初他刚刚登基为帝时,戚家因为怀疑是兰奕欢半路上谋害了太子,还暗中集结私兵,意图夺权。
兰奕欢既然身在那个位置上, 当然也不会坐以待毙, 察觉到了戚家的小动作之后,他便也做好了出兵镇压的准备。
不过没等这场对峙真正变成战火,兰奕臻便回来了。
他自己再三表明并无夺位之心, 而且在路上发生的意外绝对与兰奕欢无关, 戚家无可奈何, 也最终臣服。
后来兰奕欢并没有追究戚家的责任, 倒是戚家的家主, 兰奕臻的表兄戚竣主动找到兰奕欢, 请罪之后, 上交了私兵。
但今生,兰奕欢和戚家人的关系却相处得很好。
此时, 来见他的人正是上一世那位上交兵权的戚竣。
两人在酒楼的雅间里对酌,同时谈论着目前的情况。
“最近的人员变动确实有问题。”
戚竣听兰奕欢说了最近的情况,便道:“不光是宋大人,上乾宫卫尉赵宇、唐高承一个突然暴病,一个回乡丁忧,也实在是太过凑巧了。我还特意去赵宇家中探望了他,听他妻子说,也不知道他吃错了什么,突然高烧不退,浑身都生了疹子。”
兰奕欢道:“代替他们轮值的是谁?”
戚竣说了两个名字,兰奕欢并不认识,问道:“这两个人可与戚家不和?”
戚竣道:“那倒没有,不过也从来没有交情。”
兰奕欢道:“那就是性格迂腐刚直,讲究孝道之人。”
戚竣琢磨了一下,有点惊讶,不禁失笑道:“还真是这么回事!殿下,你如何知晓?”
兰奕欢唇畔掠过一丝冷笑,说道:“先前我一直防着那些人趁太子离京时动手,倒是把他们想的简单了。大表兄,你没看出来吗?他们是想在太子越权理政上做文章啊。”
戚竣被他说的心中一凛,随即意识到,兰奕欢说的确实有道理。
“好毒的布局。他们找了一些非自己派系的人来,又打着礼法的大旗,这是想揪太子的错处,而后趁机借题发挥。事情成了,没人能说他们是为了一己私利刻意陷害,事情不成,也能全身而退!”
兰奕欢说:“是啊。可是如今二哥不在京中,我就想,他们能抓住什么把柄呢?想来想去,其实我最怕的是……”
他慢慢地将酒举到唇边,喝了一口:“二哥后回到京城。”
虽然想不到兰奕臻会这样做的理由,但兰奕欢老是觉得,兰奕臻前面一走,后面宋邕就去守城这件事说不通。
戚竣沉吟着道:“殿下说得不错,关于宋邕的调动,太子那边可知道了?”
兰奕欢道:“本来我当时就想派人告诉他的,但是想了想,还是没有这么做。”
“是怕此消息不实吗?”
兰奕欢道:“那倒不是。现在的形势难就难在步步都是陷阱。我给他递消息,怕有人等着截留信件信使,发现我们并没有决裂,不送消息,又怕他不知道京城的情况。也是为难,所以想着,还是由戚家出面跟他联络比较合适。”